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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公二年(1 / 1)


[原文]

〔经〕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夏四月丙戌,卫孙良夫帅师及齐师战于新筑,卫师败绩。六月癸酉,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帅师会晋克、卫孙良夫、曹公子首及齐侯战于,齐师败绩②。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娄③。八月壬午,宋公鲍卒。庚寅,卫侯速卒。取汶阳田④。冬,楚师、郑师侵卫。十有一月,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⑤。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人盟于蜀。

[原文]

〔传〕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顷公之嬖人卢蒲就魁门焉②,龙人囚之。齐侯曰:“勿杀!吾与而盟,无人而封③。”弗听,杀而膊诸城上④,齐侯亲鼓,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

夏,有……⑤

石成子曰:“师败矣。子不少须⑥,众惧尽⑦。子丧师徒,何以复命?”皆不对。又曰:“子,国卿也。陨子⑧,辱矣。子以众退,我此乃止。”且告车来甚众。齐师乃止,次于鞫居⑨。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

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

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先君之明与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许之。克将中军,士燮佐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以救鲁、卫。臧宣叔逆晋师,且道之。季文子帅师会之。

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

师从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高固入晋师,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车,系桑本焉,以徇齐垒,曰:“欲勇者贾余余勇。”

癸酉,师陈于。邴夏御齐侯,逢丑父为右。晋解张御克,郑丘缓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曰:“余病矣!”张侯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右援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

韩厥梦子舆谓己曰:“且辟左右。”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从左右,皆肘之,使位于后。韩厥,定其右。逢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骖于木而止。丑父寝于中,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故不能推车而及。韩厥执絷马前,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宛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详,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

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每出,齐师以帅退,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冒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入。齐侯见保者,曰:“勉之!齐师败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锐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

[注释]

龙:鲁地,在今山东省泰安市东南。②门:攻打城门。③而封:你们的边境。而同“尔”。④膊:暴尸。⑤夏,有……:原文有缺,此段当叙新筑战事。⑥少须:稍稍等待。⑦惧尽:恐怕要全军覆没。⑧陨子:损失了你。⑨鞫居:卫地名。曲县:古礼,天子乐器,四面悬挂,称为“宫悬”。诸侯去其南面乐器,三面悬挂,称为“轩悬”又叫“曲悬”。大夫仅用左右两面悬挂,称为“判悬”。士仅于东面或阶间悬挂,称为“特悬”。此指仲叔于奚僭用诸侯之礼。繁缨:马身上的装饰物,也属诸侯之礼。器:指“曲县”、“繁缨”等器物。名:爵号。信:威信。守器:保持器物。藏礼:体现礼法。赋:军赋,此指战车。无能为役:不足以为其仆人。道:同“导”,向导。韩献子:即韩厥,时为司马。掌军法。蘼笄(jī):山名,即今山东省济南市千佛山。不腆敝赋:敝国军力不强。赋:军赋。舆师:众军。淹于君地:久停在齐国。意欲速战。桀石:举起石块。贾余余勇:买我的剩余勇气。(ān):齐地名,在今济南市西。朝食:吃早饭。折:折断箭杆。殿:镇守。集事:成功。三周华不注: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圈。华不注:山名,在今济南市东北。中御:代御者居中执辔。綦(qì)毋张:晋大夫。:同“俯”,弯下身子。(ɡuà):绊住。(hàn):有栈棚的车子。进:献。属当戎行:适逢在军旅服役。戎行,即军旅,或以为战场,战车行列亦通。忝(tiǎn):辱。两君:指晋君与齐君。摄:代替。承乏:因缺乏人手,故由自己承当。即代御者为顷公驾车,实为俘虏齐顷公。佐车:副车。狄卒:狄人组成的徒兵,时为晋国友军。:同“盾”。冒:拥蔽,护卫。辟女子:有女子当齐君路,令避开。锐司徒:主管锐兵的官吏。石(liū):齐地,在今山东省长清县东南。

[译文]

二年春天,齐顷公发兵进攻鲁国的北部边境,包围了龙地。顷公的宠臣卢蒲就魁进攻城门,龙地人把他抓了起来。齐顷公讲:“不要杀他,我跟你们结盟,并马上撤出你们的边境。”龙地人不听,把卢蒲就魁杀了,并陈尸城上示众。齐顷公亲自敲击战鼓,士兵登上城墙,只用三天时间便夺取了龙地,跟着又向南入侵,抵达巢丘。

卫穆公派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前去进攻齐国,在齐、卫两国边境跟齐军相遇。石稷想撤军,孙良夫说:“不行。本来我们领兵就是去进攻齐国的,如今碰到了齐军却又要撤退,如何向国君交代?要是晓得不能与敌人作战,便不如干脆不出来。如今既然和齐军遭遇,便不如一战。”

