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王得知刘邦通过诈降之计,溜出荥阳,逃之夭夭,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骂道:“待我逮住刘季,定将他剁成肉末!”于是一面派出轻骑,查寻刘邦去处;一面命楚军进驻荥阳。不料查寻刘邦行踪的轻骑还未返回,奉命进驻荥阳的楚军却回报说:“荥阳城门又紧紧关上,城头尽是执弓握箭的汉军。”
原来,刘邦准备逃离荥阳时,张良对未来的形势已作了估计,他对刘邦说:“项王得知中计,必气急败坏,要全力追赶大王,这样,大王即使逃出荥阳,仍难脱离险境。只有留下足够将士,继续守卫荥阳,拖住楚军,大王方可从容招集旧部,与楚军再战。”
刘邦听了,便留下足够兵士,由周苛、枞公指挥,坚守城池。周苛、枞公都是刘邦的心腹战将,如今奉命独当一面,自有与城共存亡的决心,只是想到手下还有个反复无常的降王魏豹,心中就不免有些不安。他们想:汉王走了,守卫荥阳必将更加艰难,若魏豹暗中做了内应,岂不坏了大事?不如趁早除掉。经过周密考虑,他们便以商议军情为名,将魏豹召入帐中,挥剑斩首,然后陈尸军中,发布文告:魏豹忘恩负义,背叛汉王,私通项贼,特斩首示众,以正军法。汉军将士见汉王虽然离开,但留下的两员大将守城的决心依然很大,所以也就备足弓箭炮石,严阵以待。
项羽见荥阳城门紧闭,城头尽是汉军,自感一时难以攻下。恰在这时,军使回报:汉王刘邦逃到了成皋。项王闻讯,留下部分楚军继续围困荥阳,自己则亲率楚军主力直扑成皋,决心趁刘邦立足未稳之时,一举歼灭。
且说刘邦率部刚到成皋,就有军士传报:纪信将军已被项王活活烧死。刘邦闻听,悲痛欲绝,想在成皋招兵买马,为纪信报仇。张良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万不可感情用事。楚军即刻就到,成皋岂是久留之地?当此之时,只有返回关中,方可真正脱离险境。”
“周苛、枞公两位将军还在荥阳浴血奋战,拼死守城。为了我的活命,纪将军已经献身,如今再将周、枞两位将军撇下,如何使得?”
张良道:“现今敌强我弱,岂可以弱我去攻强敌?况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大王返回关中,招集兵马,重新杀出,既可变敌强为我强,也可以强大的兵力解救周、枞两位将军。”
这些道理,刘邦不是不懂,只是觉得留下赤胆忠心的周苛、枞公困守孤城,凶多吉少;可是细想一下,也是出于无奈。于是,在楚军未到之前,就主动放弃成皋,西走关中。
留守关中的丞相萧何见汉王狼狈而回,正要安慰几句,刘邦道:“寡人此次返回,不是休整,而是搬兵。周苛、枞公两位将军坚守荥阳,鏖战正急,须尽快解救。”
萧丞相领命,不几日,就将征集到的几万人马,交给汉王。刘邦自是高兴,正要原路返回,谋士袁生献计道:“大王如仍赴荥阳,恐难取胜。以臣之见,不如出兵武关,南向宛、洛,使项王四处用兵,减轻荥阳压力。”
在一旁的张良听了,拍手赞道:“此为孙膑围魏救赵之计,甚妙!甚妙!”
