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
君德风迷糊中果断回了句。
至于什么时候想面谈,等睡醒了看心情再说。
特殊病房里,韩虎歇斯底里,拳头乱挥。
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铁门。
他的心在热锅中煎熬……
说好了面谈。
他等的人怎么还没到?
不是立刻吗?
警察的节操何在?
等等!警察确实没有表达过会立刻过去!
韩虎的心等得焦了。
他以为自己还算个人物,不曾想,在警方眼里竟沦落至此!
可悲可怜!
自己除了招供之外,似乎没旁的价值了。
大煞笔!
君德风梦中感应自己被骂了。
他醒时,肚子还顺带咕噜了一声。
他信手打开美团下单了份青椒菌菇肉丝盖饭。
备注外加“要多麻多辣,谢谢”。
这时,电话进来。是“二疯”于冬逢。
君德风略略瞟了一眼,接起来:“喂,贵客啊。”
“大疯,听说你又在医院摆烂了?”
“叫大师兄。”
“我喊你个鬼。”
君德风阴阳怪气啧啧两声:“你又没给任务定截止期限,不是吗?”
“你可别抽风了,赶紧把人审咯。”
君德风不以为意,刚张口说:“记得帮我——”续签外勤单子。
那边,于冬逢语速急躁抢话道:“我要去开会,不跟你扯了,记得装逼别过头,挂了。”
嘟的一声,瞬间冷场。
君德风没了观众,失笑说:“性子还是这么急,不愧是挂机狂魔。”
饶是技巧再高明的摄心术,也奈何不了这“疯”一样的男人。
于冬逢是厅里特别务实的警员!
没情调,爱冷场,从不在乎别人的面子。
传说中的“钢铁直男癌”+“话题终结者”。
他能成功,实属必然。
在这一点,君德风与之恰恰相反。
君德风很有耐性,对待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愿意等待和磋磨。
以前他忒不喜那张“冰块脸”。
很欠揍。
真怀念有情调的小师弟。
话说,叶冰,还会回归吗?
君德风心中一痛。
吃过外卖,君博士一点良心发现,决定跑一趟监控室。
韩虎很不安分。
有些小动作看起来颇有自残倾向。
君德风在监控室仅逗留十分钟,就拍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走开了。
值守的警员忙追问:“嫌疑人的脑子没问题吧?”
“好得很。”
“那就行,我就怕他憋疯了。”
“不会,他这种人是天生的演技派。”
“啊?”
“身体的微动作太过于技巧化,他这么自私,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警员一脸可惜:“还以为他已经撑到极限了。”
“早着呢。”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明天吧。”
“我得去下一剂猛药。”
君德风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他曾协助刑警侦破过大大小小的疑案,也见过不少天生表演系的犯罪分子。这世间,许多罪犯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在警方眼中实则是跳梁小丑罢了。
当然,也有极少数敢拿生命飙戏的“疯子”。
这种人极危险,极可怕。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往往,能制服这类疯子的,只有疯子。
在警界,缉毒圈最盛产疯子警察,尤其和毒枭周旋的特情民警。
他们比毒枭更疯狂,刀口舔血,刀尖起舞。
记忆中,小师弟叶冰就是这样的人。
怎么又想起他了呢!
君德风满带伤感和疲倦,一路走回医院休息室。
往事挥之不去。
他最近老是会忆起一些旧事。
难道是那起尘封的卷宗要重启调查了?
自从退居幕后,他的消息也跟着闭塞起来。
君德风按捺不住思绪,他把电话打向于冬逢。
第一次,于冬逢直接挂了。
第二次,于冬逢没好气接了。
“什么事?快说!”
“告诉我,叶冰是不是回来了?”
一阵沉默。对面方说:“不知道。”
君德风一听,心中咯噔:“你骗我,他肯定回来了,他在哪?”
