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日行夜宿,走走停停。有时候不得不为人家做些活计,赚些钱作为盘缠。大约走了四十多天,终于到了繁华热闹的都城。
都城朝歌是纣王的父亲帝乙修建起来的。开始时作为陪都,后来城郭修建规模越来越大,经济文化越来越繁荣发达,纣王就干脆将它作为国都了。
姜子牙看到路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生怕辜江洋走丢了,就拉着他的手,说:“你在朝歌住过,今日返回,可还认识?”
辜江洋摇了摇头,说:“变化很大,再加上我那时年龄又小,父母又不让我出门玩耍,所以生疏得很。师父,我们是投靠亲朋,还是租住客店?”
姜子牙问:“难道这里你还有什么亲朋?”
辜江洋点了点头,说:“我记得那时与我父亲非常要好的一个朋友,名叫宋义仁,也是修造工程的一个头领。他为人忠义,就住在南门外的宋家庄。”
姜子牙听到徒弟讲的宋义仁这个名字,不禁十分惊讶,说:“啊呀!天下竟真有巧事!你说的宋义仁是不是东方口音,个子很高,浓眉大嘴,说话有些嘶哑?”
辜江洋点头说:“一点儿不错。如果我没记错,今年也有四十八九岁。”
姜子牙双手一拍,喜上眉梢,说:“这宋义仁我也认识,当年跟我还是结义拜把的兄弟呢。好了,我们就去找他,先探明一下这京城的情况。”
问了路,左拐右拐,他们找到南门外的宋家庄。进入村子,离村口不远就有一处宅院。在街口玩耍的孩子说:“这宅院就是宋伯伯家。”
辜江洋站下观望,记起了小时曾随父亲来过这里。他看了师父一眼,走上前去叫门。
大门“吱”的一声,一位中年女人将门拉开,探出半个脸庞问:“你们找谁?”
辜江洋答:“请问,宋伯伯宋义仁是不是住在这里?”
那女人脸上现出惊讶,眼睛盯着辜江洋观看,大概觉得面熟,但又一时记不起是谁,就试探地问:“你是谁?你是不是辜家小子?”
辜江洋点了点头。他也想起了,这女人是宋义仁的妻子,那时他叫她宋伯母。姜子牙也认出了她,走上前去,微笑着问:“你再认认我是谁?”
那女人抬起眼睛观看,禁不住叫起来:“哎哟!是姜大哥驾到,今天早上我就听见喜鹊‘喳喳’叫个不停,果然喜事临门,不知是哪阵春风吹来了两位客人!”
说着,宋义仁听见了大门口的对话,三步并两步地从堂屋跑出来,一手拉着姜子牙,一手拉着辜江洋,连连说:“真想不到你们会来。快,快进屋去坐!”
进了屋,落了座,宋家夫妻问东问西,亲人相见,热情极了。宋义仁看客人洗了脸,吃了饭,感慨地说:“你们师徒此次来到京城,就别走了。这些年,你们受了不少罪。京城活计好找,吃饭居住都由我管,你们放心好了。”
姜子牙和辜江洋住在宋家,一晃十几天,倒也平安无事。他们香香地睡了觉,饱饱地吃了饭,只是心中很不落忍。
一天,姜子牙问宋义仁:“义仁兄弟,辜江洋这孩子命苦,他最关心的是他母亲的下落,你帮他打听打听,是死是活,好有个准信儿。”
宋义仁点头说:“唉,可怜呀。那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头一天,我和他父亲还一起干活儿,有说有笑,第二天就祸从天降。他母亲被抢去之后,我曾打听过,但没有一丝消息。趁这些日子纣王又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我借机再去打听打听。”
姜子牙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事,我与贤弟商议。我们师徒常住你处,白吃白喝,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出外弄些营生,也好减轻你的负担。”
宋义仁听了,也觉得姜子牙说得有理,想了一想,说:“不知兄长想做什么?”
