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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谁敢说你不是反贼(1 / 1)


这篇我们说刘备。《三国演义》的男一号,终于出场了。

有朋友会问,一说三国第一集,大家伙儿想到的,都是桃园三结义嘛,你这倒好,咱刘皇叔正式露面,都排到七八万字之后了!

这个……确实,刘皇叔跟观众们见面,有点儿晚。因为咱们的故事是以时间先后为序,该谁出场谁出场,在年龄上,刘皇叔比较小;在早期事件上,他的也比较少。曹操和孙坚都是155年生人,刘备呢,是161年,比他俩小了6岁。曹操徒手退大蛟、孙坚开始混黑白两道的时候,刘备还在他们村口的大树底下跟小娃们玩过家家呢!翻开我先期做的三国详尽大事表,曹操都上过十几次头条、折腾过几次大新闻了,而刘备才蹦出第一条。

于是,先主只好来晚了。这里小注一下,刘皇叔这个称呼,是《三国演义》里老罗给他封的,正史没有这回事,所以在咱们的故事里,更多的称呼是“先主”,听着舒服又有范儿,也一直是正史的常用。

不过,再晚来也是大主角。那我们就开扒吧:先主刘备家那点儿事。

说起刘备的家谱,咱中国人都能背出来:“吾乃孝景皇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主要是在《三国演义》和影视剧里,刘备报的次数太多了。赵云出场时,人家报“我是常山赵云”,张飞出场时人家报“我是燕人张飞”,刘备出场时,按理,他该报“我是涿郡刘备”。然而,他却报:“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长安刘启(汉景帝)。”

自我介绍就是念家谱,而且逢人就念,最后念得全地球都知道了。但是,这个全地球都知道的,是真的吗?

先回答:大概率是真的!

《三国志》明确记载,刘备是汉景帝的儿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虽然,从刘胜到刘备爷爷之间,这十几代到底是怎么回事,各代爷爷都是谁,史料断了档,全不清楚,但是,我们也不能推论刘备就是蒙人。

所以,刘备念的这个家谱,该算真的。

但是,即便家谱是真,刘备的身份就尊贵得世间少有、珍稀得跟大熊猫一样了?完全不是!

我们换个历史长焦,先去瞄一瞄这位中山靖王。

中山靖王刘胜是汉景帝的儿子,汉武帝的哥哥,一辈子没啥能耐,最大的嗜好就是酒和色。这特性,要是当皇帝,国家准玩完,但当个王爷,还是挺安全可爱的。于是,刘胜也把特长发挥到了极致,创下了一条吉尼斯式的中国历史之最。根据《汉书》记载,刘胜一共生了120个儿子,比传说中有百子的周文王还多!

12 0!这数字简直让人怀疑史书的真实性了。不过前几天,跟我家队友一推敲,发现也没啥不合理。假如,人家中山靖王倾心专注造人40年,也有几十个姬妾啥的,一年出生3个儿子,很正常嘛!120个儿子,没啥不能接受。

那么,我们的先主刘备,就是这120个儿子中,据说一位名刘贞的后代。刘备和刘胜隔了330多年,《三国演义》说,先主是刘胜的第18代玄孙,其实老罗这个假设本身错了,自相矛盾,如果是第18代,汉献帝的辈分就比刘备大得多,不可能管刘备叫皇叔。我们不妨重新假设,中山靖王家如果每代都25岁生子,那么,就是12或13代左右,按12代算吧,如果每代都生2个儿子,到了三国时期,刘胜该有多少后代呢?

12 0乘2的12次方,结果是49.1万!

不过,这300年中还有夭折的,断了血脉的,那我们再打个大折扣,对折。但即使是对折,也有24万!

也就是说,到三国时期,至少有24万个像刘备这样的,他们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报家谱:“吾乃孝景皇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

原以为刘备是个大熊猫,结果连丹顶鹤都没混上,能算驼鹿这种二级保护品种就已经不错了。

不过,刘备家还真是难得。其他的子孙后代,大概没谁能有他家这么执着,或者传着传着,就把祖宗忘了,早就泯然众人;或者虽然没忘,但也没心劲儿了,祖上再尊贵,也都300年了,再念叨也不能当饭吃。不如整点实际的,就算卖个炊饼,也是真现钱啊!

没错,刘备家就是这么执着,能把家谱念叨300多年,那已不是简单的追思祖先,而是家族信仰了。我们家跟别人家就是不一样!所以,刘备也跟别人不一样!如果没这个家谱崇拜,后来,他像个萌新闯迷宫似的,在中原被各路大神完虐时,早就不会再有混下去的心劲儿了。

我们说,袁绍有家世,曹操有理想,那刘备呢?他那个“家谱崇拜”该叫——梦想。人家都是基于手里的资源制定目标,考量我能干什么。可刘备没资源,跟孙坚起家时差不多,但他有家谱,所以他就比孙坚有“梦想”。在啥都没有的时候,刘备也在做梦。一次次败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刘备还在做梦。就因为能做梦,所以,他就跟其他的景帝玄孙们完全不同!

可见,梦想这东西,对人生来说,可有多珍贵!一个有梦想的人,就有元气,就冒亮光。我们温水煮青蛙一样沉入现实中,随命数沉浮几十年,谁还能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温度?谁还能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眼睛里的闪光?

刘备就是这么一个有“梦”的人。因为距离现实太远,所以这个“梦”也可换种说法,叫作:野心。三国的几位大佬中,要论野心,先主必排第一!论能,他比不了曹操;论猛,他更比不了孙坚;论玩声望人心,他也远不能跟袁绍相提并论,但是,要论非要成事的执着,那几位,谁也排不到他的水准!

“野心”这俩字,从刘备小时候的第一个故事起,就跟他联系到一块儿了。

刘备他们家,在涿郡涿县的楼桑村。

村口有棵大桑树,长得倍儿有范。树冠像个巨大的绿伞,老远一看,好像一驾特华贵的大车。

楼桑村这地名,也是因为这棵大桑树起的。来往的人们看这树长得奇,又开始编故事了:这树如此非凡,村里必出贵人啊!

刘备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有一回,跟村里娃们在树底下玩耍,他忽然指着大桑树,发起宣言来了:“你们看着,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会乘这样式的羽葆盖车!”

羽葆盖车是啥?就是用鸟羽毛装饰的华贵车子,是天子的专用。人家小刘备是在发誓:有一天,我一定要当个皇帝给你们瞧瞧!

旁边刘备的叔叔一听这话,吓得冲过来就把他给抱走了,赶紧捂上他嘴说:“你要再胡说,咱家非得灭门不可!”

果然是童言无忌,但是细想,这里还真有点儿问题。

这娃怎么能冒出这么一句话?难道史书是想说,先主天生就野心爆棚?

不,也许有些品性可以天生,但野心,天生不来。六七岁的娃,有板有眼地说他要当皇帝,必是有人教的。

我们不妨来脑补一下,看看几位大佬的家长们,在人生问题上,都怎么教育他们的娃娃的:

1.袁绍老爸

袁逢(语重心长):孩子,你虽然是庶出,但我真心疼你啊。你要好好上进,将来也当个三公,不行就当个两千石,光耀咱老袁家的门楣啊!

核心:好好当官,光宗耀祖。

2.曹操老爸

曹嵩(不耐烦):我说吉利你能不能给我消停消停!咱们宦者之家,已经大富大贵,你老老实实地享受不行吗?别再整事了好不好?

核心:安享富贵,平平安安。

3.孙坚老爸孙钟(使劲儿皱着眉

):孙坚!你给我站住,别出去打架了!跟我学学种瓜,将来攒点钱,娶个媳妇,踏实一辈子不好吗?!

核心:学好手艺,有条活路。

4.刘备老母

刘备老爸死得早,刘备就跟着老娘过日子。

刘母(又温柔又坚强):儿啊,你可要上进啊!咱家是帝王之后,你是孝景皇帝的玄孙,咱们是正根儿!你可得有出息啊,这才对得起祖上先皇啊!

核心:帝王正根,必须上进。

这下,我们就可以理解,六七岁的刘备,怎么就开始惦记当皇帝了,因为,他们家的家谱信仰,早就深入骨髓了。

刘备的老母亲,是个有志向、有见识的女人。从后来她宁可求人出钱,也要让刘备上卢植那儿去念书的事,就能看得出来。当然,刘母不可能教育他立志当皇帝,但天天“景帝玄孙,帝王正根”地在耳边念叨,那小懵娃刘备会给自己什么样的人设?我是皇帝正根,那将来当皇帝,不是应该的?

所以,先主的野心,根本是原生家庭的锅!深透骨血,终生不灭的……

先主刘备在楼桑村长大了。从记事起,他就坚信,自己是肩负着使命的。

渐渐地,他更发现自己不是平常人了,因为跟别的娃对比,连模样都不一样!

刘备个儿挺高,七尺五寸,换算一下,就是将近一米八,这个不算奇。真出奇的是他的胳膊实在太长、耳朵实在太大。《三国志》说:“先主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垂手下膝,凑合还能接受吧,可自己能看见耳朵?真想问问陈寿,确定是在做正史《先主传》,不是在写《妖王记》?

到了《三国演义》,那就更牛了,“自见其耳”直接成了“两耳垂肩”,我们可以想见一下《三国演义》里刘先主的形象,那是孙悟空的胳膊,猪八戒的耳朵,沙和尚的身高,唐三藏的心肠哇!看来四大名著,果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说到这里,我们得清清脑子了。至少咱们说的,不能是《妖王记》,先主再肩负天下使命,相貌不凡,但也是人不是妖,不能是《西游记》里的形象。

刘备还应该是人类模样的,就是耳朵确实比一般人大点儿。差距呢,可以参考超市买的速冻饺子跟咱家奶奶包的大馅饺子的区别。吕布曾骂刘备:大耳贼,你最不讲信用!曹操也曾说刘备是个“大耳翁”,可见大耳朵这事不假。咱中国人都信大耳有福,搁刘备自己,当然更信了。耳朵大,得天下,这是信条,所以永远打不死,永远不放弃。

再说这个胳膊长。胳膊长,在冷兵器时代,特别是战乱时代,可是极有用的,特有利于耍兵器!对战的时候,有句话叫“一寸长,一分强”,身高臂长的,就能横扫矮小瘦弱的,先主的个人武力值不容小觑!要论身手,他虽然赢不过两兄弟,但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先主这奇特的外貌,引发了各种效应。所以说,颜值决定命运,还真不是没道理。这长胳膊大耳朵,不但让他自己使命感爆棚,同时,还惊着了亲戚们。

前面说过,刘备的老妈不是一般女人,很有见识,等刘备15岁,非要送他到卢植那儿去念书。要知道,卢老师可是当地响当当的大儒,宗师级别的。卢老师的学馆,相当于那时候的贵族学校!这束脩,也就是学费,肯定不是小数目。这时刘备老爸已经去世,刘备老妈还想送儿子上贵族学校,那天价的学费,只能让她拉着脸去跟同宗亲戚们借。

正好,同宗长辈里有个叫刘元起的,也打算送儿子去卢植那儿,就把刘备跟儿子的学费一起埋了单。一学就是两年。刘元起的老婆就不高兴了,跟老公抱怨:“同宗是不假,可也是各过各的日子,老给他们花钱,就说不过去了吧!”

