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花云平跟陈清秋对话闲谈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扑通”一声,跳进来一个人。紧跟着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妹妹,快点儿!给我炒几个菜,烫点儿酒,今天可把我饿坏了!”
姑娘一听,低声告诉花云平:“花都尉,您可别出声。我哥哥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姑娘一转身由打屋子里就出去了,到院子里边。花云平就听见姑娘跟她哥哥对话:“大哥,你干什么去了?出去一天!”
“唉……今天有点紧急的事!”
“什么事啊?”
“你甭问!”
“好吧,我给你炒什么菜啊?”
“炒什么菜?什么菜都行!现在我肚子空落落的,你炒什么,我吃什么!
我是又渴又饿!”
“好,你等着吧!我这就下厨房。大哥,你到西屋里去歇着吧!”
他们这兄妹两个在院子对话的时候,花云平在屋子里注目观瞧屋中的情形。他发现这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前边摆着胭脂粉,肯定是姑娘用的。那边在床腿的斜角那儿有一个药碾子。药碾子是铁的,船形的,两边是尖的,碾药用的。看见这个药碾子,花云平心想,这个姑娘精通医道,经常自己制药。又往那边一瞧,立着两个牌子。花云平一看立的这两个牌子,想起来一件事。他在大相国寺看见一个卦摊,卦摊前边立的那两个牌子就是这俩牌子。这边写的“周易八卦”,那边写的“麻衣神相”。
花云平突然就想起来了:哦……我说看这个姑娘面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不就是算卦的那个小老道吗?她算卦的时候是女扮男装啊,现在她跑回家里来了。花云平想: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姑娘还会算卦,还会看病,还会治我的镖伤,究竟她是干什么的?
这个工夫,花云平赶忙就来到窗户这儿,把窗棂纸捅了一个小窟窿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花云平拿眼睛在屋子里往外一扫,虽然现在天已经黑了,但是外间屋开着门呢,外间屋的灯光映照到院子里。看见院子中间站的这个人,也就是姑娘的大哥,跟姑娘正说话。
花云平一看姑娘的大哥,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她大哥是谁啊?正是在大相国寺卖野药的那位,也就是拿镖打花云平的那位!哎呀!这小子怎么是这家的?他跟这个姑娘是兄妹俩?为什么刚才他没回家呢?怎么这时候他回来了?我怎么办呢?如果现在要跟他动手——镖伤未好,胳膊动转不利。
花云平往旁边看了看,自个儿的那把刀,放在姑娘摞着的两个箱子的盖上。
花云平想,我现在就拿起刀跟他动手,无异于白白送死。可是姑娘刚才说了一句话,让我小声点儿,别言语。这会儿花云平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让我别言语,意思是等她哥哥进了那屋之后,她悄悄地把我放出去,让我偷偷地走,准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我也别辜负了姑娘的这番好意。
花云平赶忙一撤身,就又躺到姑娘的床上了。他一抬头,姑娘的床上挂着红罗幔帐,两边拿如意金钩挂着呢。花云平把两边金钩一摘,红罗幔帐撂下来了,心想,万一你往屋里一伸脑袋呢,往里一看帐子撂着呢,看不着人。
花云平在床上把自己的身形隐住。
可是这时候,院子里这兄妹俩还在交谈。姑娘一见面就告诉她大哥:“你啊,上西屋歇着吧。”接着又谈了几句别的,又嘱咐她大哥一句:“快去吧,你上西屋歇着吧。”她大哥一听:“啊……好!”她大哥这个人,非常狡诈,心想:怎么回事?我妹妹平常可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怎么今天特意给我特意点出来,让我上西屋歇着呢?西屋就是我住的屋,还用你给我点出来吗?
东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所以他迈步一进到外间屋,转身就要往东屋走。姑娘由于自己有私弊,心里边忐忑不安,一看哥哥到了外间屋,转身要奔东屋走。姑娘紧走几步就跟过来了:“哥哥,你干什么去啊?”
“啊……我想上你那屋看看。”
“你上我那屋看什么啊,我们女孩子屋里,你有什么可看的。”
“那怎么着?我是你大哥,我上你那屋里去看看不行吗?”
“你上西屋歇着去吧,别上我那屋去了!”
“怎么,你这屋里有什么私弊吗?”
“我那屋里有什么私弊,没什么私弊!”说着话,姑娘过来一把抓住她大哥:“你快过去!”她像撒娇一样抓着她大哥往那边拽。她越这么拽,她大哥就越不过去。“我就偏不过去,你别拉着我!”他两步就闯进东屋来了。“啪”
一挑帘,就进来了。
进来之后,一看自己妹妹床上的红罗幔帐——帐子撂着。嗯?他心想,不对啊。我妹妹平常白天都是把帐子挑起来,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撂帐子呢。怎么今儿个把帐子放下来了,有什么事吗?这小子几步走到跟前,把红罗幔帐一挑,跟花云平正来个对脸。
花云平正在那儿躺着呢,听见外面的情形。心情紧张不紧张?紧张!紧张也白紧张,没地儿跑啊!花云平心想,今天就一锤子买卖了,爱怎么的怎么的吧。
花云平瞪眼瞅着,这个人一挑幔帐:“啊?你是谁?!”他把帐子一撂的工夫,花云平还在那儿躺着不动。花云平想,我就豁出去了。
“妹妹,帐子里是什么人?”