姜子牙笑着说:“贤弟知道,我卖过鞋,卖过饭,杀过猪,宰过羊,做过堂倌,当过工匠。这些,我暂不想去做。这些年在昆仑山学艺学武,懂得些天文地理、阴阳八卦、风水巫祝,我想出去开个算命店铺,挣钱糊口。为兄不想瞒你,我并非真的要在这上面花费精力,只是想通过店铺了解社风民情、人心归向……”
宋义仁有些疑惑,皱起眉头问:“兄长难道有意问政?”
姜子牙摇头,说:“我自己也还说不清楚。我只是常常感到这个天下有许多弊端,也感到我的肩头应挑起什么……”
宋义仁十分了解姜子牙,他知道姜子牙胸怀壮志,非同凡人。他佩服地说:“兄长所言,我已领悟。天机不可泄露。俗话说,鲲鹏之志,燕雀岂能相比!正好,在南门里的街面上,我有一处空房,闲着无用,正好拿来为兄长开个算命店铺。”
姜子牙连连拱手说:“那为兄就万分感谢了。有一事还想拜托贤弟,我这里有一百二十文零钱,暂放在你这里。如若有一天有人来卖柴,你就买了那柴,将钱付他,走时赏他四个点心两碗酒。”
宋义仁听后,会心地笑了,说:“放心,我记住了。”
经过筹备,算命店铺选了个大吉之日,开张了。门面虽然不大,但却干净整齐,新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壶中日月长,下联是:袖里乾坤大,横批是:算就准。
第一天,看热闹的多,算卦的少。大约午时,来了一位满脸愁容的中年妇女。她说:“我家父母均已年迈,近日多病。我们兄弟姊妹都想知道是父亲先亡故,还是母亲先亡故,好安排后事。”
姜子牙问了二老的生辰、姓名,然后闭上眼睛,用手在沙盘上写了五个大字:父在母先亡。
辜江洋将这五个字抄在一片帛上,递给那位女人。
姜子牙说:“上天已将神意表示在这字里行间。你看,父在母先亡,也就是说,您父亲先亡故,母亲后亡故。”
那女人点点头,付了卦钱,满意地走了。
姜子牙对辜江洋说:“江洋,看到了吗?这一行要善于察言观色,还要善于分析,不要放过只言片语。刚才那女人述说父母病情,说父亲心口疼痛,母亲腰腿疼。心口疼比腰腿疼要命,再加女比男长寿,所以我说,父在母先亡。”
辜江洋点点头,问:“原来如此。当然,师父的分析会有七八成是对的,父先亡故,那没得说了。要是万一不是父先亡,而母先亡怎么办?”
姜子牙狡黠地笑了,说:“那也没有问题。这里有个秘密。万一,你说得对,不能不防万一,万一相反,是他们的母亲先死了,他们就会来找,说,你算得不准。我不怕,我会说,算得准,只是当时天机不可泄露,现在可以告诉您了,您看,父在母先亡。父在,母先亡。母先亡嘛!”
姜子牙说罢,二人都笑了。辜江洋说:“唔,原来在前两字处断句,读成‘父在’就行了。”
又过了几天,那个女人披麻戴孝,来到店里,没进门就大声喊:“姜先生,真是算就准啊!活神仙,你说我父亲先亡,果然不假。幸好早做准备,省去了许多麻烦。”
姜子牙此时只是平静地劝她:“人死人生,均是天意。请多多节哀,不要伤了身体。”
这天下午,有一个砍柴人路过门口,抬头看见对联,嘟哝道:“算就准?好大的口气!我来试试。”
此人名叫刘大,五大三粗,生性粗鲁,外号惹不起。他放下柴担,进门就问:“你是姜先生姜子牙,算就准?”
姜子牙点头说:“在下正是姜某。”
刘大问:“‘壶中日月长’,什么意思?”
姜子牙答:“是说姜某会健身长寿之术。”
刘大又问:“‘袖里乾坤大’,又是怎讲?”