刘元起神神秘秘地回答:“你没发现这小孩儿哪都跟别人不一样吗?不是平常人!你得有点儿长远眼光,花点儿钱算什么?”妥妥的乡村版吕不韦,已经把刘备当奇货,打算借他发达了。

于是,先主刘备开始跟着卢老师念书。既然这么有使命感,那成绩应该很不错吧?事实正好相反,刘大耳朵根本不是念书的料!白瞎了人家刘元起那吕不韦式真金白银的培养,念了两年书,除了收获一个公孙瓒当大哥,啥也没弄来。

不过,虽然念书不灵,但在其他方面,先主的本事可是慢慢地冒了头。

刘备形神分离地在卢植那儿混,晃过了两年大好光阴,最后臊眉耷眼地回家了。真是个气死人的娃!事实上,他已经不能算“娃”,都十七八岁了!不好好念书也就罢了,还喜欢玩狗马、听音乐、穿漂亮衣服!这是穷人家孩子该喜欢的?要说是袁大公子的爱好倒还应景。

其实,这是刘备老爸在世时留下的惯性。刘备的爷爷是个县令,爸爸也在州郡当官,对平民百姓来说,这样的家境算不错了,所以刘备能有点儿小奢侈。但老爸一死,剩下孤儿寡母,日子就惨了。不能白吃白喝靠族人养活啊!于是,老妈就带着刘备,用芦苇织席子、编草鞋,拿到市集上去卖,贴补家用。就像我们都知道的,刘备当年是个“织席贩履”的穷小子,一个卖草鞋的,穷得一无所有。其实,刘备该算小官僚家庭出身,真论一穷二白,孙坚比他惨。刘备的小奢侈呢,还有另一方面原因,就是那个家谱信仰,他认为自己是贵族!景帝玄孙,当然是真正的贵族了,所以爱好也得像个贵族嘛。

好,我们来看看这个小青年刘备:相貌奇特,尤其有一对出挑的大耳朵;性格沉稳,不爱说话,总是一副不惊不怒的样子;特讲义气,喜欢结交各路朋友,又为人低调。而且低调中,还透着一股深深的贵族劲儿!虽然他也是穷小子,也没什么学问,可瞧着就跟别人不一样,天生就像个人物似的。

先主真是从相貌到风格,都属独一份,所以村里村外,好多年轻人都喜欢跟他混。对比来说,孙坚吸引小弟,是在英武,在本事,在豁达;先主吸引小弟,是在情义,在身份,在气质。

当时吸引来的小弟,都有哪些人,我们已不得而知,但其中如雷贯耳的两位大神,相信不用我开口,您一定已经说出来了——关羽和张飞。

有件事不得不说,其实,大多数喜欢看三国史的朋友,对《三国演义》、对老罗,多少都有点儿不大乐意,因为老罗在演绎历史的时候,有个习惯式爱好,或者说手法,就是完全没心理压力地、把别人的功劳一把撸走,随手放到刘备阵营的各色人物上。其实,您自己加戏,我们没意见,那是演绎历史的空白嘛,但夺人之功,总让人感觉不公平、不厚道。可《三国演义》的诸多故事,从文学角度看,又实在太出彩、太成功了,即使明知是移花接木,也让人喜欢到不行。以至于在教娃的时候,我都不忍心跟他说:你别信,这是假的,主角其实是别人。

比如,温酒斩华雄,草船借箭,空城计等,哪个段子不是精彩绝伦!所以最后,我只好跟娃念叨:儿子,记住,这就叫文学,这就是文学的力量!咱说《三国演义》,就不说历史;咱说历史,就不说《三国演义》……

这里得自罚一下,既然是说历史,本不该多提《三国演义》的,是我先念叨起来。所以唠这一大篇,原因是:虽然老罗在《三国演义》中很多地方有不厚道之嫌,但桃园结义这个段子,我却一定要给他狠狠地点个赞!

这段,演绎得实在太好了!情节紧贴史实,情感拿捏精准,又升华得水到渠成,很自然,很撩人!您在《三国演义》看到的刘关张三人组,就是真史里的刘关张三人组,三人就是那么铁、那么真!

史书说,关羽是河东郡解县人,“亡命”到涿郡,就跟了刘备。《三国演义》说,关羽是因为杀了当地豪强,所以逃命,推测得很合理,以关羽那性子,后来连孙权都一样骂,杀个欺负人的大户实在不算稀奇。张飞呢,跟刘备是同乡,也是涿郡人,从小就跟刘备混。至于是不是杀猪的,就不得而知了。关羽、张飞“并以壮烈为御侮”,就是,这俩人又忠义又有能耐,一块儿给刘备当保镖。御侮,搁现在就是“保镖”的意思。

真是铁哥儿们!刘备跟他俩“寝则同床,食则共器”,一起吃一起睡,有我的就不会没你的;关羽张飞呢,“稠人广众中侍立终日”,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两人叉手往刘备身后一站,威风凛凛地扫视周遭,特甘心地当“保镖”。瞧瞧这哥仨的气场!

不过,这里就有个疑问了:关羽、张飞,论本事都是极了不得的,都是天下公认的“万人敌”,他俩怎么就那么服膺刘备呢?这可不是简单的“谁当大哥谁当小弟”的排座次,而是——谁当主公、谁当臣属的严肃问题。而且,论史上真实的年龄,关羽可能比刘备还大。那这哥仨为啥不推关羽当主公,非认刘备呢?

还得说,咱们先主的家谱信仰,真是金字招牌,虽然,他只是二十四万分之一,跟皇帝血脉的关系极其渺茫,大人物们谁也不会真理他,像袁绍、袁术、曹操他们,当朝的真王爷人家都不放在眼里,还有各路宗亲,刘焉、刘虞、刘繇、刘表等,人家见得多啦,谁也不会把刘备这渺茫的身份当回事,但是……在平民眼里,这渺茫的身份可就有分量了。

举个例子。前两天跟一同事小伙聊天,无意中得知,他家是正儿巴经的钮钴禄氏,我赶紧就把人家刮目相看了一下,“哇!想不到你是贵族啊!以前还真不知道!” 这就是“出身”在平民眼里的效果。试想,关羽见刘备,这个“刮目相看”的力度,比我看钮钴禄氏,不知得强出多少!而且,刘备举止间,还就有那个皇族范儿,那个处变不惊的劲儿头!

咱们关大将军,那时只是个内心忠厚的平民,立即就把界限划清了,自己跟刘备不在一个阶层!人家一有身份,二有气场,本来就该当领导,自己就该当小弟!关大将军这心路,同样可以移植给张飞。刘备那300多年的家谱,不是白念叨的,虽然杀入中原后忽悠大佬们差点儿意思,可在平民这儿,那是相当闪耀的!

刘关张混成一体了。他们是真有爱,而且,真是一辈子!

于是,《三国演义》做了恰到好处的升华,推出了响当当的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到这里再多说也无力,我们不妨来回味回味这首歌,再感动一把。(话说王健老师的歌词,真是让我倾倒多次了,《三国演义》电视剧绝大部分歌词都是他的作品。)

这一拜 春风得意遇知音 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这一拜 报国安邦志慷慨 建功立业展雄才 展雄才

这一拜 忠肝义胆 患难相随誓不分开

这一拜 生死不改 天地日月壮我情怀

长矛在手 刀剑生辉 看我弟兄 迎着烽烟大步来

长矛在手 刀剑生辉 看我弟兄 迎着烽烟大步来

……

先主刘备靠着相貌独一份,身份独一份,义气独一份,收获了关、张两位大神,还有一批小弟。

在历史上,刘关张没有结拜这一说,但人家那情义,跟结拜一般无二的。刘备看这俩,一辈子都跟别人不一样,就算诸葛亮、赵云,也远比不了人家兄弟亲。

黄巾起义爆发后,汉灵帝那个“人人都能操刀砍贼”的告示一出,这哥几个就热血沸腾了。那就干啊!一身的本事,正愁没地方使呢!但砍贼可以,刀在哪儿?还有盔甲、战马呢?刘备穷得就剩草鞋了,关羽一个亡命徒,更是身无长物,张飞也不是大户,没听说有家资,那咋办?

这时,先主的相貌、身份、义气又起作用了。中山郡有俩马贩子,一个叫张世平,一个叫苏双,一直在涿郡搞卖马的生意,灵帝时马的价格非常贵,加上豪族垄断,一匹马能卖到两百万。涿郡在幽州,靠近乌桓、鲜卑,货源不愁,于是,这俩人干边贸干得风生水起,挣了大笔大笔的钱。

这二位一见刘备,都惊了,瞧这小年轻的模样和气度,绝非常人!而且还是宗亲!于是,这俩就跟刘备混了,专门负责提供钱财物资。瞧瞧古人有多大方,还真视钱财如粪土哇!其实,这两位很可能也跟刘元起一样,看刘备不像凡人,就打算搞搞政治投资,当个卖马版的吕不韦!也可能,边贸本就是危险行业,边境上贼人出没,他俩也想借刘备兄弟的能耐,给提供个保镖服务啥的。总之,天下哪有白来的利益、白得的好处。

好了,现在有了人,有了装备,更不用发愁战马,已经万事俱备,兄弟们终于可以上阵了!

184年的扫黄战场,确实留下了刘关张的身影。但具体在哪里打的,消灭了谁,取得了什么战绩,基本空白。只知道,刘备是跟着校尉邹靖混,这位邹靖原本担任北军中侯,专门监察北军五校,这次很可能是去剿灭幽州的广阳黄巾军。涿郡属幽州,所以刘备兄弟们去投军,就投到邹靖那里了。最后打赢了,立了功。但刘备打的不是大胜仗,功劳不大。《三国演义》在这里给刘备加了不少戏,比如救董卓、射伤张宝,还跑到了南线朱儁那边……

实情是,这个黄巾牌酱油,刘备兄弟只打到了小小一瓢,还不知道是怎么打的,在哪儿打的。相对来说,曹操协同皇甫嵩作战,斩获敌军几万,算打了一大桶。再看人家孙坚,那早不叫打酱油而叫一锤定音,劈山开路了。所以这出扫黄大戏,只有孙坚爆炫,成角儿了。曹操当配角,混了个脸熟,先主呢,是群演,连说台词的机会都没有。

等大戏收场,大家要领盒饭了。盒饭的档次可是按功劳发放的,曹操当了济南国相,就是济南郡的太守,两千石。孙坚提拔为别部司马,一千石。先主呢,比较惨,没领着。刘备领到朝廷的第一份便当,得等到三年后,差点儿丢命地又讨了一回反贼才成。他当然很郁闷。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名气更响了,知道他刘备有能耐的人更多了,多少增加了流量。

现在,到了最后收拾战场的时候了,天下遍地硝烟,国家一片狼藉,我们总得规整规整,理一理黄巾起义究竟带来了啥?有什么了不得的影响?

论黄巾起义的效应,可以从两个级别来说,但无论哪级,核心都是一个字——反,无论哪级的人物,脑袋上都能写着两个字——反贼。我们逐级剖析。

第一级别:原生贼。

黄巾军主力被消灭,皇甫嵩、朱儁夺回郡县、平定中原,就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但黄巾大起义就真结束了吗?没有!他们还有几十万的余部呢!而且,不属太平道的杂牌贼,数量也多到吓人。早分不清谁是正牌黄巾,谁是杂牌蟊贼了,天下贼人一家亲啊。我们看看都有谁:

张牛角、飞燕、黄龙、左校、于氐根、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之徒……

一听名字就知都不是善茬,贼气逼人啊。据说他们起名的原则是:骑白马的就叫“白骑”,身手敏捷的就叫“飞燕”,嗓门大的就叫“雷公”,胡子打卷的就叫“于氐根”,眼大的就叫“李大目”。还真是乡土人民本色!

