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彪往楼上要走,可没发现周顺,为什么呢?阮英一见徐文彪就往前迎了两步,周顺在原地没动,徐文彪视线都在阮英这儿呢。紧接着往楼上走,阮英一看,我得告诉他,周顺来了。今天这个酒席周顺得参加。如果徐文彪见到周顺,对他不怀好意的话,我阮英在这儿就给你好看!阮英说:“徐大哥,您慢着!这儿还有一位客人,我替您请到了。”
“谁啊?”徐文彪一回头,阮英一摆手:“周大哥,过来吧!”周顺由打旁边几步走到跟前,表兄弟一见面,徐文彪当时一愣,紧接着心情又平静下来了。
怎么回事啊?徐文彪现在正想着找周顺。为什么呢?徐文彪今天为什么来晚了?他即将动身上八宝楼来的时候,周老夫人也就是周顺的母亲,突然得病!老太太昏过去了!为什么昏过去啊?周老太太这些天心情特别沉重,自个儿的儿子被赶出去了,老太太能不在心里挂念着吗!老太太刚强志气,因为儿子办了这么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老太太给周顺俩嘴巴,把他撵出去了,撵出去之后,老太太就后悔了。老太太心里想,我儿子头上顶的是被缉拿罪犯的名字,到外边真要被官兵把他抓住,老周家可就断根了。老太太自从周顺走了之后,哪天晚上也没睡觉,今天突然昏过去了。
徐文彪刚想要走,一听说姑母昏过去了,马上就请大夫。把大夫请来给她一号脉,大夫说老太太由于思虑过度,身体虚弱,才昏厥。大夫给抓了一服药,吩咐按药方子抓药之后,给熬了让她喝,把这一切事情安排好了,徐文彪又对姑母嘱咐了几句。这两三天过去,徐文彪的心情也比较平稳了。徐文彪想,我不该把表弟撵出去,应该想办法把他找回来。他安慰他姑母:“姑母,您放心!我表弟出去,大概没事。如果有事的话,济宁州地方不大,我耳朵早听到了。既然没事,说不定他在什么地方藏起来了,我一定派家丁四处找寻他,找到我表弟,我把他领回来。我知道您心里牵挂着他。”老太太到这时候还说硬话呢:“你别给我往回找!我不是为他!”徐文彪心想:你不是为他,是为谁啊?所以刚在家里处理了这么一件事。
徐文彪来到酒楼这儿正看见周顺,哎!巧了,我想要找他,他就来了。
但是徐文彪从面部表情上对周顺不冷不热,皱着眉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周顺对徐文彪也是不冷不热,为什么?周顺问心无愧。周顺心想,表兄你把我撵出来这是一场误会,误会真要解开的时候,你会后悔的!于是周顺就说:“呵……表兄,我会了几个弟兄,偏巧他们在这儿吃酒,故此我也到这儿了。”
“那好吧,一块儿上楼吧。”
阮英在旁边一瞧,嗯,徐文彪还行,大面上算是过得去。“走吧,上楼!”
紧跟着他们上楼了。
众人来到楼上八号雅座这屋,进来之后,互相挨个儿地指引介绍。阮英这一指引,徐文彪才知道,敢情刚才在楼下拴马的跟唐铁牛动手打仗的这位二爷孔生也是梁山后代,这位尉迟霄又是贵族尉迟恭的后代。一个个全都通名报姓之后,徐文彪作了一个罗圈揖:“有幸和各位相会!”各位回了礼,也都坐下了。
坐下之后,周顺就讲了:“表兄,今天不知道您在这儿请客,赶巧儿咱们碰到一起了。”
阮英说:“说实在的,我要跟我徐大哥把这话说明白,我徐大哥保证也高兴和诸位会见。刚才你们几位不是要了几个菜吗?这回咱们重排筵席。”
徐文彪说:“好!”徐文彪早把酒席订好了,八宝楼的一等酒席,这边吩咐往上上菜!残席撤去,新酒席摆上,都喝重茬了!
新酒席摆上之后,徐文彪把酒挨个儿都倒满了,站起身来,把酒杯在手中一端:“诸位!我徐文彪是济宁州兴盛镖局的镖头,在这儿保镖多年。四路出行多蒙各位关照,今天特意把你们请到一起,咱们见见面,咱们要深交一步!啊……磨盘山的大寨主……”
阮英说:“就是这位!就您被听说,身高一丈二尺多的就是他!”
