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想用一记黑砂掌袭击姜子牙,置他于死地。姜子牙毫无防备,但他眼疾身快,风到掌未到之时,猛一闪身,然后腾空跃起,不想,身后是仙人台侧畔的万丈深渊,他收不住身,跌了下去。
黑砂掌虽未打中,但如果跌下深渊,照样免不了粉身碎骨。正在这时,只听天空传来一声大叫,元始天尊的神鹰如同出弦的箭,飞到深渊,从半空中接住了姜子牙。姜子牙一个人身的重量,那鹰哪里能够托住!原来,他们个个都练就一身轻功,能使自己缓缓飘浮,再加上神鹰相助,所以就不至于径直坠落了。
万丈深渊下是峡谷河流。水深流急,但却十分清澈。姜子牙看到自己慢慢飘落,离水还有几尺,便说道:“神鹰,姜子牙感谢你前来救我,代我问候天尊师父!”
神鹰又叫了一声,从姜子牙身下脱身飞去。姜子牙收腹弯膝,然后又一纵身,双脚踏在了水面上。水流湍急,一个浪头,将他冲倒,幸亏他从小就学会了游泳,几个猛子,就游上了岸。
说是河岸,其实就是山脚窄路。几尺宽的羊肠小道,杂草丛生。他浑身已经湿透,急忙脱下衣服,晾在草丛之上。夜幕渐渐降临,峡谷中更显得阴森森的,令人感到恐怖。山风越来越大,虽是夏季,仍冻得他索索发抖。
“好冷!”姜子牙自言自语。猛一抬头,看到远处山坡上有几个慢慢向前移动的白点儿,他不由高兴地叫起来:“啊,那是山羊!”
姜子牙收起半干的衣物,穿上短裤,踏上鞋子,大步向前追赶那山羊。他想,有羊群定有牧羊之人,近处当有人家可以借宿。他的想法不错,在几十只羊的前头,果然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只听那男孩儿边走边吆喝:“快,天黑了,快回家啦!”
姜子牙放声喊道:“小兄弟,等我一等!”
姜子牙的喊声着实吓了牧羊孩子一跳。这里很少碰到人,何况又是在这黄昏时候。男孩儿惊奇地转身问:“你是什么人?”
姜子牙大声回答:“我是从仙人台上失身跌下来的,名字叫姜子牙。瞧,衣服全湿了,又冷又饿,不知近处可有借宿的人家?”
男孩儿一听,睁大眼睛问:“你从仙人台跌落下来?没有死,还能活着?你不会是神仙吧?”
姜子牙笑了,说:“哪有什么神仙!我更不是,我是学了些武功的凡人。小兄弟不必多疑,我不是歹人,只是想求个方便。”
男孩儿警惕的目光消失了,和善地说:“我看你也不像坏人。这山峡并无住家,在前边只有我的一个窝棚,倒还可以避风避寒,也还有一些吃的。你若愿意,就跟我前往。”
姜子牙笑了,说:“小兄弟是个好心肠之人,我怎能不愿意呢。我跟着你走。”
姜子牙在后边帮助那男孩儿赶羊。羊儿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一个山凹之处。山凹的东侧有一块巨大的飞石,飞石下有一个不大的窝棚。窝棚旁,依着石壁围起了羊圈。羊儿很顺从地依次走进羊圈,男孩儿关上木栅栏,搬起一块石头堵在门口,然后回头对姜子牙笑了笑,说:“到了。这窝棚是我父亲留下的。”
二人进得窝棚,顿时暖和了许多。窝棚是用树枝茅草搭起的,因为是夜间,里边很黑,只有从缝隙中透进些星光。他们摸索着坐在草垫子上。
姜子牙问:“小兄弟,谢谢你帮助我。不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男孩儿一边在草垫子底下摸索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边答道:“我叫辜江洋。这名字是我父亲让一个卦仙起的,说我命中缺水,所以叫江洋,哼,全是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瞧,江洋江洋,结果呢,净得跟水打交道。这不,让我在这峡谷放羊,天天看那河水。说来也怪,江洋里还有羊,这不,我成了放羊娃儿。”
辜江洋的话,逗得姜子牙直笑。姜子牙说:“辜江洋这名字挺好听嘛!看来,你是认识字的?你家是读书人家?”