夏天,有……

石稷讲:“我军已经战败。要是你不稍稍等待以顶住敌军的进攻,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你失去了军队,如何向国君复命?”众人都不答复。石稷又讲:“你孙良夫是国家的卿。要是连您也损失了,将是国家的耻辱。你领着军队撤退,我在这里抵御。”而且又通告全军说救援的兵车来了很多。如此齐军才停止攻伐,驻扎在鞫居。前来救援的是新筑大夫仲叔于奚,他让孙良夫免遭被俘。

事后不久,卫国人要赐予仲叔于奚一座城邑,被他谢绝。不过他请求允许他以诸侯才能使用的乐器跟马饰朝见国君,卫穆公答应了。

孔子知道此事后说:“可惜啊!还不如多赏他几座城邑呢。由于只有器物和爵号不能轻易赐给他人,这是国君应当掌握的。有了名号,便有了相应的威信,有了相应的威信,才能保有他所得的器物,拥有各种器物才能体现出尊卑贵贱的礼,有了礼才能推行道义,推行道义才能谋得民众的利益,谋求了民众利益才能治理民众,这是国家的关键。要是随便赐给别人,便等于把政权拱手交给别人。一旦政权失去,国家也便随之而丧失,到那时便无可挽回了。”

孙良夫回到新筑,他没有进城便前往晋国请求出兵。鲁国的臧宣叔也来到晋国请求出兵。他们都找到克。晋景公只同意派给七百辆战车。克讲:“这只是城濮之战的兵力。那次战役,依靠先君的明德和诸位先大夫的才能,才取得胜利。我跟先大夫相比,才干差得远。简直连给他们当差都不够。”请求拨给八百乘,晋景公答应了,于是克率领中军,士燮为上军副帅,栾书领着下军,韩厥为司马,前往救助鲁、卫二国。臧宣叔迎接晋军同时作为向导带路。鲁国的季文子则领兵和晋军会合。

军队抵达卫国,有人违背了军法,韩厥要杀人,克飞车前往营救,抵达时那人已经被杀了。于是克派人迅速在全军示众,他对御者说:“我如此做是为了分担别人对韩厥的谴责。”

联军在莘地追上了齐军。六月十六日,联军攻至靡笄山下。齐顷公派人请战说:“您领着你们国君的军队来到敝国,即使我军已经疲惫不堪,不过也要准备跟贵军一会,请明天早晨再见。”克答复说:“晋国跟鲁、卫二国是兄弟国家,他们来告诉我们讲:‘齐国频频到我们国家发泄生气。’寡君不忍心,就派群臣前来贵国请求收敛一些,不过又不让我们长期停留贵国。既已出兵,便只有前进,不能后退,我们不会让国君失望。”齐顷公讲:“大夫的许诺,正是我的愿望。就算您不同意,我们也必须要和你们决战。”齐国的高固闯进晋军,举起一块巨石砸向晋国士兵,把那士兵擒获又坐上他的战车,还连根拔起一棵桑树系在车后,回到齐军,巡察各个营垒,而且说:“谁需要勇气,我有多余的能够卖给他!”

十七日,两军在齐国地摆开阵势。邴夏为齐顷公驾车,逢丑父为车右。晋国的解张为克驾车,郑丘缓为车右。齐顷公讲:“我还是把这些人都消灭了再吃早饭吧。”没有给马披甲,便向晋军奔去。克在此之前被箭所伤,鲜血一直流到鞋上,不过还是不停地擂打战鼓,他讲:“我受伤了!”解张激励他讲:“从一开始,我的手和肘便被箭射伤了,我把箭折断继续驾车,左边的车轮都被血染红了,我哪儿敢说受伤呢?您还是坚持一下吧。”郑丘缓讲:“从开始交战,只要遇到危险,我便下去推车,您哪里晓得这些呢?不过您也确实受伤了。”解张讲:“我手中的旗子跟战鼓是军队的耳目,是进是退都要听从它们。故而这辆战车上只要有一个人镇守,就能够完成,如何能由于个人受伤而败坏了国君的大事呢?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本来就抱定了去死的决心。即使受伤了,不过还没有死,您还是奋力作战吧。”讲完,便一把用左手抓住缰绳,用右手拿起鼓锤击鼓,战马便控制不住地飞奔起来,军队也随后跟着冲了上去。最终齐军大败。晋军又追赶上去,一直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圈。

