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反复搓揉过的小纸条。
塞在厕所的犄角旮旯。
太普通了，任谁看了都不会留意。
展开后，纸张极小，四周有手撕的痕迹。
纸张类似A4打印纸。
韩虎已经承认，四边空白是他撕掉的，为了塞进瓷砖缝隙里。
纸张正中心是一排正楷打印字体。
其上写着：
彩虹山城任务——黑掉交易，自赚腰包。
纸条上的指纹核验结果一干二净。
此外，君德风还留下了一张白纸，让韩虎将过去的任务清单罗列出来。
警方按照供词逐个排查了韩虎用于联络的电线杆。
可恶的是小广告被彻底清洗了。
几乎没有犯罪的痕迹。
韩虎被抓，等于暴露，意味着背后隐藏的势力如风筝断线了。
他给警方牵头介绍了一位颇有私交的线人。
此事暂且按下。
我们来看看楚渝警方的战绩。
林莽负责审讯司机。
审讯过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司机承认自己是个专搞夜间黑生意的职业代驾。
风险虽高，但可一夜暴富，让他在法律边缘不断试探的心瘾越来越大。
当林莽接触他的第一面，黑司机当场痛哭流涕，崩溃说：“我知道，违法的事不能一直弄，因为早晚给警察芭比Q了，现在报应来了。”
跑腿司机名叫卢小星。
胆怂得很。
一吓就跪，一问三不知。
在猎鹰行动中归属于最外围犯罪人员。
对他，林莽深挖的重点有两个：W讯问法系列的“Who”和“Where”。
Who的问题已经被这哥们轻而易举招供了。
谁给他介绍的生意呢？
万万想不到，那是个警方永远不会怀疑的路人甲。
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报刊亭大爷。
大爷人称“郝大爷”，信息都是从他手里发布的。
警方现场走访才知，这位大爷被当了枪使。无他，大爷的情况实在太普通了。
郝大爷是个孤寡老人，多年前投奔亲戚，从外乡来，来的时候已经高位截瘫，九死一生。没过一年，这边的亲戚不幸失足落水意外去世了，只留下一间城中村的老房子。
郝大爷有没有血脉至亲，也无人知晓。
鉴于极端特殊的贫困状况，社区工作人员给郝大爷办好了落户和低保。
从此，郝大爷就坐着轮椅，在报刊亭里干起了养家糊口的小生意。
郝大爷有些耳背，脑子有时好使，有时迷糊，警方和他深度交谈起来有些费劲。
还好，报刊亭旁边有个流动车早餐店。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子，能说会道，三两句就交代出些重要线索。
他说，郝大爷的报刊亭是天桥街附近有名的广告集散点。
大爷有个本子，每天都会登记或更新广告信息，诸如出租或售房、招聘或接单之类的。
很乱，很杂，过来挂靠的都是附近的商户和住户。
大爷的本子平常就搁在前台，他也不花心思管，人来了塞个现金就可以登记了。
广告内容很简单，都是手写的，某日、某事、某电话。
反正附近路人的话都能验证郝大爷的繁琐日常。
大家亦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倒是林莽，从当事人芜杂的言辞中分析，报刊亭可能成了某些犯罪分子暗号对接的交易联络点了。
郝大爷的无意识客观上助长了一些犯罪行为。
据司机卢小星供述，他第一次接到的黑生意单子，就是从郝大爷这里获取的广告。
他没见过雇主。
每次“大”生意来了，和他联系的电话和人员都不一样。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无一例外的机器变声。
任务完了便是豪横现金。
万把块的埋雷结账。
可惜司机的现金赃款都花光了，要不然，还能从钱币编号入手侦查一番。
林莽让人调取了卢小星的通话记录。
确实全是无接触的远程操控。
值得玩味的是，埋雷的地点虽有远近，覆盖了商场、公厕、影院、公园、集市等等场所，却全都绕不开“天桥街”的生活领域。
天桥街果然不凡呢！
小小的片区，大大的罪网。
不知有多少无知者，已经沦落为了爪牙！
一个明面的报刊亭暴露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同样的窝点。
林莽心想，或许某股罪恶势力的触角已经渗透到了此地生活的方方面面。
再之后，林莽又电话随访了近期的登记者，也得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有效信息。