辜江洋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今年十二岁。你还真说对了,我父亲是京城的修造宫殿的工匠,认识字,会算术,在朝歌可出名啦!”
姜子牙听了,十分惊讶,问:“想不到你在京城朝歌住过,那你怎么会流落到这儿了?”
辜江洋不再说话了,只是将在草垫子下摸出来的野瓜递给姜子牙,说:“嘿,瞧我这嘴,没有把门儿的。怪不得我爹总骂我‘嘴上没毛,说话不牢’。我今儿说多了,我爹不让我跟生人讲自己的身世。好啦,给你点儿吃的。这瓜是这山里的特产,是长命草的根儿,我们叫它长命瓜,甜甜的,吃了又解渴又耐饥。吃吧,我都洗干净了。”
姜子牙接过长命瓜,咬了一口。刚开始有些苦涩,但嚼了几下后,果然是甜甜的,并不难吃。他一边吃,一边又问:“看来,你的命挺苦的,家中一定遭遇了不幸,跟我一样。”
辜江洋好奇地说:“跟你一样?难道你也命苦?”
姜子牙长长吁了一口气,说:“是的。你想听吗?想听,好,那我讲给你听。只当是我讲故事给你,算是报答你的关照,好吗?”
姜子牙面对辜江洋这个天真善良但又命运多难的孩子,陷入了沉思,陷入了那遥远但又永远难忘的回忆之中……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叫姜子牙。子牙是我的字,本名叫姜尚。我有个哥哥,有个姐姐。姐姐十二岁时得了重病,死了。哥哥比我大九岁,跟我父母一起种植着三十亩桑园,勉强能够维持生计。我九岁那年,当今天子的先王征伐东夷,征召兵丁,将我哥哥征去。一去不复返,听人讲,他战死在沙场上,死得很惨,头被人砍了去,只留了个尸身。
我的父母都读过书,从小就教我识字。父母都是胆小憨厚之人,谨小慎微,从不招惹是非。天下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好人受气,坏人风光啊!我十三岁那年,地方官吕仁悔带领衙役人等闯入我家,说我父亲曾向他借过大额钱粮,逼我父亲还债。
我父亲对吕仁悔说:“这真是无中生有,天大的冤枉!我何年何月借过你的钱粮?”
那吕仁悔双眼一瞪,对他的管账说:“把借据拿给他看!哼,看他还敢抵赖!”
那管账取出凭据,硬说是我父亲所立。我父亲说:“这凭据是伪造的,我不承认!”
吕仁悔恼羞成怒,下令他的爪牙连捆带绑,锁走了我的父亲。我母亲急得晕死过去,我哭着喊着,将母亲唤醒。第二天,我和母亲到衙门要人,衙门说:“看什么人?那姜台豆昨天竟敢大闹公堂,他已被乱棍打死。”
我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就在当天晚上,在我睡梦中,上吊自杀了。
吕仁悔霸占了我家三十亩桑园,他还逼我说:“小崽子,父债子还,你甭想赖账!”
