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众大臣的反对,赵武灵王毫不妥协,下了严令:不穿胡服者,不准入朝。公子成立即称病,不入朝廷,并呈上一道表章,言道:中华之地,乃是世间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人位居的地方;是万物财货聚集的地方;是圣贤推行“仁义大道”的地方;是《诗》《书》《礼》《乐》发祥的地方;是奇巧异能展现的地方。夷狄之族,只会羡慕中华,仿效学习中华,哪能倒过头来,让中华去仿效夷狄呢?
赵武灵王看了表章,摇了摇头,携带厚礼,突然驰入公子成府中,探问其“病”。公子成走避不及,只得与赵武灵王相见。宾主坐下之后,赵武灵王开口便问:“王叔以博学名闻天下,寡人有一事相问,上古的虞舜和大禹,是贤君呢,还是昏君?”
“尧、舜、禹、汤、文、武,是人人皆知的上古贤君。”公子成答道。
赵武灵王又问:“那么,虞舜、大禹所行之事,必定是人人称颂的圣贤之事了。”
“当然是。”
“寡人听说,虞舜为了获得苗人的信任,曾深入苗地,学着苗人舞蹈,可有此事?”
“有。”
“寡人听说,大禹时有一裸国,人人不穿衣服。大禹为了收服裸国,曾赤身与裸国之民同乐,可有此事?”
“有。”
“苗人、裸国都非我中华礼仪之邦,是也不是?”
“是。”
“既然虞舜、大禹这等上古贤君都能与并非中华礼仪之邦的苗人、裸国同俗,寡人又为什么不能与胡人同俗,改穿胡服呢?”赵武灵王逼视着公子成问道。
“这个……”公子成回答不出,背上流出了冷汗。
“王叔熟知礼法,难道不知圣人曰‘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吗?身为人子,就应孝顺父母;身为臣子,就应顺从国君。我赵国无地势之险,四面受敌,若不及时改变旧俗,夺取胡人之地,获得胡人之心,则国将亡而家亦亡矣。王叔不论是作为臣下,还是作为人子,都不应拒绝寡人改易胡服的诏令啊。礼法为兴国而订,若因礼法之故导致亡国,那又要这礼法何用?王叔是天下闻名的贤者,难道连这些道理还不明白吗?寡人一向敬爱王叔,希望王叔能够在这件关于国运的大事上,顺从寡人。”赵武灵王说着,拱手向公子成施了一礼。
公子成慌忙跪下来,磕头说道:“微臣愚蠢固执,竟不能知道大王变易服饰有着如此深远的用意。大王雄才远略,非微臣所能及,还请大王恕臣无知之罪。”赵武灵王见此,大为高兴,当即赐给公子成一套窄袖紧身的“胡服”。公子成为表示他的忠顺之心,当时就脱了袍袖宽大的朝服,换上胡服。
赵武灵王大喜,次日即正式下诏:赵国当改变旧俗,君臣上下,不论贵贱,一律须身着胡服。同时又召见林胡、楼烦二族长者,宣称夷狄中华本为一家,都是上天子民。林胡、楼烦二族上下大为感动,誓言当永为赵国臣民。
赵武灵王乘机让林胡、楼烦二族壮士充当先导,向匈奴发起猛攻,接连攻下了原阳、九原二地,迁移了数万户百姓居于其中,筑城垦田,养马习射,防备匈奴南侵,并随时准备进攻秦国。
赵武灵王又在林胡、楼烦二族中选拔精于骑射的勇士,教导赵国军卒学习骑射之术。不到一年的时间,赵国又多了六万骑卒,成为列国间骑卒最多的大国,但是赵武灵王却迟迟没有对秦国发动进攻。这时秦国经过三年的内乱,已安定下来,由武王之弟公子稷继位,是为秦昭王。
肥义对赵武灵王说:“秦国新王的母亲是楚国人,拥立秦王的大臣魏冉已升为右丞相,也是楚国人。以微臣想来,秦国新王恐怕会与楚国结好,转而全力攻击‘三晋’。”
“这么说来,我赵国也在攻击之列了?”赵武灵王思索着,话锋一转,问,“列国间近来发生了些什么大事,于我赵国有利还是有害?”