这些贼们,人数多的两三万,少的六七千,占山据险,时不时就窜出来祸害朝廷一下子。

其中最厉害的是飞燕,身手矫捷又勇猛,具体形象可想见《倚天屠龙记》里的韦蝠王。张牛角战死后,部下都跟了飞燕。飞燕在太行山内外名声极大,贼人都来归附,人数发展到了近百万,简直又一个张角!这次,朝廷真是剿不动了,干脆玩起了招安,正好飞燕也想讲和,于是,朝廷便拜飞燕为平难中郎将,让他管太行山的一切事儿,每年还可从弟兄里举孝廉当官。

这就是著名的黑山贼。后来,大佬们逐鹿中原,打成一锅粥的时候,黑山贼没少在里面折腾。

以上是原生贼,基础版,比黄巾起义时只多不少,下面我们再来看高级版。

第二级别:次生贼。

还记得灵帝那道诏书吗?号召大家都去讨贼。所谓的次生贼,其实是灵帝亲手培养的!

比如孙坚、刘备,以及各地的豪强武装。他们砍了小贼,自己却成了更大的贼!当然,那时的孙坚和刘备,都还不至于有贼心,孙坚很可能到死都没生出贼心来。刘备呢,他那个野心是梦想,离现实太远,现在还难以完成到贼心的转化。但他们都有了当贼的能力,都有了长出贼心的条件!

这些次生贼,比原生贼可怕多了。

原生贼虽然数量大,但个体弱,资本劣,眼光浅,哄抢打砸行,要说有眼光地玩政治,有目标地搞战略,他们太低级了,干不来。所以黄巾军又叫“蚁贼”。黄巾以外的小贼更上不得台面,谁听说过成大事的领袖,能起名叫“左髭丈八”的?

但次生贼强悍太多,他们多数是豪强出身,资本优质,即使不是豪强,也早有积累。他们还各有道行,有名的,有钱的,有宗族的,有魅力的,有学问的,这些又吸引来各路人才,愿为他们出谋划策,拼死效力。等他们越坐越大,人才也越来越多。

次生贼,才是真的“贼”,真能搞翻汉室天下的!

为了对付原生贼,灵帝不断地外放军权,甚至是散放,结果自然是次生贼蓬勃崛起,朝廷越来越失去控制。

我们看《三国演义》,有些场面很有意思,比如,武将单挑,两人一上场,必然先对骂。骂什么呢?几乎所有人都以这两字为开场白:“反贼”!

“反贼董卓!”

“反贼曹操!”

“反贼吕布!”

“反贼马超!”

这场面演绎得极好!到后来群雄割据,又有几个不是“反贼”!要论汉室忠臣,除了汉献帝身边那一班老人,再加一位刘虞,再算半个荀彧,当然肯定有漏的,这里不多举了,但绝对是——相当有限!你说刘备不算反贼,他是曹丕禅位后才称帝的,那他自封汉中王呢?献帝当时还在位呢。

说三国里人人是反贼,确实过了,但反贼的比例至少占七八成。几位大佬,都是次生贼!都是从镇压黄巾军开始,从灵帝不断外放权力起一步步培养出来的。当然,灵帝也有他的无奈,我们这里就不深扒了,一个气数已尽的王朝,无奈多多实属常态。

说到这里,我们也可以换个眼光,难道大汉就永远不会灭亡吗?苹果都已经烂到心里,直接扔垃圾桶不是很适当吗?所以,“汉忠”这个词也不一定就是褒义。天下皆反贼,转个角度,也可以称天下皆英雄。就看谁能搞定乱世,谁能给万民带来福祉了。

所以,黄巾起义的最大后果,就是——让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离“反贼”两字更近了,接受起来更没心理压力。叫骂别人是“反贼”的同时,自己也恰恰当着“反贼”。

皇甫嵩的大京观,朱儁的拒不受降,也没吓住天下人的“反”心,当“反”成为常态,那这个国家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184年,真是个不得了的年份。黄巾起义的巨大蘑菇云,在中原爆开了花,但这不是全部。既然要乱,那就乱个透,乱个彻底,这才对得起“乱世”的称号。

黄巾起义刚爆发,最南边也传来了一声巨响——交趾!

本来交趾是一个从没踏实过的地方,一阵微风吹过就能翻天。六年前,朱儁被派去当刺史,恩威并施,连吓带哄,总算保了个平安。这回黄巾军一爆,那边又按不住了。交趾盛产珍珠、奇鸟、犀角、大象等宝贝,派去的刺史一个比一个贪心,老逼着当地人要。当地人终于忍无可忍,借黄巾起义冲进官府,抓了刺史和太守,宣布再不听大汉朝的了!

那么,怎么搞定?

说起大汉的边境问题,我们可以发现一个规律,往往都是派一位既有本事又有品行的能人,有怀柔的胸襟,有处事的果断,再给他时间,最后就能摆平。异族文明程度低,做事动机直接,就想着捞眼前的好处,恨不得捞完就跑,不懂讲礼仪道德,心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而且,对作为文明中心的大汉朝,他们始终心存敬畏。那么,恰到好处的恩威并施,就最有效。三国里,颇有几位专门搞定异族的能人。

这回,被派去交趾的这位,名叫贾琮。他虽然不是交州的终极统领,但这次平乱,也干得相当漂亮!

既立威,又施恩,两条线下手。一方面,抓住叛乱的主要首领,处死,毫不留情;另一方面,不追究平民的罪,让他们都回家安居,恢复生产,还免了他们的税。最后,又把惹得民怨沸腾的贪官全罢了,重新任命清廉的官吏。异族百姓得了好处,都给贾琮唱起了颂歌:“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吏不敢犯!”

交趾终于安静下来了。当初爆发时,正是扫黄战争最吃紧、灵帝最着急上火的时候,可以想见,当时他得惊悚到什么程度。但无论怎么惊悚,老天还是没有眷顾他。

当平定黄巾的胜利消息刚刚传来,灵帝还没来得及欢呼呢,西边又传来了一声巨响!

这次又是哪儿?凉州!

又是一个从来也没踏实过的地方!比交趾更闹腾,不用微风吹过就能自己翻天。起事的是凉州一贯的祸祸大王——羌人。

说到羌人,可就有故事了。

那时的羌人和胡人,都相当不开化,习俗也相当奇葩。

比如,如果生病死了,他们就认为很丢脸,所以得个难受的病,就算是重感冒吧,也会拿起刀自杀,生怕最后自然死亡,让族人看不起;如果父母死了,他们认为伤心痛哭也很丢人,就骑着马又号又唱,跟过大年一样;如果特别爱戴的人死了,更是玩起了狂欢节,开万人演唱会,有人一边号一边拿刀扎自己,有人快马加鞭冲回家,猛砍自家的猪牛羊。他们的脑路是,那么好的人都死了,像自己这样的更不配活着,更不用说猪牛羊了……

这就是羌人。原生、野性、彪悍、迷信、虔诚。用文明方式跟他们对话,基本行不通。那大汉朝是怎么对付他们的呢?

我们先说两个名词:一是护羌校尉。

校尉是汉朝武将里的大官,年薪两千石。护羌校尉,是专门维护羌族地区秩序的官,最早是汉武帝设的。开始时,护羌校尉的主要任务是安抚,负责处理羌人的各种纠纷,让他们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别闹事,还组织他们种地,要不怎么叫“护”呢。可到了东汉,大汉朝跟羌人的关系越来越差,羌人三天两头地闹,所以护羌校尉也就越来越猛,个个手握重兵,再看不出“护”来了,倒像是“怼羌校尉”,镇压是家常便饭,急了屠杀也不在话下。

所以,大汉朝跟羌人关系的走势,是一路惨绿,每况愈下,朝廷每年不知得拿出多少精力财力搞定凉州。

再看另一个名词:湟中义从。

“湟中义从”是一支羌胡劲旅,由护羌校尉统领。最早是汉和帝邓皇后的父亲邓训(就是刘肇的老丈人)收编的。那时,匈奴人打跑了月氏,大汉朝征服了凉州的河湟地区,没有西迁的月氏人就来投降,邓训挑选其中的几百名精壮组成“义从”。于是,就有了“湟中义从”这个军队编制。后来,“湟中义从”人数越来越多,成分也越来越杂,胡人、羌人都有,所以又有“义从胡”“义从羌”的说法。

“湟中义从”算汉军编制,战斗力很强,但忠诚度却相当惨淡。这些羌人、胡人给大汉朝作战,主要是看形势、图利益的。大汉势强、能得好处时,他们就听话;大汉势弱,可捞的不多时,他们就消极怠工,甚至开溜;大汉眼看不行了,他们就索性造反了。

于是,黄巾起义一爆发,大汉朝眼看着要玩完,西边这声巨响,立刻就跟着炸了!造反专业户先零羌挑头,联络了枹罕、河关一带的盗贼,还有湟中义从,一块儿反了!

羌人们推举湟中义从的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把长官护羌校尉给杀了。接着,又攻打金城郡(现在的兰州),杀死郡太守,劫持了金城的两位著名人士——边允和韩约。

边允和韩约在当地很有名望,羌人非逼着这两位给他们当头儿。要不说,这些边境异族都对大汉心存敬畏呢,他们想起事,却完全没自信,居然劫持知名的汉人来给自己当领导!真是头回听说,领导还要靠劫持的。

就在这时,凉州也出了一位亮眼的牛人。

虽然,他职位不高,凉州这事又闹得太大,他不可能像贾琮那样,靠一己之力搞定,但这位的风范和品行,却非常了不起!在闹成了一窝黑的西羌之乱中,成了难得的亮点。

这位名叫盖勋,是凉州汉阳郡的长史,敦煌人。

先说说汉阳这地名,它是当时凉州十二郡的第一大郡,治所在冀县。“汉阳”这名容易混淆,但说它的另一个名字,大家就熟悉得很了,那就是“天水”。在历史上,汉阳大部分时间,是叫天水的。就是在东汉时期改成了“汉阳”,后来到曹魏时又改回了天水。所以,我们把汉阳直接理解成天水就可以了。

当时的凉州刺史名叫左昌,既没能耐,又没人品,眼看凉州快顶不住了,这货居然私吞了数万石军粮!

盖勋赶去规劝,可左昌一看自己的行径被揭穿了,立刻恼羞成怒,就想除掉盖勋。左昌派盖勋和两个从事领兵到阿阳县,迎战北宫伯玉。他就盼着盖勋打不赢,要么被北宫伯玉干掉,要么吃了败仗回来,自己就可狠狠地处分他了。

结果,左昌就是没得逞。盖勋领兵跟北宫伯玉交战,虽然羌人凶猛,盖勋却屡战屡胜,把阿阳守得稳稳当当!更让左昌气急败坏的是,北宫伯玉眼看拿不下阿阳,转脸就朝自己扑来,把他驻扎的冀县给包围了!

这下左昌可吓坏了,赖着脸皮又向盖勋求救。盖勋立刻准备救援,两个从事都气不过,劝他别发兵,盖勋发怒说:“你俩都给我闭嘴,再多说别怪我军法从事!”两人不敢吱声了。于是,盖勋没有任何迟疑,下令回兵救左昌。真是,旁人待我虽无情,我待旁人竟有义啊!

盖勋赶到冀县,怼上了叛军。阵前,面对边允和韩约,盖勋正气凛然地斥责:你俩在凉州一向有名声,有品行,人人都推崇啊!想不到,居然干出这种背叛国家的勾当!