唐铁牛在椅子上蹲着:“对!我说了,一丈二是站烟囱上,呵……实际上我就三尺半高!”
“久仰您的大名啊!”
“别那么客气!我这名小着呢,跟镖头比差远了!”
“还有这位尉迟兄、孔兄,咱们今日相逢,三生有幸,先干这一杯!”说着话,大家举杯一饮而尽。接着他又说:“徐文彪从今天开始和各位结识了,今后我的镖车如果四路出行的话,求众位弟兄多多地关照。”徐文彪这一抱腕,唐铁牛在椅子上蹲着:“没说的!我早听猴儿讲了,咱们都是一抹子a的弟兄,今后你的镖车要从我的磨盘山下过,我保证不动你一根毫毛。甭说我不动,就是在我管辖地面之内,有谁胆敢劫你的镖车,你就来找我,我给你想办法要回来,万无一失!”
“多谢唐大哥!”
“甭说甭说了!喝酒!”说着话,酒又斟上了。开始的时候,大家由于互相不太熟,还都局促着。喝着喝着,酒一盖脸,情绪这一上来,这谈吐就打开了。大家什么都谈,天南地北、江湖义气,谈着谈着阮英跟唐铁牛哥俩来情绪了。阮英说:“我说大师兄,咱俩划一拳怎么样?”
“行!猴儿,论拳,我赶不上你,但是呢,我也不能甘心败北,来吧!”
“大家见证啊,看我们哥俩拳法怎么样!”
“来,师兄。”
a 一抹子:指同类或关系亲近的(一伙)。详见刘思训:《“哏儿都”说哏儿话:天津话这么说》,天津古籍出版社2013 年版,第408 页。
“来!俩好,六六!八匹马……”一划,唐铁牛输了。
“喝!”
“唉,正好……再来!俩好!六六……”跟刚才一样。
“喝!”
“唉,好……”
两杯下去,阮英说:“不行!照这样你总输,你总喝啊?我知道你爱喝酒,你故意输!这不行!这回要再输了啊,咱得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嘿,我就不会讲故事。”
“不会讲,你就在地下爬一圈。”
“胡说,你大师兄在地下一爬,那成什么玩意了,那不成老鼋了吗?”
“那要不你就讲故事。”
“行!来!俩好!六六!八匹马……”唐铁牛又输了。
“讲!讲故事!”
“嘿嘿……猴儿啊,我不会讲故事,我跟你破个闷儿得了,啊……不点不点浑身净眼。”
“行了行了……别来这个,这都是小孩子破的闷儿。”
“不大不大,浑身净把儿。”
“这不行。”
“嘿嘿……掉地下找不着,那是屁!”
“行啦行啦,你别说了,你自个儿都兜了底啦!讲故事!”
“我讲不出来!咱们再来一拳啊,我要是再输喽,我就给你讲故事。”
“好!来!俩好!”
等到第二次一伸拳的时候,唐铁牛的手还没出来:“俩好!俩……”唐铁牛一说“俩”,阮英正好把手伸出来:“哎,你输了!”
“这不算,你没伸手……”
“我不伸手就等于我没有!这回你就输了!”
“这叫什么划拳啊?!”阮英说:“好吧!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得我讲故事了?”
“对!猴儿,你讲故事!我们大伙听!”
“众位哥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听吗?”大家一听讲故事,好啊。
尤其尉迟霄和孔生,俩人眼睛瞪得一边大:“哎哟,我就爱听故事,说!”
“哎呀……说个什么故事呢?这样吧,我给你们说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有一天,我去拜访一个朋友,他跟我可有交情,我可不是明访,是暗着去的。深更半夜,翻墙而入,我到他的家中,在房上挨屋找他。偏巧呢,我要拜访的这个朋友还没回来。我走到一处书房,我由打房上往下观看,书房的门开着,有一位公子正在院中对天观望。我由打房上就跳下来了,转身我就进书房了,我想看看书房里这位公子跟我的朋友,他们是什么关系。我正在屋子观瞧的工夫,公子一转身就进来了。我一看躲闪不及,往外走,必然跟他碰上,没办法我一纵身……就上了大梁柁了。我在大梁柁上把身形隐住。
公子进来把门一关,插上了,我一看我走不了了,就得等着公子睡着了之后,我再出这屋。”
唐铁牛在旁边一听:“哎,那你得什么时候出去啊?你什么时候走的呢?”