肥义答道:“近来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对我赵国有利,一件对我赵国不利。有利的一件事是齐王和相国田文不和,秦王有意召田文到秦国去做丞相。如果真是这样,齐、秦两国必会发生大战。齐、秦大战,不论谁胜谁败,都是于我有利。不利的一件事是燕王正在大肆招纳贤才。听说燕王在易山造了一座高台,台中积满黄金,号为‘黄金台’,专门用来接待投奔燕国的贤才。燕王求贤,必欲扩张国势,就不会容忍我赵国攻灭中山。”
“如果秦国和齐国真的打起来了,倒是于我赵国十分有利,寡人就可放心去攻打中山了。”赵武灵王沉吟着,又道,“寡人要做出灭秦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不能分心多管国政了,嗯,你看寡人传位太子,让太子管理国政,而寡人专心征战,如何?”
“这……”肥义愣了一下说,“这可是列国间从未有过的事情啊。再说大王若传位太子,以什么名义自号呢?”
赵武灵王一笑,道:“我们‘胡服骑射’,列国可有先例?至于寡人的名义,可号为‘主父’。君者,一国之主也。寡人乃国君之父,称为‘主父’,可否算得名正言顺?”
肥义只好回答道:“大王圣明,‘主父’之号虽是前无古人,却名正言顺,可以号令天下矣。”
隔了数日,赵武灵王大会朝臣,传位于太子何,是为赵惠文王,自己则称为“主父”。
因赵豹已经病亡,赵主父拜肥义为相国,大将李兑为太傅,公子成为大司马,共同辅佐赵惠文王。同时又封庶长子公子章为安阳君,坐镇代地,监视北方的游牧之族。一切安排妥当后,赵主父就扮成使者模样,化名赵真,亲自出使秦国,以察看秦国虚实。
秦昭王很快就接见了“赵真”,问:“你们的主父年纪很大了吗?”
“赵真”答道:“我们主父正当壮年。”边答边打量着秦昭王,见他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却生得威武雄壮,气度豪迈。身旁站着一名带甲卫士,身高足有八尺,约莫二十余岁,两眼深陷,透出一种无法掩饰的凶戾之气,令人见了,不由自主地心跳起来。
“你们主父既是正当壮年,为何要这么急着传位太子呢?”秦昭王又问。
“我们主父想让太子早些习练国政,将来好成为一位贤君,不至于为人所欺。”“赵真”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秦昭王若有所思,又忽然问道,“听说贵国‘胡服骑射’,是否有这么回事?”
“赵真”从容答道:“确有此事。”
秦昭王笑道:“贵国的‘胡服骑射’,是不是要用来对付我秦国?”
“赵真”也笑了:“秦国之强,天下皆知,赵国若不‘胡服骑射’,只怕十年内就会为秦所灭。我赵国‘胡服骑射’,乃自保之策耳。若论对付贵国,天下又有哪一国对付得了?”
“哈哈!”秦昭王大笑起来,“贵使豪爽过人,寡人十分钦佩。赵国有贵使这等大才,天下又有哪一国灭得了?”
“若论大才,贵国最盛。即令大王身边这位壮士,就恐怕有着不凡之才。”“赵真”说道。
“哈哈!”秦昭王又是大笑了一声,道:“贵使好眼力!这位壮士姓白名起,精通兵法,勇猛过人。前些天去终南山捉拿贼人,他一人就斩杀了二十四个贼人。”
“大王有了这位壮士,只怕天下各国的君臣都睡不着觉了。”“赵真”感慨地说。
秦昭王听了,大为高兴,与“赵真”畅谈了几个时辰,方才告别。赵主父回到馆驿中,立刻骑上快马,连夜向函谷关外驰去。
次日,秦昭王意犹未尽,又召赵真来见。但赵真来了,却不是他昨日见到的那个赵真。秦昭王大怒,喝问道:“你既是赵真,那么寡人昨日所见的,又是何人?”
