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宗朱翊钧便是家喻户晓的万历皇帝,他自幼聪明,六岁被立为太子,十岁登上帝位,可谓是少年得志,平步青云。(有一个好爸爸,少奋斗五十年嘛。)朱翊钧即位后,由于年幼,所以奶声奶气的他当皇帝更像是挂名锻炼,并无多少实权。登上帝位的前几年,朱翊钧生活上有慈圣皇太后照料看管;朝廷上则是内阁首辅张居正主持工作;而他本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十岁的小皇帝可塑性很强,皇太后和张居正为了把他培养成绝世明君,两人一内一外,配合默契,对朱翊钧的教育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慈圣皇太后的任务是防止他回宫休息时玩物丧志,不思进取,她对和小皇帝玩耍的太监防备甚严,一经发现,便“杖而逐之”。与此相对应,张居正的职责是每天对小皇帝进行封建主义明君思想的教育,苦口婆心的劝说他要“戒游宴以重起居,专精神以广圣嗣,节赏赉以省浮费,却珍玩以端好尚,亲万几以明庶政,勤讲学以资治理”。照此看来,两位循循善诱的教育家的确在教导皇帝方面下了很多功夫,不过遗憾的是,世人在朱翊钧身上,却更多的见证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的道理。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后,年轻的皇帝在开始亲政,朱翊钧在漫长的三十八年执政岁月里,施政的理念很简单,只有两项基本原则,那就是罢工和敛财。
明神宗亲政后不久,就因册立皇储一事和诸位大臣产生了严重的分歧。神宗并不喜欢长子朱常洛,而是宠爱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所以朱老大“储位久不定”。太子之位悬空时间一长,政治嗅觉敏感的大臣们看出了其中的危机,一个个倔强的挺身而出上书皇帝,要求早立朱常洛太子,以维护长子继承法的尊严。可怜的神宗皇帝以一人之力斗满堂朝臣,孤军奋战了十几年之后,终因寡不敌众,于万历二十九年缴械投降,不情愿的把朱常洛立为了太子。这件事情对神宗刺激很大,于是从此以后,大明王朝的伟大舵手朱翊钧同志万念俱灰,一扔方向盘不干了,躲进深宫里搞起了罢工。
明神宗罢工不是流于形式,而是货真价实,大臣们给他的奏章,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留中不发。神宗不但不批奏折,连大臣也不见,像得了自闭症一样。很多六部官员和内阁大学士在朝廷为革命工作干了一辈子,临退休时连皇帝的龙颜是黑是白,是方是圆都不知道。很多正直的大臣见朝政日非,纷纷“拜疏自去”,神宗也不理睬治罪。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神宗不光自己罢工,为了不使忧心国事的大臣们过于劳累,还逼得大臣和他一块罢工休息,为此他“缺官不补”。万历三十年,各地的巡查御史已经缺员严重,无法开展有效的监管工作;万历四十二年,内阁只剩下了方从哲一个“首辅”,全国的州县官员缺员一半;万历四十五年,情况更加严重,“部堂上官仅四五人,都御史数年空署”。(中央各部委都唱开了空城计。)全国的监狱系统早已乱了套,由于“无人问断”,致使“有罪者不能正法,无辜者不能昭雪”。(当时量刑标准倒简单,反正进去就是无期徒刑。)甚至连明朝历代皇帝都非常重视的特务机关东厂,也没能逃脱荒芜的命运,里面“用事者寥寥,至生青草”。整个大明王朝的国家机器,在神宗的不闻不问下,实际上已经处于半瘫痪的境地。
神宗皇帝大方的给了自己一个几十年的假期,难道他不会因此穷极无聊,闲的发慌吗。其实对于这一点,我们倒也不用替他瞎操心,因为神宗毕竟还有一项令他终生热爱和为之奋斗的事业,那就是敛财。
要是从理论上来讲,一个封建社会的皇帝根本没有敛财的必要,因为朕即国家,天子富有四海,连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都是“朕之赤子”。不过神宗不是一般人,他可不会被这种过时虚幻的说法蒙蔽住双眼,而是早就高屋建瓴的指出了天下之财必须“眼见为实,到手是真”的先进思想。万历二十四年,神宗开始把思想化为行动,派出宫内的太监去全国搜刮金银财宝。神宗对于敛财事业是非常精通的,他没有为此去增加农民负担,比如加收农业税什么的,这倒不是他与时俱进的关心起三农问题,而是农民在历代先帝的“关注”下,已经没油水可捞了。经过观察调研后,目光远大的神宗把注意力放在了全国各地新兴的商业活动上,于是他大手一挥,身边如狼似虎的太监们便一个个骑马南下,作为敛财“天使”进驻各地,开始源源不断的充实神宗的小金库。
