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彪端着枪看了看小猴儿,问道:“朋友,请问你是何人?”
小活猴儿就站起来了,爽快地说:“跟您说吧,您要不说是梁山将的后代,今天咱们两个非得见个你死我活不可。可您这么一说呢,我怎么着也不能跟您打了。咱这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您是梁山后代,我也是梁山后代。”
“哦?请问您贵姓高名?”
“我姓阮。梁山上有‘立地太岁’阮小二,恕个罪,要说他老人家的名讳,叫阮洪方,那可是我的老爹爹,我是他的儿子,我姓阮,名英,江湖上人送外号叫‘人间报应赛活猴儿’。”
徐文彪一听,心里可就嘀咕上了:他可是赛活猴儿嘛,甭赛活猴儿,我看他简直就是一个猴儿精。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得说:“哦,原来是贤弟,久仰大名!”
阮英站起来说:“徐大哥,今天在这儿跟您相见,咱们这也是缘分啊。我在野蟒川,可是待不少了日子。早听说兴盛镖局有这么一个徐镖头,但是可不知道您是‘金枪将’徐伯父的后代。今天见面今后咱们弟兄可要多亲近。”
徐文彪说:“那是啊。贤弟,这样吧。既然你我是这样至近的弟兄,就没有别的说的了。你不是要留我一辆镖车吗?随便你挑。五十辆车,你看哪辆好,你就留哪辆,我绝不带打驳回的。至于对镖主怎么说,你就不用管了。”
阮英一听哈哈一笑,说道:“大哥,我要留您这一辆镖车,这辆镖车可是不少的钱。大概您保这一趟镖挣那个钱都赶不上这一镖车的钱多。那我不是砸您的买卖了吗?现在,咱们是弟兄了,我就不能留您这镖车了。我不但不留您这镖车了,从今天往后说,只要是兴盛镖局的镖车,由打野蟒川经过,够奔东京汴梁前去送镖,我保证您连一根毫毛都不带缺损的。如果说您从我的野蟒川这儿一过要丢了什么东西,您尽管来找我。我就在山坡旁边的山神庙住着,有的时候在那儿住,有的时候上别的地方住,您常往这儿找,准碰上我。只要是您跟我一说,您丢了东西,我是丢一赔十。”
徐文彪一听,既然这位有这么大的口气,肯定就有这么大的能耐。自己得先感谢人家一下,于是对阮英说:“好吧,贤弟!既然是这样,说明你把这个大面子赏给我了。贤弟,我现在急着要够奔东京汴梁送这趟镖,你我弟兄要好好地坐在一起谈唠谈唠啊。可是今天见面太仓促,这不是谈唠的地方,也不是谈唠的所在。等我从东京汴梁回来之后,你一定到我的家中,咱们哥两个摆上酒席,好好地细谈!”
“家里有好酒吗?”
“当然有好酒。”
“有好菜吗?”
“有好菜!”
“届时必往!哎,什么时候回来?”
徐文彪说:“此去东京汴梁,二十五天吧。二十五天之后,你就直接到我家去,我家住在济宁州城太平胡同,到太平胡同一打听徐宅,没有不知道的。
你到那儿,就找我。我一定好好地招待你!”
“哦!如此说来。”阮英把刀往后一插,对徐文彪说了声:“上马!”
徐文彪捋丝缰,扳鞍认镫上了坐骑,枪在手中一端,用枪往前方一引,对后面的人说:“弟兄们,走!”
王老五、牛老七两个人在马上也催马前行。从这儿路过的时候看了看道旁边站着的阮英,王老五心想,我的帽子怎么摘的呢?牛老七捂了捂裤子,心说:哎呀,看来裤子白划了,自个儿找人缝吧!