赵真答道:“他是我赵国主父也,因慕大王风采,欲得一见,故扮作使者前来。主父已于昨夜回赵,特意留下微臣,向大王赔罪,并求秦、赵两国和好。”
秦昭王听了,呆了半晌,摇摇头:“赵主父胆略过人,非寡人所及也。”也异常客气地招待了真正的赵真一番,并言秦、赵两国和好,永不相互攻伐。赵真回到邯郸,将秦昭王的话禀告了赵主父。赵主父听了,半晌作声不得。
次日,赵主父招来心腹大臣,说:“秦王虽然年少,却是英武不凡,列国之君不可与其相比。寡人现见国内乱初定,又慑于我赵国骑卒众多,一时还不会向赵国下手,这下是我们攻灭中山、彻底消除后患的大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绝不可放弃。”
众大臣都赞同赵主父的主张。于是,赵主父自为主帅,以李兑为左将军、公子成为中将军,公子章为右将军,征发二十万大军,其中六万为骑卒,向中山猛扑过去。
赵主父刚出城门,道旁忽有一人奔来,跪倒在车前,高呼:“鬼谷弟子苏秦,拜见主父!”
鬼谷弟子?赵主父一愣,冷眼打量着苏秦,见其满脸菜色,衣衫破烂,如同乞讨之人。
“哼!”赵主父冷笑一声,“寡人最讨厌的,就是什么鬼谷弟子。他们有什么本领?不就是仗着一张嘴,到处欺诈撞骗,闹什么‘连横合纵’从中得利吗?寡人可不上这个当!”他喝令军卒们把苏秦赶到一边,驱车疾驰而过,荡起了满天尘土。
苏秦呆站在飞扬的尘土中,眼中一片模糊,落下了一滴又一滴泪水。他在齐国苦苦待了十数年,方才明白:齐国的大权,完全操纵在孟尝君田文手中,只要田文不离相位,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为此,他在恼怒中四处传播谣言——孟尝君私藏勇士,大收门客,将要谋夺君位。也许是他的谣言起了作用,齐宣王和孟尝君撕破了脸,公然在朝堂上大吵大闹起来。孟尝君一怒之下,称病不再上朝,同时暗暗派人追查造谣之人。
苏秦在齐国待不下去,只好回洛邑老家,走到半路上,又不死心,听说赵主父“胡服骑射”,是个有为之君,又绕道赶到邯郸,想碰碰运气,谁知他又碰了个“头破血流”。
在齐国的十数年中,苏秦为抬高身价,一直自称是“鬼谷弟子”,希望能引起齐宣王的兴趣,召他入宫面谈。可是,齐国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真正的鬼谷弟子。
自从庞涓、孙膑、张仪、公孙衍这等鬼谷弟子名震天下后,列国间忽然冒出了数不清的“鬼谷弟子”,仅仅齐国的临淄,就有着上千的“鬼谷弟子”。苏秦发觉他自称“鬼谷弟子”实在是愚蠢之举时,已经迟了,不好再改过口来。他只能咬着牙硬撑到底,证明他是一个真的“鬼谷弟子”。但他仍是四处碰壁,最后黄金花光了,奴仆转卖了,车子也抵了债务。此刻他身上仅剩下几十个铜钱,勉强可供他从邯郸走回洛邑。
回到洛邑时,苏秦已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瘦得皮包骨头,家人认了他好半天才认了出来。
“哦,原来是六国相国回来了。”苏家长兄冷冷丢下一句话,走进了内室,看也不愿向苏秦多看一眼。
苏秦顾不得长兄的嘲讽,忙走到自己的家中,请求妻子弄点粥他吃。“我还要织布呢,一天不织,一天不食。你一出去十数年,没想着给家里带回半两金子,却只知道吃,吃!”妻子恨恨地说着,一扭身,走进了织房里。
苏秦呆了呆,实在忍不住腹中饥饿,又到长兄家中,想让嫂子给他弄点吃的。谁知嫂子见了他,竟翻着白眼,仰头望着天上。苏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叹道:“世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只认黄金不认人了?”
幸好苏代、苏厉回来了,倒不似长兄那样冷漠,热情地将苏秦拉到家中,摆宴相待。喝了酒,吃了菜,苏秦的精神又来了,问:“你们知道孟子吗?”