边允和韩约十分惭愧,都哭了。其实,当初北宫伯玉进攻金城的时候,盖勋劝左昌出兵救急,左昌就是不听,结果这俩就被劫去当领导了。边允和韩约一边哭一边说:“我们也不想这么做啊。如果当初左刺史听了您的话,在围金城时就发兵相救,我们还能有机会,但现在,我们的大错已经铸成,再也回不了头了……”

边允和韩约表明心迹后,擦干眼泪,立刻干了两件事:第一,撤了冀县的围,带兵走了;第二,两人一回去,就把名字改了。边允改名边章,韩约改名韩遂。算是跟大汉朝和从前的自己彻底说拜拜了,以后死心当贼。瞧瞧,连作贼都搞得很有仪式感。

这位韩遂,大家听着耳熟对不对,他就是马腾的那位结义兄弟,后来割据凉州长达三十多年,最后才被曹老板一把扫平。

边章、韩遂一去不返,决意今生做贼了。咱们还回来说盖勋。

盖勋一语诛心,喝退了边章、韩遂的羌人兵,保住了冀县。接着,羌人就去祸害别处了。

护羌校尉既然已经被杀,灵帝立马就新派来一个。结果刚一到,就在牧场上被羌人包围了。盖勋立刻跟各路官兵赶去救援,但羌人确实太猛,没能打过。

盖勋最后剩下不到一百人,身受三处伤,还排出鱼丽阵准备冲锋。他笔挺地坐好,指着路边一棵树对士兵们说:“一会儿,你们就把我的尸体埋在这儿!”士兵们个个含泪,都准备好要跟主帅一起殉国了。

围困盖勋的这些羌人叫句就种羌,就是羌人的句就部落,首领叫滇吾。盖勋从前对句就种羌有恩情,滇吾很感激,现在,盖勋的气势又把他一下给震慑住了!滇吾突然举起手里的兵器,拦住进攻的羌人,高声说:“盖长史是贤人!你们要杀了他,就是有违天命!会受惩罚的!”羌人们一听都犹豫了,在他们内心,啥也没有“违抗天命”更可怕!于是,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全都不敢上前。

盖勋气势更壮,朝着滇吾怒喝:“该死的反叛羌贼,你懂什么?来,你们快来杀我!”

羌人集体震恐,全都吓得后退。心想,这人真是太厉害了!果然是上天派来的大贤,绝对不能杀!

滇吾跳下马,恭恭敬敬地去扶盖勋上马——又是劫持盖勋给他们当领导的节奏,有没有?

羌人们在给自己找领导这事上,真是全心全意啊!

盖勋当然也瞧出来了,骑了羌人这马,自己搞不好就成了下一个边章、韩遂,也得改名了,于是说啥也不骑。羌人一看没办法,就把他带走了。但因为崇拜和敬畏感已经建立,他们不但不加害盖勋,还对他特别恭敬。眼看请人家当领导没希望,最后,就诚心诚意地把盖勋送回了汉阳。

看看这些羌人,还真像纯天然作物,跟他们相比,我们实在得算转基因的了。

后来,烂人左昌因为贪污,终于被灵帝免了职。盖勋当了汉阳太守。再后来,盖勋又调去朝廷,特别得灵帝的赏识。

英雄永远值得牢记。盖勋无疑是这段凉州之乱里最闪光的人物。

我们说过了盖勋的故事,再回头看看凉州的整体战况。

其实,朝廷没打几个胜仗!叛军还是生龙活虎,很多郡县还在羌人手里!别说“平定”,就是“阶段性胜利”都没影。只是,现在正是平定黄巾军的收官阶段,灵帝真顾不过来。

话说凉州这一波大浪卷起,一卷就是三十多年,再也没消停过。这三十年里,虽不能说朝廷完全把凉州丢了,但基本处于失控状态。要重新恢复秩序,我们只能远远地期待曹老板奋发了。

看现在大汉的形势,扫黄战争胜利了,交趾也按下去了,可凉州没法弄了。那么,这一年快被吓疯的灵帝,又在忙啥呢?

前面的故事里,灵帝作为配角,已经出场多次了。本来,这天下是人家的,人家该是男一号,咱不能漠视。另外,这位皇帝的诸多特性,在史上都很难找,也很有趣。所以,这篇我们就来扒扒刘宏。

一个问题:刘宏是昏君吗?

八成人会说:是。还会把昏君的标配词,一个不落地抖出来,稳稳扣到他脑袋上。比如,昏庸无道、荒淫无度、宠信佞臣等。

这些词被用来形容桀纣,形容杨广,就好像天下的昏君都一样,而明君却各有各的英明。细想,不太对头。其实,这句话的原出处就不太对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家庭怎么可能都一样呢?昏君也是如此,不是同一个昏君程序制造的,当然也各有各的昏法。

不过,这里咱不讨论刘宏到底怎么“昏”,因为我以为,他不能算一个坐实的“昏君”。说他荒唐、荒淫,都可接受,但算不上“昏”。错是犯过不少,但多数时候脑路是明白的,有时还挺聪明。发过“昏”,并不代表就到了“昏君”的级别。

那么,从他小时候开始吧。

刘宏是汉章帝刘炟的玄孙,袭了他爸的解渎亭侯。

刘宏的老爸死得早,就剩下他们孤儿寡母。母子俩住在河间,想必小时候生活挺不易,他妈董氏一定极会持家,大约是那种节俭到刻薄的女人。所以,刘宏很小就特懂得——有钱才是真王道。

刘宏母子肯定想不到,天上能掉下这么大一个金块,正好落在娘俩眼前,还没把他们砸死:刘宏居然被挑上当皇帝了!当时桓帝驾崩,没有儿子,窦太后和大将军窦武就看上了刘宏。

那年的刘宏12岁。母子俩坐上迎接的车驾,从河间一路来到洛阳,瞧着宏伟雄壮的京都,母子心里一边打鼓,一边暗暗算计,当了皇帝,一定能搞来很多很多钱吧!

当然,初来乍到,母子俩只有老实听话的份,那时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主事,这两位说什么,刘宏就赶紧乖乖照办。母亲董氏虽然是皇帝的妈,但远远跟窦太后不能比,只给了个“慎园贵人”的封号,算是有了正经名分。

果然是“慎”,娘俩“慎”了多半年,大气不敢出,紧跟着,大事就爆发了。陈蕃和窦武筹划干掉宦官,结果却被宦官王甫和曹节反杀了,两家都被灭族,窦太后也被迁到南宫去住。娘俩瞪大眼睛,还是“慎慎”地瞧着,懵懵懂懂地当了一回权力最高的观众。

然后,宦官成了执政党,这回,母子俩可找到舒适感了!看着陈蕃、窦武的威严,刘宏又畏又恐,可看着曹节、王甫,就轻松多了。天天有俩严厉的老师教训你,跟天天有群听话的跟班讨好你,你说哪个更舒适?宦官们还给刘宏他妈升了名分,尊为“孝仁皇后”,后来又称“永乐太后”,把母子俩哄得美美的。

宦官们为啥这么殷勤?因为他们心里跟明镜一般,侍候小皇帝,就像养小狮子,别看他现在乖萌,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从小就把他哄好哄习惯,有一天他成了雄狮,也会跟你有感情!而且,不管是小狮子还是大狮子,都是狮子,可以号令天下的!所以,只要把狮子哄好,那就是享不尽的权力和富贵!

于是,刘宏就在宦官的爱护和哺育下长大成人,看宦官跟看自己奶娘一样亲。所以,能说出“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这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宦官们搞党锢时,告诉刘宏,咱们得杀这些钩党。

刘宏睁着好奇的眼睛问曹节:“什么叫钩党?”

曹节说:“就是相互勾连,结为一党,这些钩党也叫党人。”

刘宏问:“党人犯了什么罪,必须杀掉他们?”

曹节说:“他们互相吹捧,想图谋不轨。”

刘宏问:“不轨又是什么意思?”

曹节说:“不轨就是要夺陛下您的江山。”

刘宏说:“哦。那就把这些坏人都杀了吧。”

看看刘宏的启蒙熏陶,党人是大灰狼、大坏蛋,善良的小朋友一定要跟他们势不两立。所以,刘宏跟党人的敌对,是原生的!即便长大了,他知道宦官可能蒙他,但也不可能断了跟宦官的感情,去选择天天指责他“您这也不对,那也不是”的党人。

就这样,刘宏在宦官的哺育下长大了,然后,开始放飞自我。

刘宏对钱的热爱,本质来自于原生家庭,是董太后打小就给他种在血液里的。本来,刘宏亲政后,还想做个好皇帝,可架不住董太后财欲太旺盛了,早就蠢蠢欲动,看时机成熟,就开始教唆灵帝搞钱。

那怎么搞呢?母子俩筹划起来,就看买卖怎么做才最划算。

第一桩生意:卖官。

先商量好官的价位,然后明码标注:两千石的官卖两千万,四百石的官卖四百万,简单好记。品德名声好的,可以打折,五折、三折,品德越好,折扣越低。看来,这卖官的政策,也很讲良心的。支付方法也多种多样,有钱的,一次性支付,没钱的,可以分期,当然,分期也要收利息。

当时有位叫崔烈的名士,声望一向很好,后来通过刘宏的奶娘程夫人,进献了五百万,当上了司徒。崔烈上任这天,刘宏亲自主持宴会,他一边喝酒一边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值,说:“这个司徒,也太便宜了吧!当初朕要再坚持坚持,肯定能卖到一千万!”程夫人在旁边说:“陛下您就满意吧!像崔烈这样的名士,本来不愿花钱买官的,要不是我从中撮合,这五百万也没有啊!”

哦,开买卖也要有能干的销售才行!

其实,崔烈买了官,自己心里也不踏实。有一天,他故作镇定地问儿子,现在我位居三公,外面的人是怎么议论我的,你知不知道?他儿子回答,老爸您名声一向很好,人家都说,您就应该当三公,可现在呢,您当了三公,别人却对您失望了。崔烈说,这是为啥?儿子说,他们都嫌您有铜臭气。

崔烈一听就怒了,抡起手里的拐杖朝儿子猛揍。他儿子是虎贲中郎将,还穿着一身将军的官服。眼看老爸挥杖打来,掉头就跑。崔烈边追边喊:“你这个死当兵的!父亲打你还敢跑,这是孝子该做的吗?”儿子边跑边喊:“当年舜对他父亲,就是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也不叫不孝啊!”

瞧瞧,刘宏这官卖得可有多热闹。

这第一轮生意收效极快,没多久,卖官的钱就堆满了宫室,刘宏母子俩恋恋不舍地摩挲、欣赏,美得心花怒放啊!

啥叫守财奴?其实,是一种特单纯的对金钱的热爱。至于钱到底有什么功能,钱最终能带来什么好处,他们已经不思考了。在原生年代就完成了认知:钱可以决定一切,是绝对性的。然后,就只剩下渴望与热爱,天长日久的渴望,天长日久的热爱,最终,条件反射形成,一看到钱,甚至一想到钱,就血脉贲张,两眼放光,肾上腺素飙升。

比如我们驯狗,就是拿食物引诱,形成条件反射,最后一甩鞭子,让狗干嘛就干嘛。守财奴呢,同理,是被钱这东西像驯狗一样地训练出来了,只是这个驯化过程是他们自己完成的。就算有一天钱被废掉,不用了,守财奴看到金钱,也一样会热血沸腾。

第二桩生意:导行费

那时,地方各郡每年都少不了向朝廷进贡宝贝、稀罕物,刘宏就让人家先把这些宝贝送到自己这儿来,不要拿到朝堂上,要先挑好的自己留下,剩下的再收进国库,这就叫“导行费”,就是皇帝版的雁过拔毛。钱财过手,必得分上一杯羹。

当时有个中常侍吕强,是位极难得的好宦官。吕强觉得皇上这脑筋八成是搭错了,就上书说,天下的宝贝本来都是陛下您的呀,您跟国家,还有公私之分吗?刘宏不理,心想,当然有公私之分了!国家是国家的,我的是我的,本来就不一样!皇帝当然也要有私房钱!