姜子牙看了一眼辜江洋,辜江洋说:“这是说我师父上知天文、下懂地理,天上地下均在他的卦中。”
甭看辜江洋年龄不大,可口齿伶俐,几句话还真镇住了刘大。
刘大仍不服气,说:“好吧,那我就算一卦。若准了,我给你二十文卦钱;若不准,我就砸了你的卦摊,你从这条街上滚出去!”
姜子牙一笑,说:“一言为定。请你取来一片龟壳。”
刘大从一瓦盆中取出一片上面有许多纹路的乌龟壳片,递给姜子牙。姜子牙用刀子“沙沙沙”在上边刻了六行字:一直往南走,柳下一条狗。有人唤住你,有事向你求,给钱一百二十文,外四个点心两碗酒。
刻完读给刘大听,刘大半信半疑,照着做去了。他挑起柴担,一直往南走,走了一会儿,果然在一路口有棵柳树,柳树下拴着一条狗。
他想,就是这里了。于是,放下柴担,东张西望,并不见人。刚要骂街,见柳树旁那个人家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人,盯住刘大看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的柴卖吗?”
刘大说:“正是来这儿卖的。”
那人笑着说:“那太好了,求你卖给我吧。”
刘大心里想,这卦好准!不忙,不忙,再看下边如何?
那人上前看了看柴,说:“这柴你卖多少钱?”
刘大故意少说二十文,好让姜子牙的卦不准,大声说:“你诚心买,就给一百文吧。如果同意,我可以替你挑进院子。”
那人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刘大将柴挑进院子,摆好,等着那人付钱。一会儿,那人从房中走出来,说:“谢谢你将柴挑进院子,还帮我码好。这里是一百二十文钱。一百文柴钱,二十文赏钱。今天我高兴,我老伴赠你些食物,消消疲劳。”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端出一盘点心、一壶酒、一只碗。一数点心,正好四块。壶中之酒先倒了一碗,刘大喝下;接着再倒,又刚好一碗……
刘大喝了两碗酒,吃了四块点心,心中又惊又喜,不停地说:“朝歌出了神仙了,朝歌出了神仙了——”
刘大挑着空担,赶回南大门里。姜子牙卦摊前,店门口人山人海,都在等着看热闹。姜子牙老远就看见刘大笑嘻嘻地疾步走来,心里有了底,故意大声喊:“江洋徒儿,备些茶水,迎接刘大,看他怎样说!”
辜江洋大声答应:“遵命,茶已倒好。”
刘大到了,声若雷鸣,喊:“让开些,让开些!姜先生真是活神仙,算得一丝不差!姜先生,受粗人刘大一拜!”说着,就地跪下磕起头来。
姜子牙连忙扶他起来,说:“不要如此,姜某不敢受此大礼。不过,有言在先,算得准,要付卦钱呀。”
刘大将一百二十文钱往桌上一拍,说:“这钱都归你了!”
活神仙姜子牙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在京城传开了。辜江洋在店中无人时,问:“师父,你怎么知道宋义仁伯伯家的附近有柳树,柳树那里还有狗?”
姜子牙说:“记住,不管见什么人,到什么地方,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处处留心,细细观察,将听到的、看到的默默记在心中。那天,一到宋家门口,我就注意到了那棵大柳树,树上拴的狗,狗的高矮、大小、颜色,墙的高低,路的宽窄,过往行人……”
辜江洋深受启发,说:“师父的教诲,我已记在心中。”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咚咚咚”有人叫门:“开门,开门!”
辜江洋跑过去,打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极其丑陋的女人,只有一只眼睛,敞着怀,两只干瘪的乳房像两块死肉挂在前胸。于是便问:“你是谁?”