“知道。”苏代说,“孟子做过魏国的客卿,人们都说他是圣人呢,可惜没干成什么大事。”
“那是因为孟子太迂阔,死守礼法。传说孟子有一天去见齐王,齐王正在宴乐,不想见孟子,就称有病。次日,孟子也称病,不去上朝,说是齐王无礼,以此相抗。”苏厉说道。
“不然。我在齐国,和孟子见过几面,也听他讲过‘仁义之道’,发觉他并不算是十分迂阔。比如,他曾给齐王上书,让齐王在占了燕国后大施仁政,以收服燕人之心,然后合齐、燕之力,一统天下。这原是上上之策,可惜齐王并未采用,结果丢失了到手的燕国。孟子经过了这件事,对齐国彻底失望,退居邹地,最终是死在那里。一个人,有大才而不能做出大事,是时运不至,时运不至啊。”苏秦感慨地说。
“是啊,二哥就是时运未至。不过,二哥还正在壮年,有的是机会。”苏代安慰他说。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你们听说燕王筑了黄金台吗?燕王受齐国之欺,报复心切,说不定我能见上他一面。只要我能见上燕王,就一定会说动他,谋取富贵易如反掌。二位贤弟若信得过愚兄,就请相助愚兄一把。”苏秦说着,拱手向两位弟弟行了一礼。
苏代、苏厉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对苏秦点了点头。十余日后,苏秦带着两位弟弟资助的二斤黄金,再次踏上了求仕的征途。
秦昭王即位之初,采取的本是右丞相魏冉的亲楚之策,为此曾和楚怀王在黄棘之地会盟,并退还了过去所夺的楚地上庸。后来樗里疾去世,魏冉独掌大权,秦国与楚国就更加亲密了。但齐宣王的去世,使情况发生了变化。新即位的齐湣王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为人武勇刚强,根本不惧孟尝君的威胁,登上王位后即收回了孟尝君的印符,命其回到封地闲居。
齐湣王最想攻取的是宋国之地,不愿与楚国结仇,主动派使者至楚,要求两国结盟和好。楚怀王屡受秦国之欺,对秦国缺乏信任,遂答应了齐国,并派太子入齐为质。
秦昭王对楚怀王的举动极为愤怒,却并未在朝臣面前表现出来,他先将白起拜为右更,与左更司马错共掌军卒,然后起用嫡弟公子市、公子悝参与朝政,封公子市为泾阳君,封公子悝为高陵君。接着,秦昭王又亲派使者,携带着千斤黄金,前往齐国迎请孟尝君田文入秦为左丞相。
孟尝君大喜,觉得这是向齐湣王示威的大好机会,遂带着成千的门客,浩浩荡荡来至秦国。秦昭王以隆重的礼仪将孟尝君拜为左丞相,并在朝堂上宣布——今后秦国的政事,当由左右两位丞相共同处置,这样,秦昭王已将魏冉的权力削弱了许多。
到了此时,秦昭王才派出使者,约楚怀王在武关相会,共商两国间的大事。楚怀王本欲不去,又怕得罪了秦国,犹疑再三之后,还是来到了武关。不料才入关中,竟是伏兵四起,将他“生擒”,押进咸阳,并迫使他以臣礼与秦昭王相见。楚怀王愤怒欲狂,拒不行礼,痛斥秦昭王欺诈成性,不似人君。秦昭王亦是大怒,一边将楚怀王关押起来,一边派使者到楚国去,逼迫楚国献上十五座城邑,否则,他就将杀死楚怀王。
听到秦昭王竟做出了关押楚怀王惊人举动,正在中山国与敌交战的赵主父不禁仰天大笑起来,道:“秦王果是英主,为了独揽朝中大权,不惜与楚国反目。如今他已是得罪了齐、韩、魏三国,再加上楚国,只怕他一时难以应付,此正是天赐大福与寡人也!”他立即把原本驻守在秦赵、魏赵、齐赵边境上的军队全都调往中山,意图一举击灭中山。
相国肥义道:“如此国境空虚,秦、魏、齐任何一国前来偷袭,则我赵国必危。”
赵主父道:“秦、魏、齐将有大战发生,只求我赵国不去攻击他们,岂会主动惹事?”