韩厥在前天晚上曾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子舆对自己讲:“明天早上交战时你不要站在车的左右两侧。”故而韩厥就站在车的中间代替御者追击齐顷公。邴夏对齐顷公讲:“快射后面车上那位御者,我看他的神态象个君子。”顷公讲:“既然觉得他是个君子又要射他,这不合礼。”于是便射车左,车左坠到车下,又射车右,车右也死在车中。这时晋国的大夫綦母张丢了自己的战车,他追着韩厥喊道:“请让我搭乘您的车。”綦母张上车后准备站在车左或车右的位置上,都被韩厥用肘推开了,韩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又弯下身子,把死去的车右的尸体扶正。趁这个机会,逢丑父跟齐顷公互换了位置。当他们快到华泉时,骖马被路边的树木挂住,车子走不动了。头一天晚上,逢丑父在车中睡觉,有一条毒蛇从车底下爬上来,他用胳膊打蛇,最终被蛇咬伤,不过他隐瞒了这件事,故而如今车被挂住,他不能下去推车,以至被韩厥追上。韩厥手持马缰走到顷公面前,磕了几个头,手里捧着酒杯,又献上一块玉璧,讲:“寡君派我们众位臣子前来为鲁、卫二国求情说:‘不要让晋军进到齐国土地。’遗憾的是正好跟您的兵车在一条路上碰到了,我也无法躲避。再说我也不能躲避,不然会给两国国君带来耻辱,我作为一个战士也感到极为惭愧。我想冒昧地禀告国君,我很无能,不过既然作为补充的人手承担这一职务,便一定要履行我的职责。”逢丑父让顷公下车到华泉去拿水。郑周父驾着副车,宛为车右,载上顷公跑了,从而让他免于被俘。韩厥把逢丑父献上,克准备杀死他,他连忙喊道:“迄今为止还没有象我这样代替国君受难的人,如今有一个在这儿,你们还要杀掉他吗?”克讲:“一个人为了使其国君免于祸难,宁愿自己去死,我杀死这样的人是不吉利的。不如赦免了他,从而劝勉事奉国君的人。”于是便免除逢丑父一死。

齐顷公侥幸免于被俘,不过他为了营救逢丑父,三次冲入晋军,又三次杀出重围。每次杀出重围时,齐军都紧紧护卫着他,当他冲到狄人军队中时,狄人士兵都拿戈跟盾保护他,让他顺利进到卫国军队中。卫军也没有加害于他。故而顷公就一路畅通从徐关进到齐国。他对守城的人讲:“你们一定要加强戒备。由于我军已经战败了!”行进中,前卫驱赶路上的一个女子,让她躲开。那个女子问:“国君幸免了吗?”前卫答复讲:“幸免了。”女子又问:“锐司徒幸免了吗?”“幸免了。”那女子叹口气讲:“要是国君和我父亲幸免于难了,我还想如何呢?”说完便走开了。顷公觉得这个女子先问君后问父,很懂礼。事后通过查问,才晓得他是辟司徒的妻子。便把石这个地方封给了她。

[原文]

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②,击马陉③。齐侯使宾媚人络以纪、玉磬与地④。不可,则听客之所为⑤。宾媚人致赂⑥。晋人不可,曰:“必以肖同叔子为质⑦,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⑧。”对曰:“肖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⑨,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敞邑,不腆敞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桡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敞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敞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注释]

从:跟随,这里指追击。②丘舆:齐国邑名(在今山东益都界)。③击马陉:攻打马陉。马陉,齐国邑名(在今山东益都县西南)。④宾媚人:即齐国上卿国佐,亦称国武子、国子。赂以纪(yǎn演)、玉磬(qìnɡ庆)与地:用纪国的、玉磬和土地贿赂晋国大夫。⑤客:指晋国人。⑥致赂:进行贿赂。致,给予,送给。⑦肖同叔子:齐顷公的母亲。⑧封内:国境内。尽东其亩:使田地的垄埂全改为东西方向。按“尽东其亩”,不但表示侮辱齐国,而且便于晋国兵车出入齐国。⑨若以匹敌:如果把齐、晋两国的地位看成是相等的。匹敌,对等,相当。大命:非常重要的命令,这里指晋君的命令。而曰:却说,反而说。其若王命何:那对周王的命令又怎样?王命,指周王之命。且是以不孝令也:况且这正是号令诸侯不要孝亲。是,代词,这。《诗经·大雅·既醉》第五章。其无乃非德类也乎:那只怕你不也成了无孝德一类的人了吗?疆理天下:划分疆界理治天下的土地。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按照土地的情况来播种适宜生长的作物,以获得其应得的利益。我疆我理,南东其亩:我们的疆域由我们理治,南北东西成田垄。疆理诸侯:划分疆界理治诸侯的土地。唯吾子戎车是利:只有对你们的兵车进出有利。无顾土宜:不照顾齐国的土地构成什么田垄合适。反先王:指违背先王的遗命。反,违反,违背。其晋实有阙:那晋国实在是有过失了。阙,缺点,过失。四王之王也: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所以能够统一天下。树德:即修德,树立德化。济同欲:满足天下诸侯共同的欲望。济,成,有“满足”之意。同欲,指诸侯共同的愿望。五伯:指夏的昆吾,商的彭、豕韦,周的齐桓公、晋文公。勤:辛劳,勤劳。役王命:服事周王之命,即不敢改先王的制度。以逞无疆之欲:达到没有止境的欲望。逞,有“达到”、“满足”之意。疆,边际,止境。布政优优,百禄是遒(qiú求):施行宽和政治的君主,百种福禄都将归聚他的身上。有辞:有别种说法,指下文所说的。以犒从者:指与晋国人作战。犒,本意是慰劳军士,此处是外交辞令,是“作战”的意思。震:威,威严。师徒桡(náo挠)败:军队挫败。桡,一作“挠”,挫折。败,失败。徼:求取,这里指“加以”的意思。泯(mǐn敏):泯灭,消灭。其:指齐国的。唯是:即使这些。唯,即使,就是。敞器:指纪、玉磬等。爱:吝惜。收合余烬:收拾、集合起残余的军队。烬,烧余的木,即余火,这里比喻残余的士卒。背城借一:背着城池借着残兵决一死战。一,一战。敝邑之幸:齐国侥幸战胜。幸,侥幸,指幸而战胜。亦云从也:也还是依从晋国之命。