那女人竟笑起来,说:“哈,好漂亮的小伙子。想来你是姜子牙的徒弟了?若问我是谁,只说一只眼的丑女人,你师父就知道了。”
丑女人的话,姜子牙早已听到。他走到门口,施了礼,说:“不知乌仙驾到,未能迎迓,望大仙饶恕。快请屋内坐。”
乌仙并不客气,径直走进房中,在桌旁坐下,说:“与姜先生久违了。前次姜先生来到朝歌,恰巧赶上那申公豹纠缠我那女儿,幸亏有你阻拦,不然,我女儿还有可能毁在那歪脖儿手中。”
原来,乌仙是朝歌有名的巫婆,其名声不下于现今的姜子牙,只是二人路数不同,前者是巫,后者是仙。乌仙其貌丑陋,甚至有些可怕,招人厌恶,但她心地也还善良。别看她丑,可她却有个极漂亮的女儿。
乌仙的女儿名字叫胡仙儿。
胡仙儿从小就招人喜爱,有人说她是乌仙的亲生女儿,只是不知父亲是谁,或许父亲早已死去。有人说她是乌仙抱来的孩子,只是个养女。
有人问她:“乌仙是你亲娘吗?”
胡仙儿就会“嘻嘻”笑着说:“亲也这样,不亲也这样,管它亲不亲!”
有人又问:“你爹呢?”
胡仙儿仍会笑嘻嘻地答:“爹?我娘就是爹!”
她处在乌仙这样的巫婆家庭,从小就神神道道,人们认为这是这个漂亮女孩儿的仙气。不管外边有多少风言风语,乌仙与胡仙儿都不在乎,乌仙始终对女儿极好,从不虐待,而且将自己的巫术一点点儿传授给她。
胡仙儿十分聪慧,在她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就出落得像一朵含苞初放的荷花,稍瘦的高挑儿身材,亭亭玉立。瓜子脸,丹凤眼,那浓浓的眉毛,不大不小的鼻子和嘴,再加上洁白如玉的皮肤,活脱脱的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儿。美人儿的眼睛又大又明亮,那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看你一眼,就会把你的魂儿勾走。
也就是那一年,申公豹偷下昆仑山,来到朝歌,见到了胡仙儿。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姑娘,便拼死追求,心中曾有一旦能与胡仙儿成亲就永不再上昆仑山的念头。
申公豹哪里知道,京城朝歌的那些达官贵人,那些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每一个都像一只苍蝇,早就盯上了胡仙儿。只是胡仙儿聪颖,心气儿极高,根本看不上他们。申公豹凭什么想娶胡仙儿?他忘乎所以,连他的歪脖儿都在那狂热的追求中忘却了,这就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乌仙极其讨厌申公豹,她对女儿说:“提防着那个申公豹,不在于他的歪脖儿,而在于他脖儿歪心也歪,心术不正。”
胡仙儿笑了,说:“娘,你放心,除了天子,我一个也不嫁!”
她仿佛了解自己的美丽、自己的价值。那您也许会问:纣王好色,如此美人儿,纣王怎会不知?对了,对了。朝歌北城有个倾城倾国的美女胡仙儿,纣王早有耳闻。不是他有意打听,而是那些拍马屁投其所好的大臣走狗们告知他的。但当他知道这胡仙儿是一个丑陋的巫婆的女儿时,顿时摇头说:“太低贱了。天子若有举动,将被天下众人耻笑!”
就在申公豹千方百计想霸占胡仙儿时,恰巧姜子牙受师父委托来朝歌办事,得知此事,十分生气,劝申公豹说:“你是玉虚宫门人,怎能做出这等违背教规之事,师弟千万自重,千万自重!”
姜子牙回到昆仑山后,将此事报告了元始天尊。天尊也十分生气,派童子下山召申公豹回宫,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并警告说,如若他不悔改,将撤去他的所有功法。
从此,申公豹有所收敛,但也对姜子牙怀恨在心。现在,乌仙来找姜子牙,正是向他告知申公豹近日之事:“姜子牙,申公豹下山,你可知晓?”
姜子牙点头答:“知道。他此次下山是我师父同意的。”
乌仙忧虑地说:“我听说申公豹下山以后,投奔了朝中费仲。”
姜子牙一惊:“是那个奸臣贼子费仲?”
乌仙点头说:“正是那个混账东西!”
他们正要往下说话,猛听街上一阵嘈杂吆喝之声。辜江洋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师父,不好了,不好了——官兵前来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