于是“导行费”是收定了。不过,创意还没结束……

第三桩生意:助军钱和修宫钱

刘宏还要求,凡快上任的刺史、太守等官员,都要先交“助军钱”和“修宫钱”,支持军队,支持自己修宫殿。上任前,必须到他这来商量价格,大郡一般两三千万,级别低的酌减。

有位叫司马直的,刚被任命为巨鹿太守,因为名声一向很好,给他减了三百万。可司马直还是拿不出来。他又不肯去搜刮百姓,索性上疏辞官。结果,刘宏还不同意,不准辞。(潜台词是,你们都辞官了,我这钱赚谁的去?所以,不能开这个先河。)司马直走投无路,给刘宏上了一封绝命书,自杀了。这件事让刘宏挺震惊,想法也有所刷新,暂时停止了修宫钱。

刘宏的买卖做得这么红火,钱赚了这么多,那干什么用?——娱乐!

刘宏是非常有娱乐精神的,而且娱乐节目特别接地气。

他就喜欢市井气,烟火气,当皇帝当得烦腻了,就想做个闹市商人,那多自在,多没压力啊!于是,他就在宫里开起了市场。

说到这里,我们得说个重要的地方:西园。

西园是刘宏专门给自己建的,大概他认为,这皇宫里,也得分哪里属于国家,哪里属于自己,那些办正事的威严宫殿,都是国家的,没意思。他得给自己弄个“私人”的好地方,于是,就有了这座西园。

凡刘宏认为是自己私事的,他都弄到西园来办,由自己人宦官给他打理。他在西园卖官,在西园收导行费,在西园收修宫钱,在西园收藏骏马,在西园跟嫔妃宫女们游玩,后来,还在西园建了自己最贴身的军队。

西园真是有太多功能了!所以他为什么老要修,老逼着当官的交钱,因为运转这些功能需要太多财力才能支撑啊!

这个美好的西园,是刘宏在皇宫里“自己的家”。有他的宝物,他的家资,他的亲信,一桩桩一件件地记录着他的娱乐时光。

刘宏在西园开了市场,让宦官宫女们把他私藏的宝贝都搬出来,个个穿上商贩的衣服,争先恐后地叫卖,刘宏看得乐开了花,自己也扮成商人,悠游闲逛,又是挑选又是砍价,玩得真叫过瘾。大概开市场这事,也是经过了事先导演的,各种元素十分齐全,有小偷偷东西,有顾客跟店主吵架,还有流氓地痞斗殴,那叫一个逼真!刘宏玩高兴了,就踱进集市的酒店里,开怀畅饮,真是爽透!

西园的娱乐相当丰富,跟宫人嫔妃们游乐自不必说,刘宏还喜欢饲养各种动物。

他曾套上四头驴驾的车子,亲自执辔,在园子里来回驰骋,宫女们追着欢呼叫好。这事一传出去,京城的老百姓都跟着学,你争我抢地去买驴,结果驴的价钱一路飙升,居然跟马一样贵了,两百万钱一头!

刘宏还喜欢狗。有一回,宦官们为了讨他欢心,给狗戴上文官戴的进贤冠,系上绶带,让狗前爪直立,摇摇摆摆地装成上朝的样子。刘宏一看就乐了:“哈哈哈,好一个狗官!”这话被大臣们知道后,个个心里又气又恨。也许是纯娱乐?也许就是要怼某些官员?不好说。反正对大臣们,刘宏有自己的小算盘。

西园很乐,西园很私,西园是刘宏自己的小天下。所以,他就不惜耗费巨资,不惜跟当官的要钱,也不惜加百姓的税,非要修好他的西园。

黄巾起义刚刚镇压下去,刘宏就听了张让、赵忠的建议,每亩地多收十钱税,用来修西园的宫殿,造铜人。乐安郡的太守陆康得知后,就引经据典上书,大意是说,增加百姓的税去修毫无用处的铜人,这简直就是亡国之道啊!宦官立刻凑到刘宏身边:陛下,陆康这是对您“大不敬”,必须抓!结果就把陆康抓来了,亏得侍御史刘岱替陆康说好话,才免了罪,放他回乡。

这里插一句,这位刘岱,还有陆康,都是相当有分量的角色。刘岱,是后来山东群雄讨董卓的诸侯之一,兖州刺史。陆康呢,就是我们著名的陆逊大都督的叔公。后来,从陆康开始直到陆逊的后人,他们吴郡陆氏,跟孙家是世世代代结下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哇!当然,这是后话,我们到时再细说。

没错,刘宏很荒唐,很奇葩,还是皇帝群里万里挑一的守财奴。有朋友就该说了,这是妥妥的昏君嘛,你为啥还说他不算“昏”呢?

因为——我们来看一个事实:皇权是不是一直都在刘宏手里?没错,刘宏始终是大权在握的。虽然宦官们蒙他、哄他,借着他的势力鱼肉天下,可宦官左右不了他。

其实有件事灵帝看得很明白,这天下最难搞的是世家大族,他们才是最有可能威胁皇权的!世族个个都是几代高官,又有人望,又有势力,皇室又有什么控制办法?

事实上,不光刘宏,东汉三国哪个当政的都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去搞定世族。曹操、孙权,全都既需要世族的支持,又时常跟世族翻脸,翻脸的原因还总有些莫名其妙,俩人跟世族的关系始终是相爱相杀。后来到了曹丕,索性向世族妥协,再后来到司马家立晋,妥妥的世族当政。再到东晋,整个就成了“士族门阀政治”,士族们跟皇室“共天下”了。“世族”也进化成了“士族”,在原有势力和人望的基础上,还掌握了最高的文化!

三国两晋的历史,简直是一部世族的胜利史!

到东晋时,“士族”已经成了金标的贵族,跟“寒门”以及老百姓之间,隔了天堑一样的鸿沟。比如,出身顶级士族琅琊王氏的王献之,王羲之的小儿子,到谢安家里去做客,正好碰上出身寒族的习凿齿,王献之认为习凿齿不配跟他同坐,就在屋里来回溜达,说啥不跟习凿齿坐到一块儿。可见当时的士庶差别多严格。

当然,现在的“世族”还没完成到“士族”的转化,但也是天下最有决定性的力量!刘宏是看得很明白的。他宠信宦官,一方面是感情需要,另一方面,是在借宦官的黑手挟制世族!虽然这法子很难看,但能见效果!

刘宏再荒唐奇葩,也还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没变成谁的傀儡。他逼着官员出钱,一方面是因为贪财,另一方面也是跟这些官员的斗争,相当一部分官员出自世族,个个家资雄厚,灵帝暗自打着小算盘,为什么不让你们来捐点?而且刘宏当然明白,当时官场腐烂到了什么程度,他看谁都不像好官。好啊,你们不是贪吗?那就给朕也分一杯。所以,他叫起“好个狗官”来的时候,才会那么痛快。

黄巾之乱后,何进当大将军掌了兵权,还跟世族代表袁绍搞到一起了,刘宏一看,就在西园弄起了自己的军队“西园八校尉”,让宦官蹇硕当总司令,还让何进也听蹇硕的。他用宦官对付世族的心思,到这里就看得很明白了!

所以,大汉朝到这个时候还能苟延残喘,跟刘宏搞的这个制衡,也很有关系。

另一件,刘宏虽然利用宦官,纵着宦官,但大事临头的时候,他是很知道悬崖勒马的。比如,黄巾之乱时大赦党人。虽然宦官们不乐意,但紧急关头,刘宏并不受他们左右。又比如,司马直的事之后,他下旨停了修宫钱,其实,是司马直让他有点儿震惊的,原来,还有这样清廉的官啊!这些官员们,并不都像他想的那么坏。坑坑坏人,挺带劲儿,但坑死一个好人,总归是不大对的。再比如,对一些特清明正直的好官,他也能欣赏并采纳,就像盖勋,调到京都后,没一点儿阿谀奉承,忠心直谏,刘宏非但不生气,还感叹地说,咱们真是相见恨晚啊!后来,盖勋跟袁绍他们评价:陛下是非常聪明的君主,就是常被身边那些奸人给蒙蔽了……

所以,刘宏不能算“昏”。他很荒唐,很贪财,很奇葩,但政治脑筋不算搭错,要配“千古昏君”这样的称呼,还是有点儿不妥。至于他的才艺,还有建立鸿都门学等,就不用太深扒了。总之,灵帝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不堪,身处末世,他也是有很多无奈的,一个王朝的溃败和衰亡,不是哪一个人能背的锅。

说完了灵帝,我们回来关注整个天下。天下的疯狂还在继续,而且愈演愈烈,越来越疯……

现在是公元185年,黄巾之乱后的第二年。

这一年,天下最大的病痛是——凉州。

韩遂、边章、北宫伯玉,就像是整个机体的超级细菌,蔓延得太快了!

三月,崔烈拿五百万买了司徒,灵帝正心疼亏本呢,朝廷就接到了战报:北宫伯玉寇三辅!

三辅是哪儿?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是指掌管长安周边地区的三位官员。同时,也指这三位官员管辖的地区。西汉时,京都在长安,所以三辅是京畿,拱卫首都的。虽然,东汉京都在洛阳,但长安的战略地位也是极其重要,而且,大汉朝各位先皇的陵墓都在长安周边,更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几个月间,北宫伯玉从攻陷金城,到入寇三辅,按我们现在的地理概念,就是从兰州打到西安来了!

灵帝立刻想起了大救星皇甫嵩,派皇甫嵩镇守长安,讨伐凉州叛军。不过,这回是彪悍的羌人,不是黄巾流寇,还真难搞!皇甫嵩僵持了四个月,一直没能取胜。

这时,宦官又现身了,因为皇甫嵩在冀州没收了赵忠的大宅子,还拒绝借钱给张让,这俩“皇帝的亲爹娘”就一块儿去说皇甫嵩的坏话。灵帝正为打仗花钱心疼呢,索性把皇甫嵩的左车骑将军免了,你不是打不赢吗?那好,朕换人!于是,主帅换成了张温。

我们看看这个阵容。张温为车骑将军,执金吾袁滂为副手,统帅破虏将军董卓,荡寇将军周慎。临行前,张温还上奏特邀了一位,让他来参军事,这位就是现任别部司马孙坚。看来,现在的孙坚,已经很得大人物的重视了。

于是,董卓和孙坚,一个是雄起于西北的枭狼,一个是振威于东南的猛虎,算是第一次共事了。彼此都印象深刻啊!不过,这个深刻,效果却完全相反!

董卓对孙坚,是真喜欢。朝廷那些大官大将们,他都看不上眼,就孙坚这个生猛小伙让他瞧着就爱,怎么看怎么对路。后来关东群雄讨伐他的时候,董卓还说,那些人里没一个成器的,就孙坚这小家伙带劲儿,还算个人物!