[译文]

晋军追击齐兵,从丘舆进到齐境,进攻马陉。齐侯命宾媚人用纪、玉磬跟土地贿赂晋国大夫。要是晋人不接受,便听任晋人怎么做了。宾媚人进行贿赂,晋人不答应。说:“一定以肖同叔子做抵押,并且还要使齐国境内的田垄都改成东西方向。”宾媚人答复说:“肖同叔子不是别人,是我们国君的母亲。要是把齐、晋两国的地位看成是相等的,那么她也是晋君的母亲。你们公布大命给诸侯,却说一定要扣押国君的母亲做凭信,那对周王的命令又如何?况且此种作法正是号令诸侯不要孝亲。《诗经》上说:‘孝子的孝心是没有穷尽的,永远把它感染给你(孝子)的同类。’要是用不孝来号令诸侯,那只怕你们不也成了无孝德一类的人了吗?先王划分疆界理治天下的土地,依照土地的情况来播种适宜生长的作物,以得到应得的利益。故而《诗经》中讲:‘我们的疆域由我们治理,南北东西成田垄。’现在你们划分疆界理治诸侯的土地,反倒说把田垄都改成东西方向而已,只是对你们的兵车进出有利,不照顾齐国的土地构成什么田垄合适,那只怕不合先王的遗命吧?违反先王的遗命便是不义,还靠什么做天下的盟主?那晋国实在是有过错了。四王之所以统一天下,主要是能树立德化并能满足诸侯共同的愿望;五伯之所以称霸诸侯,主要是能辛劳并安抚诸侯,服事周王之命。现在你们求合诸侯,是为了达到无限的贪欲。《诗经》中讲:‘施行宽和政治的君主,百种福禄都将齐聚他的身上。’你们不但不宽和,而且更丢弃了百种福禄,这对诸侯有什么害处呢?你们要是不同意,我们国君命令我们时还有别种说法。他讲:‘你们领着晋君的军队辱临我们国家,我们的军队疲劣不雄厚,希望用这个犒劳你们的军队。我们怕你们的威武,军队战败了。你们要是施行恩惠给齐国加福,不灭除齐国的社稷,使齐、晋两国继续旧日的友好,便是先君留下来这些纪、玉磬跟土地,我们也不敢吝惜,不过你们又不同意这样做。那只好请让我们收拾、集合起残余的军队,背城决一死战。要是齐国侥幸得胜,也还是依从晋国之命;何况不幸而又战败了,怎敢不听从晋国之命?’”

[原文]

鲁、卫谏曰:“齐疾我矣②!其死亡者③,皆亲也④。子若不许,仇我必甚。唯子则又何求⑤?子得其国宝⑥,我亦得地⑦,而纾于难⑧,其荣多矣⑨。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晋人许之,对曰:“群臣帅赋舆以为鲁、卫请,若苟有以藉口而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

禽郑自师逆公。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公会晋师于上,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

[注释]

谏:劝谏,指劝说晋军主帅克。②疾:怨恨。③其死亡者:指齐国在这次战役中死亡的人。④(nì逆):同“昵”,亲近,指齐君左右亲近的人。⑤唯子则又何求:那么你们还希望求取什么?唯,表示语气的助词。何求,即“求何”,得到什么。⑥国宝:指、磬等宝物。⑦我亦得地:我们鲁、卫也得到失地,指齐国从前侵占鲁、卫两国的土地,这次战役都偿还了。⑧纾(shū舒)于难:免于祸患。纾,舒缓,解除。⑨荣:指好处。齐、晋亦唯天所授:齐、晋也都是天授命的强国。岂必晋:难道晋国一定永久胜利?赋舆:兵车。赋,兵。舆,车。请:请求,即向齐国请命。若苟有以藉口而复于寡君:假如我们有理由回复晋君。禽郑自师逆公:禽郑从军中往迎鲁成公,与齐、晋同订盟约。爰娄:齐国地名,距齐都五十里,在今山东淄川县境。归我汶(wèn问)阳之田:归还鲁国汶阳之地。上(mínɡ明):齐国和卫国交界处的邑名(在今山东阳谷县境)。赐:指鲁君赐给三帅。三帅:指克、士燮、栾书。先路:卿所乘的礼车。三命之服:卿的礼服。三命,是卿的品级。司马:主管甲兵的大夫。司空:主管营垒的大夫。舆帅:主管兵车的大夫。候正:主管巡逻哨兵的大夫。亚旅:比卿的地位低一些,也是大夫。一命之服:比三命的品级低两等的礼服,即大夫的礼服。

