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沈嘉礼眼睛发亮,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邪肆笑容的时候,春和就知道,她肯定在想坏主意了。
在这个坏主意完全成型之前,春和直接一个摆手打断了沈嘉礼的胡思乱想,“王妃,明日您不是要进宫么?我去给您拿库存清单来,您挑一挑明日的礼?”
沈嘉礼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她捏着鬓间一缕散落的长发,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件青缕玉束裙,把那个带上。你再让小厨房做点吃的,明日带过去就行了。”
原著中描写过原主斗不过霍雨燕,被困在东宫被下人鄙视的日子,那叫一个吃不饱穿不暖。沈嘉礼从实际出发,给点好处,沈箬琳肯定会记她一辈子。
这场雨毫无征兆地下了一天一夜。
整个世界好像都被重新刷洗了一遍,街道上流淌过的雨水也渐渐从浑浊变得清澈了。
地面上的水渍不断地被落下的小雨滴打破平静,泛起一片片涟漪,偶尔有撑伞而过的靴子落下,在水面上照出清晰的倒影。
沈嘉礼在宫人的引领下,穿过长长的宫道,进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此处位于皇宫西北角,属于冷宫的范围,走到这里,显而易见地越发萧条败落。
宫道两旁的城墙朱红剥落,几株说不出名字的野藤蔓放肆地伸展,偶碰从地上升起的沥青。墙角处杂草丛生,有时还能瞧见一两件散落的宫物。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走进去,便越觉凉意阵阵。
沈箬琳搬出东宫之后,搬进了一处叫绛雪阁的地方。春雨湿润,化了冬日冰霜,将这里滩出了一地的狼藉。
沈嘉礼的脚步踩过地上的水渍,一抹黑泥也随之沾染上了她的鞋面,但她没有留意。
入内,一眼便能瞧见屋内的沈箬琳。
简陋的环境处处透着孤清,里面简单地摆着一张床,两三把有些破旧的椅子,一张铺了碎花盖布的桌子,从盖布底下的桌脚不难看出,这桌子也有一定年代了。
沈箬琳就坐在这张桌子边上绣花。
手里的针线随着她灵巧的动作来回不断,她凝神静气,无比专注。
看来,沈家是白担心沈箬琳了。
眼前的沈箬琳,身上穿着的还是苏州有名的云锦,头上戴的珠翠也不比出阁之前少,甚至还有闲工夫在这儿绣花,想来日子也孤苦不到那儿去。
这般想着,沈嘉礼不由得努了努嘴,“我也许不该来的。”
沈箬琳将手上的几针绣完,便将那根绣花针刺在了锦绣花蕊上,这才抬眸去看沈嘉礼,“倒也是稀客,既然来了,便坐坐,喝口茶吧。”
沈嘉礼本也没打算走。
外头的雨好像又大了一些。
她坐在了沈箬琳对面,将那未完成的绣花端起来细细看了看,忍不住赞叹道:“倒真是精致。你这点功夫,是我永远都学不会的。”
她平日里认为自己工作足够认真细致了,但看着这幅绣花上密密麻麻的阵脚,不得不佩服沈箬琳的耐心和仔细。
沈箬琳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这绣花,我也不过是闲来无事闹着玩儿的,真要比起来,恐怕还差的远。你要是想好好学,必定也能很快学会,绣出像我一样的花儿来。”
沈嘉礼摇了摇头,将那幅绣花放下,“不可能了。”
“怎的不可能?”
“我做不来那样细致的活儿。没你这般耐性。”
“我整日困在这冷宫之中,日子枯燥乏味,这绣花,也不过是打发时间之用罢了。想来也是,你不需要做这般无聊之事。”
“沈夫人让我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些东西,这么看来,我应该是不需要来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只要能来,我会记在心里的。”
“是吗?”沈嘉礼这才让春和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了云落,“你这地方清静,倒也是个安养之地。”
“话虽如此,却不能自由出入,也见不得爹娘。”说着,沈箬琳不免叹息了一声,眼眸和嘴角都跟着垂了下去,“也不知道,现在爹娘如何了?”
沈嘉礼淡定道:“放心吧,沈大人和沈夫人身子都还好。”
这两日听说沈何还在外头到处跑,为的就是联结朝中其他太子党的成员,不能轻易让端王为所欲为。
沈箬琳又是一声叹息。
“都是我不孝,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姐姐,看在我们同是沈家人的份上,能不能帮帮我……”
这会儿倒是知道叫姐姐了。
沈嘉礼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心软的圣母。
她扳着一张脸,“我帮不了你。”
沈箬琳立马反问:“为何?你不是端王的人吗?如今皇上都听端王殿下的,除了他,只怕没有人能救回太子了。”
“太子行恶,理应受罚。救他?如何救?”
“既然不行,那我放出去呢?”
“这并非我能决定的。”
“姐姐!”沈箬琳现在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倒是十分顺畅,一副拼了命拉拢讨好的样子,“你只要在端王身边提起,想来,他必定会有所体谅。端王殿下平日里那般宠爱你,这点要求,他肯定答应。”
谁知道沈嘉礼面上依旧冷漠,“就是因为他宠爱,我才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说完,她直接将自己带来的礼盒打开,里面放着的好几样都是沈箬琳爱吃的东西。
而且,基本上都是宫里买不到的。一看就是出自明月楼大厨之手。
“今日,我只负责送东西来。没事,我就先走了。”
沈箬琳有些发怔,目光落在菜肴上好久。
沈嘉礼从乡下接回来之后,在沈家的日子其实并不长,甚至双方都互相看不顺眼。可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沈嘉礼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拿捏了自己的喜好。
她实在想不通。
还没等她缓过神,沈嘉礼已经起身离开了。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点点滴滴的水珠顺着房檐,掉落在屋前的台阶上。
沈嘉礼离开的背影落入沈箬琳的眼底,单薄而又坚韧,犹如院中被刷洗过的茂盛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