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
叶冰这边,每天感受到的干活气氛,只有紧张。
紧张感,裹挟着一群人心中的恐惧,悄然发酵,在今天忽然爆发。
一个新人和一个巡逻的打手发生了拳脚冲突。
肢体碰撞演变成剧烈打斗。
越来越多的马仔加入,试图争夺行动主动权。
又跑来了两个维持秩序的打手,帮忙。
可惜三人抵不过一堆马仔起哄。
最蹊跷的是,往日不出十分钟,维持秩序的大批武装打手就会迅速到位,平息怒火,处理叛逆者,震慑异心者,重回正常的运转机制。
今天这场暴动,无组织,来得猛,至今未有武装团伙过来以暴制暴。
叶冰感觉极不正常。
就好像,他们这帮人被废弃了。
群情激奋中,有懂行的老人喊了声:“靠,别打了,平常狐假虎威的大领导都不见了。”
“咱们不会被出卖了吧?”
“还打不打?”
“打啥啊,等死吗?”
“赶紧逃跑呀。”
“卧槽,昨天也没见一个领导的影儿啊。”
很快,人堆越聚越大,大家片刻间便拧成了一股绳。
“咱们怎么办?”
“想办法逃呗。”
“可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去,守门的两个人藏着钥匙不说,他们身上拴着要命的家伙,咱们赤手空拳,人再多也干不过的。”
“是呀,门被焊死了。”
“他们以前枪杀过偷偷逃跑的人唉。”
“除非我们智取——”
“对,想办法先夺了他们的枪械。”
“这仨人咋办?”
“咱们想办法让仨人出点力,去取钥匙。他们比咱们自由活动的范围大些。”
“嗯嗯,咱们得好好想个办法。”
此时,叶冰混在人流中细细观察每个人的样貌言行和行为动机。
他眼角余光扫到一个扮相极为普通的中年人慢慢远离人群。
背影一转,藏身柱后。
好像,还看见了他的手伸进了裤子口袋中。
这种习惯性动作,是手枪?还是手机?
奸细吗?
叶冰缓缓动作,移步借位,找了个不容易被发觉的方向细细凝视。
在打电话!
他手伸兜摸东西的动作像极了某类特殊人员。
太远了,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在这个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有联络器,还有信号,绝非普通人。
叶冰悄悄从口袋中捏出一个彩色石头。
趁其不备在那人的视野盲区暗中旋动手指把石头打出去。
Duang的一声,柱子发出轻响。
那人吓了一跳。
他警惕心大起,眨眼间,将掌中之物揣进兜里,发动目光四下寻觅起来。
叶冰的余光分明瞧见他手里已经掂出的家伙。
分量很重。
按照这人的手速,绝对百步穿杨,一击毙命,可怜身边一堆肇事群体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叶冰兜里的石头不多了。
这个石头,还有用处,是他偷偷划烂包裹,夹带私货藏起来的。
彩色石头糖果。
外壳很硬,跟石头的质感一样,锤不爆,拿起来沉甸甸的,蘸水多了,融化掉外面一层厚厚的糖衣包裹,就露出里面的毒粉真面目。
是精美毒糖果!
颜色诱人,看着绝类美味,但内里的粉末,以叶冰的嗅毒经验,实打实断定就是毒!
他原本是打算缝进衣服运出去给毒物实验室检测用的。
今天废掉了一粒。
如今他所处的货品区人心惶惶,秩序大乱。
不如自己再添一把大火,彻底搅乱这一方阴暗地。
叶冰得想办法让这堆人发现刚刚那个藏匿杀器平添变数的不可控人员。
他钻进人堆之中,对着那面喊了声:“那边,拿枪的领导来了。”
说完,他混淆视听,怂恿大家的目光朝向柱子。
很快,大家便瞧见了那个人。
“谁瞎说了。”
“我是去解小手了。”
他举起双手,脸上展露笑意无害的脸。
“那个人谁认识?哪个组的?”
一群人的注意力全落在他身上了。
“新面孔?”
“对,我刚来的,听你们商量的事情,我完全赞同并支持。”
叶冰趁势低头,上身半埋人堆,大声喊:“别信,他裤兜里有枪。”
“有枪?”