“哥哥,你别管。他是一个……中了镖伤的人。”
“什么?中了镖伤的人?”他把帐子就全撩起来了。“哟……小子,你跑我们家来了!这可是该着你死!”说着话,就看他一探臂膀,从身后就把单刀抽出来了——他要杀花云平。
姑娘在后边急忙地喊了一句:“大哥,你住手!”说住手,这位能听他妹妹的吗?他一摆单刀,奔着花云平就来了。这时候花云平想,困兽犹斗——我也得跟他拼两下子。花云平咬着牙一挺身子,知道自个儿那口刀在两个箱子的盖上,但半拉幔帐还在那儿垂着呢。花云平拿手一扒拉幔帐,胳膊还有点疼。他正想去够那把刀,可是已经不赶趟了。他要把刀够在手里,人家的刀就已经到他脖子上了——速度就差这么多!即使如此,花云平还是想抓那口刀。他刚要抓那口刀,这个人一摆刀,奔着花云平就要剁下来了。
刀眼看就下来了,就在这关键的一瞬间,姑娘在后边有点急了,心想,大哥这是犯罪,要举刀杀人哪。怎么阻止他?姑娘在后边一着急,“啪”一个扫堂腿,敢情这个姑娘是练家子。一个扫堂腿,她大哥也没防备,正兜到脚脖子上,“扑通”“当啷”刀就扔了,人也躺在那儿了,躺那儿就不动了。
姑娘定睛往下一看:“大哥!大哥!”再一瞧,他倒得太寸了。正好床腿那儿有个药碾子,这玩意儿是铁的,两头是尖的。他这么一倒,太阳穴正碰那个尖上,“噗”进去了。眼瞅着脑浆子往外直流,这人一声都没哼,就这么完事了。
姑娘一看:“大哥!”“扑通”一下就跪到地下了。她扑到她大哥的身上:“大哥!大哥!我可不是成心要害你啊!大哥!大哥,你怎么死了,大哥!
妹妹我不对不起你!都怨我!我悔死了,悔死了……大哥,你醒醒!”再怎么喊,她大哥也不动弹了。
这会儿花云平由打床上下来了,直瞪着两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花云平心想,我说什么啊?这姑娘是为了救我,给她哥哥这一腿,她哥哥倒了,自个儿摔死了。我得劝她?我我……我劝什么呢?我用什么词儿呢?花云平不知道说什么话,就一个劲儿地瞅着姑娘在那儿哭!
姑娘越哭越悲,越哭越恸。哭着哭着,姑娘突然就站起来了。“大哥,我知道,您这一死,我二哥回来也不能饶我。我自个儿也不能饶我自个儿……大哥,我对不住您,你我是一奶同胞的兄妹,我把您害死了。阴曹地府等着我,我跟您一块儿去……”说着话,姑娘一猫腰就把刀捡起来了,往脖项上一担,双手一扳刀柄,往回就拽!
在这关键时刻,花云平再也不能在这儿站着看着了。花云平作为一个被救者,能在这儿袖手旁观吗?花云平一看姑娘双手抱着刀柄,往回要拉刀。
花云平往这儿一纵身,现在也不管什么男女见面授受不亲了——顾不得了,双手把姑娘的双手一下就抓住了:“小姐,您不能这样,无论如何您不能死!”
他把姑娘的手一抓住。姑娘的双手正要往回拉刀,“砰”一下被花云平把手给抓住了。当时姑娘一惊,泪眼婆娑,脸上有点泛红。
为什么?宋朝年间,男女之间不能随便手往一块碰的啊。不像现在握手啊,走大街上揽着腰啊,都随便。那时候哪行啊,沾衣捋袖失一小节。花云平攥着姑娘的手,而且攥得那么紧,直瞪俩眼瞅着她。这个姑娘觉得很不自然,感到很惊愕。
“啊?你……你……你别管我!”
“不不不……姑娘,无论如何你不能死。你哥哥已经死了,这属于误伤,并不是你害死的他。因为你这一腿把他踢倒了,他倒的不是地方啊。脑袋为什么单往药碾子上撞啊?他要是不撞药碾子,是不是就死不了啊?小姐,你看在我的面上,把刀放下!”他这俩手抱着姑娘的手就不撒开了。
姑娘的俩手抓着刀把:“这……你……”
花云平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手抓得时间太长了,有点失礼了。花云平赶紧从姑娘的手里把刀掰扯下来,就给夺下来了。“姑娘,说什么您也不能自刎哪!
要是一自刎,您一家就死了两口,这叫犯重丧,大不吉利啊!”花云平把刀往旁边一撂:“姑娘,坐!你坐……你听我说……”
这会儿姑娘平定了自己的情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唉……我不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的亲哥哥被我一脚给踢死了!”
“那不是你踢死的!”
“其实就是我踢死的!他要不倒怎么能磕到那上头呢?”
“唉……小姐,事到如今,就得节哀顺变啦。人世上什么稀奇的事都会碰上。怎么都行,是千万不要死!”
“我不死,无路可走了,我二哥回来绝不会饶我的!”
“没听说!人生死路只有一条,其他道路千万条。为什么你单选死路呢?”
“唉……怎么办呢……”
“姑娘,你说吧。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讲,我可以帮你解决难题,只要你活着就行!姑娘,你这个哥哥,他叫什么名字啊?他是哪儿的?他是干什么的?”
姑娘说:“我父亲叫陈月山,他会占卜、会算卦,我从小跟他学会了占卜。
我有两个哥哥,这是我的大哥,他叫陈鹰;我还有个二哥,他叫陈鹏。我这两个哥哥从小练武,长大之后不学好,后来把我父亲母亲活活给气得病重身亡了。我这两个哥哥在父母病重去世后,更是为所欲为。最近,我这两个哥哥成天到外边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鬼混。回来之后,我问他,他不跟我讲!今天这不又回来了吗?我都不知道他一天去干什么了!”
花云平说:“他干什么,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你这个哥哥,他犯有重罪,别看他死了,他死有余辜!”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