报刊亭对面，有一个街头高清监控，影像中人来人往，更是看不出人员的可疑之处。
狡诈的犯罪分子必定经过了层层嵌套、精心伪装。
也许连同登记者，都是些无知无觉的普通居民。
多么赤裸裸的明目张胆啊。
临走时，警方口头教育了郝大爷，并叮嘱了辖区巡逻的片警。
多关注报刊亭的风吹草动。
细思极恐，这条线头只能到此作罢。
关于Where的问题，侦查起来稍麻烦点。
卢小星言语交代了黑车的初始出发地。
他特么只是个代驾。
倒霉催的，半夜跑腿想挣个小钱罢了。
并不知道黑车的车主名谁。
7月4日夜12点，卢小星就接到了电话指示，雇主要求他绕很远的路，将一辆黑色私家车开到了指定位置：距离悦畅宾馆不远的荒郊树林。
再后来，又一步步小心靠近宾馆，接到了一伙戴口罩的乘客。
他们朝着目的地进发了。
很奇怪，这次的单子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多么麻烦，也要绕远路走。
时间不计，反复拖延，直至到达彩虹山城。
卢小星不想，也不问，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充当一个工具人。
终于栽了。
林莽对他说，这次的任务，全员是弃子。
他一开始就被人给阴了。
这边，虽然夜间行车经过的无名路巷很多，技术警员还是根据卢小星的只言片语，在电脑上同步绘出了黑色私家车的大部分行踪轨迹。
包括初始位置。
迷宫一般的路线图，暗含某种深谋的秩序。
天桥街。
绕不开的天桥街。
卢小星取车的位置是天桥街的老城北拆迁区。
天眼搜查也印证了此点，黑色私家车是从老拆迁区里冒出来的。
再往前回溯就没有监控了。
卢小星也很无语，他只记得，当时天太黑了，路很绕，有些恐怖，他根本没有功夫细品周围具体是什么景象。
所以，他随警方走了一遭现场，却找不到最精准的位置。
只有大概的定位。
回忆版。
剩下的难题，抛给了林莽。
林莽索性亲自带着一小队便衣寸寸搜查老城北拆迁区了。
白日，监控消失处，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景象。
拆迁区半拆半留，未拆的建筑，也涂鸦了很多杂乱的“拆”字。
蝇虫乱飞，触目惊心。
某些拆迁受阻的建筑，尚有人家居住于其中。
偶尔，还可闻狗吠声。
观察一圈下来，林莽发现，只要一出拆迁区，进入主路，四面要道都有监控。
这些线索会被警方发现是迟早的问题。
要想更隐蔽，黑色私家车必然是偌久前就在此待命了。
一寸一寸，移步换景。
废墟、房龄老大的违章建筑、狭促巷道、乱扯的电线……
什么地方最有可能是一辆黑车的藏身之地呢？
至少不能太张扬。
下一刻，看到眼前之景，林莽顿时眸光闪亮，豁然开朗。
那是曲折的角落，只见一排锈蚀掉色了的铁皮，高高低低、歪歪扭扭，不规则围住了前方的区域。
内部依稀是几座垃圾堆。
瞧着不甚分明。
他急忙叫上同事：“快扒开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一猴急同事从高处攀越过去：“很多杂物，像是个废品收购站。”
“是，有门。”
同事从乱物堆里掀开一道门缝。
“门不好推。”
林莽朝铁皮围栏猛踹了一脚，急忙后退两步：“小心危险，直接暴力破除！”
吱吱呀呀一阵波动，随即，众人便听呼啦一下，整个铁皮墙已然报废。
尘土四起。
一股酸臭味拂面而来。
林莽叮嘱：“仔细地下的脚印和辙印。”
“不要错过重要痕迹。”
进去后，众警发现，垃圾堆边还倒放着不少二轮车。
老旧的，完整的，摩托、电动、自行车。
有辆小电车的后座和轮胎近期有更换过的痕迹。
看品相能骑。
“这些报废车都简单修理过了。”
“自行车能骑。”
“林支队，有情况。”
众警在对角的垃圾堆边找到了四道较深的车辙印记。
泥土的潮气让印记凹陷明显。
林莽一个眼神示意，痕检员立刻带着卷尺上前去盘量尺寸。
“前后左右四轮间的宽度和黑色私家车的尺寸一致。”
“这里极有可能是黑车停放的初始位置。”
痕检小分队急忙核验车辆的移动轨迹，果然，推开垃圾障碍，再往外，断断续续有被破坏过的四轮印记。
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林莽将现场勘验工作全权交由了专业警员。
很快，证据确凿，线索闭环，是黑车！
林莽轻轻呼出一口气。
“报告指挥中心，发现彩虹山城黑车的来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