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七穿着开裆裤由打野蟒川跑出来了。见了徐文彪之后,建议徐文彪宁走十步远,别走这一步险。徐文彪听到这里,看了看他的开裆裤,心想,看来给他开裆的这位,可是一位能人高手。讲说这个分寸,刀使得这个巧,这个妙,这个俏,没有一定功夫,到不了这一步。徐文彪暗想,自打去冬到今春这一段时间,我没有保镖路过此处,没想到又出来这么一些强盗,我得会会这个强盗。如果我就此掉转车头,绕道而行,别人会说我兴盛镖局的徐文彪,押着镖车没敢走野蟒川。我徐文彪的牌子是多年立起来的,这么一来就等于把我这牌子给砸了。徐文彪思索了一会儿,瞧了瞧王老五和牛老七,说:“你们两个人,觉得要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今天我偏偏要走这一步险!”
“那当然啦,徐镖头,您要带头走的话,那肯定万无一失。不过那得您在前边走,我们呢,赶着镖车在后边跟着。”
徐文彪说:“好,我在前边催马而行,你们押着镖车跟我拉开一定距离,跟着我随后行进!”
“是!”这工夫徐文彪由打马上一抬腿,把亮银枪摘下来了,双手一端这条枪,用枪纂一磕马的后座,带头就走进了野蟒川。当徐文彪走出去有那么几百米远的了,王老五、牛老七看看距离差不多了,吩咐镖车:“走!”
牛老七吩咐众人:“掌握速度啊,跟咱们徐总镖头得拉开了一定距离。”
这俩人现在已经成惊弓之鸟了。各位有所不知,行走山野之间,这没看见人,比看见人还害怕。看见人知道怎么回事啊,没看见人,总觉得这周围带点邪气。这些跟在后面的镖客们心里都不免嘀咕,野蟒川是不是闹妖怪啊,不知道这里藏着哪位高手,这人的身法怎么能这么快呢?
徐文彪在前边催马走,心里没信鬼神。徐文彪心想,我明白了,野蟒川这个人是高来高去的一个飞贼,来无影去无踪,手底下非常明白。越是这样,我就越要见见他。这匹马往前走着走着,徐文彪一抬头就看见那个歪脖松了。
一到歪脖松这儿,王老五、牛老七在后边下意识地给镖车下道命令:“慢着!”“吁!”所有镖车停住了。“瞧瞧!”
徐文彪一低头,这马由打歪脖松底下就过去了,他的帽子也没掉,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徐文彪过去之后,回头示意后面的王老五、牛老七:“走!”
“哎!”王老五答应一声率队跟上。王老五瞅瞅牛老七,牛老七看看王老五:“瞧见没有,咱俩在这儿过,连掉帽子带开裤子。你看人家徐达官在这儿一走,什么事都没有。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啊?这贼啊,他也怕大蔓儿!”
“什么?贼也怕大蔓儿?”
“那可不!”
“大蔓儿”是绿林中的黑话,这“蔓儿”,就是枝蔓儿。俗话说,根深蔓长叶子多,七藤八杈爬满坡。说明一个人的影响力大,这就叫“大蔓儿”。徐文彪是总镖头,也是个“大蔓儿”。
“看见没有,他过去没事?”
“没事咱们就赶紧走吧,快!”众镖客押着车跟着也过了歪脖松了。
过了歪脖松,就看徐文彪在头前骑着那匹马继续往前探路,前边有一块宽阔所在,周围都是杂乱的树。徐文彪的马一到这儿,突然就在旁边一棵树上掉下来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正扣在徐文彪的马脑袋上,马的两只眼睛看不着了。马的前蹄一抬,徐文彪一带缰绳:“吁!”就这一带缰绳的工夫,这匹马往下一落蹄,那件东西掉下去了。徐文彪一看,正是王老五的帽子。
王老五跟牛老七在后边还没看明白,冲徐文彪直嚷:“哎,那是什么玩意儿?黑乎乎的。站住!看着!”
徐文彪看明白了,由打马上用枪把王老五的帽子一挑:“王老五,接你的帽子!”说完银枪头往后边一甩。
王老五一瞧:“哎哟,把帽子都还回来了,你瞧见没有。”王老五赶忙过来捡了帽子,他站在队伍旁边瞅着徐文彪喊道:“要出事啦!要出事!先别往前走。瞅见没有,先给一个帽子,这叫提出一个警告。”
徐文彪带住马不走了,端着枪往周围巡视,周围静悄悄的都是山谷树木。
徐文彪向四周喊话:“是哪位?朋友!要是英雄,要是豪杰,就露个面,报个名!如果说除了摘帽子就是划裤子,这是鸡鸣狗盗所为,敢露个面吗?”