孙坚对董卓,是真恶心。第一印象极差!孙坚觉得,董卓这货早就该死,留着肯定是祸害。我们来看看,孙坚是怎么想弄死董卓的。

当时,张温到长安,拿诏书召董卓来见,董卓磨磨蹭蹭半天才来,张温责问他原因,董卓甩个脸,老大的不乐意。

孙坚是参谋嘛,上前低声跟张温说,董卓不认错还这么张狂,应该以不按时报到的罪名,斩了他!

张温说,董卓在西边很有威名,还得靠他打羌人呢,现在杀了他,以后不好办啊!

孙坚说,明公您亲率王师,威震天下!难道还依靠一个董卓!我看这个董卓,第一,轻上无礼;第二,惑乱军心;第三,贻误军时……就该斩!他这么无礼,您还不斩,实在有损军威啊!

结果张温就是不听,还跟孙坚说,你先回去,别让董卓起疑心。

孙坚真是无奈,虽然他当了参谋,但毕竟军阶官衔什么的,不在人家那个级别,说话也没多大分量,只好不开口了。后来董卓占了京都,把朝廷祸害成了阎罗殿,孙坚更是无奈叹气:“唉!当初张公要是听了我的,哪还会有今天啊!”

俩猛人就这样第一次发生了对撞,结果是:

董卓说:帅哥,咱家喜欢你呀……

孙坚答:蠢狗!我就恨怎么没把你给干死呢!

不管他俩怎么相爱相杀,羌人还是要讨,仗也还是要打的。

张温这边总兵力十几万,进发到右扶风的美阳,怼上了边章、韩遂他们,董卓先上阵,一个遭遇战,打输了,于是陷入僵持。

不过战场上的事,永远瞬息万变,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东汉的运气向来诡异,老天能让皇帝们个个早死,能让天灾永无止休,但也偶尔会突然变脸,送上神奇的友好。比如光武帝刘秀创业的时候,正在血战中,老天却突降陨石,砸向了王莽的大军……那这回,该算又神奇了一次,友好了一回。

张温、董卓跟羌人们怼着,正一筹莫展呢,一天晚上,忽然,一道火流星划破漆黑的夜空,光芒足有十几丈,把韩遂、边章的大营照得亮堂堂的!战马都受了惊,全都呜哇叫个不停。这在羌人眼里,简直是天降灾难,大不祥啊!于是个个吓得要死,嚷嚷着要回金城。就这样,一道流星“哗啦”一下瓦解了羌人的意志,眼看就要四散奔逃了。

董卓一听大喜,真是老天助我!第二天,立刻跟几路将领合兵猛攻。其实,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羌人们虽然没跑,实际上就已经败了。现在哪还架得住董卓他们的强攻,一边逃一边被杀,几千人被斩首。汉军终于大胜!

羌人们一路没命地逃,心心念着他们的金城,从美阳一直跑到了榆中。美阳在哪儿?现在的陕西武功,都到咸阳了!榆中在哪儿?兰州!真是来得猛,去得也快,羌人们从兰州打到西安,好不惊悚。谁知一道火流星划过,又一路狂奔,从西安跑回兰州去了!

张温也率军一路猛追,追了1200多里,直到榆中。眼看这胜利的势头,要能一把灭掉叛羌,当然是最好的预期。于是,张温做了部署,兵分两路,一路是荡寇将军周慎,搞定榆中的主力;一路是破虏将军董卓,去干掉另一支叛军先零羌。张温知道孙坚瞧不上董卓,就让他跟周慎一路。

就要到榆中了,孙坚向周慎献策说,这榆中城里没粮,羌人必须从外面运,就让我带领一万兵去截断他们的粮道,将军您以大军随后,羌人又饥又乏,必然不敢应战,最后只好逃奔羌族部落,我们再合力追击,凉州就能平定了!

孙坚这计策如何?应该说是个好计。虽然断粮道是常用计,经典计,算不上奇谋,但以当时的战况来看,很实际有效。可周慎不听。孙坚还是人微言轻,劝张温杀董卓,张温不理,劝周慎断粮道,周慎也看不上。而且,整个跟羌人的作战过程,孙坚也没能独当一面,就当了个参谋。在大人物眼里,他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靠宛城的军功刚刚晋升上来,论量级,当然远不能跟董卓他们相比。

周慎直接围了榆中城,表现得相当无脑,结果,断粮道的计策,被边章、韩遂给抢去了。两人分兵扼守住险要葵园峡,反而把周慎的粮道给断了!这个葵园峡,在兰州市东5公里,现在叫桑园峡,是黄河出兰州后的第一道峡谷,最窄的地方只有75米。边章、韩遂抢占天险,一把劫去了朝廷大军在黄河上的运粮船。

这下周慎可晕了。军粮被劫的消息一传出,立即军心浮动,眼看要控制不住了。没办法,只能撤军,越快越好!如果等到边章、韩遂再杀回来,损失没准多惨重呢!周慎败得仓皇,军械辎重什么的全扔了。

一起战败的孙坚好无奈,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猪队友,而是猪领导啊!相信这点,我们大家也都深有体会吧。

周慎这一路不战而败,还损失惨重。那董卓那一路呢?战绩又如何?也不怎么样!

董卓没干动先零羌,还被羌人给包围了。

董卓大军也断了粮,必须想办法逃跑。他就想了个计。当时,羌人把汉军围在一条河边,董卓就假装抓鱼,在河里修堤坝,一边修一边派兵大呼小叫地捞鱼。羌人真以为董卓是为了抓鱼吃,解决断粮的问题呢,于是也不理会。董卓的军队一边抓鱼,一边偷偷地渡河逃跑,羌人居然也没发觉。等董卓的军队过了河,都不抓鱼了,羌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要追,谁知董卓最后还留了一手,已经把堤坝摧毁了!河水太深,根本渡不过去。

终于,董卓忽悠了纯洁的羌人,全身而退。在几位将军里,他还是战绩最好的,因为就他没受折损!加上火流星那一战大获全胜,斩了几千羌人,所以灵帝给董卓封了台乡侯,食邑一千户,成了唯一的功臣!

各军都臊眉耷眼地撤回来了。这次讨羌作战,除了一颗火流星的神威,朝廷就没打过胜仗!最得意的,当然是董卓。最郁闷的,自然是孙坚。碰上猪领导,神仙也无力啊。非但不听你劝,最后败了,你还要跟他一块儿背锅。比如说起葵园峡,后世早不知道周慎是谁了,但却会说,这是当年孙文台大败的地方,连葵园峡的景点介绍都会这么说!可见这猪领导果然是遗祸万年啊。

不过,仗也不算全白打,在战略上,还是有收获的。因为那颗火流星,一把把羌人从西安吓回了兰州,一时间也回不来,暂先不用担心三辅安危,不必惦记先皇的祖坟会不会被挖了。

那么,就让灵帝先缓一口气吧。羌人们回了金城,也需要一段时间,酝酿更大更闹腾的波澜呢!

在这里,给读者们写几句话。

凉州的故事,在三国里,既自成一体,又跟中原时局紧密联系,而且占了相当比重。凉州人物也各有特色,有义气忠贞的汉家英雄,比如盖勋、傅燮;有心路曲折的反叛人物,比如韩遂、边章;有相当羌化的悍猛武人,比如扶风马氏家族。凉州有大汉的统治秩序,也有浓郁的异域特色,是一段看上去混乱复杂、但细读却神秘有趣的历史。

所以这部三国,给了凉州相当的笔墨,对“说透三国”的宗旨来说,也是应该的。

写到西羌,我常常会想起小时候,因为喜欢地理,特别痴迷于高原和西部。记得某古老电视剧里的一首插曲,曾深深触动了那时的小小心灵哇!

当年走西羌,

月明西海上,

烟紫山蓝雪晴后,

云白水清大漠黄。

回首意茫茫。

真的是——“回首意茫茫。”好,就让我们继续西羌的故事。

黄巾之乱后的凉州,几乎成了半个外国,眼看要脱离大汉版图了。又像烫手的热山芋,拿都拿不住。于是,有种想法就在大臣中产生了。其实,在张温他们出兵之前,就有人跑到灵帝那儿提议,陛下,不然……咱放弃凉州吧!那破地方太闹心,咱大汉朝不缺个凉州,不如不要了吧!

提这建议的,就是那位五百万买来司徒的崔烈。

这叫什么?治不好病就截肢,痛快又省心。不过……要这么截下去,今天截条胳膊,明天截条腿,那最后大汉朝还剩下啥?而且,不是你截了肢,那个病灶就坏死了,相反,它会更加疯狂地生长!你给了羌人凉州,他们马上就会要三辅,难道把长安也截了给他?

灵帝一听,也不表态,说,那就把大家都叫来议议吧。

于是,公卿百官大会朝堂,司徒崔烈又把自己的截肢建议陈述了一遍。

哪知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霹雳一般地响了起来:陛下!要想让天下安定,必先斩司徒!

大臣们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一看,这位正是议郎傅燮。

傅燮本身就是凉州人,祖籍北地郡。黄巾之乱的时候,他跟着皇甫嵩立了大功,但因为上书说宦官的坏话,赵忠就跑灵帝面前诬陷他。不过,灵帝很记傅燮的功劳,也特信傅燮的为人,没答理赵忠,还提拔了傅燮。

傅燮这话说得够有气魄!“要想天下安定,先斩司徒”,你崔烈居然能说出放弃国土的话,那就该杀!

尚书郎杨赞觉得傅燮有点儿过分,就说:“傅燮在朝堂上侮辱三公,请陛下惩处。”

灵帝还不急,说:“那傅议郎就说说,崔烈为什么该杀呀?”

傅燮慷慨陈词,先是举了樊哙和季布的例子,当年樊哙为了迎合吕后的心情,在朝堂上说了句夸口的话,季布就说樊哙该杀,现在崔烈说出这种愚蠢又不忠的言辞,当然更该杀!

然后,傅燮又一条条地给大家分析:“凉州是天下要冲,国家的屏障,高祖立业时,让郦商去占领陇右;世宗(汉武帝)开辟边境,建立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就像断掉了匈奴的一条臂膀!可见,凉州有多重要!现在,因为当地官员处置不当,让凉州的百姓反了,崔烈身为宰相,不想怎么为国家平定叛乱,竟要舍弃这万里的疆土!如果把凉州让给羌人,他们兵强甲固,再祸乱天下,必会动摇大汉的根本!如果崔烈不懂这些,说明他愚蠢至极;如果他明知这些,还要放弃凉州,说明他对国家全无忠心,这样的三公,难道不该杀吗?”

傅燮说得正气凛然,大臣们谁也不知说啥了。

灵帝心想,傅燮你也太实心眼了,崔烈一个买来的官,质量能好到哪儿去?你跟他较什么真儿。灵帝一笑说:“傅议郎说得好啊!朕即刻发兵,征讨叛军。怎么能把凉州让给羌人呢!”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灵帝在大事关头,并不昏。于是,张温他们就出兵了。当然,崔烈也没杀,毕竟是交了真金白银的。

我们这里要说的,就是这位傅燮。没错,历史永远是不乏美好的,无论多黑暗多闹腾的乱世,也总会有英雄在闪光。

灵帝欣赏傅燮。朝臣们都看出来了,宦官的嗅觉更是灵敏,本来他们是打算害傅燮的,讨黄巾傅燮立了大功,结果宦官们在里面鼓捣,就不给人家封侯,现在,眼看皇帝喜欢他,傅燮又名声极好,害不动。于是,宦官们改了策略,拉拢。

赵忠就让弟弟赵延跑到傅燮那儿,跟人家眉开眼笑地说:“只要傅议郎以后少管常侍们的事,咱们送您一个万户侯都不成问题!”

