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残杀建文旧臣之后,道衍偕世子高炽来南京。道衍听说燕王如此残忍地杀害方孝孺、铁铉、景清诸人,心里很难过。道衍知道夺权斗争是残酷的,死人难免,但他认为战后不该多杀人,更不该太残虐。燕王这样用酷刑,而且灭人九族、十族,实在不应该。道衍想:“燕王如此酷毒,这与殷纣王、安禄山何异?他这样蛇蝎心肠、豺虎性格,只用来对付反对他的少数人吗?!假若对天下苍生亦如此,我辅了这样的暴君为帝,岂不是罪孽?!但是,既然辅他做了皇帝,推翻就不容易了。况且推翻了他,代他做皇帝的又是怎样的人?”
为此,他思忖良久,也想不出好办法。最后,他想:“燕王若能实践他的政治主张,尚不失为一个好皇帝。对待反对势力不能手软,但不应太残忍。我应该规谏于他。他若听,我就留;他不听,我就学范蠡、张良,功成而退。”
道衍这样想着,即去见燕王。他委婉地讽喻燕王不该多杀逞威,更不该让天下人听着心寒。他道:“陛下初登皇位,应树立尧舜之风,争取人心所向。秦始皇未必不是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他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统一文字,修万里长城,这些事对百姓都有好处。但是就因为他太残暴,只讲刑杀,所以激起人们的反抗,终于怀玺未暖,二世而斩!”
燕王默然,点头道:“师傅说得对,朕是一时失去理智。但是我也有想法,恐怕不严加镇压允炆余孽,他们会东山再起……”
道衍道:“陛下,你想错了。建文无论是死是逃,他都难以死灰复燃了。陛下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话吗?建文当朝,他有百万军队、百员战将,我们尚能打垮他,现在他不在位了,而且陛下实行惠民之政,天下归心,还怕什么?!”
燕王点头道:“寡人知过了!寡人正式登基后即大赦天下,包括允炆的旧臣和罪臣家属。”
道衍道:“陛下这样,将来才能成为一代圣君。臣愿做魏徵,陛下能做唐太宗容臣直谏否?”
燕王道:“朕也有一面镜子了。朕有过,师傅只管谏,朕可敕你丹书铁券。如有过,即骂朕,也不罪你!”
道衍谢过。
道衍帮助燕王把一切准备就绪后,燕王即正式登基,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1402),以来年为永乐元年(1403)。
燕王大祀天地于南郊,颁即位诏,大赦天下。
从此,燕王称永乐皇帝,历史上称成祖。根据道衍推荐,成祖封侍讲解缙、编修黄淮为文渊阁大学士,命侍读胡广、修撰杨荣、编修杨士奇、检讨金幼孜一同入阁参与机务。接着他又大封功臣,并对战斗中殉难的将士追封、抚恤。
周、齐、代、岷四王恢复原爵,各自归藩。谷王朱穗因开城门有功,被厚加赏赐,改封为长沙王。
对于宁王朱权,当年燕王曾袭夺宁地,并答应“事成后平分天下”。可是,燕王登位后却绝口不提,只把他留在京师。宁王不愿在京中,乃上书乞封苏州,成祖不许。宁王复乞封钱塘,成祖又不许。宁王屡不得请,竟屏去从兵,只与宫中数人前往南昌,因卧病不起,久不还京。
道衍道:“宁王在南昌不归,分明有不满之意,但平心而论,是陛下负宁王。以臣之见,不如把南昌封他,改宁王为南昌王。”
成祖道:“也好吧!”于是改宁王为南昌王。从此,朱权在南昌韬晦,构筑精庐,读书鼓琴,不问外事。
成祖立徐氏为皇后。她是徐达长女,性文静,好读书。靖难兵起时,道衍辅世子高炽据守北平。道衍不在时,一切部署多由徐氏悉心规划。她被立为皇后,便上言道:“南北战争,兵民疲敝,此后宜大加体恤。所有贤才,皆高皇帝所遗,可用即用,不问新旧。”成祖听了,觉得与道衍之谏相同,因而深为嘉纳。成祖三子,皆徐氏所生。后位既定,应立太子。高煦从战有功,不免自负,意图得太子位,便暗中运动淇国公邱福与驸马王宁。二人密见成祖,请立高煦为太子。成祖也以为高煦性格类己,有意立他为储君,独兵部尚书金忠力争不可。
金忠是道衍推荐的,在军中参谋军务,功绩卓著,因此被封为兵部尚书。他援引古今废长立幼诸祸端,侃侃直陈,毫不隐讳。
成祖也很信任金忠。金忠反对立高煦为太子,不免令他左右为难。
此时,北平已改成顺天府。高炽随道衍进京问候父皇完毕,立即回了顺天府。成祖三子中,只有高煦随侍成祖。他与京城党羽大肆活动,常与解缙提及此事,解缙答应为他美言。
道衍以为高煦暴戾、残忍,不如高炽仁厚,于是悄悄去见徐皇后,征求她对立太子的看法。徐皇后也愿意立高炽为太子,让道衍去见解缙,要他向成祖进言。解缙到底听了道衍之言。
成祖也为皇储未立而忧虑,一日,为立储君事宜,问及解缙。
解缙应声道:“皇长子仁孝性成,天下归心,请陛下勿疑!”