果然,列国间爆发了剧烈的大战。
大战首先在秦、楚两国发生。楚国众大臣并不惧怕秦国的威胁,迅速从齐国接回太子,立之为王,是为楚顷襄王。秦昭王见到威胁不起作用,遂发兵二十余万,大举攻楚。楚国亦发大兵二十万迎击,结果大败,丧失了武关以南的十五座城邑,损伤兵卒十余万。
秦国虽是大胜,亦损伤了兵卒十余万。齐、韩、魏三国见此,立即结盟,相约联兵攻秦。屈原建议楚国亦加入到齐、韩、魏的联盟中,却被靳尚斥为狂妄,并说动楚顷襄王革除了屈原的官职,将屈原逐出郢都,贬至湘南。
在秦楚大战之时,赵国终于灭亡了中山国,将其地与代地合并,划为代郡。赵主父心中高兴,在沙丘建了一座宫苑,日日在其中游猎,并谋划攻秦之策。每隔数日,相国肥义和太傅李兑就会来到沙丘宫,向赵主父禀告国政和天下大事。
这日,肥义和李兑禀告的两件事让赵主父听了,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懊丧。
一件事是,齐国的孟尝君从秦国逃回了齐国。原来,孟尝君一到秦国,就发觉秦昭王并不想真心重用他,只不过是用他来对付魏冉。秦昭王一旦对付完了魏冉,必然会回过头来对付他孟尝君。
孟尝君当机立断,向秦昭王辞去相位,欲返齐国。秦昭王不仅不答应,反倒将孟尝君软禁了起来。孟尝君大急,想法买通了秦昭王的左右,乞求秦昭王最宠爱的美人燕姬为他说几句话。燕姬答应了,只是又索要一件纯白的狐毛袍作为谢礼。
孟尝君倒有这么一件皮袍,但已经送给了秦昭王。正当孟尝君束手无策时,他手下的一个门客挺身而出,扮作一条“狗”,从狗洞钻进内库,盗取了白狐皮袍。燕姬得到了白狐皮袍很高兴,趁着秦昭王酒醉之时,哄着秦昭王给了孟尝君一道放行的诏令。
孟尝君连夜离开秦国,到函谷关时,因为天还未亮,关门紧闭,无法过去。这时,孟尝君的一个门客捏着鼻子学起公鸡鸣叫起来。依照惯例,公鸡鸣叫关门就可以打开。
孟尝君一行人急急如漏网之鱼,逃出了函谷关。他们刚刚逃出,秦昭王就派人追了上来。原来,秦昭王酒醒之后,发觉他办了一件错事,立即拔剑授给左更白起,让他追上孟尝君,就地将其斩杀。
“妙,妙!”赵主父听得入神,“秦王这番放虎归山,可要大吃苦头了。”
肥义笑道:“主父所料如神矣。孟尝君逃回齐国后,立即和齐王释却旧怨,亲率齐国大军,会合韩魏之卒,已攻至函谷关下,这可是好多年都没有过的事情啊。”
李兑道:“齐军的战力之强,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赵主父道:“齐军战力之强,原本不弱于秦,只因君臣不和,才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威力。如今齐国君臣同心,则齐军又将横行天下矣。嗯,依你们看来,齐、韩、魏三国,能否攻破函谷关?”
