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周三,无风也无雨。
但对李百乐和谷雨来说,都是一个极富施压性的一天。
先说刑侦支队李副吧,苦逼的日子又添了一点苦涩。
上午,8点一刻,市刑侦警务群里炸出了重磅消息。
一山农在河谷缝隙发现了腐烂的漂尸。
彼时,李百乐刚坐电脑前,一边啃着苏打饼干,一边浏览微信消息。
然而,猝不及防的照片,乍然闪现他面前,纵使李副平日抗压能力再强,再见怪不怪,也搁不住被狠狠恶心了一把。
是巨人观!
脸皮模糊,眼珠凸起,腌臜腐肉,肿胀尸身。
仅仅对视了一眼,小李感觉,自己就被送走了!
办公室内,啊的一声尖叫,隔空震落书架上的一本宣传册。
根据群里汇报,曲河县刑警队已经在第一时间参与了现场调查。
虽然看不清尸体全貌,可事发地太特殊了,很难不让李百乐多想。
他的右眼皮子毫无征兆地乱跳起来。
这时,副局王均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直接命令道:“李百乐,曲河县接到一起大案子,现场情况有些复杂,需要市局法医队支援一下,你带人过去吧。”
“收到。”
正好,他也想弄清楚尸体的来龙去脉。
于是,一个鲤鱼打挺,李百乐直起腰板,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
曲河县,曲江下游河谷地带。
深山环绕,滩石林立,河谷穿行。
警方正艰难地勘查案发现场。
据接警员报,今晨七点左右,一中年男子沿着谷底河滩行走,忽然发现一具卡在石缝间的尸体,这具尸体高度肿胀,如同“人形气球”,身体表皮大部分已经脱落,腐败静脉网也开裂了,周身样貌面目全非。
整个尸体,发出一股恶臭呛鼻的味道。
而后,警方拉开警戒线,在河谷地带继续寻找线索时,竟然又意外发现了一具漂尸,卡在石柱中央。这第二具尸体衣物完整,表皮新鲜,身上有大片淤青和伤痕。
根据人体构造和骨骼状况,法医当场判定两名死者均为年轻男性。
一号尸体和二号尸体距离很近。
但很显然,抛尸时间却是不一样的。
从水中尸变和地面尸僵的各自体表特征来看,两具尸体腐烂程度大不相同,一号重度腐烂,二号轻度腐烂,第二具尸体的死亡时间要更晚一些。
而且可以说,二号是刚刚死亡状态。
河谷地带周围环境湿热,尸体腐烂速度高于常尸。
不过,从法医学来讲,水中尸体有一个下沉和上浮的过程,法医基本是可以从尸体漂浮状态,判断尸体沉水的时间,再间接推断抛尸地点。
所以正常情况下,二号尸体的抛尸地点应该很好确定。
可惜,昨天暴雨,流速激增,尸体在水中横冲直撞。
初始抛尸地难以从逻辑上推断出来。
尽管存在难度,可警犬一出动,经历几番波折,现场警方还是很快锁定了二号的抛尸地点。
二号是从悬崖上方高空坠落后直接跌入河谷的。
悬崖垂直高度为68米。
与尸体漂移终点的直线距离为4.7公里。
尸体原本可以继续漂移,因石柱密集而停止移动。
为什么两具尸体不约而同停留在同一位置呢?
警方从现场的地势地貌很容易获得解答,主要是因为这段浅滩石头阻隔很多,一些大块物体稍不留神就会卡进石壁的凹槽中。
凹槽方向刁钻,所以,两具尸兄,进得去出不来。
不远千里来相会。
现在还不确定两具尸体的关联性。
悬崖坡,雨后湿滑。
其上,苔痕有明显被破坏过的痕迹。
脚步杂乱,深浅不一,到处是塌出来的坑坑洼洼。
泥坑里仍旧没有鞋底花纹的痕迹。
“一左一右,两种脚印。”
“两名嫌疑人!”
