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铁牛跟阮英两个人下磨盘山了。唐铁牛也就是阮英来请他,换第二个人,还真不下山,跟着阮英下山之后,这哥两个并肩往前走。阮英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唐铁牛由于长得五短身材,胳膊腿都短,手指头瞅着像小棒槌一样,走道的距离——步伐就近,特慢。阮英走着一回头:“我说大师兄,咱俩得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您就这么走,得什么时候到济宁州啊?”
“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算呗!”
“哎,那不行啊。今天咱跟人说得好,中午得到那儿吃饭。”
“是啊,中午吃饭那咱就快点儿走。”
“快点儿走,就您这两条腿,您太慢了。您这一步能迈多远?”
“这步啊,这么说吧,要看是大步还是小步呗?要是大步是半尺,小步是三寸。”
“唉,就这么量,得什么时候能量到济宁州?”
“那你说怎么办?”
“咱跑吧!”
“我不会跑。”
“不会跑,那是什么意思呢?”
“那你背着我……”
“没那么一说。咱们俩练功的时候,我记得你走得也挺快。”
“走得挺快?你那阵是没留神。我那是走吗?我那叫连蹿带蹦,要是连蹿带蹦还行,我要使劲一蹿两丈来远,要是使劲一蹦三丈多远。”
“那行,你就连蹿带蹦吧。”
“连蹿带蹦,我在你旁边,你在这儿跑,我在旁边连蹿带蹦,不把走道的给吓死,一瞅这两个人什么毛病啊。”
“那……这什么时候到啊?”
“这样吧,你在前边跑,我在后边自个儿连蹿带蹦,咱互不相扰,这行不行?”
“咱可把话说死啊,咱济宁州城外见。”
“对,南门外,有片树林,咱就在那树林见,靠右边那片树林啊!你先到了等我,我先到了等你,行不行?”
“行!一定啊!”
“当然一定了。”
“你要是不去,半道要回去,回到磨盘山上,我就给你放一把火。”
“我知道,猴儿脾气爱酸脸,我早就明白,嘿嘿嘿……你走吧,跑吧!”
阮英说:“好!”阮英一猫腰,使开陆地腾飞法,磕膝盖碰前心,脚蹬屁股蛋,跑得快!他跑出一阵回头看,唐铁牛在那儿喊:“我这儿开蹦了啊!”
阮英一看,蹦的是够远的,他这一蹦,够我跑一气的。阮英“噌噌噌”跑,再跑再回头看,看不着了。嗯?阮英心想,哪儿去了?也许从树林里蹦?找近道蹦?行了,我别等他了。阮英一口气跑到济宁州南门外,靠右边的树林里了。
“到这儿了!”阮英平定平定自己的气息,进树林了,找了块石头往这儿一坐。“哎……大师兄!来了没有?”还没到?“来了没有?”嗬!还没到?!
阮英心说,这大师兄蹦得也不怎么样啊!嗯?仔细一听,听见树林里有人打呼噜,“哼哼哼……”嘿!阮英抬头一听,呼噜声在树上呢!阮英站起身来一看,是唐铁牛!其实唐铁牛比他早到时间不长,故意地就卖这份儿。
“下来吧!”
“是阮英吗?嘿嘿,哎哟……”这唐铁牛由打树上蹦下来了:“猴儿啊,怎么样,我到这都睡一小觉了,做俩梦,你才来。”
“做什么梦了?”
“头一个梦娶媳妇,第二个梦入洞房,呵呵,还没等入,你把我叫醒了。”
“那你接着上去做!”
“我不去了,咱们还是吃饭要紧!走!”
唐铁牛跟阮英两个人就这么进济宁州了,进了济宁州之后,直接够奔十字大街八宝楼。到在八宝楼这儿,阮英一瞧八宝楼楼门外拴着一溜马。阮英心里就想,徐文彪到没到啊?徐文彪如果到了,咱们往里走;如果徐文彪没到,人家请客做东的没来,我俩直接进去,这算怎么回事啊?“大师兄,您先在这儿等会儿!”
“哎,等会儿怎么的?”
“我到那儿瞧瞧东家来了没有,做东的来了,咱们再进去。”
“行,你先过去问问。”
“好嘞!”阮英几步就过来了,一进楼门,跑堂的过来了:“哎哟,客爷!”
跑堂的一看阮英,当时吓得一激灵,心想,这位怎么长这模样啊,幸亏是白天,要晚上我就得吓趴下:“呵……您吃饭?”
“嗯,我跟你打听一下。你们济宁州有个兴盛镖局的总镖头徐文彪,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徐达官,徐镖头!”
“他今儿个来了没有?”
“他……他现在还没到。我跟您说,他在楼上把八号雅座都已经包下来啦,定下来了,就等他来了。因为他没来,所以雅座都进去一拨人了,他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让他们腾地方。您是不是他请的客人,如果这样的话,我上楼把那几位给撵走!”