他的衙役们用绳子拴着我的脖子,拉到了他家。从此,我成了他家的奴隶。没有过多少日子,下了一场大雪。那大雪纷纷扬扬,给整个大地穿上了一件白袍子。好冷啊!我的双脚光着,上身穿着一件缝缝补补的衣衫,下身仅有一条短裤。我踩着雪为他家磨粮、挑水、劈柴。天不亮就开始干活,一直干到夜半三更,晚上就住在牲口棚里。那天清晨醒来,我被冻僵了,双腿失去了知觉。
他们用皮鞭抽打我,说我装病。我的眼泪都哭干了,直至昏死过去。他家一名女仆看我可怜,悄悄救我出来,谎报主人说我已死去。几个月后,直到春天,天气变暖,我的双腿才恢复了知觉。在那里我没了活路,就一路讨饭,逃到了孟津(今河南孟津县东北)。在孟津,我自编自卖草鞋,后来又在一家饭馆当堂倌,卖饭为生。一天,饭馆来了一位老人,世外仙人打扮。我端茶端饭给他,他说:“茶不急,饭不忙,双脚冷得慌。”
我看老人可怜,帮他脱下鞋子,将他的脚揽在怀中,暖了好一会儿,老人说:“好了,好了。难得你有如此善心。”说罢,又望着我的脸,说:“你不要动,让我仔细瞧瞧。”
他瞧得我直发毛,真不好意思。瞧罢,他笑了,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说:“姓姜名尚。”
他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说:“七年后的今天,你到昆仑山莲花峰去找玉虚宫的名叫元始天尊的人,他会收你为门人,教你学问与武艺,你将来会有一番作为。去不去由你。但是,如果去,那就不能早,也不能晚,只能是七年后的今天。”
我记住了老人的话。去不去我拿不定主意。当时老人站起身就要走,我说:“您的饭还没吃呢!”
他哈哈一笑,说:“我已吃过了。饭钱放在桌子上。”
我很奇怪,明明他没吃嘛。我说:“您明明没有吃嘛。要嘛,就不用付钱了。”
老人真怪,一甩袖子,说:“饭钱要付。我明明吃了,怎说我没吃呢?”
我说:“你饭未进口,怎说吃啦?”
老人走出门口,回头说:“我是用眼睛吃的,全部吃光了!”
你说这老人怪不怪?他说他是用眼睛吃了那顿饭的。后来,我又干了好多营生,都不顺利,但我心里却牢牢记住了那一天。七年后,就在那一天,我赶到了昆仑山莲花峰玉虚宫,找到了那位元始天尊。你猜,那元始天尊是谁?
辜江洋一直在专心听着姜子牙讲。这时,姜子牙问他,他稍稍想了一想,答:“这个元始天尊嘛,我想,就是那个用眼睛吃饭的老头儿。”
姜子牙夸奖辜江洋,说:“你脑子好使,一点不错,就是他!”
辜江洋又问:“后来,他收你当徒弟了吗?”
姜子牙说:“嘿,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见了我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收我为徒,到现在二十年了。”
辜江洋问:“那您今年多少岁?”
姜子牙答:“五十二岁。”
辜江洋惊讶地说:“你在骗我,我看你只有三十岁!”
姜子牙叹了口气,说:“时光流逝,似箭如梭。我的女儿都有两个你这样的年龄了!”
辜江洋在黑暗中向姜子牙身旁靠了靠,这样可以暖和一些。他好奇地问:“你有女儿?没听你讲娶妻成家嘛!”
姜子牙拍了拍辜江洋的肩头,说:“我女儿名字叫邑姜,算来今年应该有二十三岁了。”
辜江详问:“为什么叫邑姜,不叫姜邑?她娘现在何处?”
姜子牙笑了,说:“你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儿呀。要讲下去,话就更长了。今天夜深了,我们还是睡吧。”
其实,辜江洋也困了,上下眼皮早就在打架。他依偎在姜子牙的身旁渐渐进入了梦乡。他睡得很香,仿佛今日又一次靠在母亲的怀里。
正像他讲的,他父亲与母亲原来都住在京城朝歌。他父亲负责建造纣王的一处宫殿。有一天,他母亲去给父亲送饭,平日,吃罢饭,她立即离开工地,可这天,父亲说:“我的褂子被钉子刮破了,你帮我缝好再走吧。我先去干活了。”说罢,便转身干活去了。
辜江洋的母亲辜刘氏从饭篮中取出针线,为丈夫缝补褂子。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附近人们一阵骚动,她没有在意,继续缝自己的。
一个人的喊声传了过来:“报告将军,闲杂人等已经清理干净。”
另一个人的声音,肯定是那个将军:“加强戒备,纣王已到!”