刘邦听了,越发糊涂,张良解释道:“古代,魏将庞涓率兵包围了赵都邯郸。赵求救于齐。齐威王命田忌为将,孙膑为军师,率兵救赵。孙膑认为魏国精锐在邯郸前线,而其后方却空虚,因此让田忌避其精锐,偷袭魏都大梁。庞涓被迫回兵自救,结果陷入埋伏。魏军大败,庞涓被俘。这就是传为佳话的‘困魏救赵’。大王可依袁生之计,兵出武关,攻取宛城,做出绕道东征的态势。同时,命英布扰其南,彭越扰其北,造成夹击彭城之势。项王见后方吃紧,必回兵自救,荥阳之围自可不战而解。”
刘邦依计而行,兵出武关,不几日就进至宛、叶(今河南叶县南)。又命英布的九江兵,骚扰楚军南翼。项羽闻讯,大惊失色,以为刘邦要绕过荥阳、成皋,袭击彭城。于是留下终公防守成皋,自己率军南下,迎战汉军。刘邦据守宛城,坚壁不战。恰在这时,彭越攻破下邳,大破楚将项声、薛公,直接威胁到了楚都彭城。
彭城危在旦夕,项羽顿感形势严峻,只好放弃刘邦,东击彭越。楚军的这一调动,正好中了袁生的“围魏救赵”之计。刘邦乘楚军主力东调之机,从宛城迅速北上,与英布的九江兵合击终公,夺回成皋,解了荥阳之围。
这荥阳北据黄河,南依嵩山、伏牛山脉,西通关中,东南是开阔的平原,境内的敖山有存储着大批粮食的敖仓。重镇成皋与荥阳、敖仓成三角之势,互为依托,成为中原战略要地。而那彭越自起兵以来,一直是机动灵活地东游西击,虽没有建立起稳固的根据地,却也没有遭受过重创。这次奉汉王之命,攻破下邳,威胁彭城,当他得知项王已率兵东来,自知不是对手,只好迅速转移。
如今,项羽赶跑了彭越,稳定了彭城,又忽闻刘邦北上,夺了成皋,气得青筋突起、怒目圆睁,当即又挥师西向,重新将荥阳包围。
且说守卫荥阳多日的周苛、枞公等将士,正为楚军东去、汉王重占成皋、荥阳转危为安而庆幸时,楚军好似从天而降,又突然将荥阳包围,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攻。周苛、枞公慌忙组织反击,但为时已晚。强大的楚军连日猛攻,终于占领荥阳,生擒了周苛、枞公和韩王信。
项羽深知楚汉交战不过刚刚开始,招降汉将对以后的战事有深远影响,于是下令将周苛押来,好言劝道:“你坚守孤城多日,也算对汉王尽了忠心。今日既已被俘,若肯归降楚军,我当拜将军为上将,封赏三万户。”
周苛听了怒骂道:“你不过是匹夫之辈,哪里是汉王的对手?眼看你就要被汉王擒拿,还不快快降汉!”
项羽骂道:“我本是一片好意,你竟如此不知趣。来人,将周苛煮了!”话音刚落,几个武士便将周苛扔进沸腾的鼎镬。项羽估计枞公也必与周苛一样,所以就不再白费口舌,而是斩首了事。唯有韩王信贪生怕死,主动降了楚军,保了条活命。后来他得了个机会,又从楚军中逃出,重新归顺汉王——此是后话不提。
项羽占了荥阳之后,人未解甲,马未下鞍,立刻朝成皋杀去。军情传入成皋,刘邦不免大惊,自思荥阳已失,成皋难保,便趁着天色未明,与滕公夏侯婴从北门逃出。留在成皋的英布见汉王已逃,自知独力难支,便也弃城北去,听凭楚军占领。
谋士张良清晨起来,忽闻汉王从北门逃出,急忙追去,直到黄河岸边才赶上。面对滔滔河水,刘邦茫然无措,张良道:“臣闻陈余、赵王歇兵败之后,赵地并未平静,大将军韩信仍驻军赵地,与张耳四处剿抚。过河即为赵地,不如先找到韩信,再图后事。”
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刘邦早没了主意,只好依张良之言,找了只渡船,过了黄河。又行走了一天,眼看日落西山,便投宿在修武(今河南西北)的一客舍之中。事也凑巧,韩信的营帐正好扎在修武县中。原来韩信这时在赵地已组建起一支可观的队伍,准备用于伐齐,只因项羽不断派兵渡河侵扰赵地,韩信才驻军修武,以迎战楚军。
投宿在客舍中的刘邦听说韩信就在修武,喜出望外,想立刻去见他。张良阻止道:“韩信出征多日,久未联系。现手握重兵,又有大将军印,而大王却孤身一人。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万一有什么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经张良这么一说,刘邦也着实害怕起来。张良想了个办法,向刘邦交代明白,然后说:“如此这般,方可成功。”