“等等,先别忙!徐文彪不是没来吗?”
“啊,还没来。”
“没来,那我们先等会儿。我们在门口溜达溜达,转悠转悠。他多咱来了,我多咱再过来!”
“那好那好!您别走远了啊!”
“不走远。”阮英一转身回来了,来到唐铁牛的跟前:“大师兄啊,做东的已经来了!”
“来了?那咱们就进去吧。”
“等会儿,大师兄,我今天给您开开眼界。您瞧见门口拴那一溜马了吗?
有一匹马上挂着一对斧子,那就是徐文彪的马,这是徐文彪的一匹宝马。知道这宝马叫什么名吗?”
“叫什么名?”
“叫‘千里一阵风’!”
“为什么叫‘一阵风’?”
“就是这马你骑上之后,不管跑多快,你感觉不出来马蹄子着地。就好像腾云驾雾一样,轻飘飘的,就这种感觉!”
“没听说,你别糊弄我。我骑过无数匹的马,没有一匹马那样的。什么蹄子不沾地啊?哪能没有感觉呢?都得那么一颠一颠。”
“真的!师兄,不信,您骑骑,您压一趟,您看看,怎么样?”
“那人家的马能让骑吗?”
“哎……你看,他请你,你是客人,骑骑他的马算什么?”
“是啊。那好,那我瞅瞅这‘千里一阵风’,这‘一阵风’什么样?”唐铁牛就过来了,到马桩子上,一解缰绳,门口有专门看马的,看马的这位就过来:“哎,我说这位爷,您怎么解这马?”
“这马叫‘千里一阵风’,我打算骑骑。”
“哎,这马是您的吗?”
“不是我的,这是我朋友的。知道吗?徐达官!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来了,先骑骑他的马,然后再上楼啊!”说着话,他一纵身,这一脚认上镫,那个脚不能沾地,为什么?一沾地,这一脚还得撤下来,不够高!他这脚一蹬镫,就手一骗a腿,就上来了:“呵呵,走!”裆里一较劲,往旁边一捋丝缰,奔东门跑下去了。
他这一跑,人家就往楼里送信去了。楼里一送信,孔生就下来了。孔生下来,他正好跑远了又回来了,俩人一见面,孔生一问他,唐铁牛把他当徐文彪了,所以唐铁牛说他姓徐。孔生一听,你给我改姓,这能干吗?这阵儿孔生就把斧子拿起来了,唐铁牛把棒槌就端起来了。阮英在人群里没露面,站在人群里看热闹。阮英心想:哎呀,我大师兄跟我分别两年了,今天一是给他开个小玩笑,二是我看看两年以来他的武艺有没有长进,找人跟他干一仗,我看看热闹。
阮英就出这么一个主意,这阵唐铁牛不知道中圈套了,他把棒槌手中一端:“怎么的?你请得起客,还怕我骑你的马吗?什么‘千里一阵风’,我看一点儿不像刮风,我看像‘ 蛋儿青’啊!那个马紧着蹦跶蹦跶的,一点儿也不好骑……”
孔生说:“你少胡言,看斧子!”一斧子奔着唐铁牛就砍来了。唐铁牛一看斧子奔这儿一砍,拿棒槌往下一挡,嘴里说声:“开!”棒槌往外一磕。“双风贯耳!”奔着孔生的两个太阳穴这儿打来了。孔生缩颈藏头往旁边一闪身,唐铁牛把棒槌一抡:“踝子骨!”孔生往起一纵身,棒槌闪开之后,唐铁牛脚一蹬,蹦起一丈多高,在孔生脑袋上蹦到后边去了。孔生一看:“啊!”回身一斧子,唐铁牛“滴溜”一蹦,到这边来了,两人打起来了。
这一动手打起来,楼上边尉迟霄不放心,他凭着楼窗往下一瞧,就对周顺说:“哎哟,坏了!你在这儿喝酒啊,我下去瞧瞧!”尉迟霄一伸手把十八节打将钢鞭就扽出来,下了酒楼,出来之后叫道:“好小子!你敢跟我的弟兄动手!老二,躲开!看我的!”尉迟霄一喊“看我的”,阮英在人群里看热闹呢,阮英心想,这个热闹我可不能看了,他们要俩打一个。阮英一伸手把亮银柳叶劈风刀就扽出来,把刀手中一摆。他一亮刀式,周围都是看热闹的,吓跑了好几个,有人边跑边说:“哎呀,我的天,这儿还有玩刀的!”大家往两边一闪,阮英一滴溜腰就过来了,冲着尉迟霄就喊:“哎!小子,别俩打一个,咱单打独斗!”
尉迟霄摆双鞭刚要跟阮英动手,楼上的周顺一直在凭窗观望。阮英一出来,周顺认识他,这是很关键的一个人物啊,贾秀英那天晚上找他的工夫,阮英就是证见人。周顺凭着窗就喊了一声:“住手!”
