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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奔皇丧中途折回 隐练兵怒杀美姬(1 / 1)


燕王第二次扫北凯旋后,回到北平休养。道衍每日陪燕王下棋、聊天,谈策略,论时势。光阴荏苒,一转眼道衍头发已由黑转白,但他志犹坚,体犹健。他想到人生苦短,常生“青云仍未达,鬓发欲成丝”的哀叹。但是,太祖不驾崩,他不敢出世。洪武三十一年(1398),他终于盼到了太祖驾崩!

本来,太子死后,该从诸皇子中选能继大统者继位。若以能干、战功从诸皇子中选朱元璋的继承人,则非朱棣莫属。因为朱棣智勇有大略,又有道衍的幕后谋划。洪武二十三年(1390),他同晋王共讨乃儿不花。晋王怯不敢进,只燕王奋勇当先,率部追击,把乃儿不花歼灭在迤都山。朱元璋大喜道:“朕诸子中,唯燕王有雄才大略。”

可是,朱元璋的嗣位诏书,却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继位为帝。朱元璋怕诸王有觊觎帝王之心,遗诏让诸王各守其藩,不得擅入京师。

燕王在北平,知道太祖驾崩的消息后,即将道衍请到书房。燕王道:“父皇晏驾了,皇侄朱允炆登基为帝。”

道衍道:“阿弥陀佛!从此道衍可不必隐藏了!”

燕王道:“师傅,我是问你我该怎么办?请为我设计。”

道衍道:“你怎么办?这是你们家事,道衍外人,不该拿主意。”

燕王道:“皇侄仁弱,不善治国,国一乱,百姓将受涂炭。”

道衍道:“恐皇侄不能治国,千岁既有宏才,何不效周公辅成王?”

燕王道:“师傅取笑了,我怎敢比周公?而且此时怎效周公辅成王?成王年幼,不能治国,允炆成年,自有主张,而且身边必有谋士宠臣,吾虽皇叔,其言未必听……”

道衍不语。

燕王又道:“父皇所以立允炆为嗣君,大概是喜允炆仁惠能守成……我和允炆所见多不合,他岂能听我言?”

道衍叹道:“新皇如此,如不得匡正,国家实堪忧矣!百姓实堪忧矣!”

燕王道:“师傅空忧没有用。而且父皇明令各王必须守藩,不许擅入京师,即使皇侄肯纳我言,我也不能入京师辅君。”

道衍想了想道:“千岁何不入京奔丧,以观朝廷情况?若至君侧,千岁可以皇叔身份伺机向他详陈治国大略。新皇若不听,再作别图。”

燕王道:“师傅之言甚妙,明日我即带师傅进京。”

第二天,燕王即点了五千人马保护他进京奔丧。随行人员中有道衍和华平。华平是华云龙之子。华云龙随白莲教起事,白莲教和明教修好合并后,自请入朱元璋部。因从朱元璋灭张士诚、陈友谅有功,立国后华云龙被封都督司知,从徐达北伐,留守北方,官兼燕王左相,封淮安侯。后朱元璋因蓝玉案大杀功臣,华云龙受牵连致罪。其子华平原为李文忠部下,李文忠犯忤旨罪,病狱中,华平侍疾进药,因之坐罪。华平惧祸潜逃,被燕王收留,与道衍藏在一处。华平勇敢有机谋,燕王甚喜爱,因此今日令其同去奔丧。

燕王率领五千人马离开北平,浩浩荡荡,日夜兼程,一路关隘不敢拦阻,十几日后,到达淮安。因天已黑,便安营扎寨。

吃着饭,道衍对燕王道:“千岁,我们连续行了这些天没有休息,大家实在累了。我们骑马还觉得很累,军士步行,怎么吃得消呢?”

燕王对道衍一向言听计从,点头道:“常言‘骑驴的不知赶脚的苦’,本王也有些累了,将士必然更累,咱就在此住一夜,明日再走。”

众将士欢喜,吃过饭各回帐篷休息。

第二天,吃过早饭,燕王刚要命令出发,忽然一个将军手捧圣旨骑马飞驰而来。到营门口,将军下马喊道:“圣旨下,燕王接旨!”