听到“纣王已到”的话,辜江洋他母亲吓坏了,那针竟把发抖的手刺出了血。她抬头观看,周围已无百姓,远处布满了兵丁将士。由于她坐在房檐角落,有一木板遮挡,竟未被发现。
她不知该怎么办。是躲?是逃?
正在举棋不定时,又听到那将军的声音:“迎接纣王!”
在一阵欢呼声后,她听到一个极洪亮又厚重的声音:“这里建造一座六角亭子,前后左右各有一座花坛。把前边的木板拿开!”
将士们答应:“遵命!”
辜江洋他母亲听到要搬开前面的木板,吓得她差一点儿喊叫起来。她知道,木板外边站着发号施令的就是当今天子商纣王。她躲藏在这里,没有回避,那肯定是死罪呀。她蜷缩成一团,挤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听天由命了。
将士们吆喝着搬开了木板,看到了辜江洋的母亲。啊!一个多么美丽的天仙般的少妇!将士们不约而同地喊:“这里藏着个女人!”
纣王听到喊声,警觉地“唰”地一下抽出宝剑,快步走上前看,顿时被辜江洋母亲的美貌所吸引。不高不矮的身材,不胖不瘦的腰身,白皙如玉的皮肤,圆圆的脸庞儿,乌黑的头发,明亮如月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这恐惧让人产生一种深深的同情与怜悯。
纣王好色。他见了如此貌美的女人,怎肯放过!他稍稍观望了一会儿,然后迈步走上前去,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辜江洋母亲辜刘氏的脸庞。那细嫩的如同白玉的皮肤上好像有一股神奇的热量,霎时使得纣王浑身热血沸腾。他轻轻说道:“你不要怕。看把你吓得,浑身发抖。我又不是虎狼。来,来,我搀你起来。”说着,纣王用手一搀,将她扶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可双颊却泛着红晕。高高隆起的胸部急促地起伏着,嘴里不停地小声说:“小民不知大王到来,小民有罪!”
纣王笑了,说:“我赦免你无罪。你是什么人?躲在此处干什么?”
辜刘氏微微抬眼,看了纣王一下。纣王确实十分威武英俊,她从那热辣辣的目光中,已经感觉到了纣王对她的非分之念。纣王问话,她只好回答:“小民丈夫为大王修造宫殿,我每日前来送饭。今日为他缝补衣服,不知大王到来,小民有冒犯天颜之罪,望大王饶恕!”
纣王点了点头,说:“唔,我明白了。我想问你,你爱你丈夫吗?”
辜刘氏害羞地微微点头。
纣王眼睛盯着辜刘氏的脸,又问:“如果本王找来你的夫君,与他商议,让你改嫁于本王,你可乐意?”
辜刘氏听了此话,十分紧张。她不知如何回答面前这位万人崇拜的天子。纣王见她说不出话来,又接着说:“我将你接进宫去,立你为妃,有享不尽的人间富贵。至于你的丈夫,我会给他最好的补偿。你有孩子吗?”
辜刘氏这才急忙点头,答:“有,有。我们有一个可爱的男孩儿,今年整十岁,名字叫辜江洋。”
辜刘氏说到此处,就想借机离开,于是,一边向纣王鞠躬,一边说:“大王请原谅小民,我那儿子一人在家,无人照看,我要赶快回去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去。
纣王部下上前拦挡,纣王摇了摇头,命令部下说:“让她去吧。”
辜刘氏惊慌失措地逃离工地,晕晕乎乎回到了家里。刚才发生的事像一场梦,使她坐立不安。辜江洋那年十岁,已很懂得看人脸色。他见母亲神色紧张,便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辜刘氏摆手说:“没有什么事。”
辜江洋上前摸摸母亲的额头,又问:“是身体欠安?”
