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芒砀山(在今河南永城东北),使潜伏在那里的一位豪杰大为振奋。这位豪杰就是后来建立起西汉王朝的刘邦。
刘邦字季,本是泗水郡沛县丰邑(今属江苏丰县)人,曾经任过泗水亭的亭长。依照秦制,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亭长不过是个芥子大小的官,负责几个村落的治安和民事调解。但由于遇到大事就须往县衙呈报,所以刘邦和沛县的一些县吏经常有往来。时间长了,沛县功曹萧何、狱椽曹参、小吏夏侯婴等人,就成了刘邦的至交好友。
一日,刘邦又来县衙奏事,恰逢县令的一位吕姓故友携带全家迁居此地,要宴请县吏。县吏们也并不白去吃喝,一律出资相贺。一向喜好结交的刘邦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径直朝吕家走去。为吕家帮忙的人知道刘邦的底细,便故意大声说道:“贺礼不过千钱的,请坐堂下!”刘邦一听,心想,这不是想要我难堪吗?因此便故意高声告知管事文书:“贺钱一万!”然后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地来到上堂坐下。
在座的众县吏对刘邦的举止无不惊讶,心想,穷得连老婆都娶不起的刘邦要出一万钱的贺礼,不是开玩笑吗?其实刘邦心里比别人更清楚,别说一万钱,就是一千钱,他也难以拿得出来,只是看到管事人当时的神态,出于义愤,才说出那句大话。况且贺礼又不是借债,过后不给,主人还会上门要账不成?
且说主人吕公看到来了位贺礼万钱的贵客,可就坐不住了,慌忙下堂迎接,热情招待。刘邦也不推让,昂然坐到首席,与众宾客畅饮起来。宴罢席散,吕公将一个个宾客送走,而将刘邦留了下来,说道:“我少时喜好为人相面。今见公子相貌奇特,才特意请你留下。”
起初,刘邦还以为是因为贺礼钱的事而将自己留下呢,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如今见他谈起相面的事来,心中才踏实下来。
“不知公子娶妻了没有?”吕公问。
刘邦一听,笑笑说:“实不相瞒,我不过是个亭长小吏,虽想娶妻,哪有那份闲钱。”
吕公说:“我有一小女,名雉,如不嫌弃,愿奉与公子侍奉箕帚。”
刘邦闻听此言,感激万分,当即屈膝下拜。未过几天,刘邦就如约迎娶。刘邦这个从天而降的妻子,就是后来在西汉初年起过重要作用的吕后——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秦始皇吞灭六国之后,修陵墓,建宫殿,筑长城,全国被征发的徭役多达几百万。刘邦虽为小小亭长,也多次押送民夫前往北地服役。一次,途中偶见秦始皇巡游天下,威风凛凛,他不禁赞叹道:“大丈夫活在世上,就应当这样啊!”
秦始皇末年,刘邦又奉沛县县令之命,押送一批民夫前往都城咸阳。根据以往的经验,外出服徭役的,十有八九不能生还,再加上路途遥远,饥渴难忍,所以许多民夫中途就开了小差。
这天晚上,民夫们走了一天路,躺到地上就进了梦乡,只有刘邦一个人喝着闷酒,心想:如今刚出了沛县就跑掉好几个人,照这样下去,等走到咸阳,就差不多跑光了。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让他们各自投生呢?想到这里,他撂下酒杯,把民夫们都招呼醒,对他们说:“你们到咸阳去做苦工,不是累死,也得被打死,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家。干脆,我把你们都放了,各自寻找活路吧!”
民夫们一听这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后来见刘邦一片真心,便不由得感激涕零。这时一个人问刘邦:“把我们都放了,您自己怎么销差呢?”
刘邦听了苦笑一下,道:“还销什么差?咱们从此都一样了,我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啦!”说罢,刘邦就催促大家趁着天黑赶快逃走,免得被官府抓捕。
有十几个壮健豪放的民夫看到刘邦这样豪爽大度,便不愿意离开他,说:“亭长,我们回去也没有活路,您就做我们的头儿吧,您去哪儿,我们就跟您到哪儿!”