哪知傅燮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定定地说:“我没有封侯,是我的命不好,我认。你不用多说了,我不会去干那些苟且的勾当,不会向你们求官的!”

赵忠没讨来半点儿好脸色,心里这个恨呀,又暗中折腾,把傅燮调出了京都,去当汉阳太守。就像前面把曹操搞出去当顿丘令一样。

傅燮啥也没说,到汉阳上任,回到了天水。他本来就是凉州人,也正想尽自己所能,整饬一下乱得没救的凉州呢!

傅燮到任后,第一件事是安抚当地的羌人,体恤他们的难处,让他们都安心。周边反叛的羌人感受到他的恩德,纷纷来归附,全都不反了!羌人们听傅燮的话,在汉阳城外开垦土地,安居下来,一年多的时间,建起了四十多个营地!到处都在造反的凉州,竟出现了一个和平静好的汉阳!可见,当初傅燮说,凉州叛乱是因为当地官员处置不当造成的,果真是这个理儿。

那么,除了汉阳,凉州的其他地区,又是啥情况?比如金城的叛军韩遂、边章他们?

他们可是一点儿没消停!

这时是公元187年,黄巾之乱后的第三年,傅燮回凉州一年多。

自从那次火流星事件羌人们吓回兰州后没多久,他们自己就打成了一团,进行了一番内部大洗牌。最后的结果是:韩遂把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全干掉了!他一人成了主帅,统领十几万的叛军。韩遂围攻陇西郡,结果陇西太守反叛,跟着韩遂跑了。

就在这等糟糕的局面下,朝廷这边又出现了一个猪领导。

这个猪领导名叫耿鄙,是新任的凉州刺史。眼看韩遂这么嚣张,耿鄙准备调兵遣将,征讨叛军。

但现在时机太不合!耿鄙上任时间不长,还没得到将领士兵的爱戴,他又特别信任一个叫程球的奸佞小人,士人百姓都恨这个程球,可偏偏耿鄙就看他顺眼。傅燮看得明白,这样出征,非出事不可!

于是,傅燮赶来劝耿鄙:您上任时间不长,军心民心还不定。本来叛军内部也有问题,可一听说您征讨,反倒一下团结了。羌人骁勇善战,锐不可当,咱们这边又是新调遣的将士,上下也不和睦,指挥不顺畅,一旦发生内乱,后悔不及呀!不如先不动兵,树立您的德行和信义,我们不动,叛军一放松,内部矛盾就会爆发,必然你争我夺,到时,您再率领精锐去攻击分崩离析的叛军,必能成功!

傅燮真是一番肺腑之言,分析得条条在理,甚至把后来的状况都预测得明明白白。可是,猪领导不会听。

耿鄙非要征讨,带着新调的将领士兵,出发了。

一切正如傅燮所料,走到狄道,大军突然发生哗变!耿鄙的手下反了,先杀了那个遭人恨的程球,接着又杀了耿鄙!傅燮的话全都应验!

猪领导,自古至今真是人类最大的祸害。孙坚碰上个猪领导,损的是千年的名声,而傅燮碰上的这个猪领导,罪孽实在是太深!朝廷大军全反叛了,韩遂一下更壮大了,于是,立刻进军包围了汉阳。

那是傅燮花了一年多心血、刚刚调理得和平静好的汉阳啊!本来都已安心归附的羌人,再次反了。

汉阳城兵少粮绝,傅燮依然坚守。他站在城头,面对城外铺天盖地的叛军,心思没有半点儿动摇。

城外的叛军里,有北地郡的匈奴骑兵几千人,北地是傅燮的家乡,这些匈奴人都敬重傅燮的为人,纷纷下马跪倒在地,流着泪求他出城,保证一路送他回家乡去。那些得了傅燮恩义的羌人,也跟着下拜请求,战场上居然是一片哭声。

傅燮的儿子傅干当时13岁,已经懂事了,他对父亲说:“是国家昏乱,才把您逼到这个地步!父亲您没有错!现在城里的兵太少,咱们难以自守,不如听了羌人胡人的,咱们回家乡去吧,等到天下清明的时候,您再出来辅佐皇帝。”

傅燮非常感慨,叹息着对儿子说:“你知道吗?我必须死。像商纣王那样的昏君,还有伯夷、叔齐为他不食周粟而死,当今天子没有纣王那样残暴,我又怎能超得过伯夷、叔齐的品德?我生逢这样的乱世,不能养浩然之志,既然已经接受了国家俸禄,又怎能遇到危险就逃避呢?我能走到哪里去,只有死在这里!孩子,你有才气,有智慧,要努力啊!我的主簿杨会,就是我的程婴,他一定会尽心照顾你的。”程婴就是救了赵氏孤儿的那位。

傅干哭得说不出话,旁边的将士们也都跟着流泪。城上城下,敌军我军,竟是所有人都一样的伤心。

这时,城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傅燮一看,是已经反叛的酒泉太守黄衍。黄衍高声说:“傅太守!这天下,已经不是大汉的天下了,这个国家不值得辅佐!府君您愿不愿意做我们的首领?”羌人胡人们也都高呼请求,反正给自己劫持领导是羌人一贯的程序,更何况是这么一位让他们打心里敬重的人。

傅燮厉声回答:“黄衍!你是国家堂堂正正任命的臣子,现在,居然来替叛军说话!”

傅燮怒斥完,当即下令左右,开城进兵!

汉阳将士们跟随着太守,流泪冲出城去。

最终,傅燮战死阵前。

傅燮死的时候还很年轻,从傅干才13岁判断,他也不过30来岁。他的战死,让无数人为之落泪,这其中也包括灵帝。消息传到洛阳,灵帝痛惜到不行,当即追封他为“壮节侯”。傅燮终于封侯,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在《三国演义》里,傅燮没有被提及,所以对大多数读者来说,这个人物几乎是完全陌生的。我们的故事说到凉州,写到西羌,必该为他好好书上一笔。

英雄屹立天水关。历史中的很多事情,还是不应该被忘记。

猪领导耿鄙的讨羌作战,以悲摧的结局告终。最后的效果是:先丢了自己的命,再丢了朝廷的大军,又害死了我们的英雄傅燮。还有,让所有想反的人,都反了;很多不想反的,也反了。

“反”,已经是凉州的时代主题,太正常!

在这些反了的人里,有一位挺与众不同。这人长得就跟别人不一样,身高八尺多,就是快一米九,体格倍儿雄壮。而且,“面鼻雄异”,就是高鼻深目,很欧范儿。这人是耿鄙的司马,大军哗变,耿鄙被杀,他立马就反了,带兵去跟韩遂联合。

这个看着就不像华夏人的大块头,名叫马腾。

其实,马腾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他那威扬天下的儿子马超。《三国演义》中,我们称之为锦马超。帅绝的小伙儿,“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狮盔兽带,银甲白袍”,手中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把曹操杀得割袍弃须,猴儿一样地逃命。《三国演义》里的马超,曾让多少读者激动得眼冒金光啊!

那么,正史中的马超也有这么惹人爱、这么激动人心吗?——激动人心倒是真的,至于惹人爱嘛,可不敢说。《三国演义》里的马超是迷人的,易懂的。但正史中的马超,却是冷血的,复杂的。大约我已过了为帅哥荷尔蒙上升的年龄,所以,就更感兴趣这个复杂又无情、结局也相当悲惨的真实的马超。

西羌故事里最惹眼的人物——扶风马氏家族正式出场。我们就开始马家的故事吧。

关于扶风马家,必须先说一位牛人,他就是东汉开国功臣、伏波将军马援。这位大将军是马腾的祖上。

因为《三国演义》,马腾、马超的知名度远比马援高得多,但平心而论,不管能耐还是品性,伏波将军都远比马腾、马超靓得多。

也许,马援这名字大家听着陌生,但说到成语“马革裹尸”,就熟得很了。

马将军说:“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大丈夫应该死于为国家戍守边关,用马革裹着尸体回来归葬,怎么能老死在床上,让儿女们在一边侍候呢!

我们看伏波将军这一生,果真就是这般壮烈!他简直是光武帝刘秀的镇边天将!定西羌,平交趾,征乌桓,讨南蛮,国家四境,除了东边是大海,没有他征服不到的!

马援做了六年的陇西太守,专门料理羌人。一到任,他就先声夺人,以三千步骑干趴了叛乱专业户先零羌(就是董卓怎么也没干动的那个部落),然后,神武和计谋并用,屡战屡胜,一举平定了西羌。将军作战勇猛,身先士卒,被羌人的飞箭射穿了小腿,他都没有后退。

更难得的是,马援不但武功赫赫,还善于文治。统领西羌六年间,恩威并施,让当地各族都安心定居,马援派人领着他们修城郭,开水利,兴农牧,没几年,竟让一个随时都能炸翻天的火药坑,变成了和平家园!

所以,前面傅燮说,西羌之乱,是因为官吏处置失误的原因,就是这个理儿。如果凉州长官都有伏波将军这样的本事,西羌早就不这么愁人了。

说个小故事,就能看出马将军当年有多自信了。

凉州平定后,有一次马援正跟宾客们一起宴饮,忽然有人来报,狄道县城外出事了,羌人要聚众反叛,百姓们都纷纷往城里跑呢!狄道县长已经赶到府门前,请示太守,是不是赶紧调兵镇压!

谁知马援听了这话,稍稍思考,忽然笑了,说:“现在,羌人既不会反叛,也不敢反叛!去告诉狄道县长,回去等着吧,根本没事,如果实在害怕,就到床底下躲一躲!”说完,接着跟宾客们喝酒,谈笑风生。

报信的出门通告狄道县长,领导让他到床底下躲着去。狄道县长又急又怕又无奈,真不知怎么办了。谁知不一会儿消息又传来了,什么羌人反叛,根本是两拨地痞械斗,换言之,就是一言不合打群架,因为当地民族成分复杂,参与的啥族都有,所以观众就恐慌了,以为羌人又要造反。一切正如马援所料,全无大事。

就这样,西羌在伏波将军的治下美好了很多年。

紧跟着,交趾又闹起事,爆发了征氏姐妹的叛乱。马援再次率军出征,一路所向披靡,半年就平定了交州。

徵家姐妹是当地部落首领的女儿,这俩姑娘都身材高大,力气也大,打小就称霸一方,简直是乡村女霸王。姐妹俩不学女红,也不读书,天天舞刀弄枪,自称武艺天下无敌,姐姐征侧打定主意,要做个南方大女王。姐妹俩起事之后,交州四个郡、六十多个城池全都反叛,居然都认了这个“徵女王”!

马援统帅大军,水陆并进,长驱一千多里,直抵南方。

威风八面的“徵女王”跟朝廷大军一碰面,可算全明白了。井底之蛙做个美梦行,但非要跳出井来,那就是妥妥地自取灭亡啊!

马援一路进军,“徵女王”就没有一次像样的抵抗!很快,马援斩杀徵氏姐妹,把人头送往京师,向光武帝奉上。接着,他又率领大小楼船两千多艘、将士两万多名,进击反叛的徵氏余党,将沿海地区全部平定。我们不妨想见,当时这支大军扬威北部湾的现场,我煌煌大汉有多神武威壮!