燕王不敢怠慢,急忙出帐对钦差跪了。钦差高声宣读了圣旨。这圣旨仍是太祖遗诏。原来,朱允炆的谋臣黄子澄、齐泰也都很有谋略,他们怕各藩王进京,不利朱允炆稳坐皇位,便向各路派出探马谍员探听各王的动静。所幸各王都严守本藩,未敢贸然进京,只有燕王带了五千人马,意图进京。

齐泰道:“诸王中,只有燕王机谋深远,而且握有重兵。他带了五千人马,千万不能让他入京。”

建文帝朱允炆道:“齐爱卿说得对,朕即派钦差赍先帝遗诏阻他。”

于是,建文帝派张弼赍太祖遗诏迎燕王,张弼行到淮安,正与燕王相遇。

燕王接了旨,道:“张翰林且回京复旨,本王立即回本藩。”

张弼知道燕王英毅,不敢忤他,道:“张弼这就回京交旨,请王爷千岁立即回藩,勿负先帝遗诏。”

张弼回南京交旨去了。燕王与道衍、华平商量办法。

道衍道:“先帝遗诏让王爷回去,我们若去奔丧,不是违抗诏令吗?依道衍之见,我们应该遵旨而回。”

燕王道:“可是,我们已行至此,颓然而回,徒劳不说,不被允炆身边诸谋士耻笑吗?!”

道衍道:“听说先帝定皇储之时,本来在允炆和你之间迟疑不决,最后因听了大学士刘三吾的话,才立了太孙。因此,今皇一定对你很妒忌。王爷此时不能对抗今皇,应以躲避锋芒为宜。”

原来,太子死后,朱元璋在立皇储之事上颇为费神。本来太孙承太子,顺理成章。可是,朱元璋因见允炆头长得扁,性又过柔,恐不能担负重器,为此,常怀隐忧。一日,太祖令允炆咏月。他很快吟出一首咏月诗,最后两句是:“虽然隐落江湖里,也有清光照九州。”朱元璋听了,以为他无襟抱,很不高兴。后来又考允炆做对子。朱元璋出的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允炆对的下联是:雨打羊毛一片膻。朱元璋听了,颇为生气。当时燕王在侧,上前对下联道:日照龙鳞万点金。朱元璋听了这才欢喜,拍手赞道:“对得好!”自此朱元璋曾生废皇太孙、改立燕王为太子之意。偏偏学士刘三吾奏本,言立太孙合古训。朱元璋尊儒,就从其谏了。

燕王想了想,认为道衍暂避锋芒之论有理,便点头道:“师傅言之有理,我们再休息一日,就回转北平。”

华平道:“父死子葬,自古为然。王爷千岁有兵有理,何必颓然而回呢?”

燕王道:“唉!道衍师傅说得对。现在人尚正统,以皇帝的话为金科玉律,我们之言多么有理,也被视为非理。况以兵力比,我们更不能与之抗衡。常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都是天子的,我们怎能与之抗衡呢?!”

道衍道:“不过,道衍只是让王爷暂避锋芒,可不是要王爷浑浑噩噩,谨守藩篱,不问世事。另外以道衍见,较量的胜负并不绝对地决定于力量强弱。历史上有不少战争可以作证,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这是由天时、地利、人和诸条件所决定的。”

燕王道:“可是允炆初立,百姓只知其仁,不见其害,民心向彼奈何?!”

道衍道:“因此我们必须奉旨回燕地,坐观其变,等待有利于我们的时机。”

于是,燕王带着五千人马,偕道衍、华平返回北平(他们也自称为燕京)。

回到燕王府,道衍对燕王道:“常言‘没有雷霆手段,则空有菩萨心肠’,我们要实现惠民大志要靠力量,我们必须招兵买马,秣马厉兵。非有如此力量,就不能与人抗衡,没有力量与人抗衡,就要受人摆布、宰割。”

燕王以为然。

从此,燕王偷偷招兵买马,让道衍秘密训练军队。

燕王府就是元朝故宫。院很深邃,后苑更是僻静。燕王隐选得力将校,调来精壮军卒,罗致奇才异能之士,交给道衍,在后苑练习行兵布阵和实战格杀。华平武艺高强,燕王让其教将士拳脚、刀枪。

训练军队是秘密进行的,倘若泄露,必遭族诛。因此,道衍做了严格规定:被选诸人,如私自外出或喧闹外泄者,斩;怠慢军训,故出差错者,责八十军棍;府人未经许可,随便进后苑者,斩。

道衍效儒家的因材施教,把被训练之人分为数类。将校学兵法、阵图,战士学列阵变化,全体将士都练武、习战。

初时,有的将士不重视道衍的规定,混乱而无成效。燕王见了很担忧。

道衍道:“领兵作战必须军令如山。将领必须言必信、行必果。训练军队,也是如此。王爷听说过孙武斩吴王二宠妃的故事吗?”