成祖不答。
解缙又顿首道:“皇长子且不必论,陛下也不顾及好皇孙吗?”
解缙这么一说,成祖果然动心。原来成祖已有长孙,名叫瞻基,是成祖取的名。瞻基是高炽之妃张氏所生。分娩前夕,成祖曾梦见太祖授以大玉,镌有“传之子孙,永世其昌”八个大字,成祖以为是瑞兆,很是高兴。弥月之时,成祖令抱出此儿注视,见其英气满面,以为此儿正符梦兆,所以特别钟爱。及成祖得国,瞻基年十岁,他嗜书好文,智识杰出。成祖试其才,誉不绝口。成祖爱瞻基,近臣皆知。解缙不愧为明初才士,他这样一说,成祖果为所动,但未下决心。隔了数日,成祖拿出一张《虎彪图》,命廷臣应制作诗。
解缙见图,援笔立就,呈上成祖。
成祖看解缙之诗,乃是一首五绝。其诗道: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成祖看毕,不禁感叹,又问及黄淮、尹昌隆等人,大家均主张立长。成祖于是决定立长子高炽为皇太子,封高煦为汉王、高燧为赵王。
这样高煦应去云南,高燧应去北平。高燧本与太子留守北平,奉命后没什么异议。独高煦怏怏不乐,常对人道:“我有何罪?乃徙我至万里以外?”于是,滞留不行。
高炽立为太子,与道衍奉命入京。成祖见了高炽,不过淡淡地问了数声,道衍在一旁坐下。成祖常言,道衍师傅当为靖难得国第一功臣。只是道衍不愿被封官,成祖无奈,只让他做太子少师,并命复其原姓原名,辅教高炽。
道衍无事,禀明成祖到长洲去探望亲旧。道衍功成还乡,无限荣耀,乡亲都欢迎他。姚家门楣生光,热闹非常,独姐姐宁馨家没人来,幼时好友王宾也不来看他。
夜里,乡亲散尽,道衍在灯下对若凤和姚继唏嘘道:“我几十年未归,亲人已无。我最亲者,只有姐姐宁馨,最近者只有好友王宾。可是姐姐和王宾都不来看我,真令我惘然难解!”
若凤劝慰道:“弟弟莫过意,他们不来,也许不知,或适出门在外。明天你亲往探问姐姐,也就是了。”
道衍道:“数十年,我思念姐姐不止,今日回家,就为来看姐姐,岂能不见姐姐。我明日一定亲往一趟!”
第二日,道衍亲至姐姐家,姐姐闭门不见。道衍不知何故,哭着求见。宁馨派人出来,对道衍道:“我的兄弟做了和尚,我没有太子少师的兄弟。”
道衍没法,只得又回姚家。隔夜,道衍换了僧装,又去见姐姐。
宁馨仍不见他,经家人力劝,才出庭哭着对道衍道:“你既做了和尚,就应该清净绝俗,为什么又保燕王?”
道衍辩道:“姐姐,你知道,弟做了和尚,乃势所逼,并非心愿。惠利万民才是我的志向啊!”
宁馨道:“实现志向亦可,为什么保暴君大开杀戒,害死那么多好人?你罪孽深重,尚不自知,今日居然还俗,来访亲戚,以为人们羡你贵显?我是穷人,不配做你姐姐,你去吧,休来缠我!”
道衍不敢与辩,知道辩也没用,当即汗流满面,踉跄退出。他惘然若失,去访故友王宾。
王宾亦闭门不纳,但在内高声道:“和尚错了,和尚错了!”
道衍道:“王兄,请你指示,我错在哪里?”
王宾道:“参禅自思,错处自知!你去吧,我没你这个朋友!”
