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落雨，微微寒意顺着风席卷整个京城。
宋慕斯放下手中卷宗，只觉寒凉，便搓了搓手，起身来到门口，正欲将房门关上，却在恍惚中看到远处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还以为是自己困倦，眼花看错了，站定了身子，又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并非眼花，的确有个人站在雨中。
他顿了顿，抿唇高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站在雨中？若不嫌弃，进来换身干净的衣裳，喝杯热茶？”
那人动了动身子，漫步走到了宋慕斯跟前。
她浑身都湿透了，粗重的素衣泡湿了，显得格外沉重，好像一个巨大的包袱挂在她身上似的。发丝也一捆一捆地贴在头上，滴落着水珠。
看见来人，宋慕斯有些惊讶，试探性地问着，“太、太子妃？”
那人抬起沉重的眼皮，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我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你这称呼，我实在担待不起。”
那年宋慕斯离京的时候，沈箬琳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如今，倒真是物是人非了。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谢夫人，进屋吧。”
听到这个称呼，沈箬琳不由得一愣，却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隔着一块山水屏风，屏风边上是一个大的竹制书架，并不大，上面琳琅满目地陈列了许多书籍。书架后头，便是宋慕斯的书案了。
书案占据了房间的很大面积，砚台、宣纸、墨水、毛笔，看似有规矩却有有些杂乱，堆在了书案上。
一卷卷宗摊开在中间的位置，想来，宋慕斯方才在研读卷宗。
她踏着已经湿透了的绣花鞋入内，在干净的屋子里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
宋慕斯在她身后关上了门窗。
“许是当真要入秋了，天气见凉许多。”
这话说完，沈箬琳便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宋慕斯在后头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有些后悔，苦笑了一声，便入内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过来，“谢夫人，你擦一下吧。”
“多谢。”沈箬琳接过毛巾，轻轻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
谢襄谋反失败之后，逃离了京城，带她离开，不过是因为她之前利用边关游商赚了不少银子。借着这笔银子，他们生活倒还算安宁。
沈箬琳一直盘算着谢襄东山再起，可万不曾想到，即使在这样的困境之中，也挡不住他招蜂引蝶。一怒之下，她离开了谢襄，好容易回到京城，沈夫人却出了事儿。
眼下，她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想到这里，她便下意识地朝着宋慕斯的方向瞄了过去，发现宋慕斯正垂着眸子，根本不敢多看自己一眼，
“谢夫人，我屋内有两套干净的衣裳，你先换上吧。等明日，我再出去买两套给您。”
“宋大人不必客气，等我身上这身衣裳干了便可。倒也不必多费些银两。”沈箬琳低头走入屏风后头，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突然轻叹了一声，“就算换得再好看的衣裳，无人欣赏，又能如何？”
宋慕斯的身影在屏风上晃了晃，“谢夫人不必气馁。夫人这般天生丽质，又是端王妃亲妹妹，想来，京中还是有不少男子愿意与夫人再醮的。”
女子丧夫之后改嫁，本来就不易，更不要说像沈箬琳这种丈夫还在世的。
这还没完，就凭着她丈夫做的这些事儿，若不是因为有皇族血缘，恐怕早就被诛九族，不复存在了。
沈箬琳深深叹息了一声，语气沉重，带着些许淡淡的悲伤，“哪有说的那么容易，像我这般女子，谁会要呢……宋大人，若是你，你要不要？”
她故意朝着屏风外头望了过去。
这话，显然是在试探。
宋慕斯被沈嘉礼这一下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紧张地攥着手来回踱步，“谢夫人，可不好开这些玩笑。”
“瞧你吓得。”沈箬琳讪讪笑了笑，眼底充斥着深深的无奈，语气也越发的沉重了，“宋大人已经已经贵为四品侍郎，我这样的身份，着实有些配不上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您这样的人，自然是配得上的。”
“那宋大人为何不要我？”
沈箬琳好像是急了，直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慕斯看。
那好像快要盈润出水来的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看入了他的心里去。
他急忙避开了她的目光，面色有些不自然了，“谢夫人，你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见状，沈箬琳才努了努嘴，“好吧，我不说了。”
她看了看四周，转了话锋，“宋大人，如今已经是四品大员，怎的所住宅院还这般简陋寒酸？若是叫京中其他大人见了，颜面何存？”
宋慕斯面色这才稍微自然了一些，讪讪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刚入京城的小官罢了，比不得京中那些家底厚重的大人们，有个地方能遮风挡雨，我已经很是知足了。何况，大周刚刚经历战火，国库空虚，京中大员忌奢靡之风，倡导节俭，我受皇恩浩荡，理应以身作则。”
他说话铿锵有力，一股书生意气从他脸上赫然浮现。
沈箬琳不禁笑道：“真不愧是日后能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的人，有这般仁心，乃是大周之福。”
这话一出，宋慕斯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来，“夫人抬举我了。”
沈箬琳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有抬举你，我说的是真话。你很快便能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宋慕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夫人，您这般看重我，我万分荣幸……”
“在京户部食禀司主事以战乱为由，将江南水运截停，消耗京中粮食储备，再抬高皇粮价格，从中谋取私利。”
“你怎么知道？”
“大人若是不信，一查便知。”沈箬琳已经穿上了宋慕斯的衣裳，即使是那样宽大的男装，套在她身上，也显得她眉清目秀，分外撩人。
特别是那一双倔强的眼眸，与那人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