[译文]

鲁成公、卫穆公进谏克讲:“齐国恨我们了!齐国死去的人,都是齐侯亲近的人。你要是不同意齐国的请求,齐国仇恨我们必定更甚。那么你们还希望求取什么?你们获得了齐国的国宝,我们鲁、卫也获得了失地,而且免除了祸患,那好处很多了。齐、晋两国也都是天授命的大国,难道晋国必定永久胜利?”晋人答应了鲁、卫的意见,答复齐人说:“我们群臣率领兵车跟士兵是替鲁、卫向齐君请命的,要是有理由能够向我们国君交待,这是你们的恩惠。怎敢不遵从!”

鲁国大夫禽郑从军中去迎鲁成公,与齐、晋同订盟约。这年的秋七月,晋军同齐国上卿国佐在齐地爰娄订立盟约,让齐国交还鲁国汶阳之地。鲁成公在上同晋军会师,赐予克、士燮、栾书三个元帅先路跟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都领受一命之服。

[原文]

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辱炭,益车马。始用殉②,重器备。椁有四阿,棺有翰桧。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③。臣,治烦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争。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九月,卫穆公卒。晋三子自役吊焉,哭于大门之外。卫人逆之,妇人哭于门内。送亦如之。遂常以葬。楚之讨陈夏氏也,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④,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务祟之之谓也;慎罚,务去之之谓也。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⑤,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蛮⑥,杀御叔⑦,弑灵侯⑧,戮夏南⑨,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予连尹襄老。襄老死于,不获其尸。其子黑要焉。巫臣使道焉,曰:“归,吾聘女。”又使自郑召之,曰:“尸可得也,必来逆之!”姬以告王。王问诸屈巫,对曰:“其信。知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郑皇戌,甚爱此子。其必因郑而归王子与襄老之尸以求之。郑人惧于之役而欲求媚于晋,其必许之。”王遣夏姬归。将行,谓送者曰:“不得尸,吾不反矣。”巫臣聘诸郑,郑伯许之。

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侯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反币;而以夏姬行,将奔齐。齐师新败,曰:“吾不处不胜之国。”遂奔晋,而因至以臣于晋。晋人使为邢大夫。子反请以重币锢之。王曰:“止!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利国家,虽重币,晋将可乎?若无益于晋,晋将弃之,何劳锢焉!”

晋师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见,劳之如伯;对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栾伯见,公亦如之:对曰:“燮又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

[注释]

蜃炭:蜃烧成的灰及木炭。蜃,大蚌蛤。②殉:用活人殉葬。③华元、乐举:时为宋国执政大臣。④明德慎罚:要宣扬德行,小心刑罚。⑤子反:楚公子侧。⑥子蛮:当为夏姬前夫。⑦御叔:夏姬次夫,夏征舒之父。⑧灵侯:即陈灵公,因夏姬而被杀。⑨夏南:即夏征舒,夏姬之子。使道焉:让人示意夏姬。屈巫:即巫臣。知之父:指荀首。皇戌:郑臣。王子:指公子臣。阳桥:鲁地。三军之惧:肩负军事使命的戒惧之心。《桑中》之喜:此处借指巫臣与复姬私约。介:副使。反币:带回礼物。因:通过。至:晋臣。邢:晋国邑名。锢:禁锢,即永不录用。盖:覆,护卫。范文子:即士燮,范叔。属:hǔ,聚。庚:荀庚,此时为上将军。

[译文]