徐文彪这一叫号,就听见从旁边一棵最高的树上,有人喊了一声:“露面就露面!”接着这人发出一阵笑声:“嘿嘿嘿嘿嘿……”
这一笑把后边的人吓趴下仨,牛老七不服气地说:“我说是夜猫子叫唤吗?是人吗?”
就看由打树上一纵身,像一条线一样,从树上蹦下来一个人。这个人一提溜腰就来到徐文彪的马前,打了声招呼:“来啦!”
徐文彪端枪一看,马前站着的这个人,看不出多大岁数,瞅那个样子,也就二十上下吧。头上戴着一顶马尾过梁透风巾,迎门倒拉三尖茨菰叶,左鬓边带青绒球,嵌白点满天星。身上穿着青缎子绑身靠,纳边纳角、纳领纳袖,十三太保的纽襻排扣到底。底下是兜裆滚裤,薄底快靴,手中拿着一口亮银柳叶劈风刀,斜挎着一只镖囊。再细打量这个人长得这个模样:瘪太阳穴,高颧骨,嘬腮帮,鸡鼻子,雷公嘴,短眉毛,小圆眼,姜黄色的一张脸,怎么瞅他怎么像一个活猴儿。他站在这儿把刀在手中一横,微微一笑:“哈哈哈……”这一笑露出来一嘴碎芝麻粒牙。
徐文彪心想,幸亏是白天在这儿看见这个人,这要是半夜三更在大街上碰见,非得吓死几个不可,整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这是一个猴儿精啊。
既然人家出来露面了,怎么也得说个话吧。徐文彪拱手问道:“朋友!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哈?干什么的?野蟒川居住身形,我是在这儿劫道的!你是镖局的镖头吗?”
徐文彪说:“正是!兴盛镖局的总镖头,我叫徐文彪。”
“哦,徐镖头,久闻大名。今天来到这儿,想要从我这野蟒川经过吗?”
“对,想从野蟒川通过,去东京汴梁押送这趟镖车。”
“要想从我这儿过,那不难。山是我开,树是我栽,从我这儿过就得留下买路财。牙蹦半个说不字,把刀一摆摘脑袋,管杀不管埋!”
“朋友,要买路财,你想要多少?”
“要多少?像你们这些保镖的、护院的,无非是给富豪之家尽力,给那些官宦之家效力。你们给官宦之家送的东西,那是他们刮的民脂民膏;给富豪之家押送的东西,他们想盘剥重利。到这里我想留多少就留多少。别人要来的话,我说不定把全趟的镖车都给留下。我听说你徐文彪为人还不错,有个好人缘。给你开半拉面,你后边不是有几十辆镖车吗,随便你挑一辆给我放下,剩下的你赶着走!”
徐文彪一听,这胃口不小啊。随便挑一辆就撂下,你知道镖车里都什么玩意啊?三十辆绫罗绸缎,二十辆古玩,你要留一辆古玩器具,价值几千两啊,我徐文彪赔得起人家吗?徐文彪说:“朋友!这样吧,开开面,别留一辆车了。我镖行买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自古至今,保镖的和绿林中的,有的是朋友,有的是冤家。我想跟你,咱们处个朋友吧。你让一个道,我给你二百两银子,够你花些日子的了。如果说你要是花得手空了,可以到兴盛镖局再去找我,我再给你,你看如何?咱们来个细水长流。”
“少说废话,我说一就不二,留不留?要不留的话,可别说我要你脑袋!
不留镖车就把你脑袋留下!哪头合适?”
“哟!”徐文彪一听,心想:他的口气好大,敢要我脑袋,不问问我是谁?
我徐文彪保镖多年,走过多少趟镖了,还从来没碰见过对手。徐文彪手中把枪一颤,又问了一句:“朋友,真这么不开面子吗?”
“少说!我开面子,谁给钱哪?”
“好!想要这一辆镖车那也不难,你得胜过我手中这条枪。”徐文彪把枪一抖,枪头一颤,枪缨子一抖一个圆盘。
小猴儿手中把刀一端:“怎么着?哈哈,狗挑门帘——还给我露一鼻子,啊?好!既然是要让我看看你这枪,那我就领教领教。你尽管来!”