电话不带解释,直截了当挂了。
哼,蠢货,还是藏不住事儿,我自己查去。
君德风哼着小调走出医院。
他动用了各种关系,想确认叶冰的所在。
甚至和肖局都见上面了,可禁毒总队那帮人嘴巴紧实得很。
愣是一无所获。
由此,君德风反而更加确信,他回来了。
叶冰一定是悄悄回来了。
翌日,君德风穿好制服,风纪严整,来到了特殊病房的门口。
他一扫灰头土脸,眼中闪现出狡黠。
他昨个想通了,叶冰如果愿意回来,一定跟那件事有关。
禁毒的天再起风云了!
一切错误都要面临被修正的命运。
他只能静观其变。
面前的韩虎,不知道与那人所谋之事有无关系。
君德风敛了心思,打开厚重的大门。
目光对视,韩虎先是一愣,又管理好表情。
君德风直言不讳:“我们直奔主题吧,上次你提的名字,阿四,具体说说什么情况?”
韩虎又微一愣,反问:“你谁呀?”
“自我介绍下,我就是你心里已经骂完祖宗十八代的那个警察。我叫君德风,省厅专门调过来的心理学专家,可以负责任地说,你目前最害怕的事情,只有我可以帮你解决,我还可以替你争取一些减刑的机会。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权力。”
韩虎嗤笑一声:“我最害怕什么?”
“复仇,威胁,死亡,等等,很多。再譬如,你以后进了监狱有没有人罩着,出了监狱能不能重新办理身份证,可不可以光明正大回到家乡,自由生活。”
“他们会杀了我,要这些有啥用!”
“阿四吗?”
“比他更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什么势力?”
韩虎一瞬间恐惧起来:“我不知道。”
君德风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就单说这个‘阿四’。”
“他是谁?”
“一个委托任务的雇主。”
“你接过什么任务?”
“运货。”
“什么货?”
“雇主的私人物品,这个我真不清楚。”
君德风眼光闪了闪,眯着眼:“你和阿四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天桥街混日子,有天,是他主动找上我的。”
君德风不置可否,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快一年了。”
“怎么能联系到他?”
韩虎急忙解释:“几乎不能,他这人太谨慎了。”
“我和他只见过一面,就是第一次,所以,我还不太确定当初见的是不是他本人。”
君德风面无表情,照搬全收:“你和他怎么联络?”
“小纸条。”
君德风微愣,速问:“说说。”
“我们一直都是最普通的线下联络方式——纸条传讯,利用天桥街附近无监控区域的电线杆,在张贴的小广告背面留下文字信息,有取货地址、送货时间和地点,每次还约定好下次传讯的电线杆位置。”
“你怎么确定小广告更新的时间?”
“我不确定,所以,每周会抽空去检查一次电线杆。”
“万一小广告被清洁工撕掉了呢?”
“不会的,流浪汉都是白天睡觉,半夜出动,捡垃圾的、拾破烂的,满大街哪哪都是,比打扫卫生的要勤快多了。”
“嗯。报酬怎么给?”
“埋雷。还是小广告传讯,钱埋在约定地点。”
“彩虹山城的任务酬金是多少?”
韩虎交叉双手食指,得意地说:“事成,二十万。”
君德风挑眉:“看来是‘一顿吃饱,半年不饿’咯。你就不怕是‘要命钱’?”
韩虎听了嗤笑,不屑一顾说:“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胆大的撑死,胆小的饿死,这就是底层社会的生存之道。”
“呵呵,你这是混黑社会的歪理吧。我不怕告诉你,现在,中央扫黑督查组已经秘密进驻各大省份了。枪打出头鸟,树大最招风,这个道理懂吧?”
韩虎沉思,没有接话。
“一切合法的劳动才能走得长远。”
韩虎苦笑:“是呀,这不,我也进来‘喝茶’了。”
“那些小纸条呢?”
“烧毁了。”
君德风盯着他,沉默片刻,语气忽转凌厉:“我知道,你害怕的那个黑恶势力,叫‘地下钱庄’。你以为国家公安部、省公安厅都是草包吗!”
韩虎猛地抬头。
他惊讶地发问:“那‘阿四’呢?”
