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蛮村,夜幕降临。
落雨穿林打叶,力透耳背。
冯静静套着雨衣,小心推门,脚步艰难地消失了。
她的身后,悄默默跟了两道身影。
雨脚恍若无觉,下得愈加欢腾,给不眠之夜擂响了战鼓。
两警喁喁交谈。
“李队他们快过来了。”
“我们也小心点,别把人跟丢了。”
激烈的雨声,掩盖了一切不和谐的响动。
冯静静体型偏胖,可脚力针不戳,穿梭在雨泥中,丝毫不受影响。
两个糙汉子只得小心翼翼尾随在后方最憋屈的位置。
不能远,不敢近。
虽然套了层雨衣,可裤腿早湿透了。
雨滴撞击雨衣,发出可怖的砰砰声,同时,又被更大的雨声淹没了。
这雨下得好呐!
冯静静如斯想,民警所见略同。
山路上行,草木渐深。
或许是雨吓走了蛇虫,让黑林没有那么恐怖。
耳间只是充斥着各种怪雨乱弹。
嘈嘈切切,碎珠落盘。
还好,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冯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从彻底出村之后,就戴上明晃晃的矿灯。
或许有雨的帮忙,让她放松了警惕,灯光反而给了民警稳固的指引。
这次的行程时间拉得很长。
差不多走了将近两小时,灯光才停在了山中一点。
那里,黑黢黢,雨蒙蒙。草树掩映之中,有间矮脚小屋。
不,确切说,两间,前后错落,藏于深林!
两警利用粗树打掩护,小心盯着闪动的光源。只见,冯静静绕了个大圈子,从对向的入口钻进院子。
院中,泥泞湿滑,杂草丛生。
冯静静迅速闪身踅进一间屋子。
看样子,身手很是敏捷!
民警悄悄挪移脚步,摸至坍塌的外墙根。
院墙塌了,有些豁口。
透过豁口看向窗框,可见矿灯射的光芒。
“老李,你在吗?”
雨帘中,隐隐传来屋里的呼喊声。
两警对视,心领神会。
果真有戏!
“定位发过了吧?”
“嗯,李队也快到了。”
两人分工行动,转向不同方向,寻找最佳掩体。
一墙之隔,屋里,忽地传来一阵号哭声,紧接着,冯静静慌张跑进了院子。
“李安定,你在吗?”
“安定!”
那种孤舟嫠妇之悲鸣,不似作假,民警瞬间get到了关键点。
院子里,冯静静又急匆匆跑进第二间屋子。
“老李,你在吗?”
“别吓我,快出来!”
“我给你送饭来了。”
“你出来呀!”
心慌意乱之际,一不小心,她被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
悲雨,悲夜,悲情人!
如果没有犯罪,多么值得同情!
冯静静就那么屁股蹲地,也不起,只是两眼无神,发呆充楞。
大雨再一次席卷了黑夜。
吞没了女人的哀泣。
“咱们要再靠近一点吗?”
“不了,看这状况,应该不会有突发情况。”
“要实施强制逮捕吗?”
“等李队吧。”
两警正在小声嘀咕,冯静静不知怎的,顿时警觉:“是谁!”
“谁在外面?”
“李安定,是你吗?”
墙外,蹲守的两人连呼吸声都敛了。
“我听到你了,你快出来呀!”
“你还想躲我吗?”
冯静静好似听到什么了!
她猛地起身,窜入雨中,手持矿灯疯狂扫射四周黑地。
“我看到你了。”
嘶吼之中隐约含笑,听着像魔怔了的老巫婆。
当然,能回应的,只有凄风苦雨。
两个民警贴在墙脚,一动不动,手心捏了一把汗雨,生怕提前暴露身份。
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并未持续。
“她在诈唬!”
“根本没人!”
“咱要蚌埠住就上当了。”
冯静静闹腾两下,冷静了,又重新走回屋子。
这时,后进战队来齐了。
一蹲守警悄悄迎接过去,将情况一五一十讲一遍。
“李队,行动吗?”
“再等等看。”
李百乐看雨势稍弱,心思一点点沉下来。
再等等,或许会产生新的变数,眼前的布局闷过头了。
“冯静静在屋里干什么呢?”