孙武是中国古代的军事家,是《孙子兵法》的作者。一次,吴王令他在厅外操练阵法,以吴王诸妃做将,让他演练阵式变化。吴王的两个宠妃,倚君娇宠故意不听他调遣,乱他阵式,他令武士把二人推出去斩了,于是人人惧怕,严遵调令,演练获得成功。

燕王知道这个故事,也知道道衍讲这故事的用意,便对道衍道:“师傅也可效孙子依法行令,如有违犯,虽世子也严惩不贷!”

道衍道:“王爷有如此决心,道衍就可给王爷一支训练有素、可以以一当十的军队了!”

第二天,道衍指挥将士变阵。有两个将领,一叫庞奇,一叫唐瑞,仗着跟燕王征伐有功,一向骄悍。这日操练懈怠,多次出错,造成阵容混乱。道衍大怒,唤出二人道:“你二人如此怠慢,违我军令,可知罪吗?!”

二人昂然答道:“只是训练,又非实战;我等不违令,所以并不知罪!”

道衍道:“操场如战场,训前既颁法令,就须严格执行。怠慢军训,故出差错者杖责八十——拉下去立即执行!”

道衍下了军令,跑上一帮侍卫武士,倒剪了庞奇、唐瑞双臂,向外推了就走。

庞奇、唐瑞大叫道:“我们都是战场上闯过生死关的,些许小事,就责我们,可恼,可恨!”

道衍怒道:“这等骄兵悍将,纵之终要误事,给我推出去斩了!”

华平道:“道衍大师息怒,庞奇、唐瑞对抗军令,罪当斩首,但念其骁勇有功,请赦死罪!”

道衍道:“他们有功,已经赏了,作战骁勇,将士本分,此时违犯军令,就当严格责之,以儆效尤。多赦致乱,军令如山,绝不轻饶!”一挥手,令武士推出庞奇、唐瑞斩了。

武士提来庞奇、唐瑞首级,道衍指两个首级道:“如何训练,各有明令,哪个违忤,严惩不贷。我们各就各位,继续操练!”说毕,手中小红旗一摆,继续演练阵法。

自此之后,演练阵法时,众将士均严格守位,遵从调度,于是阵式整齐。

事后,燕王道:“初时,小王还怕师傅是佛子,不能严格执行军法,今见师父斩庞、唐二人,小王无此忧矣!”

道衍道:“杀人行残,凡具人性者,均不欲为,但此二人不杀,会因他们死我多人,故临事当思不能因小而失大的道理。”

燕王道:“师傅甚通佛旨,杀人时,心中也思及佛吗?”

道衍道:“正因我精通佛旨,才知人不能成佛。佛乃善世之学也。但不能没人性,佛言绝七情六欲乃作伪。试想人皆无七情六欲,即同草木,还有什么善恶之分!另外,如世人皆为佛,均绝七情六欲,人类岂不灭绝!道家的阴阳学说,还讲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佛家则把人的情欲看成犯罪,岂不是大违人性!因此,道衍学佛,只学其善世之处,对于不利于世人之恶类,绝不慈悲怜悯!”

燕王道:“师傅对佛旨理解这样精深,这才为圣僧,非凡僧之拘俗可比。”

华平道:“在下听说,道家也不许娶妻生子呀!”

道衍道:“那也是庸道。道家学说的奠基者为老子、庄子,他二人就皆有妻室。民间就有庄子扇坟之故事。说是庄子成仙后,想试其妻之贞,就装死,然后化作一个英俊书生,说是庄子朋友来吊唁,住在庄子家。夜里书生调戏庄妻,二人定情。葬礼完毕,庄妻就要与那书生结婚,那书生说必须等庄子的坟土干后。庄妻嫌坟土干得太迟,就去扇坟,庄子又化作一行路人,问庄妻扇坟原因。行路人代她扇坟,结果越扇越湿……庄子若绝了七情六欲,又何必在乎妻子的贞不贞呢?!”

燕王笑道:“可是道士为什么不娶妻呢?”

道衍道:“这大概是因为道士住道观,就没法娶妻。因为娶妻就要生子建家庭,还怎样学道呢!庄子讲清静无为,又说‘无为,则无不为’,这‘无不为’不明明说可以做一切,也包括娶妻吗?”