就这样徐文彪这五十辆镖车由打野蟒川就横穿过去了。阮英呢,自打徐文彪走了之后啊,他就整天掐着手指头算。算什么?算这日子。他要想上徐文彪的家里,跟徐文彪好好攀谈攀谈。算着到了二十五天,阮英奔徐文彪的家里可就来了。殊不知在这个时候,徐文彪的家中正在演出一场好戏。
自打徐文彪走了,就剩周顺周景龙自个儿了。周顺呢,住在后院的月亮门前边这么三间书房里。月亮门里,靠左侧是两个老太太住的堂楼,靠右侧是贾秀英住的绣楼。周顺平常是不进月亮门的,就在书房自个儿读书。周顺老这么想啊,我虽然在这儿稳稳当当地住下来了,但是我家里的事没完,我爹爹的冤仇没有昭雪,我周顺不敢出头露面,哪能这么活着?我得想办法找机会能见到皇上,替我爹爹申冤。可是要想见皇上给他爹爹申冤这件事情谈何容易!没有那个机会啊!现在周顺身负重罪,哪有机会见皇上呢?更何况,中间还隔着四大奸党的层层拦阻,周顺就为这天天犯愁。
犯愁怎么办?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他就在书房一个劲地看书。什么书都看,四书五经、兵书战策,他全都看了。他现在不是有目的地读书,而是为了消遣,消磨时间而读书。有一天,他正读着书呢,外边小丫鬟进来了。这小丫鬟叫来姐儿,是贾秀英的丫鬟。只见来姐儿端着一盘李子进来了,看见周顺就说:“哎哟,周公子啊,给您送来一盘李子。这是从南方带过来的,咱们这儿可没有,这个季节不收这个。您吃李子吧!”
“哦,谢谢。”
“这是我们少奶奶让我给您送的。怕您上火!”
“哦,回去向我表嫂说,就说我多谢了!”
“好吧。”来姐儿转身走了。走了之后,转过天来,周顺正在屋里读书,来姐儿又来了,端着一盘香蕉进来了:“周公子啊,这是我们少奶奶给您送的香蕉,您吃几个。怕您上火!”
周顺说:“多谢了。”
“哎。”来姐儿转身又走了。
到第三天,周顺又在这儿读书,来姐儿端着一盘橘子进来了,放桌子那儿了:“周公子啊,这是我们少奶奶让我给您送来的,您吃吧,怕您上火!”
周顺心想,我哪那么多火?一个劲往这儿送东西。看来我表嫂待我甚厚啊,表哥临走的时候对她再三嘱咐,表嫂是遵照表哥的意思来做的。所以对这些事周顺心里并没有多想。
光阴荏苒,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天周顺闲着没事,由打书房里走出来了。
整天在书房里憋着,他也难受,想上外边吸点儿新鲜空气。走出书房往旁边一看,就是圆月亮门,圆月亮门里就是后花园。后花园里种着很多迎春花,现在正是春天,迎春花都已经开了,一丛丛、一簇簇,鹅黄颜色,非常喜人。
周顺信步就走进圆月亮门了。走进来之后,站在迎春花丛的前面,他瞅着迎春花,看了看身旁的两行垂柳,绿柳抽丝,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周顺看着迎春花,又看了看垂柳,心中暗想,哎呀,多好的春光啊,可跟我周顺的心情太不协调了。
他正在这儿观景呢,忽然听见在旁边楼上有人咳嗽了一声:“啊,咳!”
这声咳嗽不紧不慢,温中带柔,柔中带温。听这一声咳嗽,周顺一抬头,一看绣楼上坐的正是他表嫂贾秀英。贾氏头上高挽着云字髻,上边插着很多的鲜花。身上穿着粉红缎子的对花衫,下边是鹅黄色的百褶裙。今天是经过了一番梳妆打扮。脸哪,好像被绞过,两道眉毛非常清晰,这双眼睛环转有神,嘴唇淡淡地抹了一点胭脂,并不太红;脸上薄薄地搽了一层官粉,并不太白。
在那儿斜倚阑干,往下观瞧。只听贾氏说:“表弟啊,干什么呢?”