明朝那时候的朝阳产业主要是商业,采矿,盐业,珠宝加工等等,所以相应的,外派的太监们就有税监,矿监,盐监,珠监几种。税监比较普遍,只要是大中城市都有;矿监主要存在于西南诸省;盐监常驻两淮地区,珠监分布在广东沿海。这大大小小的监像吸血鬼一样,口含天宪,大肆搜刮,“纵横绎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他们收税的手段无奇不有,有的是“水阻商舟,陆截贩贾”,发明了独一无二的抢劫式收税;有的是直接去“大商巨室”宅邸抄家,让他们一次性缴税后直接破产,省得以后麻烦;有的则更为厉害,收税收到了死人的头上,“尽发历代陵寝,搜摸金玉”。税务人员所到之处,还勒令地方官员上贡,稍有不从,就打骂羞辱。地方官气不过,上书皇帝诉冤,结果神宗不是留中不发,就是下诏指责他们不配合收税大业,严重的还会被“削职下狱”。这件事情搞的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也是神宗皇帝会选人,“当是时,帝所遣中官,无不播虐逞凶者”。
神宗的敛财大业在“天下萧然,生灵涂炭”的背景下,取得了斐然的成效。万历二十七年,皇帝“五日之内,搜括公私银已二百万”,万历四十四年,一大臣上书指出:“内库太实,外库太虚”。由此可见,经过二十余年的强取豪夺,神宗的小金库早已是盆体满钵,金银如山了。(生财门路不止一种,神宗还喜欢骗钱,有一次,他借口儿子朱常浩结婚,向户部要了十八万两银子,然后“藏宫中”,没了下文。)
神宗“辛辛苦苦“积攒那么多的钱到底干什么用呢?我们只能回答,反正不是用于国事。比如万历四十六年,关外的满清开始崛起,攻占了辽东重镇抚顺,京师震动,朝野惊骇。大臣李汝华请求神宗从内库拨点钱出来充当军费,神宗惊恐的捂着钱袋子死活不答应。李汝华只好又建议:“天下田赋,自贵州外,亩增银三厘五毫,可得饷二百万有奇”。神宗一看自己不用花钱,便立即喜笑颜开批准了这项计划。但是说神宗是守财奴,也是有点冤枉他,他对自己的儿子朱常洵就罕见的大方。万历二十九年,“封常洵福王,婚费至三十万,营洛阳邸第至二十八万,十倍常制”,“帝所遣税使、矿使遍天下,搜括赢羡亿万计,至是多以资常洵”。
明神宗当国四十八年,取的政府工作成就可以用“朝政日弛,中外解体,万方虚耗,内外交讧”来形容。他一心一意搞罢工,聚精会神谋敛财,致使朝廷“纲纪废弛,君臣否隔”;民间“溃败决裂,不可振救”。神宗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自掘大明王朝的坟墓,所以《明史》有论:明之亡,实亡于神宗。
明神宗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帝师从张居正到申时行,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自己的母亲慈圣太后也是督学甚严,望子成龙。神宗未亲政之时,也曾经对财物发过一番感慨,认为“珠玉玩好,饥不能食,寒不能衣”。让人百思不解的是,为何成人之后,神宗态度大变,竟然成为有明一朝最为贪婪昏聩的皇帝。无论结果是逆反心理作怪也好,大臣拆台作对也罢,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明朝经过神宗不遗余力的破坏后,已经病入膏肓,无论以后的崇祯皇帝怎么勤政努力,也难以改变它灭亡的命运了。
本文史料来源于《明史》。
《明史》本纪二十一:三十一年春三月戊午,吏部奏天下郡守阙员,不报。
三十二年春二月壬寅,阁臣请补司道郡守及遣巡方御史,不报。
三十四年春二月大学士沈鲤、朱赓请补六部大僚,不报。
三十五年春正月辛未,给事中翁宪祥言,抚、按官解任宜候命,不宜听其自去,不报。
三十七年春三月己酉,大学士叶向高请发群臣相攻诸疏,公论是非,以肃人心,不报。
三十九年春,户部尚书赵世卿拜疏自去。
四十年春二月癸未,吏部尚书孙丕扬拜疏自去。三月丙午,振京师流民。夏四月丙寅,南京各道御史言:“台省空虚,诸务废堕,上深居二十余年,未尝一接见大臣,天下将有陆沈之忧。”不报。
《明史》宦官列传:营建乏资,计臣束手,矿税由此大兴矣。其遣官自二十四年始,其后言矿者争走阙下,帝即命中官与其人偕往,天下在在有之。通都大邑皆有税监,两淮则有盐监,广东则有珠监,或专遣,或兼摄。大小监纵横绎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大率入公帑者不及什一,而天下萧然,生灵涂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