辜刘氏仍然摇头,说:“不,我很好。”
辜江洋见母亲不高兴,不敢再问。直到晚上父亲归来,母亲将白天的遭遇告知父亲时,他才知道家中可能要面临一场灾祸。
果不其然,夜半三更,他被父母的说话声惊醒。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不大的屋子里,墙边的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母亲流着泪说:“这可怎么办?都怪我招来了灾祸。”
父亲也擦了擦眼睛,说:“纣王派人对我说,让我将你送进王宫,这不是拿刀剜我的心吗!送吧,你不愿意,我也舍不得。不送,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要不,你带着江洋先逃走吧。”
“剩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对付他们?”
“大不了,一死相拼!”
…………
父亲沉默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愤恨地诅咒道:“天啊!老天爷不长眼啊,怎么将这样的灾难降到我的头上呢?我是个本分人,本分人应该少些祸端……”
辜刘氏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怎么也想不通,女人的美貌竟会是灾难的根源,她恨老天爷为什么不让她长得丑陋一些。
父亲转头看了看假装熟睡的儿子,说:“要不,我们一起逃走。”
母亲想了想,说:“好吧,只有这一条路了!”
父亲站起身,说:“事不宜迟。如果决定一起逃走,那就得立即动身。如若天亮,恐怕就走不了。”
母亲问:“逃到哪里去呢?”
父亲想了想,搓着双手,说:“先回家乡,那里还有个叔叔。”
辜刘氏摇头说:“不可以。逃回家乡,纣王会派人去追的。要逃,就要逃到一处荒僻之地才好。”
就这样,他们全家匆忙收拾了行李,连夜离开了朝歌城,经过一整天的逃亡,来到了离京城八十多里地的京堡村。天色渐晚,他们找了一家客店暂时住下。
半夜加一天的奔波,实在太累了。他们一家三口吃了些饭,倒头就都入睡了。他们想,离开京城这么远,又无人知晓他们出逃的去向,总该比较安全些了。
大约睡了两个时辰,突然附近的狗“汪汪汪”狂叫起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辜刘氏从睡梦中惊醒了,用手推丈夫,小声呼喊:“快,快,醒醒,狗叫得厉害!”
辜汪洋和他爹都醒了,翻身坐起。就在他们还闹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时,只听“咔嚓”一声响,那本来就不大结实的木门被撞倒了。
几只明亮的灯笼伸进小屋里,照得屋里亮堂堂的。灯笼后站着一群恶狼似的官府兵丁。
其中一名首领喊:“不错,就是他们!”
这时,一个军服装束的人走上前来,辜刘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昨日见过的那个纣王身旁的将军。他一把将辜刘氏拉下土炕,说:“把这位美人儿带回去!”
辜江洋见官兵抓走了自己的母亲,猛地扑上去,哭喊着:“娘,你不能去。你们这些坏蛋,抢人,做坏事,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呀——”
那将军伸出胳膊,一把将个子矮小的辜江洋提起来,骂道:“兔崽子,好大胆子,敢骂官府!要不是看你还是个孩子,我今儿个把你的心挖出来。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说着,他猛地一推,将辜江洋甩到炕沿边。辜江洋的头一下子撞在炕的棱角上,磕破了一个大口子,霎时,血流如注。
辜刘氏看到儿子头部磕破,挣扎着喊:“江洋啊,我的孩子——你们怎么打我的儿子啊!你们丧尽了天良——”
辜江洋他父亲急忙抱起儿子,用手去捂伤口,嘴里恳求将军:“求求你们,放了孩子的娘吧!”