“不清楚。”
“要靠近吗?之前一直怕惊动屋里人,但屋里好像没有其他人。”
“有没有去瞅瞅就知道了。”
李百乐独自走前锋,其他人在外围蹲候。
李副老老实实绕了一周,和冯静静一样,从半塌的门洞钻进院子。
门的角落堆着一摞杂乱的木箱。
正屋中只亮着灯光,但却没有任何声音。
雨声也跟着渐次停歇了。
李副踩着猫步,步步逼近,最终靠在窗框的外面。
身边毫无遮挡,如果突然来人,整个人会面临瞬间暴露的危险。
但眼下也管不着那么多了。
当刑警的,心理素质必须过硬,随时随地都要豪赌。
李百乐期待,今天过后,整个案子会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这间破屋看起来许久未住人了。
门框、窗框是木制的,裂痕很多,有些木块、砖块脱落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老旧腐朽的味道。
外窗沿,积着些邋遢的玩意儿,摸起来触感湿滑黏腻,是附上了一层苔藓膜。李百乐借着外漏的灯光,慢慢寻找到了一处窟窿。
他朝里头瞄了好几眼,只定位到一张四脚桌。
桌上摆了个竹篮子。
其他的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雨停了!
安静极了!
屋里死寂一般!
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声音!
“行动吧!”
李百乐朝着身后发下命令。
今夜不眠,呃,可气的是,还有些高进低出。
这是民警抓捕的第一直觉感受。
众警破屋后,惊觉没有群魔乱舞,没有枪林弹雨,只有一个躺床板的女人。
这女人就是冯静静。
她惊悸而醒,半坐床边,眼盯着民警,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全身套着雨衣,双脚套着鞋子。
看样子,只是在床板上眯瞪了片刻而已。
“冯女士,我们又见面了。”李百乐朝她痞痞笑了一下。
冯静静紧抿嘴唇没有回答。
“你在这里等谁呢?”李百乐笑得非常狐狸。
冯静静依旧一言不发。
“让我猜猜,该不会是你那失踪已久的老公吧。”
只一秒钟,冯静静的眸中就闪出了泪光,看着特别憋屈,我见犹怜。
但她仍然沉默。
李百乐轻叹气道:“看着她,我们去屋里屋外搜搜。”
李副带队,逡巡一周,最终一无所获。
很明显,这是一间废弃许久的屋子,除了桌椅床,家徒四壁,满目萧然。
这女人刚刚躺的,只有硬邦邦的床板,没有褥子和铺盖。
四脚桌上的竹篮子里有吃食。
是冯静静带过来的。
虽然屋中没藏匿别人,但却有人住过的痕迹。
因为干净。
匪夷所思的干净。
角落里灰土满布,桌椅却异常整洁。
好像被孤魂野鬼霸占过一样。
李副正在寸土寸金观察时,忽然发现了砖墙上的斑点。
黑乎乎的,带着些红。
明显和周围脱落墙皮的背景不太一样。
感谢李百乐飞行员一样的视力!
即使光线很暗,此种异样,也没逃脱李副捉幽捕微的眼睛。
他打开强光手电,就近瞧了瞧,眼中顿闪精光!
“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手下一听,十分兴奋,立刻围观过来。
“拍死的蚊子。”
“再靠近点看看有什么发现?”
“血渍有些风干,不是今天死的。”
“但保存完好,是最近死的。”警员你一言,我一嘴,接力起来。
李百乐点头赞同:“跟我的想法基本一样,从风干的形态来看,蚊印是这两天捂上去的,血渍表面连点灰土都没有,最关键的,旁边那个掉渣的是巴掌印,和周边的轮廓都不一样。”
“是啊是啊。”旁边警员挠头,“太细致了,根本看不出来呢。”
“你们猜蚊子叮了谁的血?”
“我去问过冯静静了,她说没拍死过蚊子。”有警员反应机灵,马上做了。
李百乐嗤笑道:“人的嘴或许是骗人的鬼,可蚊尸兄的嘴却是重要物证呢!”
“那可不,这是一只‘目击证蚊’!”一警补刀,众警哄堂大笑。
硬朗的笑侃,驱散了黑夜的阴霾,和熬夜的疲累。
李副大手一挥,下达命令:“留两个兄弟守在现场,叫痕迹检验员来一趟。”
“提取蚊血DNA!”
“收到。”
李百乐打个哈欠,大步离场:“今天真特么窝囊呢。”
“老子要累瘫了。”
“将女嫌疑人带回警局。”
“兄弟们,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