燕王道:“师傅佛学得深,道也学得深。越学越深,则不受各种限制,小王则可以不忌佛、道清规,无事不可和师傅商量了。”

道衍道:“我自来依附王爷,就已经无事不可商量了。”

燕王道:“好,京城里来了信,说京城情势紧张。晚间我到师傅寝处,再和师傅商讨应付办法。”

道衍点头,道:“好。”

这天晚上,道衍晚睡,等待燕王。约二更,燕王来到。二人到密室里坐定,燕王把京城送来的密信拿给道衍看。

原来,朱允炆继帝位后,年号建文,怕诸王不服他,甚感忧虑。当时诸王均是建文叔辈,各拥重兵,多行不法。建文帝召近臣齐泰、黄子澄商量。

齐泰、黄子澄给建文帝出了个削藩之谋。齐泰道:“陛下之忧,在诸王权重,若找借口削了他们的权,陛下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黄子澄道:“诸王中唯燕王拥兵自重,也有谋略,对陛下威胁最大,但先削他的权,必激其反,若各王助他,就如奔鲸触罗,仓促难制。我们可以先削他王之藩,最后再削燕王,他也就无力反陛下了。”

黄子澄是建文帝之师,建文帝听了他的话,开始削藩,先张贴诏告,令士民上书言诸王不法。于是收到不少告状。建文帝根据士民的状子,废了齐王、湘王、代王、岷王,还逮捕了周王朱。周王与燕王乃同母兄弟,逮周王意在株连燕王。

这封密信,是燕王安排在南京城里的一个密探写给燕王的。道衍看了信道:“今皇逮周王,剪枝意在伐干。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是很明显的。主公面临危险,若不想束手就擒,枉做砧上鱼肉,就必须急做准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建文迟早加罪于你。”

燕王道:“此种形势,小王也看出了。我们不能束手就戮,师傅请早做准备。后苑的军士训练得怎样了?有克敌制胜的把握吗?”

道衍道:“有。我们现在之军,可当二三倍之敌。只是人多,兵器不足,而且现有的兵器笨重锈钝,多不应手。”

燕王道:“师傅,那该怎么办?”

道衍道:“只有自己打造。”

燕王道:“那怎么行!打造兵器,叮叮当当响,外人得知,岂不露了马脚?!”

道衍道:“若想不被人知,我有一个办法。可在后苑房下掏洞成室,建炉于地下打造。打造兵器的小院,周围垒厚厚的墙垣,墙上放满瓶甑之物,让人不能越过。”

燕王道:“师傅之法,固可以避过外人的眼睛,可是恐怕仍有声音传到外面。”

道衍道:“王爷读过《李愬雪夜平蔡州》吗?那文章写道,近城有鹅鸭池,李愬军偷偷攻城,怕城中元济之人听到,就击鹅以乱军声。”

燕王道:“师傅是说我们也学李愬军?这个主意真是妙极了!”

道衍道:“我们要在那小院里多蓄鹅鸭,派人不停惊扰,使鹅鸭不断发出叫声,这样就可把锻造兵器声掩盖了。”

燕王道:“师傅,你先画出地洞图样,筹划好一切事项,我立即着人操办。”

道衍道:“我明天就把计划写出,交给你看。”

第二天,燕王就照道衍的计划,安排人掏地洞,垒围墙,请匠人,买鸭鹅……操办一切。

不几天,万事俱备,就动工打造兵器。道衍也更加紧训练将士。

道衍清楚,建文帝怀疑燕王有野心,一定派密探观察动静。因此,训练军队和打造兵器都必须绝对严密。道衍心细,一再对后苑将士下严令,不许他们外出,也不许向外泄漏情况。还让燕王传谕家人,有谁窥视后苑或者私进后苑,杀不赦。

一月过去,已经打造了不少兵器,后苑的将士战斗素质也有很大的提高。

可是一天,道衍正在训练军队,忽见苑门口进来两个女子。从服饰看,一个是嫔妃,一个是使女。那嫔妃婀娜妩媚,风情万种,标致极了,进了后苑,就观看道衍演练阵式。

道衍先依着手势讲解,然后挥旗指挥将士布阵。几队穿着红、黄、蓝、白、黑各色衣服的士兵,随着道衍挥动的小红旗跑来跑去,非常壮观。

那美女看了,笑道:“这是干什么?哦,是布阵吗?这样跑来跑去真好玩儿!”

