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何对端王从来都是不抱希望的。
毕竟端王虽然得皇上宠爱，可是自幼体弱多病，即使经常活跃于朝堂之上，也很少有人注意。
相对而言，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相对而言要更受瞩目一些。
因此，自从沈嘉礼嫁给端王之后，沈何一次也没有上过门，自然也不知道二人的相处模式，如今亲眼见着了，那可真是不堪入目……
沈何念叨着“非礼勿视”，便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嘉礼才发现了身后站着的人。
她从谢劭身上跳了下来，奇怪地看了对方好半天，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父亲”，便苦笑了一声，“沈大人怎么在这儿？”
是“沈大人”而不是“爹”，这让沈何的心里坠了一节。
他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谢劭，笑容略显苦涩和局促，“眼看着过年节了，我来看看你们。”
"哦……”沈嘉礼应了一声，目光在沈何身上转了一圈，“来拜访怎么不带礼物的？”
过年过节的，不带礼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沈何更尴尬了，“我这出门匆忙，忘记带了。嘉礼，我们这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沈嘉礼摆了摆手，“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这过年过节的，我可没少给沈家送东西。这年节的礼物，前日我便差人送去沈家了。我虽然是沈家的女儿，可也是端王妃，您这大过年的空着手上门，要是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您失了君臣之礼呢，这可是大事儿。”
沈嘉礼说话一套一套的，直接怼得沈何哑口无言。
沈何的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要不我现在回去拿一份礼过来？”
“那倒也不必。您失了礼节，可我们还是该给您点面子的。”沈嘉礼笑脸盈盈，叫人挑不出毛病，“沈大人，坐下一起吃个饭吧。”
她嘴上说着给面子，却是一点面子都没留。
沈何的嘴角抽了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是此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落座之后，谢劭率先照顾沈嘉礼，给她夹了菜，才看向沈何，“沈大人这次上门，也是为了缓和和你的关系。方才他和我说，前些年让你在乡下受了不少苦，他没有尽到父亲之职，深感抱歉。”
谢劭开了个头，沈何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
“是啊嘉礼，当年是我一时糊涂，犯下了错，害得你和你娘受了那么多苦。当初让你嫁给端王殿下，也算是享福了，我甚是欣慰。”
让她嫁给端王？
这种话沈何倒是也能说得出来。
沈嘉礼心里阵阵冷笑，面上却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父亲当年将我接回京，不是为给祖母冲喜的么？而且，您当初好似也不太情愿将我嫁给殿下啊。”
“哎呀，你真是误会我了。”沈何连连摆手，“当年你和琳儿打闹，不慎将琳儿推落水中，我的确有些生气，却也并未真的怨你。端王殿下也是人中龙凤，让你嫁给殿下，你也不会受委屈。”
他倒是聪明的很，这一下连带着谢劭一起夸进去了。
沈嘉礼鬼使神差地朝着谢劭看了一眼，果然瞥见对方那略显得意的眼神。
她微微抿唇，“那父亲当初为何连嫁妆都没有给我置办？”
“办了呀。”
“你是说城郊那两间铺子么？”
“是啊。”
“比起三妹在城东的两间铺子，那可差远了吧？当初三妹嫁给翊王，可不是这个排场。”
“哎呀，嘉礼，我就知道，你一直因为这个事儿怨我。”沈何不由得重重叹息了一声，“当初我也才是一个小官，为了你祖母，沈家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家中自然没有多少积蓄。后来，你三妹出嫁时，多亏了太子提拔，我手头才宽裕了一些，嘉礼啊，我们真是无能为力啊……”
沈何略显苍老的脸上显露出了无奈的深情，若叫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只怕要以为他就是一个慈父。
但沈嘉礼心里清楚，沈何的话里，九分是假话。
沈何的确是个小官不错，但沈夫人也是京中名门，家里根本就不缺钱。否则，沈何也不至于敢在外头花天酒地。
前两年，沈箬琳特地帮沈何找回了这些年失散在外的孩子们，由此可见，沈何当年的确逍遥快活。
当然，这一切，沈何肯定都是不会承认的。
沈嘉礼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沈何，“沈大人，这么说就略显无趣了吧？三妹嫁给太子，也不过一年不到，而您的官职到此也不过三品，这短短一年，便能攒出那么多钱来……那些俸禄，恐怕不够吧？”
这账怎么都对不上。
若当真是这一年突然攒出来的钱，那不相当于承认自己收受贿赂了吗？
沈何脸上难堪，憋了半天才又说道：“夫人毕竟是京城名门，琳儿自小养尊处优的，这娘家人见着她出嫁，自然给了不少。嘉礼啊，你要相信，你在爹这儿，可从来都是跟琳儿一样的。”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沈嘉礼也并非真的想追究从前这些事儿，便只是扯了扯嘴角，“旁人总说沈家亏待我，父亲和母亲偏颇三妹，可我一直不信，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沈何佯装生气模样，“谁这般挑拨？真是居心叵测！”
她笑得人畜无害，一双美眸带着杏色，“前儿我送了年礼去，想来是母亲忙忘了，一直不曾回礼。有些人便开始说三道四，毕竟三妹早早就收到大礼了。”
“太子近日出了变故，你母亲多关心三妹，也是应该。不过你放心，我们从未偏颇，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的大礼，还在后头呢。”
“是吗？那就多谢了。”沈嘉礼脸上马上绽出了灿烂的笑容，“您多吃点菜。”
她夹了一筷子的蘑菇放进了沈何的碗里。
沈何脸上的笑容发僵，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他不喜欢蘑菇。
但这会儿，当着端王的面上，就算多么不喜欢，也必须要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