“嫌疑人应该都穿了防滑去痕的鞋套。”
一名痕检员蹲在旁边拓痕,一名摄像员扛着家伙拍照。
“李队,你说两种脚印中有没有死者的?”
旁边,李百乐望着串串脚印延伸至远处,若有所思:“据我观察,应该没有。我的推测是,事发时,悬崖上一共有三个人。”
“死者是被扛过来的?”
“嗯。”
“为什么呀,李队?”边儿上警员有些不解。
“你们观察下地面的脚印来时和走时有什么不同?”李百乐发问。
“过来的脚印紧凑,回去的脚印宽松。”
“还有呢。”李百乐勾勾小指头。
“走过来时速度慢,走回去时速度快。”
“继续。”李百乐笑了笑。
“还有吗?”
李副也不卖关子了:“从你们说的可以得知,嫌疑人是负重过来的。但还有——”
周围警员闻言,纷纷聚拢过来。
“根据左右脚的交替轨迹,可以判断两人是并肩走的。我们观察下两人走路的间距,来时间隔很近,走时间隔松散,我猜两人是一起抬着重物过来的。”
“还有,我们看着同方向的左右脚,有什么不同?”
“里侧的两只脚印很深,外围的两只脚印稍浅。”
“对的,这同样说明了,两人合作运送了什么东西。”
“这个重物很可能就是死者。”
“有道理。”
李百乐补充说:“不过,还得参看法医报告,确认下到底是生前落水,还是死后抛尸。”
“李队果然严谨。”
李百乐谦虚一笑:“不聊了,我们得追踪脚印的源头。
“收到。”
李百乐前进数步,踩着悬崖,登高远眺。
远方,浩浩江水从上游蜿蜒旋落。
在昨夜山中降雨的推波助澜下,水流的速度一下子猛增了气势。
“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李百乐正值壮年,心有抱负,胸怀理想,面对高阔之境,不免心生慷慨。
“可惜了,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身后,助理白光一盆冷水猛灌下去,荡涤领导的旖旎情思。
“呵呵。小白,做人嘛,要会苦中作乐,否则太无趣了!”
“好好好,就当带薪休假吧。”白助理敷衍了一句。
“你这性子煞风景!”
“咱们还是跟着痕检员鉴定踪迹吧。”白光转身走了。
李百乐回望他的背影:“玛德,一个小内勤太拼了,我的饭碗恐怕不保了。”
今晨,李百乐出勤时,刚好碰上白光,就叫他跟着一起过来了。
不过,怎么感觉老是在出任务时恰巧撞上白光呢?
白光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李百乐微微眯眼,不会是个心机boy吧?
李上司决定,再偷偷观察一阵子。
想罢,他大喊一声“白光”,快步追向了大部队。
谷底,尸检现场,法医们正将尸体挪至运尸袋。
市公安局的法医师徒余爱莲和李仁心在参与尸体清理工作。
李仁心是法医学系应届毕业生,刚考上市局的内勤技术编制,跟着老法医余爱莲常跑现场,为人还挺踏实。
此刻,李仁心正要锁住拉链,忽感一阵热风擦过面庞,有些痒痒,他便侧头一歪,打出了一个诡异的喷嚏。
“谁在想我?”小李木脸。
一边拍照的警员冷幽默说:“当然是躺着的仁兄了,他想和你交个朋友唉。”
李仁心骂道:“滚一边儿去。”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扯,刺啦一下子,“尸兄”被完全隔离进去了。
大功告成,老法医余爱莲喘着大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李法医,搭把手,咱们把‘尸兄’抬到车里!”
脚下,碎石子硌脚得很,走起路磕磕绊绊。
“这位‘仁兄’太受罪了。”
“愿苦主早享极乐!”
法医走后,现场搜查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搜痕队一路摸索,寻至一条砖铺的小径,便彻底断了线索。
一场雨再次成了洗罪的帮凶。
没办法,但凡光滑的地方,都被雨水刷洗了。
李百乐安静想着,希望不是失踪的王陈和李安定吧?
如果是,最糟糕的境况还是来了!
“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