将军瞪了他一眼,说:“放了美人,我怎样向纣王交代?你们私逃,已是有罪,又敢反抗,罪加一等。今日只带美人回宫,放你父子一条生路,已是够宽宏大量了。兵士们,押解美人儿,返回京城复命。”
官兵走了。
这小小的客店又恢复了安静。被吓得发抖的店主人与住店客人纷纷前来打听,有安慰的,有咒骂的,有幸灾乐祸的,一直闹腾到天亮,辜江洋才跟父亲匆匆离去……
为了躲避官府,他们父子几经周转,来到了这荒凉的山谷。穷愁潦倒,不久,父亲就病死了。山谷有一家李姓富户,看辜江洋可怜,就让他当了羊倌……
他父亲就埋在附近的一处山坡上。
他日夜思念母亲,常常对着高山喊:“娘,你在哪里?你想我吗?”
那高山与峡谷无奈地重复着他的话:“娘,你在哪里?你想我吗?”
姜子牙轻轻将这可怜的孩子搂在怀里,听他说着梦话:“娘——娘——”
姜子牙真没想到,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他怎么也睡不着,过去的身世,从前的经历,师父的叮嘱,都时隐时现断断续续地在他脑子里闪现。师父说“桃、淘、咷、陶”。现在,也许就在大浪淘沙之中?那命运的浪涛在翻滚,无数人物,包括他和面前刚刚认识的孩子,都将在这历史的浪涛中经受洗礼。
远处传来了猫头鹰瘆人的叫声,那声音好像是人在临死前的呻吟……
他终于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羊群的“咩咩”叫声吵醒了姜子牙和辜江洋。他们互相瞧着,问着各自想问的问题,同病相怜,一老一少竟如同父子一般。
辜江洋说:“听你讲,你在昆仑山玉虚宫跟随元始天尊学武艺学了二十年,肯定也快成神仙了。我想拜你为师,行不行?”
姜子牙还真没想到这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给元始天尊当了二十年门徒,还真没有当过师父,当然也不知晓当师父的滋味儿。这辜江洋老实机灵,命又苦,是个好孩子,也让人同情。既然孩子有这样的愿望,就不要让他失望,拜师就拜师嘛。
姜子牙想好了,答复说:“你要拜我为师,我不反对。”
辜江洋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你是说,同意当我的师父?”
姜子牙点点头,说:“不错,但有三个条件。”
辜江洋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头碰在窝棚的横梁上,撞得窝棚“哗啦啦”要倒似的。他一边用手摸着碰疼的脑壳,一边说:“别说三个,就是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快说,快说,什么条件?”
姜子牙望着天真无邪的孩子,望着他那高兴劲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边笑边缓慢地说:“好,好,听我说。三个条件嘛,第一,要听我的话,也就是听师父的话,我说让你向东,你就不能向西。做得到吗?”
辜江洋一跺脚,说:“做得到,绝对做得到。别说是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毫不含糊。好啦,这是第一,我做得到,快说第二。”
姜子牙伸出右手的两个手指,说:“这第二是,认真学习,不能怕苦。俗话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只有吃尽了苦,才能高人一等。你能做到吗?”
辜江洋想了一想,说:“我明白,既拜师父学习,哪能怕吃苦呢!天下人间苦,我已品尝不少,什么苦我也不怕。你放心,这第二条我能做到。”
姜子牙称赞说:“好,好样的。”
辜江洋催促说:“快说,第三。”
姜子牙故意逗他,不慌不忙地说:“第三,很难。怕你是做不到的。算了,算了,不说这拜师父的事了。”
辜江洋一听,愣了一下,说:“你说,第三是什么?我一定能做到。”
姜子牙摇摇头,摆摆手,说:“怕你是做不到。不说了,不说了。”
辜江洋有些失望,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满脸的委屈。他越想越伤心,大颗大颗的眼泪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边哭边说:“你说话不算数,你不像师父。不说不行,说,说,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点点威胁,继而又转成了恳求:“求求你了。你都答应收我为徒,说了两个条件,我都答应做得到。这第三,你就说说让我听嘛——”说着,上前搂住了姜子牙的腰,“呜呜”地哭着,哭得好伤心啊。
姜子牙的心被哭动了,看到孩子的一片真诚,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他终于说出了第三个条件:“好了,好了,别哭。注意听我说第三个条件。”
辜江洋一听姜子牙要讲第三个条件,立即止住了哭泣,催促着说:“你快讲,我在听。”
姜子牙说:“这第三是——不许哭!”