“毒贩阿四,曾经是个响当当的贩毒组织头目。”
“你还犹豫什么?”
“等你从监狱出来,他们早就伏法了。”
“你最应该害怕的,不是出了监狱会不会被报复,而是替人运毒会不会判死刑!负隅顽抗,隐瞒不报,对你的量刑没有任何好处!”
“说吧。那些小纸条呢?”
韩虎支支吾吾:“呃,我是有偷偷留了一张,不知道还在不在?”
“在哪?”
“天桥街一个公厕墙上的瓷砖缝里。”
“女厕所,还是男厕所?”
“我特么是个男人。”
说罢,这人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了。
君德风只是微笑:“韩虎,你应该偷偷观察过半夜贴广告的人吧?”
韩虎顿住,实诚说:“确实,碰见过两次,人不一样,都是生面孔,年轻小子。”
“具体什么时间点?”
“不固定,凌晨1点、2点,都有的。”
“说话了吗?”
“啊?”韩虎稍稍迟钝片刻,才懂:“我故意擦肩过去,人家也不搭理我。”
“是新手啊。”
“对,像是临时代贴广告的跑腿工具人。”
“层层嵌套,真是狡猾!”
君德风觉得再往下挖没多大价值了。
他适时转了话题,开问:“阿四,为什么会找你合作?”
韩虎挠挠头,又是一道致命题,他心虚说:“这我怎么会知道,也许是我为人最讲信用,干事踏实,嘴巴严实,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吧。”
“运毒圈?”
韩虎霎时口吐老血,急忙澄清:“是流氓圈,啊不,是流浪汉的要饭圈,有腿就跑,有活就干,跟东风快递一样,使命必达,呵呵。”
“嗯。”君德风倒没说什么。
韩虎继续解释:“拜托,警官,涉不涉毒的,我真不清楚。我也只是大概猜出了运送的货物可能是些违禁品吧。”
“看来你终于承认了‘主动违法’的事实。”
又是一口老血喷薄。
君德风问:“描述一下,你所见的阿四是什么样貌?”
“我也不是全瞧清了。只记得,看着很年轻,撑死了30来岁,个子不高,长相很普通,没什么太大印象。”
君德风一听,立觉不对劲,据他所知,当年让警方头疼不已的毒贩“阿四”,已经是个老奸巨猾的中年汉子了,行事作风胆大包天,无所顾忌,可反侦查能力逆天,从不留下任何把柄,所以即使圈内人,对他也知之甚少。
那场空前的剿毒之战过后,毒贩阿四就成了失踪人口。
销声匿迹,至今无影。
如今,突然重新冒出了“阿四”的名号,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伙贩毒分子与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继续深入询问:“你对‘阿四’还有多少了解?”
“听说,他也是混天桥街出来的,后来加入了‘那个’组织,和他打交道,必须嘴巴严,否则,他手里那帮不要命的打手,是不会放过任何背叛者的。”
韩虎压低声音:“一个字——狠,下得去狠手,豁得出性命,他们可以把人逼疯。让你知道,死了不可怕,活着才吓人。至于脚指头吃钢针只能算最轻的手段了。”
“哦?你见过?”
“我听说过一个被吓疯了连夜逃掉的老光棍。”
“你不怕?”
“怕,我怕疼,怕死,更怕挨饿,贫穷。”
“恐怕你肚里还藏了很多事儿。”
韩虎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们什么时候能端掉‘那个’组织?”
君德风冷笑:“快了,蹦跶不了几天了。”
一瞬间造就的错觉,韩虎竟然差点相信了,他着实佩服眼前人的蛊惑力。
但他只凭理性和经验说:“还得观望。”
韩虎太害怕那个黑恶势力了。
他甚至不敢直呼其名。
君德风也不避讳:“既然说到地下钱庄,我们一起探讨一下。”
“探讨什么?”韩虎心神一震。
“地下钱庄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这次我是真不知道,不要问了。”
韩虎别扭地偏过了头。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永远也不想知道它的秘密。”
“不想听,不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