道衍伤心极了。他知道,他的行为,无法让世人理解。有些人,只羡他的荣华,不管他的行为,只有亲近之人,才鄙视他之行,不羡他之荣。可是,他的志向,他的心,连姐姐和朋友都不能知。
他离了王家门,欲回姚家,走在半路他想:“人们不理解,我回家有何用?!”这样想着,便没回姚家,而是直奔京城去了。
回京后,他心灰意冷,着僧衣,住在庆寿寺,非召不入朝。成祖劝他蓄发,他不受命。赐府宅及宫人,他也都不受。从此,不喜参与成祖政事。
成祖虽然接受了道衍劝谏,但心里仍对忠于允炆的旧臣耿耿于怀。此时,建文旧臣已尽,盛庸势穷投降,仍留镇淮安。当时为招降纳叛,笼络人心,成祖封他为历城侯。李景隆因迎降有功,加封太子太师,所有军国重事,皆令计议。又封前北平按察使陈瑛为副都御史,署都察院事。
陈瑛,滁州人,建文初受职北平,密受燕王贿赂,私与通谋,后为佥事汤宗所劾,谪配广西。此时他得成祖宠至京,小人得志,骄狂无比,且生性残忍,遇案事多牵连无辜。京都监狱,囚犯壅塞,彻夜号冤。有时用酷刑,陪审之人皆掩泣,陈瑛独谈笑自若,并常对同列道:“此等人若不处治,皇上何必靖难?”
未几,他又受成祖密诏,诬劾盛庸心怀异谋,于是,先将盛庸削爵,又欲派陈瑛逮捕审理。
盛庸想:“我哪里有罪,这分明是成祖忌我。我若被陈瑛那厮审理,焉能申辩?!不如一死了之。”于是自杀。
朱元璋开国功臣耿炳文有子名浚,娶了懿文太子长女。建文帝授耿浚为驸马都尉。燕王入京,耿浚称疾不出,也被处死。
耿炳文自真定败归,郁郁家居。陈瑛又与他有旧隙,便捕风捉影,说炳文衣服、器皿有龙凤饰,心怀不轨。陈瑛将本奏到成祖前,正中成祖的下怀。成祖正猜忌耿炳文,便立即派锦衣卫去抄耿炳文的家,并捕耿炳文入狱。耿炳文年将七十,自思汗马功劳徒成流水,况且面对的是仇家酷吏,何堪再去对簿,索性服毒死了。
李景隆做了一年来的太子太师,也被陈瑛联合周王劾他谋逆。成祖遂将他夺职禁锢私第,所有产业全部归官。这还是成祖想起道衍的话,才没杀他。
自此,陈瑛势焰愈盛,迎合成祖愈甚。一日,他忽想到驸马梅殷与成祖不协,遂又上了一道表章,劾奏梅殷蓄养亡命之徒,与女秀才刘氏勾结,用邪法诅咒成祖。成祖即命户部尚书裁减驸马仪仗人数,又命锦衣卫执梅殷家人充戍辽东。
永乐三年(1405)冬,成祖召梅殷入朝。都督谭深奉成祖命,与指挥赵曦迎接梅殷,三人并辔至草桥下,梅殷被挤入水中淹死。谭、赵二人返报成祖,只说梅殷投水自尽,成祖故意不问。
都督许成,详知谭、赵二人谋杀梅殷的底细,便原原本本上奏成祖。
成祖怕惹众怒,不敢包庇,只得将谭、赵二人逮捕,命法司讯实惩办。宁国公主闻着凶信,竟趋入殿中,牵着成祖衣大哭,硬要成祖赔他驸马。成祖不便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好言劝慰。公主只是哭闹不息,还是徐皇后出来调停,才劝得公主回宫。
徐皇后奏道:“梅驸马惨死,宁国公主悲痛难抑,不杀谭深、赵曦,宁国公主一定不依,请皇上立诛谭深、赵曦,封梅驸马二子为官,算作偿命的办法。”
成祖不得不从,即封梅殷二子为都督及都指挥,并下旨将谭深、赵曦正法。
梅殷之死因,徐皇后已从谭深、赵曦口中审知。她想:“主上这样毒狠、嗜杀,岂是为君之道?!但是,主上刚愎自用,没有哪个大臣能够劝谏。若劝主上,非道衍不可。”于是,徐皇后装作降香,去庆寿寺见道衍。
道衍接入徐皇后,行跪拜礼。
徐皇后赶快扶起道:“少师请起!少师这么大年纪,不必拘君臣礼。”
道衍站起道:“道衍既为朝臣,君臣之礼焉能废?”
