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斯站在原地,几乎深陷她那双眼眸之中。
她微微撅起嘴巴,眯起眼睛,“因着边境战乱,京城流民不少,此人利用职务之便,恶意哄抬粮价,从中谋利,至今已积累财富万两有余。皇上最痛恨的,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之人,宋大人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必定能再次高升。”
宋慕斯毕竟是从山海关调回来的,一回京就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京中有些人自然会眼红。
眼下,他的确急需一次机会展现自己。
沈箬琳的确是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只是……
他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箬琳,“谢夫人为何要帮我?”
沈箬琳耸了耸肩,“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毕竟此时的我,也是待罪之身,我只求能够换一口热饭,一处遮风避雨之地罢了。”
这个条件,宋慕斯拒绝不得。
他果然扯了扯嘴角,“当初您和五皇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就算您不与我透露这个消息,我也会给您一处避难之地。”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义气。
沈箬琳朝着宋慕斯屈膝行了个礼,浅笑道:“那真是多谢宋大人了。”
宋慕斯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沈箬琳有些迟疑。
他住的还是当初中举之后租下来的一方小院子,只有这么一个小房间。
如今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闭门关窗,已经极其不合规矩了,难不成……
宋慕斯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屏风后头的床,“夫人不嫌弃,便睡在此处吧。我、我等会儿去柴房睡。”
事出突然,也的确就只有这么一张干净的床,柴房那边,堆满了杂物,叫她去住,也着实有些不妥。
眼见着宋慕斯准备出门,她急忙叫住了他。
“宋大人,你还是留下来陪我吧。这外头雨大风大,我害怕的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她的声音好像柔和了许多,娇滴滴的,叫人忍不住生出无尽的爱怜。
他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却不敢往屏风后面看,只木讷地点头说道:“好,我就在此处。夫人你尽管安心歇息便是。”
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坐下,开始研读卷宗。
沈箬琳躺在床上,看着屏风上倒映着的影子,嘴唇轻抿。
一夜风雨交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沉浸在卷宗之中的宋慕斯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
他抬起头来,环视了四周一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低下头去,可这一次,啜泣声好像越来越清晰了。
他顺着声音起身过去,发现好像是床上的沈箬琳传出来的。
他走近一些,却只敢在屏风后头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里头的人没有吭声。
他站在外头犹豫了好久,终归是没有走入屏风之后,在书架前面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柜子里掏出一根笛子来。
笛声悠扬,似能抚慰人心。
屏风后的沈箬琳无奈地看着那个手持笛子的身影,嘟囔着嘴巴,“真是个榆木脑袋!”
风雨交织中,渐渐掩盖去了笛声。
端王府的管家却在风雨声中听到了敲门声。
断断续续的,而且很是微弱。
他过来开了门,看了看四周,不见人影,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忽然一个低头,被脚边一个人影给吓着了。
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仔细瞧着趴在地上的人,“你、你什么人?”
那人抬起一张与沈嘉礼模样重叠,却满是水珠和脏污的面庞,哀求着,“救救我。”
管家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心菩,便急忙将心菩扶了起来,“进来再说。”
心菩含着泪,踉踉跄跄地跟着管家进了府中。
心菩的事情,府上知道的人也在少数,更不要说京城的人了。为了不闹出事端来,他将心菩安排在了一个比较偏僻的院落里。
等到沈嘉礼赶来的时候,心菩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捧着一碗热汤喝着了。
沈嘉礼走上前去,却见心菩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碗,低着头道:“王妃,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我拼了命才跑回来的。”
沈嘉礼皱了皱眉,目光在心菩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浅笑道:“你也是不容易,特地跑了这么远回到京城。”
这话像是在讽刺。
之前她告诉过他们,拿了钱走,不许再回京城。
这才几日时间,便又回来了。
心菩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我与静心师父走散了,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她,只能回京求助于您。”
她含着泪,像是哀求一般地看着沈嘉礼,“我吓坏了,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帮我了。”
沈嘉礼不由得微微挑眉,“放心吧,我会帮你把静心师父找回来的。今夜落大雨,你好生歇息,过两日,我会再找人护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心菩看起来很是抵触,一个劲儿地摇头,“王妃,你让我留在京城吧,我愿意在你身边伺候你。”
“哦?”沈嘉礼冷笑,“你顶着这张脸,留在我身边,到底是想伺候谁?”
当初心菩便想顶替了她的位置,当时她还以为心菩只是被逼无奈,如今心菩又跑回来,让她一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心菩,断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简单的。
就算自小养在佛门,也不见得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可心菩全然不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已经暴露在了沈嘉礼面前,还抱着侥幸心理,直接跪倒下去,“只要王妃肯收留我,我愿意自毁容貌!”
“唔,这么大诚心呢?”沈嘉礼略显惊讶地轻呼一声,随即坐在了边上,抱胸看着她,“既然如此,我愿意收留你。你毁吧。”
心菩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湿润的眼睛轻颤。
一把匕首在这个时候丢了过来,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捡起那把匕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