周顺连忙回答:“啊,表嫂……我正在这儿看花。”
“到楼上来坐坐吧。”
“哦,不了不了,我这马上要回去了。”
“等等!”就看贾秀英站起身来,摆金莲,慢移步,迈着轻快的步伐由打楼上就下来了。贾氏几步走到了周顺的跟前,在周顺跟前一站,两个人距离二尺,香气袭人。在贾秀英第一次跟周顺见面的时候,周顺就感到,她那个香气在身上往外冒。为什么?不但搽胭脂粉,而且还甩香水、带香草,浑身上下全香。
周顺今天一看见表嫂,不敢正目而视。那位不是说嫂子跟小叔都开玩笑嘛,那得分谁。周顺是读书识礼的人,文弱书生,没那个习惯。周顺恭恭敬敬地答道:“啊,嫂嫂,您下楼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最近读书读得挺累吧?我听我的丫鬟说,给你送东西,就看你在伏案读书;给你送一点鲜货,你还在那儿读书。别整天读书啊,老这么读书,把脑子不就累坏了吗?没事出来溜达溜达,上嫂子的楼上来串个门,老嫂比母嘛,那算什么啊?”
“啊,是。嫂嫂,啊……我现在还有很多功课要做,有很多书要读啊。”
“也得有时有晌的。哎呀,兄弟,说实在的,去年冬天你到府里之后和现在可跟两个人一样啊。”
贾秀英说的这话不假。周顺去年冬天,由于一路坎坷,沿途要饭,投奔到徐家之后,脸又瘦又黑,营养也不良,非常难看。经过这么一冬一春的调养,又成天在家里待着,现在长得又白又胖。这位周公子,那是一表人才,看上去不但外表是个文弱书生,而且还带着一点英俊。
贾秀英瞅着周顺,半天不言语,这两只眼睛上一眼下一眼地那么看他。
她这个看可跟一般的看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她往肉里看。贾秀英一边看还一边说着话:“表弟,你可越来越漂亮了啊!”周顺抽冷子瞭一眼,一看贾秀英的目光,跟她一碰,马上就回来了,不敢再抬头了。一看周顺那个局促的样子,贾秀英就乐了:“嘿……”
贾秀英这一乐跟一般人不一样,她选择的是最佳位置。有人不明白了,怎么乐还有最佳位置?还真有,那贾秀英长了一口好牙,牙长得倍儿齐刷白,没事对镜子,自个儿就研究:哪样姿势乐最漂亮。嘴角控制在第几个牙上那是最好、最媚人的时候,她就卡住这个节奏了。跟周顺这一乐,嘴角往旁边一咧,那笑容一次到位!
她这一乐,周顺更不自在了,他觉得贾秀英乐了,更不敢抬头了。“啊,表嫂,您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可就回去了。”
“表弟,你长这么漂亮,将来得找个什么样的夫人呢?”
“啊,表嫂,这个事我还没有想过。”
“怎么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不想呢?”
“嗯……表嫂,现在家父的仇都未曾报,我不打算成婚。”
“你倒是有志之人,好吧,表弟,你回去吧。有时间到我这儿坐啊。表弟,听说你字写得不错。”
“不行,我的字跟别人比,那差远了。”
“嗯,我有一个哥哥,特别喜欢书法。等着你给我写一幅字好吗?”
“哦,好好好……”
“什么时候有工夫?”
“啊,我马上回去就给您写吧。”
“那好,我现在就跟你去,走吧。”
说着话,这贾秀英就跟着周顺就出了圆月亮门,一拐弯就进书房了。进了书房之后,周顺就坐下了,拿过来宣纸,马上就研墨。他这一研墨,贾秀英凑过来说:“我给你研,你写吧。你打算写什么?”
周顺这阵瞅着表嫂,心里在琢磨,我写什么啊?“我……我给他写首唐诗吧。”
“好,写吧!”
周顺提起笔,写了一首唐诗。写完了之后,周顺从头至尾又捋了一遍,这才对表嫂说:“表嫂,您看这首唐诗……行吗?”
“我瞧瞧!”贾秀英就过来了,她瞅着唐诗,好像下意识地一伸手,就把手搭到周顺的肩膀上了。
周顺在这儿坐着就不敢动了。周顺心想:这……这我应该怎么办呢?周公子长这么大,还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