周顺这一声真好使,为什么?他一喊“住手”,阮英一抬头,哎哟,周顺!
阮英心目中最崇敬的人!阮英心想,怎么周公子跑这儿来了?徐文彪不说他表弟催账去了吗,怎么催账回来了?他当时不是说得半个月回来吗?这才几天啊?阮英把刀手中一擎:“停停停!别打了!”这一喊“别打了”,这几位把兵器都停住了。兵器一停住,周围看热闹的都愣着往楼上看,有人议论:“瞧见没有,楼上那个文生公子本事最大,知道吗?这四个小子,你看看长得多厉害。他喊一声,全停了,说明那个公子武艺是最高的,有威信!”“嗯,对,看那位下来怎么样吧!”
大家一起抬头往上看,周顺由打楼上急忙忙就下来了,下来之后一见阮英:“哎呀,阮贤弟,你怎么来了?”
“哎哟!周哥哥,您怎么到这儿了?”
“我……别提啦,一言难尽。这都是自己弟兄,来,快快互相指引一下!”
周顺当时互相一指引,阮英一看,这没别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尤其是细听这位孔生也是梁山后代,“独火星”孔亮的儿子。阮英说:“咱们都是自己弟兄啦,这就更近啦。没别的说,咱们楼上说话吧,快点儿请上楼吧!”阮英一回身对着看热闹的人们说:“众位别看啦,热闹完啦,都散了吧!”
唐铁牛一边上楼,一边问阮英:“我说猴儿啊,刚才你说他那马叫‘千里一阵风’,你说他是徐文彪。介绍了半天我没听出来,哪个是徐文彪?”
“嘿嘿……徐文彪还没来呢!”
“没来,你让我骑他那马!”
“嘿嘿……那不是孔生的吗?嘿嘿……大师兄,我是借茬儿让人跟您打一仗,我看您这功夫长进多少……”
“嘿!我说猴儿崽子,你算是坏肠子了……行行行!合着我又中你圈套了。学徒的时候,我就老吃你的亏,那天师父包饺子,我说这皮挺好吃,你就一个劲地架弄b我,你说,‘我师兄就爱吃皮’,结果你吃的全是馅,我弄一肚子片汤,呵呵……到现在你看吧,又让你把我赚了,走吧!”
到楼上了,来到八号雅座这屋,进来之后,阮英就先问周顺:“周大哥,您不是催账去了吗?怎么催到这儿来了?”
周顺说:“我上哪儿催账去了?”
“第二天我就到徐文彪的府里了,徐文彪说您催账去了!”
“唉,我没去催账。”
尉迟霄口快心直:“什么催账啊,他跟他表兄两个人因为一点小事口角起来了,把他给撵出去了!”
“哦?撵出去了?”
“是啊,把我给撵出府去了。”
“那你的老娘呢?”
“老娘还在府内。”
“哦,周哥哥,您出来一趟,您出来一趟……”阮英一摆手,把周顺由打屋里可就叫出来了。他把周顺叫下楼了,来到楼门外一个僻静所在,停住了脚步。阮英长得像猴儿,那心,灵得也像猴儿啊。阮英眼里不揉沙子,听了这番话,就把周顺叫到楼下,问周顺:“周哥哥,您跟我说,是不是因为你表嫂的事?你表嫂的事我可都知道,第二天我见徐文彪的时候,我尊重对您的许诺,我一个字都没提。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为这个事?”
周顺一想没有必要瞒着阮英,因为阮英都知道。周顺说:“是,就是为这个事。”
“真为这个事?”
“对!”
“徐文彪回来之后,你表嫂跟他怎么说?”
“她说我调戏她。”
“嗬!这个娘儿们,什么玩意!最后呢?”
“最后我表哥就跟我急了,就把我撵出来,不能容我了。还告诉了我的老娘,老娘给我俩嘴巴,我老娘也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哦……你有没有什么证据?”
“有证据,我不能往外拿啊。”周顺就把那封信从头至尾的经过都跟阮英说了,阮英一听,把眼睛一瞪:“好!徐文彪,你等他来的!”
“阮贤弟,这个事你可万万不要提起。”
“好!我不提!你甭管了!”话刚说到这儿,远处一看徐文彪走来了。徐文彪摇摇摆摆一到楼门这儿:“哎哟,这不是阮贤弟吗?让你久候了!”
“哈,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徐达官,大概你的事特多特忙,耽误了一会儿的工夫,好几个弟兄都在楼上等着你呢,咱们楼上请!”
徐文彪说:“是!楼上请!”他们一起往楼上走,阮英心想,今天就在酒席宴前,众弟兄聚在一起,徐文彪,我要把你家里这点丑事,我给你好好地抖搂抖搂。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a 骗piàn,侧身抬起一条腿跨上。详见《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第7 版,第998 页。
b 架弄jià nong,同“架拢”,怂恿,挑唆。详见高永龙:《东北话词典》,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26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