道衍打量这美女,知道她定是燕王的嫔妃,就装着没看见。听了她的话,道衍吃了一惊,暗道:“她看出我们在演练布阵,如到外边乱讲,怎么办?”这嫔妃若收敛些,偷偷看一眼就悄悄回去,或许道衍尚可放过她。可是,她这一多话,把道衍惹怒了。

自他在后苑训练军队,没有一个人敢去窥视,这嫔妃是第一个。他想:“这个人若不杀,燕王的禁令就成空话了,以后定有别人进苑来看操练。若这样,也就保不住秘密了!如不杀她,她出去泄露了练兵之事,我们立刻就将大祸临头。”想着想着,便对侍卫武士道:“快去把违犯禁令、擅自进苑的那两个女子捉来见我!”

一群武士跑过去,把两个女子拉来。那个使女吓得哭哭啼啼,全身战栗。那嫔妃却不在乎,对道衍道:“和尚,我逛后苑关你何事?你为什么命人捉我?”

道衍道:“你不知燕王的禁令吗?”

那嫔妃冷笑道:“知道!知道!可是千岁只禁别人,不禁我玉妃。另外,这后苑是我家的,我逛后苑,谁要你管!?”

道衍道:“燕王千岁的禁令是禁一切人的,你故违禁令,当斩——拉出去斩了!”

武士们知道这美妇是燕王的宠妃,没人敢动手。

道衍怒喊道:“你们为什么不动手,藐视我这幕宾的军令吗?!”

众武士知道道衍令严,不敢再迟疑,推着玉妃就走。一会儿,一颗血淋淋的美人头,献在道衍面前。道衍对那使女道:“你是丫鬟,主子让你来,你不敢不来。我知你进苑是身不由己。你虽犯禁,但我不杀你,你提着这人头去见王爷,就说她犯禁,被我杀了。”

杀了玉妃,道衍心里惴惴不安,心想:“玉妃是燕王的宠妃,被我杀了,燕王怪不怪我呢?燕王怪罪怎么办?!”他着实忐忑了一阵子,最后想到:“我杀玉妃为了谁?如果燕王怪罪我,这样的人,何必保他?!”他这样想,心就平静了。他知道燕王定会为玉妃之事而来,就坐在屋里等他。

道衍在屋里等了很久,燕王也没来,他百无聊赖,就拿起桌上的《伍子胥论》翻看。看了一段,他想:“伍子胥对吴有大功,可是终因太忠实,被太宰伯嚭进谄,死在属镂剑下。可见君王保不得,都当如范蠡功成而退。”他自叹道:“君王都是夫差、勾践吗?燕王是怎样的人?……”他正浮想联翩,燕王来了。燕王见了他的面,劈头道:“师傅,你不该杀玉妃……”

道衍方才想着夫差杀伍子胥、勾践杀文种之事,正为忠臣寒心,忽听得燕王埋怨他,不由怒道:“阿弥陀佛!贫僧错了,请王爷千岁原谅!”

燕王听得出,他说的是反话,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赶忙解释道:“师傅,小王并不是说你杀玉妃杀得错,而是说你这时候不该杀她。”

道衍诧异道:“为什么?”

燕王道:“玉妃姓倪,就是‘妙人兒(“儿”的繁体字)倪家少女’那个‘倪’。说实话,玉妃美丽妖娇,本王甚爱她,但埋怨师傅不该杀玉妃倒不是因为小王舍不得她。为了我们的大事,她犯了禁,就该杀,本王也不姑息她。可是她有个哥哥,叫倪谅,也在本王府做事。此人一向行为乖张,我看在玉妃的面上不甚计较。今日我听说你杀了玉妃,就去看他有什么动静。可是他的屋子早空了。所有珍物已经被带走,只在桌上给我留了一个纸条。上写:‘你们杀了我妹妹,我绝不善罢甘休,你们等着,看我的厉害!’他若一气之下到允炆那里举报我们招兵买马和造兵器,允炆岂不来征伐我们?!”

道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来如此,我错怪王爷了。”

燕王道:“师傅,错怪不错怪不用说了,倪谅怀恨我们,他必去京都允炆那里搬弄是非,我们怎么办?”

道衍道:“假若朝廷见疑,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燕王问:“师傅,走哪条路?”

道衍道:“先发制人,杀向京城。”

燕王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许久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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