八月,宋文公逝世,开始采取厚葬,用蜃灰跟木炭,增加了随葬的车马,并开始用活人殉葬。陪葬器物也大大增多,外棺做成四坡形,棺木上有翰桧装饰。君子觉得:“华元跟乐举,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履行臣子的职责。臣子的职责便是为国君解除烦恼和惑乱,故而有的臣子不惜生命而冒死进谏。如今这两个人,国君生前,他们放纵他作恶,国君死了,他们又为他奢侈无度,这是国君推向邪恶的深渊,这是什么臣子?”九月,卫穆公逝世,晋国的克、士燮、栾书三人在作战回国途中前往吊唁,只是在大门外哭泣。卫国人也在门外接待他们,妇女们在大门里面哭。送他们出来时也是如此。于是此后以此礼为常,直到安葬。楚国进攻陈国夏氏之后,庄王想纳夏姬为妃。申公巫臣讲:“不行。君王召集诸侯,本来是为了征讨罪人。如今纳夏姬为妃,是贪恋她的美色。贪恋美色便是淫乱,淫乱便要受到重罚。《周书》讲:‘要宣扬德行,小心刑罚。’这正是周文王可以缔造周王朝的根本原因。宣扬德行,便是说要努力提倡;小心刑罚,便是说要尽量不用它。要是兴师动众而来,却获得极大的惩罚,这便不是很小心了。您还是认真思考一下吧!”庄王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子反也想娶夏姬,巫臣说:“这是个不吉利的女人。她让子蛮早亡,让御叔跟陈灵公被杀,夏征舒被诛,孔宁、仪行父也因她逃亡国外,陈国因她而亡,还有谁比她更不吉利吗?人生在世的确不容易,您要是娶了夏姬,或许也不会有好结果吧!天下有许多漂亮女人,何必非得要娶她呢?”于是子反也取消了这个念头。庄王最后把夏姬送给了连尹襄老,最后襄老在之战中死了,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襄老的儿子黑要和夏姬乱伦私通。巫臣派人向夏姬示意,说:“你回郑国去,我要娶你。”又派人去郑国,让郑国召她回去,讲:“襄老的尸体可以找到,你一定要亲自来迎接。”夏姬将此事告诉了庄王,庄王便向屈巫征求意见。巫臣讲:“这话大概可信。知的父亲荀首,是成公的宠臣,又是荀林父的小弟弟,他最近做了中军副帅,跟郑国的皇戌关系很好,又十分喜欢知。郑国人对地之战至今心有余悸,想讨好晋国,他们必定会答应。”于是庄王打发夏姬回郑国。即将动身时,夏姬对送行的人说:“要是得不到襄老的尸体,我便不回来了。”巫臣向郑国请求娶夏姬为妻,郑襄公答应了他的请求。

等到楚共公就位,准备发动阳桥之战时,派屈巫前往齐国访问,而且通报出兵的日期。巫臣动身时带走了全部家产。申侯跪随着父亲准备到郢都去,遇到了巫臣,他讲:“奇怪!这个人既有军事使命在身的戒惧,又有桑中约会的喜悦,或许要偷偷带着妻子逃跑吧。”真的,巫臣从齐国返回到达郑国后,就让副使带着齐国赠送的礼物返回楚国,而他自己就带着夏姬逃走了。准备抵达齐国,齐军刚刚打了败仗,他讲:“我不呆在战败之国。”于是逃到了晋国,通过至的关系,在晋国做了臣子。晋国任命他为邢地大夫。子反请求以重金收买晋国,让晋国不起用巫臣。楚共王讲:“不可!他为自己打算,无疑是错误的。不过他为先君出谋划策,却是忠诚的。忠诚,是国家赖以巩固的保证,它对国家的作用太大了。况且他要是能有利于晋国,就算送去重礼,晋国便会同意我们的要求吗?要是他对晋国没有用处,晋国自然会废弃他,又哪里用得着送重礼去请求晋国永不起用他呢?”

晋军班师回国,士燮最后进入国都。他父亲士会讲:“你不晓得我盼望你吗?”士燮讲:“军队得胜回来,国人高兴地迎接他们,要是先回来,必定特别引人注目,这是代替主帅享受这份荣誉,故而不敢先回来。”士会说:“你这样谦让有礼,我晓得我们家族能免于祸患了。”克进见晋景公。景公讲:“这次大胜得力于你啊!”克答复说:“这完全是国君的教训有方,跟几位将领的功劳,我有什么功劳呢?”士燮进见景公,景公用同样的话慰问他,士燮答复说:“这次胜利,是听从荀庚的命令,接受克统帅的结果,我有什么功劳呢?”栾书进见景公,景公也是如此慰问他,他答复说:“此次胜利,是听从荀庚的命令,接受克统帅的结果,我有什么功劳呢?”栾书进见景公,景公也是如此安慰他,他答复说:“这次胜利,得力于士燮的指挥跟士兵的奋不顾身,我有什么功绩呢?”

[原文]

宣公使求好于楚,庄王卒,宣公薨,不克作好。公即位,受盟于晋②,会晋伐齐。卫人不行使于楚③,而亦受盟于晋,从于伐齐。故楚令尹子重为阳桥之役以救齐④。将起师,子重曰:“君弱,群臣不如先大夫,师众而后可⑤。《诗》曰⑥:‘济济多士,文王以宁⑦。’夫文王犹用众,况吾侪乎⑧?且先君庄王属之曰⑨:‘无德以及远方,莫如惠恤其民,而善用之。’”乃大户,已责,逮鳏,救乏,赦罪,悉师,王卒尽行。彭名御戎,蔡景公为左,许灵公为右。二君弱,皆强冠之。冬,楚师侵卫,遂侵我,师于蜀。使臧孙往,辞曰:“楚远而久,固将退矣。无功而受名,臣不敢。”楚侵及阳桥,孟孙请往赂之。以执、执、织,皆百人,公衡为质,以请盟。楚人许平。

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右大夫说、宋华元、陈公孙宁、卫孙良夫、郑公子去疾及齐国之大夫盟于蜀。卿不书,匮盟也。于是乎畏晋而窃与楚盟,故曰匮盟。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许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于诸侯,况其下乎!《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其是之谓矣。”

楚师及宋,公衡逃归。臧宣叔曰:“衡父不忍数年之不宴,以弃鲁国,国将若之何?谁居?后之人必有任是夫!国弃矣。”