刘邦和这十几个人终于趁夜逃走了,天明时分,来到一片沼泽地中。这时探路的人突然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前面有一条大白蛇挡住了去路。”
刘邦大声吼道:“大丈夫走路,还怕什么虫豸!”说罢,便抽出佩剑,挺身沿小路向前走去,果然发现一条大白蛇横卧在路上。刘邦冲上一步,宝剑一挥,就把大蛇砍成两截。当时的人们都很迷信,白色的蛇谁都没见过,所以大家都认为一定是什么天降的妖物。现在刘邦根本不信这一套,竟把这妖物除掉了,所以大家都想:刘邦一定也不是凡夫俗子。
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刘邦带着这些人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芒砀一带的山岭中潜伏下来。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起义的消息传开以后,许多郡县的老百姓纷纷起来,杀死县令、郡守,响应起义。沛县县令眼看着烽火遍地,唯恐自己也要变成秦朝的牺牲品,就想变守为攻,由自己挑头起义,响应陈胜。主意已定,便找县吏中声望较高的萧何、曹参商量。
萧何、曹参听了县令的打算,说道:“您是秦朝委派的官吏,吃着秦朝的俸禄,声明要背叛秦朝可以,但要想率领沛县子弟起兵,恐怕乡民们难以听命。”
“那可怎么办呢?”县令急切地问。
“我们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逃亡在外的本地豪杰请回来。他们在沛县平素就有声望,如果让他们拥戴您起兵反秦,那样老百姓就乐于俯首听命了。”接着萧、曹二人就提出:逃亡在芒砀中的刘邦是最适当的人选。县令犹豫了半晌,只好同意。刘邦的妻子吕雉有个妹妹叫吕媭,吕媭的丈夫樊哙是个以杀猪宰狗为业的屠夫。萧何就让樊哙去芒砀寻找刘邦。
这时刘邦在芒砀山中已经聚集了几百人。他听到了陈胜起义的消息,正筹划着攻打沛县县城的事,恰好这时樊哙赶来了。樊哙把情况一讲,刘邦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便马上率领这支队伍向沛县开来。
不料沛县县令这时又后悔了。原来他也知道刘邦是当地一个有名望的人物,万一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人权落到刘邦手里,自己还不成为案板上的肉?!于是他改变主意,下令把城门紧闭,不放任何人进来。县令知道萧何、曹参是刘邦的好友,如果他们和城外的刘邦勾结起来,里应外合,事情就麻烦了,于是决定先把萧何、曹参除掉。可是县衙里不少人都是萧何的私交,所以县令的阴谋还没来得及实行,就传到了萧何、曹参耳朵里。他们二人连夜翻出城墙,投奔了刘邦。
刘邦得到了萧何和曹参,简直像是猛虎添翼。几个人商议了一通,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热打铁,干掉县令。刘邦找了几块白帛,写了几份书信,用箭射进城里。那信上说:“天下百姓被暴秦折磨得太苦了,都想推翻昏暴的皇帝。如今诸位乡亲父老要是替县令守城,恐怕诸侯并起,沛县就要落个全城屠灭的下场;诸位如能协力杀死县令,选择贤能子弟,立为一县之长,响应陈王义军,方能保全家园!”
沛县父老见到这信,立刻互相串联起来,组织起一群青年,手执刀刃冲进县衙。县令猝不及防,顿时就做了刀下之鬼。百姓们接着打开城门,迎接刘邦进城,并推举他当沛县县令。刘邦心里当然愿意,嘴上却推辞道:“当今天下大乱,诸侯并起,如果大家不能推举一个贤能之人做首领,恐怕就要一败涂地啦!我倒是不怕落个挑头反叛朝廷的罪,遭到什么灭族之祸,只是能力不足,担心辜负了父老乡亲的重望。”
县里较有威望的人就是萧何、曹参了。但这两位一直在衙门里干事,深知秦法的残酷,再加上他们家族庞大,万一大事不成,就会招致全族的覆灭,所以这两个谁都不愿冒那个风险。刘邦也看出他们的心思,便在众人的举荐下,做了沛县县令,按照楚国的旧称呼,叫“沛公”。
此后,刘邦在萧何、曹参、樊哙等人的协助下,召集沛县青壮年,共凑了两三千人,然后造旗帜,祭战神,誓师起兵。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的消息传到吴地后,在那里准备了多年的项梁,也立即筹划起起兵的事来,谁知他还没有来得及行动,就突然被郡守殷通叫了去。
项梁虽然无官无职,在吴地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是堂堂的郡守,也敬他几分。郡守见他来到府中,慌忙迎入堂上,悄声说道:“江西一带的郡县已经全造反了,秦朝的灭亡已在眼前。常言道‘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我们江东也不能单等着别人前来吞灭呀!所以我想赶快起兵,打下一块地盘。我当然是首领,可是打仗要有将军呀,所以我想请您做我的助手,为我带兵。”