肥义想了一下,道:“齐、韩、魏三国能够攻破。”
“秦军连与楚军大战,军卒损伤过大,且又君臣不和,难敌齐、韩、魏三国之军。”李兑也说道。
“好!”赵主父大叫了一声道,“齐、韩、魏三国攻破函谷关后,我赵国就立即发兵攻秦。”
“如此,秦国万难抵挡,必为我赵国所灭矣。”肥义、李兑说着,亦是大为兴奋。
但是接下来肥义禀告的一件事,却使赵主父听了很不高兴。肥义说,楚怀王在孟尝君逃走后,也找了一个机会,逃出了秦国,欲入赵国,转道魏国回楚。他和赵惠文王想着主父正在全力攻打中山,不能得罪秦国,就没有接收楚怀王。楚怀王又绕道投往魏国,结果在半路上被秦国追兵截住,给抓了回去。
“什么,你们怎么如此糊涂?”赵主父大急,道,“此时秦国面临齐、韩、魏三国的攻击,只希望我赵国不去攻击他,哪里敢怪罪我赵国呢?如果你们收留了楚王,我赵国就是对楚国有了泼天大恩啊。将来我赵国攻秦,楚国就会全力相助,可你们却……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竟白白断送了,实是可惜。看来,赵国的大王,很难成为一位贤王啊。”
肥义和李兑听了,脸色大变,慌忙跪地请罪,道:“拒纳楚王,乃是臣等之过,与大王无关。”
“这等大事,大王竟无主张,怎么会与他无关呢?罢,罢!你们都起来吧。”赵主父懊丧地说着。
赵主父万万没有想到,他在沙丘宫指责赵惠文王的一番话,会给赵国带来一场空前的大祸。他的庶长子公子章早就想夺取王位,听到父亲说赵惠文王“很难成为一位贤王”,顿时野心勃发,日夜与心腹大将田不礼密谋,欲突发劲卒,攻入王宫,杀死赵惠文王。
周赧王二十年(公元前295年),齐、韩、魏三国攻破了函谷关,秦昭王大为恐慌,被迫向三国求和,退回了数百里韩、魏之地,声威大降,国中人心惶惶。楚怀王亦在此前病死于秦,使楚国上下大感悲痛,欲与秦国拼死一战。
“此乃攻秦之大好时机也!“赵主父欣喜地大叫着,连发诏令,召集大军于九原之地会合。可是,赵主父的诏令已无法发出去了。
公子章公然发动叛乱,率领精锐的代地骑卒攻向邯郸,并杀死了率军迎击的相国肥义。太傅李兑和大司马公子成急调千辆战车,在邯郸城外与公子章展开了决战。邯郸城外地势平坦,利于车战,结果公子章大败,率残卒逃往沙丘宫。不料他刚逃到沙丘宫外,就被李兑、公子成追上,当场杀死。
李兑、公子成立即下令包围沙丘宫,商议道:主父一向看重公子章,说不定是有意让公子章发动了这场叛乱,我等若让主父活着走出沙丘宫,必是死无葬身之地。二人诈传赵惠文王之命:宫中侍从,先出者免罪,后出者视为贼人,诛灭九族。宫中侍从大恐,纷纷逃出宫门,单单只剩下赵主父一人。
赵主父又是震怒,又是悲伤,狂呼怒骂,让李兑、公子成入宫见他,二人只是不应,但令军卒封堵宫门严加防卫。赵主父骂得口中流血,也无人应声,欲自出宫门,却无门可出!
天啊!你如何这般刻毒,竟在寡人眼看就要立下千古大功之时,降下此等大祸!莫非上天不佑赵国,定要让赵国亡于秦国吗?寡人一死,赵国也就完了啊!赵主父仰天痛哭不止,竟活活饿死在沙丘宫中。
赵国经此大乱,元气大伤,骑卒伤亡过半,且公子成因“功”拜为相国后,又废除了“胡服骑射”之法,使边地游牧之族生出了疑忌之心,时常反叛,袭掠赵国的后背。为此,赵国不得不在边境上修筑长城,布置大量精锐兵马,防备众游牧之族。赵国的国势陡然衰弱了许多,担心会受到邻近的燕、齐两国攻击,遂和秦国、宋国结成了联盟。
此刻,齐湣王和孟尝君又发生了争执,孟尝君被迫逃往魏国。魏襄王已去世,其子昭王继位,拜孟尝君为相国。齐国闻听大怒,废弃了和魏国订立的联盟之约。秦昭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喜,立即拜白起为大将,领兵二十万,攻伐韩国。
孟尝君对魏昭王说道:“韩、魏两国,乃是唇齿相依,韩国有难,不可不救。”魏昭王亦有同感,遂拜孟尝君为帅,发兵十五万,疾驰韩国相救。韩国国君刚刚去世,新君韩厘王亦亲率十五万大军,迎击秦军。
白起对部将王陵说道:“如今魏、韩两国之军共有三十万,吾欲胜之,须以诡道相谋。田文曾攻破我秦国的函谷关,对我秦军甚是轻视,吾若诱其冒进,其必中伏。”
他立即令王陵带领五万锐卒挑战,许败不许胜,一定要将魏、韩联军诱至伊阙之地。然后,白起又急派使者,请求秦昭王秘密增兵五万。
孟尝君轻易地击败了挑战的王陵,大喜之下急率魏、韩两国之军猛进。
部将公孙喜劝道:“秦兵据说有二十万,这王陵所领之军却不过五万,别是有诈吧。以末将想来,大帅须小心行军,不必这么急着追赶,以免中了埋伏。”
孟尝君笑道:“秦军就算使诈,也不过二十万人,有何可惧?对付秦军,就不能怕他,须猛攻猛追。”
不料孟尝君追到伊阙时,果然中了埋伏,但见遍山遍野都是秦军,何止二十万人?魏、韩两国兵卒战力本来不如秦军,又正当疲惫之时,且敌人之多,更大出意料,稍一接战,便全面崩溃,四散而逃。然而白起的埋伏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又哪里逃得出去?