“您别忙,听我说啊。公子在屋子里坐下了,对着灯光在那儿看书,正在看书的工夫,就听见外边有木头底磕地的脚步声。”
“那是来了个女的!”
“对!你说得太对了。有一个女的来到外边轻轻地在那儿敲门。”
“哎呀,这可不是好事……”
“我说你少说话行不行,你等我说完再说。”
“不,我这人听别人说话爱搭腔。”
“行行……您先等会儿。这女的轻轻地一敲门,公子就问,‘外边来的是什么人?’众位,你们猜,来的是谁?”
唐铁牛说:“不是好人!”
“你别搭茬儿!”
“啊,谁啊?”
“外边搭茬儿了,她说,‘我是你表嫂啊!’”
他一说到这儿,徐文彪在旁边听着脸色可就变了。因为徐文彪那是个聪明人,一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的我们家的事啊?徐文彪脸色一变,尉迟霄跟孔生呢,两个人直性子,根本没注意徐文彪。这里最提心吊胆的就是周顺,周公子心想,阮英啊,当着这么多的弟兄,你可别说这事啊。你要把这事说出来,我表哥脸上可挂不住啊。“啊……阮贤弟,我看这个故事没有意思,咱还是换个别的吧!”
唐铁牛一听:“别!我刚听劲儿上!叫门还没开呢,换别的干吗?接着说!他怎么的?”
阮英说:“公子一听是他表嫂,公子就说了,‘深更半夜,表嫂你来到我的书房为了何事啊?’就听外边他表嫂说,‘哎呀,表弟啊,我想要进去’。
公子说,‘你要进来,有些不便’。他表嫂又说了,‘你的表兄来了一封信,信里有两句话我看不清楚,我打算让你帮着我来认一认’。你们说,这当表弟的一听说他表兄有信来了,他的表嫂看不明白,他能不开门吗?公子把门就打开了,门一开,由打外边就走进来这么一个小媳妇儿。我说众位,小媳妇儿长得可真漂亮啊,我看那意思那天晚上,她是浓妆艳抹收拾打扮完了才来的。
一进屋,我从大梁柁上就闻见那股香气了。她进来之后,就见她表弟了,跟她表弟就说,‘表弟啊,白天我给你送来一封信,还写了一首诗,你知道吗?’她表弟就说了,‘那诗我见到了,我没给你写回信!’”
“等会儿!那诗写的什么啊?”
阮英说:“这诗,我想想,我好像还记得。她说,‘三月书房初见君,归来翠楼意沉沉。但愿扶墙花影动,红粉殷殷盼玉人’。”
“没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意思就说,三月春天的时候,在书房我见到了你,回到我的翠楼上我在想念着你。但愿今天晚上你翻墙过来碰得花影这么一动,楼上红粉佳人在殷切地等待着好人来!”
“哎呀,这是干什么啊?他俩这是不正当关系!”
“你就甭管啦!但是她表弟就说了,‘表嫂啊,这件事情我可不能做!’他表嫂就讲了,‘表弟啊,今天晚上我来了,我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她表弟说,‘你不走又能怎么样呢?不行的话,我可要嚷!’他表嫂说,‘你嚷不好使,我嚷可好使。我要是一嚷的话,周围的邻居连家将都到这里来,肯定说你对我强行非礼,调戏表嫂,吃不了,你就得兜着’。”
唐铁牛说:“这可够急人的,最后他怎么的了?”
“她表弟不答应。”
“他为什么不答应啊?要搁我就早答应了。”
“人家那是她表弟,那可不是你!”
“哎呀,真是读书的书呆子,她怎么不找我呢?我在磨盘山上待了那么多年了,一个找我的也没有!”
“你不瞧瞧您那模样!”
“最后怎么的,快说,我着急了。”
“你着急了?最后他表嫂就在那儿追她表弟,追着表弟在桌子周围来回直转。”
“哎呀,真急人,最后又怎么的了?”
“最后又怎么的?”阮英说:“一着急我由打房柁上,我就跳下去了。”
这工夫旁边徐文彪的脸就跟大红布一样,周顺说:“别讲了!……”
唐铁牛说:“不行!正在劲头上,接着讲!”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