徐皇后道:“没有少师,就没有今天。少师功高盖世,就不必拘礼了!快请坐,快请坐!”
道衍不坐,道:“皇后面前臣怎敢坐?”
徐皇后道:“皇上尚且赐少师坐,在本宫前,怎不该坐?少师若不坐,就都立了讲话。”
道衍素敬皇后,只得坐了。
二人落座后,徐皇后道:“本宫闻,少师久未入朝,只潜心佛经吗?”
道衍道:“现在太平,臣聊以佛经消遣,便也偷闲隐世了。”
徐皇后道:“何谓太平?少师若真为佛子,太平祸乱,心中皆无,那就罢了。可惜,以本宫见,少师不是佛子,学佛只是为了避世,应该看到太平背后的不太平。少师此时,心意消沉,只是……”
道衍道:“皇后娘娘误解臣了。臣这不是穿了僧衣在念佛吗?”
徐皇后道:“少师,本宫不是佛子,但也知道,穿了僧衣,并不一定就是佛。”
道衍道:“皇后所见甚是。但是,臣此时确是离却红尘,一心向佛了。”
徐皇后道:“少师既辅太子,就是红尘未了。请少师不要再瞒本宫。本宫实是有要事求少师。”
道衍道:“皇后千岁请讲。”
徐皇后道:“皇上方入京城,大杀罪臣,杀戮太重、太残,天怒人怨,自少师讽谏,皇上似有悔悟,稍收敛些。近几个月少师隐居寺中学佛,皇上故态复萌,几个建文忠臣,又相继遭害。本宫忧皇上杀戮不已,将无遗类,故来求少师,再去劝谏皇上。”
道衍道:“此时不比夺权时,夺权时皇上用得着臣,肯听臣谏。现在权已到手,皇上可恣意使威,不再听臣话了。”
徐皇后道:“少师辅皇上这些年,皇上的脾性你该知道,尽管他刚愎性残,可是恩怨分明,绝不忘旧。皇上尊你为少师,把你当作镜子,你的话,他不能不听。”
道衍道:“其实,临入京,臣已劝其戒杀,建文旧臣,只要忠者,亦应褒扬。”
徐皇后道:“可是皇上一离开你,就把你的话全忘了……”
道衍道:“第二次臣又进谏。皇上已答应止杀,可是仍杀了这些忠臣。”
徐皇后道:“所以,只要皇上离开少师,就性残嗜杀,可见少师可使皇上性格迁善,本宫就是因此来求少师。”
道衍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臣何身位,敢受皇后一个‘求’字!”
徐皇后道:“本宫来求少师,犹怕‘求’之不动。为了忠臣义士得以保日,为了皇上不失去民心,为了社稷稳固、百姓安定,如果少师不答应本宫,本宫情愿跪请……”
道衍被感动了。徐皇后是成祖皇后,却想保建文忠臣。其身在皇宫,却想着天下百姓,如今特从宫中出来求他,他怎能不答应呢?!于是,道衍道:“臣何敢让娘娘千岁跪请,我答应就是了。娘娘千岁有为天下百姓之仁心,道衍何曾没有?如没有这个心,道衍就不再入红尘了。不过,我曾两次谏皇上,这次怎么再提起此事呢?!”
道衍道:“阿弥陀佛!什么机会?请娘娘千岁快讲。”
徐皇后道:“建文帝曾编《太祖实录》,可是半途而废了。皇上要重修《太祖实录》,拟请少师主编。那时少师可直陈对忠奸的看法,并评论太祖大屠功臣的得失。”
徐皇后请求道衍劝谏成祖
徐皇后道:“少师若愿谏皇上,倒有一个好机会。”
道衍急道:“皇后娘娘,请你向皇上替臣辞却此任,劝谏皇上命他人主编,臣实在不愿意担任此职。”
徐皇后道:“为什么?”
道衍道:“千岁博通古今,一定知道实录并不是实写。这样的虚录,臣不愿编它。”
徐皇后道:“少师所虑亦是。不过本宫窃观皇上之意,编《太祖实录》,不妨实录;倘编皇上实录,可实写不得……”
道衍答道:“娘娘千岁英明。”
徐皇后道:“不过,皇上就是皇上,与一般臣民不同。我们只要看他利不利天下百姓,其余的,就不要苛求了,特别是妻对夫、臣对君。”
道衍想了想道:“娘娘千岁说的是,臣知道该怎样修《太祖实录》了。”
徐皇后道:“本宫还有一事求少师。”
道衍道:“什么事?请娘娘千岁讲!”