是行也,晋辟楚,畏其众也。君子曰:“众之不可以已也。大夫为政,犹以众克,况明君而善用其众乎?《大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

[注释]

不克:没有能够。作好:建立友好。②公:即鲁成公。受盟:接受盟约。③不行使于楚:不派使者去楚国聘问。行使,即派使者去聘问。④子重:即公子婴齐,此时为楚国令尹。为阳桥之役:发动阳桥的战役。阳桥,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泰安县西北)。⑤君弱:国君年幼。师众:军队人数众多。后可:然后才可以取胜。⑥《诗》:指《诗经·大雅·文王》篇。⑦济济:众多貌,即形容众多。士:贤士,指人才。⑧吾侪(chái柴):我等。即我们这些人。⑨属:同“嘱”,嘱托,嘱咐。及远方:到达边远的地方。惠:加惠,即增加恩惠。恤:抚恤,体恤。善用之:很好地使用他们。大户:大力清理户口。户,户口,即清理户口。已责:免除国家的欠债。逮鳏:施舍鳏夫。逮,及,在此犹言施舍。鳏,无妻的人,即鳏夫。悉师:国家军队全部出动。王卒:楚王的护卫军。彭名:楚国大夫。戎:战车。蔡景公:名固,蔡文公之子,在位四十九年。左:车左。许灵公:名宁,许昭公之子,在位四十五年。右:车右。此次楚共王未随军行,故御者在中间,蔡、许二君分居左右位。二君:指蔡景公和许灵公。弱:此指没有成年。皆强冠之:都勉强给他们行了冠礼。蜀: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泰安县西)。臧孙:即臧宣叔,臧孙许,鲁国大夫。远:远离鲁国。固:本来。受名:接受荣誉之名。名,指虚受退楚之名。不敢:指不敢那样做,即以不敢受名为由,拒绝受命。孟孙:即孟献子,又称仲孙蔑,鲁国执政大夫。杜预注:“孟孙,献子也。”赂之:贿赂楚国,即给楚国送礼。执(húo浊):匠人,指木工。,同“斫”,斫具。执(hēn针):女工,指女缝工。,同“针”,缝衣的工具。织(rèn认)织布人,指织布帛工。,纺织。杜预注:“织,织缯布者。”皆百人:都是一百人,即各一百人。公衡:又称衡父,鲁国大夫。许平:答应媾和。平,媾和。匮(kuì愧)盟:对盟会缺乏诚意。匮,缺乏,指缺乏诚意。乘楚车:乘坐了楚王的战车。谓之失位:叫做失掉国君身份。位,即国君身份。慎:谨慎,指谨慎对待。况其下乎:何况在他们之下的人呢?其下,指蔡、许两国国君之下的卿、大夫。《诗》:指《诗经·大雅·假乐》篇。解:同“懈”,懈怠。位:职位,职守。攸:所。牠(jì既):休息。不宴:不安宁。谁居:谁承担祸患?居,语助词,在此有承担祸患之意。任是:承担这个祸患。任,承受。杜预注:“言后人必有当此患。”国弃矣:国家被丢弃了。已:止,即止而不用。大夫为政:指楚国主帅子重执政。明君:贤明的国君。善用其众:善于使用大众。《大誓》:即《泰誓》,《尚书》篇名。兆:万亿叫兆,泛指亿万。离:离心离德。同:同心同德。

[译文]

鲁宣公派遣使者到楚国要求友好,因为楚庄王死去,鲁宣公去世,没有能够建立友好关系。鲁成公就位,在晋国接受盟约,会合晋国进攻齐国。卫国人不派使者去楚国聘问,也在晋国接受盟约,跟随着进攻齐国。故而楚国令尹子重发动阳桥战役来救援齐国。即将发兵,子重说:“国君年幼,臣下们比不上先大夫,军队人数众多之后才能够取胜。《诗经》讲:‘有众多的贤士,文王才能够安宁。’文王尚且使用大众,何况我们这些人呢?并且先君庄王嘱咐我们讲:‘没有德行而到达边远的地方,不如增加恩惠抚恤民众,而且很好地使用他们。’”于是楚国便大力清理户口,免除欠债,施舍鳏夫,救济困乏,赦免罪人,国家军队全部出动,楚王的护卫军全都同行。彭名驾御战车,蔡景公做车左,许灵公做车右。两个国君还没有成年,都勉励给他们行了冠礼。这年冬季,楚军攻击卫国,于是就攻击我国,军队驻扎在蜀地。鲁国派臧孙去楚军中求和,臧孙辞谢讲:“楚军远离鲁国而长久在外,本来便要退兵了。没有功劳而接受荣誉之名,臣下不敢。”楚军进攻抵达阳桥,孟孙请求前去贿赂楚军。送给木工、缝工、织布工,全是一百人,公衡做人质,请求结盟。楚国人同意讲和。