“你是谁?”
大家一听说他有枪,心态瞬间蚌埠住了。
那人见势不妙,咒骂一声,直接掉头跑了。
好家伙,大家都意识到严重性:“不好,快追,他往门口去了。”
“守门保安有枪。”
“他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是奸细!”
一群人追了过去。
叶冰在混乱中闪身躲进一处无人的小仓库。
他回到住处,见四下无人,找出手机给谷雨发了消息:“地下钱庄高层窜逃了。”
可惜,手机短信的发送信号转了好些圈圈,就是发不出去消息。
没办法,他揣兜里手机,决定去打探外面的情况。
今天准备离开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了。
不远处,有鸣枪的声音!
叶冰的脚步悄然逼近喧嚣垓心。
听着没人流血,聚众争吵的阵仗更大了。
他掏出手机,信号还不行,不过,刚刚发送的消息发出去了。
他打算再次编辑一条短信试试。
刚输了一个字,一声枪响擦耳过去,紧接着,尖叫,嘶吼,有人喊中枪了。
一群人进入无秩序的混战中。
叶冰心跳骤停一瞬又恢复正常,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目前的好消息是,持枪者似乎不敢大面积鸣枪猎杀,估计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此,反而让一堆无枪人员步步紧逼,退无可退,最终堵死在了门口的角落。
只有枪眼对着一干人等。
加上守门的武装者,持枪人员共有三人。
枪上了膛,打草惊蛇,双方形势剑拔弩张。
唯一的钥匙在武装者的口袋里。
持枪者说了句:“谈谈?”
受伤的哥们昏厥在旁边,替他发声的同伴站出来:“可以。他要去医院,放我们出去。兄弟的命能留住,咱们什么都好谈。”
“他可以去医院。”
“我们也要出去,离开这鬼地方。”
一群人嚎叫起来。
持枪者说:“他可以出去,你们也可以,但地下钱庄的规矩不能破。”
“什么意思?”
“一会儿摆渡人接你们出去。”
“又要迷晕我们?”
“不可能。他中枪了,现在就要去医院,立刻,马上。”
“规矩不能破。我保证,摆渡人10分钟后就能到。”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坑害我们?”
“如果各位不相信,今天都别出去了。”
“那就是没得谈喽?”
双方的谈判者瞬间换上危险的眼神和姿态。
“遵守规矩,我保证各位都能活命,否则后果是你们承担不了的。”
“别听他们废话。”
“等来帮手了我们就完蛋了。”
砰,又一个人中枪了,子弹擦耳朵边过去。
场面迅速降温。
持枪谈判的人丝毫不慌,继续冷静劝说:“我知道你们想出去,我保证,你们只要按我说的做,一定能够安全出去的,并且事后承诺你们的高薪报酬都能到位。如果各位执意要制造冲突,鸡飞蛋打,性命不保,都是自己酿成的苦果。毕竟,大家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你是谁?凭什么能保证?我们为什么要相信?”
“我是B的摆渡人,今天悄悄来此,也是执行B的命令。”
“什么命令?”
“想必大家都知道,最近我们身边出了叛徒,导致地下钱庄核心数据暴露,已经被警方给盯上了。今天,我带着老板的命令过来,就是专门负责清点和销毁一批东西,为的也是保护大家的安危。我们地下钱庄的各个分销点全部开始销毁核心物证了。大家都清楚,我们干着砍头的买卖,长期以来,各位都捞了不少黑心钱,只有整个组织安好,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我保证,今天能顺利销毁那些东西,明天大家都能领到心仪的工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能舒舒坦坦过一个好年。”
“先发工资,就听你的。”
“好。”
“这个兄弟受伤了,必须立马接受治疗。”
“外面马上有人过来接他出去。”
叶冰觉得此人的微动作暴露出他在拖延时间等待后援。
不行,今天必须得想办法送出去消息。
这个人,还有他口中销毁证据的说法,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绝不能让一堆人妥协!
毒贩子的保证如果能信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一旦武装援手降临,后面必然是单方面的屠杀!