徐皇后道:“关于辅教太子之事……”
道衍道:“道衍无能,实不愿多管。辅教太子的乃是你们呀!”
徐皇后道:“少师,你错了,这不只是我家家事,而是关系天下苍生的大事。高炽、高煦、高燧三子均本宫所生,对他三人性格,本宫了若指掌。高炽虽孝顺仁厚,但将来要为仁君,必得辅教。”
道衍点头道:“对。”
徐皇后又道:“所以,本宫求你离开庆寿寺,真正做太子少师。为了皇上听少师之谏,也应讨皇上喜欢……”
道衍愕然道:“娘娘千岁,难道让道衍做谄媚之徒!?”
徐皇后道:“皇上好大喜功,少师不妨效吕不韦编《吕览》,召集文士,编一部《永乐大典》!”
道衍喜道:“著书立说,有益后世,这倒是好事。可是皇上未必愿意。”
徐皇后道:“本宫可代少师奏明这件事。希望少师编这本书时,让太子高炽也参加。这样可以让太子增长才智见识,也可在少师身边受到辅教。”
道衍道:“即使皇上不听臣言,臣也愿尽力。皇后娘娘懿德风范,臣一向敬重。请效唐长孙皇后,多做讽谏,与臣双管齐下。”
徐皇后道:“本宫才德都不能与长孙皇后比,但早暗效之。”
道衍道:“有娘娘千岁如此,国之幸、民之福。臣不才,愿替皇后娘娘作歌劝化皇上,以尽绵薄。”
徐皇后道:“皇上有少师辅弼,才是皇上之幸、万民之福。”
徐皇后降完香,离庆寿寺回宫。
不几日,道衍作《内训》二十篇,献给徐皇后。徐皇后将《内训》写了,遍赐诸宫妃。自己也搜女宪、女诫及古人嘉言懿行,做《女箴》颁行天下。
书成,徐皇后召诸命妇入宫,赐冠服、金珠,每人赠《女箴》一本,并婉谕道:“妇人事夫,不止照顾他饮食衣服,还须随时规谏。朋友的言语,有从有违;妻子的言语,多婉顺,可以纠正丈夫过失。我旦夕侍上,多以民生为念,汝等也宜勉力奉行。”赐宴毕,遣诸命妇归,独留陈瑛妻李夫人,具体嘱咐。
自是道衍受命重修《太祖实录》,又上书编《永乐大典》,请让太子高炽佐助,并请成祖从全国名士中选编修。
成祖大喜,一切允准。道衍选当时名士解缙、黄淮、杨士奇等人任编修。
徐皇后亲示懿德给后宫嫔妃,并常督嫔妃读诵《内训》。
无奈成祖自恃英明天纵,刚愎不听规劝,后来仍唆使陈瑛构陷何福,使何福自杀。陈瑛妻李氏受徐皇后训诲,回府后立劝陈瑛悔罪改行,陈瑛不听。李夫人知陈瑛又逼死何福,非常气愤,竟悬梁自尽了。
此事传入后宫,徐皇后惋惜不已,见不能谏止成祖残性,心中懊恼,竟因忧致疾,医治无效,恹恹而死了。
成祖虽未听徐皇后谏,但知其贤,徐皇后殁时,甚是伤悼。
徐皇后有妹名妙锦,端静有识。成祖闻她贤,欲聘为继后。妙锦鄙成祖性残、嗜杀,誓不入宫。内使女官络绎至徐府宣示上意,妙锦固拒,闭门不纳。女官直入闺中,坚请妙锦出见。妙锦不得已,乃开门道:“我无妇容,不足备选。乞代奏皇上,另择贤媛。”女官执劝再三,妙锦坚不答应。女官只得回朝复命。妙锦乘女官还宫复命,自己削发为尼了。
自是,成祖稍悔,令将《内训》刻印成书,命宫女背诵。
时朝鲜国贡美女数人,内有权氏最为娇艳。她肌肤莹洁,态度娉婷,又善吹箫,莺簧难以比美。成祖甚喜欢,收为嫔妃,复晋封为贤妃。权氏甚贤,也会背《内训》,对成祖多规劝。
还有一个叫王孀姝的女官,才艺无双,成祖欲召幸,命她与权妃同辇。王氏跪奏道:“妾是寡妇,不敢相从,请陛下收回成命!”成祖喜她节烈,赏赐金银,许令归家。王孀姝临辞宫,切谏成祖忍性戒杀。
成祖外有道衍谏,内有诸宫妃劝,残性稍移,疏远陈瑛,不再加害建文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