徐文彪马往前一催,双手一抖枪,枪奔小猴儿的颈嗓咽喉就扎过来了。
眼瞅着枪奔这儿一扎,就看小猴儿往旁边一闪身,拿刀一磕他的枪杆,刀顺着枪杆就爬上来了。徐文彪一看,心里暗暗叫一声好利索。就在徐文彪拿枪这么一绕的工夫,小猴儿一撤刀,一转身就跑徐文彪的马这边来了。徐文彪一瞧,“哎呀!不好!”把枪往前一递,抖枪斜着往这儿一扎,就看小猴儿从后边一提溜腰,跑马屁股上来了。
徐文彪心想:他怎么跑到马身上来了,这还得了吗?徐文彪觉得这个人往这儿一站,就手把枪纂往后一涮,往后那么一扎,就这位一个跟头,又从马前边跳下去了。跳下去之后,徐文彪抖枪又扎,就看他又往旁边一提溜腰,一刀奔马来了。这匹马打着响鼻咴咴直叫,它也说话呀。马儿说,你俩打架,犯得着跟我动手吗?你给我来一刀干什么?就在马往旁边这一闪的工夫,就看小猴儿摆起来单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就跟徐文彪打在了一起。
这一动手,徐文彪心里感觉到了,哎呀,敢情这是一位高人。这口单刀,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前窜后跳,左闪右躲。徐文彪暗想,我保镖这么些年碰上多少英雄好汉,还从来没碰见一个这样的。这位肯定受过名人指教,高人的传授啊。哎呀!绿林之中,草莽之辈,没见过这样的啊。
俩人正动手打着,忽然就看小猴儿一转身,转到马后边去了。小猴儿一抬胳膊,袖筒里有这么长的竹管,那里装的叫袖箭。袖箭半尺来长,借着弩劲一打,能弹出来。袖箭一抬,“啪”的一下子,正打马的后座上。马可不管那个。刚才那一刀马躲开了,没想到后边给来一袖箭,掇在后头。马觉得一疼,一尥蹶子。徐文彪在上边就坐不住了,头朝下就栽下去了。
徐文彪往下边这一栽,后边王老五、牛老七哥两个同时把单刀抽出来,两人互相说着话:“注意!咱总镖头可下来了!”
“下来怎么办?”
“咱们得往上上,得救他!”
“慢,看着再说。”
眼看徐文彪由打马上摔下来了,可人家徐文彪毕竟是兴盛镖局总镖头,由打马上跳下来,枪没松手。他抱着这条枪,来个就地十八滚。就在往前一滚的工夫,这小猴儿往前一纵身一摆刀,“唰”就一刀,这一刀没剁上徐文彪,紧接着小猴儿“唰”又一刀,又没剁上。就在这时候,徐文彪拿枪,滚着给小猴儿来了一枪。小猴儿拿刀往外一磕的工夫,就看徐文彪滚远了。两条腿往起一扬,来了个鲤鱼打挺,徐文彪站起来了。徐文彪站起来之后,就看小猴儿把刀在手中一拿,停了手问徐文彪:“怎么样?这几个回合,感觉如何?
你要觉得差不多的话,就把镖车给我撂一辆。咱还有商量。”
徐文彪心里正合计,我能不能打得过他,我就这样把镖车给他留下一辆?
后边都是我的人哪,不让他们笑话我吗?他们会说,徐达官打不过那个小子,最后还得把车给人家留下一辆。不行!想到这儿,徐文彪大声说:“鼠辈!既然已经动手,就得见个上下高低。看枪!”这回在地面,徐文彪一抖枪,来个一马三枪。三枪奔小猴儿的要害来了,小猴儿拿刀一磕,两个人动手打来打去,打了半天,小猴儿往圈外一纵,问道:“等会儿!我问你,你这枪是跟谁学的?”
他一问“跟谁学的”,徐文彪心想,我报报我爹的字号,也许对这个人劫我的镖车能有所缓解。于是就说:“我跟你说,我家祖传的枪法。你要知道我爹也是干你这行的,他是梁山一百单八将‘金枪将’徐宁!”
他这一报“徐宁”,就看小猴儿把刀往身后一插,不打了,“哎哟,大哥,您好!”说完只听得“咕咚”一声,这小猴儿跪这儿了。王老五、牛老七在后边一瞧都愣了,心说:还是总镖头厉害!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