庆幸的是,叶冰没有亲自上场煽动气氛,这些徒手之人为了自身安危又动摇起来。
这时,后方飞来一个硬物,砸到了持枪者的鼻梁上。
气氛使然,众人一哄而上,群起攻之。
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近距离搏击,子弹砰砰乱飞,搁不住人墙厚实,都是中年男人,力气很大,还长期干着重活,很快就掌握了干群架的主动权,一点点由弱势变为了强势,人群中,有人被踩踏了,又有人受伤了,但是失控的气氛,让愤怒的人变成猛兽。
叶冰还在旁边观察事态的演变。
眼皮子狂跳让他内心极度不安,那人说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必须在昏迷状态下才能离开这里吗?
怕曝光吗?
还是说,要杀人灭口呢?
叶冰想想自己的境况,一身冷汗,接下来的行动可谓步步惊险,进一步杀身成仁,退一步死无葬身。
听那人的口气,他的地位不低,恐怕很快就会有帮手。
这帮人肯定正在转移核心藏毒窝点。
不能耽搁时间了,叶冰打算逮着机会挟持他,带回警局审讯,以免后面徒增变数。
叶冰的双脚趁乱混进拥挤推搡的人堆。
他慢慢靠近持枪的人。
当他预备抢夺枪械的时候,现场情况发生遽变。
厚重的金属大门从外缓缓打开。
又来了五个持枪的后援。
他们将上了膛的枪对准混乱的人群。
叶冰心里咯噔一声,不好!
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地下钱庄规矩不能破,想死的人上前一步,枪子儿能把人射成筛子。”
那人的目光落在这边被围困的持枪人上。
就是那个自称B的摆渡人。
两人目光交流。
叶冰觉得这个摆渡人身份不简单。
他打算怎么秘密销毁赃物呢?
为什么要避着大家?
他想冒一次险。
那边增援的人对人群说:“让他出来,放你们走。”
这个他明显是B的摆渡人。
叶冰大胆抢了他的枪,枪口对准这名人质,威胁五名后援人手:“让我们走,再放他离开。”
“不行,外面现在到处是缉毒警察的眼线,你们一大批人放出来,会全军覆没的,到时候牵连我们一起陪葬,这个买卖可不划算。”
“难道大门外面是闹市区?”
“不是。”
叶冰逐渐主持大局:“那让我们把命交给你们这些暴徒,被韭菜割,不明不白充当炮灰,为你们这些领导们的逃跑铺路,你觉得可能吗?”
“还是那句话,让我们先走。”
可能被挟持者的性命过于重要了吧,对方逐渐妥协。
叶冰觉得,此人有大作用。
对方很快点头:“可以,但是我们有条件。”
“我们也有条件,大家这次都要意识清醒着离开。”
“你把你的枪丢了!”目光直指叶冰。
叶冰痞笑一下:“我的枪里没弹了,刚刚打完了,不用紧张。”
说着,叶冰给对方展示了一下,上膛,扣动扳机,没有任何鸣枪声。
枪也随手往地下一扔。
现场太混乱了,没人在意子弹响了几声。
枪原先的主人也恍惚记得,子弹被他打完了,可能。
僵持的谈判继续推进。
“为了防止暴露,我们亲自送你们,一批一批出去,五个人一批,同意的话就开干,不行,咱们一起死。”
“可以。”
“谁第一批?”
叶冰也不急,怕招人眼红。
被端枪的逼着,第一批作为最早吃螃蟹的反而都退缩了。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
对面的人不耐烦了,催促:“时间宝贵,快点。”
“算我一个,带上中弹昏迷的那个。”
“中枪的你们不用管,我们现在安排兄弟去医治。”
直到如今,大家自顾不暇,还管什么受伤的兄弟以后如何。
“你们谁还走?”
“行,不管了,我加入。”又有一个积极的人举手。
三五分钟,凑够5人,虽然不打麻醉,对方还是给他们都扣上了密实的眼罩,层层加码,黑咕隆咚,只能听声辨方位,出去仓库,进入一条漫长的通道,曲曲折折,不知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