十一月,鲁成公跟楚国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国右大夫说、宋国华元、陈国公孙宁、卫国孙良夫、郑国公子去疾跟齐国大夫在蜀地会盟。《春秋》没有记录卿的名字,这是因为盟会缺乏诚意。在此种情形下害怕晋国而偷偷地跟楚国结盟,故而说结盟缺乏诚意。《春秋》没有记录蔡侯、许男,是由于他们乘坐了楚王的战车,称为失掉了国君的身份。君子讲:“身份是不能够不谨慎对待的啊!蔡、许两国的国君,一失掉他们的国君身份,便不能列在诸侯之中,何况在他们之下的人呢!《诗经》讲:‘在位的人职守不解怠,民众便能得到休息。’讲的便是这种情况了。”

楚军抵达宋国,公衡逃回鲁国。臧孙讲:“衡父不能忍耐几年的不安宁,丢弃鲁国,国家将怎么办?谁来承担祸患?后人必定会有承受这个祸患的!国家被丢弃了。”

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晋国避开楚军,害怕楚国人多。君子说:“大众是不能够停止而不用的。大夫执政,并且靠人多战胜敌人,何况是贤明的国君又擅长使用大众呢?《大誓》所讲‘商朝亿万人离心离德,周朝十个人同心同德’,讲的全是大众起的作用啊。”

[原文]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②,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③。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④,不献其功,所以敬亲,禁淫慝也⑤。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⑥,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⑦。余虽欲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⑧?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⑨?”士庄伯不能对。王使委于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降于卿礼一等。王以巩伯宴,而私贿之,使相告之曰:“非礼也,勿籍!”

[注释]

晋侯:即晋景公。巩朔:又称巩伯,士庄伯,晋国大夫。齐捷:齐国俘虏。周:周王,即周定王。②蛮夷戎狄:南蛮、东夷、西戎、北狄。式:用,即遵奉。淫湎(miǎn免):迷恋酒色。淫,淫于女色。湎,沉迷于酒。毁常:毁坏制度。常,常规,即法度,制度。③亲受:亲自接受。④兄弟:指同姓诸侯国。甥舅:因异姓诸侯间多有婚姻关系,故称甥舅。侵败:侵犯败坏。王略:王室的经略法度,即周天子的法度。告事:即向天子报告讨伐胜利之事。⑤功:此指俘虏的功劳。亲(nì逆):亲戚昵爱。淫慝(tè特):淫乱邪恶。慝,邪恶。⑥叔父:天子同姓诸侯称为叔父,此指晋景公。克遂:能顺遂,即能成功。命卿:即天子命卿。镇抚:镇定安抚,即安定。⑦余一人:周天子自称。实来:此人来。实,是,此。未有职司于王室:在王室中没有担任职务。职司,职掌,职务,即担当职务。奸:犯,违背。奸先王之礼,指“献齐捷”。⑧欲于巩伯:欲受巩伯的献捷。旧典:先王的典章制度。典,典章制度。忝(tiǎn舔):羞辱,侮辱。⑨大师之后:周朝太师的后代。大师,即“太师”,周朝太师姜太公望,是齐国始封之君。淫从其欲:淫乱放纵它的所欲。淫从,即“淫纵”,淫乱放纵。从,同“纵”,放纵,放肆。抑:或是,还是,表示选择。委:委托,嘱托。三吏:即三公,三公是天子之吏。告庆之礼:告庆的礼节,而不是献捷的礼节。降:降低。于:比。卿礼:接待卿的礼节。一等:一级。巩朔是晋国的大夫,而不是卿,故以大夫之礼待他。以:与,和。私贿之:私下贿赂巩朔,即暗中送给他财礼。相:相礼的人。

[译文]

晋侯派巩朔向周天子进献齐国俘虏,周天子不接见,派单襄公辞谢他,讲:“蛮夷戎狄,不遵从天子的命令,沉迷酒色毁坏法度,天子命令征讨他,就有进献俘虏之礼。天子自己接受献俘,并慰劳他们,这是由于惩罚不敬,劝勉有功。要是是兄弟甥舅的国家,侵犯败坏天子的法度,天子命令征讨他,只向天子报告征讨的胜利而已,不进献俘虏,这是由于敬重亲戚昵爱,禁止淫乱邪恶。如今叔父能成功,对齐国战争建立了功勋,而不派天子命卿安抚王室,所派来安抚我的,只是巩伯一个人,他在王室中没有担任职务,又违反了先王的礼制。我即使欲受巩伯的献捷,岂敢废弃先王的典章制度来侮辱叔父?齐,是甥舅的国家,又是周朝太师的后代,难道是它淫乱放纵了私欲而激怒了叔父,还是已经不可劝谏教诲了呢?”巩朔不能答复。周天子把接待的事交托给三公,用同侯伯战胜敌人派大夫告庆的礼节接待巩朔,比接待卿的礼节降低一等。周天子跟巩伯饮宴,并私自送给他财礼,让相礼的人告诉他说:“这是不合乎礼的,不要记录在史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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