项梁一听这话,就觉得不是味,等郡守把话说完,他便说道:“蒙您抬举,我哪能不效力呢!可是我只有将门之后的虚名,说起用兵打仗,却是个门外汉。所以您要起兵,最好把桓楚将军请来。我听说楚国灭亡之后,桓将军就逃亡到大泽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这桓楚本是过去楚国的一员大将军,曾与项燕一起率领楚军,抗击秦兵,深受楚人景仰。项梁提出去请桓楚,郡守只好说道:“如果能把桓将军请来,那当然很好。如果找不到桓将军,那就只好请您带兵了。吴中的豪杰对您一向景仰,只要您一出面,这块地盘就稳住了。”
“不,桓将军是楚国大将,声望胜我十倍,我看还是设法把他找来。我的侄子项羽大概知道他的隐身之处。”
郡守听了,满口答应下来,只盼项羽立即领命而去。
且说项梁出了官府,找到项羽说:“那殷通老儿一向鱼肉百姓,又惯于看风使舵。如今他见烽烟四起,又心怀鬼胎,想借助我们称霸一方。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杀掉殷通,趁势起兵。”早就想一展雄才的项羽,听说就要起兵了,高兴得眉飞色舞,答应一定遵照叔父的嘱咐办理。
第二天早晨,一切准备就绪,项羽在郡衙门外等候,项梁一人径往大堂拜见郡守殷通。
“何故只先生一人前来?”郡守问道。
“侄儿在门外等候,未得大人之命,不便进来。”
“这就见外了,快请进来。”
项羽听到招呼,便急步入门,直至郡守座前。郡守见项羽身材魁伟,双目有神,便对项梁说:“好一位壮士!真不愧将门之后!”然后又转向项羽说:“听说壮士知道桓楚将军的去处。你可带两名随从,速将桓楚将军找来,有要事相商。”
项梁朝项羽使了个眼色,说道:“可以行动了。”
项梁的话音刚落,项羽就抽出佩剑,朝郡守砍去。郡守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滚落下来。项梁上前一把提起郡守的头,一手摘下郡守的官印,佩到了自己的腰间。这时官府里已经乱成一团,郡守的部下卫士手持武器,蜂拥而上。项羽奋起神威,舞动着宝剑,一口气砍倒了几十个人。剩下的那些见项羽简直如下山猛虎,吓得丢魂落魄,赶忙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官府里本来就有一些与项梁交往密切的官吏。这时项梁便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宣布了自己起兵反秦的决定。大家对项梁一向尊重,再加上旁边还立着个横眉怒目、手持利剑的项羽,所以都一致拥戴项梁为会稽郡守,举兵讨伐暴秦,复兴楚国。
项梁拿到了会稽郡的兵权,首先到附近属县选拔了八千名精兵,然后安排手下的宾客和吴中的豪杰充任校尉、侯、司马等各级武官,并任命项羽做裨将(副将),协助自己统率八千子弟兵,征略各县。这一年,项羽才二十四岁。
在刘邦、项梁起兵的同时,其他不少地方也燃起了反秦的烽火:陵(今属江苏)人秦嘉、铚(今属安徽)人董、符离(今属安徽)人朱鸡石、取虑(今属江苏)人郑布、徐州人丁疾等,齐聚淮北,围困郯城(在今山东)。郯郡郡守龟缩在城内,胆战心惊。高阳人郦商在陈留一带聚众起义,没有几天,就发展成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六县(今属安徽六安)人英布曾邀集数百名骊山刑徒逃往江南山林之中,当陈胜、吴广起义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后,他便带领众人走出山林,联合了番君吴芮的数千人,举起了反秦的大旗。刘邦的同乡王陵聚集了数千人,攻郡县,杀秦吏,辗转来到了南阳一带。曾经任过东阳令史的陈婴,也组织起两万多人的反秦队伍,人人均戴青色头巾,名曰“苍头军”。他们分散在各地,占城池,杀令丞,如燎原烈火,席卷神州。
在下邳蜷伏了几年的张良,自从得了老翁的指点和《太公兵法》,就开始考虑起领兵的事来。特别是项伯投奔之后,更是日夜切磋,暗中联络,等待时机。每天夜幕降临,张良和项伯便来到城外空地,和当地青年摔跤斗力,演练拳棒。年轻人聚众练武,本是下邳一带的习俗,当地官府并不放在心上。不同的是,近来前来演练的人日渐增多,而且分成了班次,有了些秩序,不再是那种乌合之众。不过,对这种微妙的变化,不用说官府,就是每天前来演练的人,也没有察觉出来。
这天傍晚,和往常一样,张良和项伯结伴而行,又来到演练场地,发现不少青年没有在练武,而是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他们见张良、项伯到来,立即围上去,悄声说道:“有人夜里见到西北方一颗亮星突然坠落,看来秦朝就要完蛋了。听说很多地方已经反了,我们也赶快动手吧!”
张良说:“其实这些事我也听说过,造反的事也想过,只是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好领头的,岂不白白送命?”
项伯乘机说道:“张先生熟读兵法,又智谋过人,你就带领大伙干吧!”
“对,我们都听你的。”在场的青年齐声说道。
张良推辞了一番,最后说道:“既然大家愿意让我当这个头,那就试试看吧。不过需要说明,造反不是寻常之事,纪律必须严明,行动必须一致,对违纪者绝不饶恕。大家互相转告一下,现在各自回家做些安排,明晨鸡叫三遍,各带家伙,在这里集合。”
几个稍年长的,被张良、项伯留了下来,其他人各自回家去了。
下邳城在夜幕笼罩下,格外安静,静得令人揪心,令人激动。又一股反秦的烈火,就要在这里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