辜江洋惊讶地反问:“不许哭?”
姜子牙毫不含糊地重复说:“对。不许哭。”
辜江洋忽然“咯咯”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姜子牙也哈哈大笑,笑着,指着辜江洋的眼泪,说:“瞧,你根本做不到。伤心事要哭,高兴了,也要哭!”
辜江洋一听,连忙用胳膊抹着眼睛,说:“我哪儿哭啦!没有,没有嘛。这不要哭也算条件?我答应了,我能做到。这三条,我都能做到。”
姜子牙止住笑,语重心长地说:“你别以为这‘不要哭’好笑,似乎这不够一条的标准,很容易做到似的。我可没有开玩笑。老辈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深仇大恨记心间’‘有志目的能达到,十年复仇不为晚’。”
辜江洋心领神会,点头说:“我懂了。我现在给你磕头吧!”
姜子牙说:“稍候。我听你讲,你父亲的坟茔就在附近?”
辜江洋点头说:“是。你要去看吗?我也正想要去,告知他我要拜你为师。”
姜子牙望着辜江洋,说:“好。咱俩想到一处了。走,现在就去。”
他们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快步来到不远处的山凹的小山坡上,那里确实有一个不大的坟墓。坟墓没有墓碑,没有标志,有的只是坟前的一棵小松树、坟上的杂草与散乱的野花。
辜江洋走到墓前一指,说:“到了。这就是我爹的墓。这小松树是我种的。”
姜子牙点了点头,伸手掐了三根长短一般的草棍儿,弯腰插在墓前,说道:“墓里的朋友,我们不曾相识。是你的儿子让我知道,你是一个不幸的人。你心含怨恨,一定是死不瞑目啊!我理解你。你值得安慰的是,你有一个善良、聪明、厚道的儿子。他现在就站在这里。他要拜我为师,我想你不会反对吧?”说罢,望了辜江洋一眼。
辜江洋听了姜子牙的一番言语,心中早就翻江倒海,激动万分了。苦辣酸甜,迸作一腔热泪。他“扑通”跪下,号啕大哭:“爹——儿子给您磕头啦——”
姜子牙看到辜江洋发自肺腑的哭泣,想起人世间的诸多不平,禁不住也流下了热泪。
他的哭声在这峡谷中轰鸣,震天撼地,连那些鸟儿都悄悄落在树上,一动不动。
辜江洋哭着,向外倾倒着满腹的委屈与仇恨,忽然,他仿佛听到天空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
深仇大恨记心间。
有志目的能达到,
十年复仇不为晚。
不能哭!
他猛地记起姜子牙说的条件,忽地站起身,擦去眼泪,“扑通”一下,面向姜子牙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说:“请师父原谅,徒弟又哭了。今日,在我父亲坟墓旁边,我辜江洋诚心拜您为师,遵守师父提出的三个条件。”
姜子牙接受了辜江洋的跪拜之礼,在他父亲的坟前,说:“好了,起来吧。从此,我们就是师徒了!”
辜江洋又一次磕头,道:“谢师父!”
他站起身,对坟墓说:“爹,我走了。”然后,跟随姜子牙回到窝棚。他们收拾了一下,赶着羊群到了羊群主人李家,交还了羊群,领了工钱,道了感谢,转身离去。
辜江洋问师父姜子牙:“师父,我们去哪儿?”
姜子牙说:“朝歌。”
“京城?”辜江洋又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