第二天清晨,刘邦与夏侯婴径直来到韩信、张耳的营中。这时营兵方起,见来了两个衣着一般的陌生人,便拦住盘问。刘邦只说奉汉王之命,有急事要报大将军。营兵闻有王命,不敢再拦,只说大将军尚未起床,须入营禀报。刘邦并不与他多说,而是急步进入内帐。内帐卫士认识汉王,慌忙上前行礼。刘邦赶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并令其引入韩信卧室。此时,韩信尚在梦乡之中,刘邦悄悄走到榻旁,见案上摆着兵符,当即拿到手中,走出帐来,命军吏传召诸将。诸将还以为是韩信临时点兵,急忙赶来,见是汉王手握兵符,都慌忙跪拜。原来在古代,国王授给大将兵权的同时,还授给他一个调拨军队的信物——虎符。这虎符一般是铜铸的,像个老虎,分为左右两半。右半留在国王那里,左半颁发给领兵大将。国王下令调拨军队时,须由国王或国王的使臣拿着虎符的右半与大将手中的左半验合。现在,汉王虽然没有随身带着他那一半,但他自身不比自己的那一半兵符更有说服力吗?况且,韩信的那一半兵符已到他的手中,自然也就夺了韩信的指挥权。
韩信、张耳被唤醒后出帐,骤见诸将跪伏,而接受跪伏的,竟是手握兵符的汉王刘邦!他们赶忙伏地请罪道:“臣等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刘邦笑道:“大将军请起。在外领兵,军情复杂,须时时小心才是。”
韩信、张耳羞得满面通红。他们还以为大王是带着重兵来到了赵地呢,所以也不敢抬头,只是连连称“是”。
刘邦将韩信扶起,问道:“寡人允准大将军灭燕伐齐,然后会攻楚国,如何至今仍滞留赵地?”
韩信道:“只因赵地尚未平定,臣担心率兵东进会腹背受敌。今有大王在此,臣当引兵东去伐齐。”
刘邦道:“大将军所言甚是。不过现今情况有变,故特命张耳率领本部速回赵都镇守;拜大将军为汉相国,在赵地另募兵丁东伐齐国;驻在修武的将士留下来,由寡人率领,迎战楚军精锐。”
仍然蒙在鼓里的韩信哪敢不依?况且,自己已晋升为相国,在汉国中成为仅次于汉王和丞相萧何的人物,理应服从全局。所以,韩信将自己的队伍心甘情愿地交给汉王以后,便拜辞而去,另招兵马,择日攻齐。
刘邦收了韩信的队伍,又见从荥阳、成皋逃出的汉军将士也陆续赶来,顿时精神大振,发誓要重新夺回荥阳、成皋。郎中郑忠劝道:“目前楚军势盛,大王宜屯兵巩洛,高筑营垒,深挖壕沟,阻止楚军西进,同时派兵支援彭越攻击楚地,诱使项王再次重返东线。”
刘邦听了觉得有理,便命刘贾、卢绾率兵二万、骑数百匹,从白马津渡河,深入楚地,协助彭越烧毁楚军仓库、物资,断其补给。一直进行游击战的彭越得到汉军支援,更加活跃,短短几天,就攻占了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睢阳(今河南商丘南)等十七城。
正在成皋指挥作战的项羽,听说彭越连夺十七城,切断了前线楚军与彭城的联络,顿时慌了手脚。他将大司马曹咎召来说道:“现留下你守卫成皋,要千万小心,即使汉军前来挑战,你也不可应战,只需不让汉军东进就行了。我十五天之内必能战败彭越,平定梁地,届时返回,再战刘季!”说罢挥兵东去。
谋士郦食其探得项王率楚军精锐东去,劝汉王道:“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敖仓这地方,作为天下转运粮食的集散地已经很久了,至今那里还存有很多粮食。现在楚军攻下荥阳,竟然不坚守敖仓,并且只派些因罪充军的兵士守卫成皋,这真是天赐良机!大王应趁机收复荥阳,占据敖仓,扼守成皋之险要,断绝太行的通道,在蜚狐隘口设防,守住白马渡口,使天下诸王都知道汉军已占据有利地形。这样一来,诸王就必然争相归附。”
刘邦听了,连连点头。郦食其又说道:“目前燕、赵均已平定,只有齐国尚未攻克,而今齐国田氏宗族势力强大,以东海、泰山为依靠,黄河、济水为屏障,大王即使派几万人的军队去征伐,短时间内也难以攻下。请允许我前去游说齐王田广,使他背楚归汉。”
郦食其的这两个建议,刘邦全都采纳。他打发郦食其上路之后,就指挥汉军向成皋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