孟尝君和韩厘王倚仗着亲卫兵卒们的拼死血战,总算是撞开了包围,逃回了大梁和郑邑。但孟尝君带回的兵卒,却只有三万余人。韩厘王更惨,只带回了两万兵卒。魏、韩两国自立国以来,所打败仗从未有如此之惨。两国一片痛哭之声,韩厘王躲进内宫,不敢面见臣下。孟尝君则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白起在魏、韩两国百姓的痛哭声中仰天大笑,喝令将俘虏的韩、魏两国军卒一律活埋。
王陵吃了一惊,道:“韩、魏两国的俘虏,差不多有十五万人呢,都活埋了吗?”
白起厉声道:“别说十五万,就是一百五十万,也要全都活埋了!我秦国欲一统天下,列国之人,谁肯束手投降?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杀得他们没有一兵一卒可与我大秦相抗!”王陵听了,浑身一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伊阙一战,白起连斩杀带活埋,共杀死韩、魏两国军卒二十四万余人,为秦国从未有过的大胜。捷报传到咸阳,秦昭王亦是仰天大笑,连呼:“杀得好!杀得好!今后我秦国与列国争战,就须如此大杀!”
韩、魏两国伊阙惨败的消息,惊得列国君臣寝食不安,日夜商议对策。燕昭王在和众大臣商议之余,还常常出巡,访问贫苦国人,赐给粮食布帛。
一日,忽有一人挡在了燕昭王车前,大声道:“大王缺少一物,为何不知?”
燕昭王一看,认出那人是曾连续拦过他几次坐车,自称是“鬼谷弟子”的苏秦,心中顿时烦了,立刻喝令众军卒将苏秦赶开。自他建造“黄金台”招贤以来,得到了几位大有才能的贤者,却也被骗子们诈去了许多黄金。
那些骗子无一例外地自称是“鬼谷弟子”,能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列国归顺燕国,当然,游说须花费重金。而“鬼谷弟子”们黄金一到手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燕昭王大怒,从此一听人说他是“鬼谷弟子”,就喝令军卒们乱棍将其轰走。“鬼谷弟子”们见势不妙,不等燕昭王去轰,已是四散而去。唯有这个苏秦是例外,燕昭王轰了他好几次也没有能够把他从燕国都城轰走。
苏秦见到军卒们大棍挥来,也不躲避,又问道:“我又不要大王的黄金,只问了大王一句话,大王怎么就不敢回答呢?”
燕昭王心中一动,让军卒们暂且住手,问:“寡人缺少何物?”
苏秦冷笑一声:“大王缺的,是一个真正的鬼谷弟子。”
燕昭王怒极反笑,道:“你如何便是真正的鬼谷弟子?”
苏秦道:“真正的鬼谷弟子,能够详知天下大势,了解旁人无法了解的关键之处。”
燕昭王听了,心中不觉又是一动,问:“这么说,你能够了解旁人不了解的关键之处了?”
苏秦道:“大王从来没有和我深谈一次,又怎么知道我不了解那些关键之处呢?”
“你说得倒也不错。”燕昭王的怒意完全消失了,亲自下车,然后将苏秦扶上车来,同返内宫。
苏秦心中如战鼓般咚咚乱响着,激动中差点栽倒在车下。他忙紧紧扶住车壁,心中说道,这可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我一定要紧紧抓住,紧紧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