而且,在威猛征服的同时,马将军又使出了他高明的文治策略,大军每过一处,便派人为郡县修城池,开水利,安抚百姓。他还修改调整了当地的律法,让律令更合理,并向百姓申明。后来的好多年,交州在处置事务的时候,人们都遵守马援制定的法律,还常说一句口头禅:依马将军之故事……

就这样,交趾在伏波将军治后,也美好了很多年。

最后,马援是死在征战中的,病死在讨伐武陵蛮的战场。那一年,马援已经62岁,他上书请求出征,刘秀怜惜他岁数大了,不想让他再冒险,就没答应。

马援跑到刘秀面前,特自信地说:“陛下,臣还能披甲领兵。”

刘秀一看,这老头儿还真执着啊!就笑着说:“那老将军就披挂一个,给朕看看!”

马援当即披甲上马,手扶马鞍,顾盼远方。真是气场十足,威风八面!

刘秀笑着说:“真是个有精神的老头儿啊!好,就请老将军出征!”

后来,马援死在战场,真的“马革裹尸”了,一生夙愿终于实现。

这就是马腾家如此威风又伟大的祖先。伏波将军的美名,光耀了扶风马氏家族近两千年。

那么,到了马腾和马超的年代,又是怎样呢?有没有把家族的优良基因发扬光大?

不得不说,马腾真不像马援,继承了啥没看出来,差距倒是相当大。

马超也不像,虽然武力逆天,貌似得了真传,但马超的路数,跟伏波将军完全不一样。

说到马腾、马超,我们最应该圈重点的,倒不是他们有几分像祖先,而是另一个重要的字——羌。他们跟“羌”的关系,比跟伟大祖宗的关系,近多了!

首先,马腾的母亲就是一个羌人。

马腾的父亲是天水郡兰干县的县尉,一个边远小县管治安的武官,后来还把官丢了。然后居住在陇西,家里实在太穷,娶不上老婆,那就娶个羌女为妻吧!结果生下了马腾。所以,马腾天生就高鼻深目,一看就不像华夏人。

马腾血管里留着伏波将军的血不假,可另一半,却是羌人基因!如果说,回姥爷舅舅家玩两天,那就是混到羌人部落里去了。所以,马腾妥妥算半个羌人。

小时候,马腾家里穷得啥也没有,就靠伐木为生,天生的大块头,总能派上用场。他每天从山里砍木头,扛到集市上去卖,养活一家子。马腾为人不错,性格厚道,又力大无穷,人们还挺佩服他。

就在马腾当伐木工的这些年,马超出生了。虽然马超是马腾的长子,但关于马超的身世,却有两个未解之谜。这两个谜非常重要,对读懂马超一辈子的心路和作为,特别有意义。

第一个:马超的生母是谁?汉人还是羌人?

第二个:马超到底是正出还是庶出?

先回答第一个:很可能是,羌人!马腾的爸爸家里穷得叮当响,就只好娶羌女。马超出生时,马腾也穷得叮当响,所以,很大可能也是娶羌女。而且后来,马超在羌人中极有号召力,不论哪个大佬,都对他又忌惮又想利用,所以,马超的血管里,极有可能又加了一半羌人的血,算上老爸马腾的提供,他已经是3/4个羌人了!剩下的1/4,才是祖宗伏波将军的基因!

第二个关于正出和庶出,也很可能是,庶出!马超字孟起,我们古人起字时,有个规矩叫“嫡出为伯,庶出为孟”,就是嫡出的儿子,字里带“伯”,庶出的儿子,字里带“孟”。比如,我们看孙坚他们家,老大孙策字伯符,老二孙权字仲谋,老三孙翊字叔弼,老四孙匡字季佐,规规矩矩的“伯仲叔季”,四个儿子全是正出,都是正妻吴夫人所生。对照一看,马超这个“孟起”,很可能代表他是小妾的儿子,而且,这个小妾还是羌人!

说到这里,有朋友可能会问,那曹操字“孟德”,是不是也是庶出?很有可能!我们前面说曹操回忆小时候时,总说自己特别惨,爹不疼娘不爱,很符合庶出娃的日常,简直是贾环阵营悲摧童年的真实写照啊!

我们看三国里这几位庶长子,袁绍有明文记载,铁定丫头养的;曹操很有可能是,马超也不例外。这些庶出娃的心路,跟父慈母爱、光明美好长大的嫡子们,完全不一样。他们干出来的事,我们不能用正常的亲情伦理去考量。惊人的故事还在后面,到时我们再一一细说。

现在,关于马超的身世,我们大致理清了。

伐木工马腾,因为穷,先娶了羌女,生下了混血儿子马超。后来日子过好了,马腾又念叨起自己是伏波将军之后,怎么能弄个下等羌女当老婆呢?就又娶了汉家女子为正妻,然后,给马超又生了好几个弟弟,包括马休、马铁。马超有3/4的羌人血脉,该算大半个羌人,弟弟们有1/4的羌人血脉,该算大半个汉人。马腾更喜欢像汉人的儿子,毕竟,他是伏波将军之后,不想去做原始民族。

后来,马腾跟韩遂打了起来,韩遂杀了马腾的老婆儿子,这位老婆,就是马腾的汉人正妻,儿子是除马休、马铁外的另一个娃,马超的另一个弟弟。不过,马超无所谓。反正他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些弟弟,所以后来,他带领凉州造反时,还跟韩遂联合了。好像韩遂不是他家的仇人,倒像恩人似的!

马腾出道,是公元187年,正是猪领导耿鄙征兵讨伐韩遂的时候。马腾决定,结束伐木生活,应征入伍。看来,他还是很坚信给伏波将军当后人才是正路,所以选择了做汉人,去揍羌人。

马腾这大块头,一看在战场上就有能耐,所以一入伍,便被官员们看中了,任命为从事,统领了军队。打了几仗,还真牛!冷兵器时代嘛,啥都不可怕,就怕巨无霸。马腾是屡立战功!其实细想,他从前是伐木的,多繁重的体力活儿,相比来说,改成在战场上砍人,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省事多了。很快,马腾就被提拔为耿鄙的司马,还升了偏将军。

马腾这时挺高兴,没想到升官这么快,没几天就混得比他爸的县尉强了!哪想他正高兴呢,耿鄙被手下给杀了,大军哗变。马腾走正道的美梦一下泡了汤。

马腾开始思想斗争,面对韩遂的召唤,他发出了灵魂深处的拷问:我是谁?我到底是汉人还是羌人?现在,我该去揍汉人还是羌人?

其实,马腾当然想做汉人,但眼看大家都反了,他继续当汉人,结果就是被群殴!好吧,那就当什么有好处就当什么吧!于是,马腾选择去当羌人了。然后,他就开始了跟韩遂十几年的相爱相杀。

这一年,马超11岁。他跟着老爹在军营的可能性不大,按我们前边关于他身世的推测,马超小娃时代,很可能是在羌人部落里疯跑外加角斗长大的!

混血又英俊的少年马超,就在西羌的戈壁荒原间成长起来。他勇猛善战,像羌人一样无视生死,来去如风。对汉家的礼义道德,他半知半解,又因为庶出,对家庭的关爱温怀也全无体会。他有着伏波将军的神武,却永远理解不了祖先的“文德”……

这就是锦马超。他手中的枪很利,心头的血却很冷。他始终没有弄清那个最根本的问题:我究竟是汉人还是羌人?始终没有为当一个汉人做周全的准备,所以,当他不得不走进真正的汉人世界后,他就蒙了,乱了,疯了。

随着扶风马氏的崛起,凉州的故事也暂先告一段落。下面,让我们把目光移回中原。好久不说曹吉利了,咱们去看看,曹家又在干什么?

黄巾之乱后,凉州闹得塌了天,咱们的大佬曹吉利,又在忙啥呢?

他是真没闲着。不光曹操没闲着,他老爸曹嵩也没闲着!父子俩都在继续人生追求。当然,他俩的追求完全不同。

先看曹吉利。

平定黄巾后,曹操因为打到了一大桶酱油,被任命为两千石的济南国相。汉朝是郡国制,如果某个郡被封给一位王做封地,会改称为“国”,派去管这个国的行政长官,就叫“国相”或者“相”。其实,跟郡太守一样,因为济南是济南王刘康的封国,所以曹操就叫“济南相”,相当于济南郡的太守。

这年曹操30岁。风格还是没变,一门心思干点儿事不可。

20岁时,当个小小的洛阳北部尉,他就拿五色棒子打死了蹇硕的叔叔。现在,成了两千石的大官,更要干出点儿模样来了。

曹操到任后,一看这个济南国的状况,心里就蹿火。简直是黑心官吏大据点,烂到骨头里了!“国有十余县,长吏多阿附贵戚,赃污狼籍……”,济南十几个县,多数的县长县令攀附朝里的宦官权贵,贪污腐败得一塌糊涂。因为他们后台太硬,历任的国相谁也不敢管。其实,岂止济南国,当时的天下哪里不是这样呢?

吉利火气上了头,你们不管我偏管!什么,有危险?那是后话,先管了再说。曹操当即清查这些官员的行径,凡是干过违法勾当的,一律上奏免官。总共十来个县长县令,曹操一下免了八个!

吉利是真想干大事,真想给天下讨正义,所以无所畏惧,又英气十足。

效果也立竿见影,济南国的大小官员们被一下子震住了,个个战战兢兢,一点儿坏事不敢干了。民间的一些奸恶之徒,一看来了这么一位阎王长官,真惹不起,干脆脚底抹油,流窜到别的郡干坏事去了,济南国一下子太平了好多!

所以,与其说曹操是整顿济南官吏,不如说,他是在打击黑恶势力,而且专破官匪结合!

这是曹操打黑的第一件事,先干掉黑恶官员。紧跟着,他就干了第二件事——断淫祀。

啥叫淫祀?就是不合法的祭祀,特别泛滥的祭祀。简单来说,就是谁都能当神,都能被人们膜拜、献供、求福。中国古代的淫祀现象非常严重,老百姓普遍文化不高,一忽悠就能迷信,让他拜谁他拜谁,于是就会被一些邪教钻空子。其实张角的太平道,实质也是一种淫祀。

在古代,淫祀是国家明令禁止的,没有你想拜谁就拜谁的事。但到了汉末,整个天下腐坏了,儒家的神圣信仰也崩塌了,老百姓都不知道信什么,淫祀这种事也就疯狂泛滥了。

济南国的淫祀相当恐怖,这一带供奉的是西汉的城阳景王刘章。当年,吕后的侄子吕产作乱,刘章把吕产杀了。因为这大功,封国城阳就给他立了祠堂祭祀。周围的各郡全都跟着学,也给刘章建祠堂。济南是最厉害的,一郡就立了六百多个!

也许有朋友会问,不就是祭个死人嘛,何况这城阳景王确实有功,这事能有多恐怖?当时,这些没完没了的祭祀,早就形成暗黑产业链了!每次活动都搞得极其奢侈,敛尽了民财,当地从豪强到流氓,再加上黑心官员,都从祭死人大会中一层层搜刮好处,可老百姓的生活,却一天比一天穷困悲惨。

所以,当时济南的淫祀已经成了官绅勾结合伙圈钱的黑买卖!最倒霉的就是被忽悠的底层百姓。淫祀这事,历任长官也都不敢管,因为里面牵扯的人和利益太多,谁敢捅这个马蜂窝?曹操看得怒火中烧,你们没人敢管是吧,好,那我来管!

曹操一道禁令,禁断淫祀!济南国六百多个祠堂,全都给我拆了。此后,济南国再也没有装神弄鬼、靠死人发财的了,老百姓的日子好了很多。

曹吉利真是把打黑事业进行到底了,但是……后果是不是有点儿可怕?我们都会替他捏把汗,吉利你一心为民没错,可这样要得罪多少人?而且,那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你动了他们的蛋糕,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呢?

不得不说,吉利做得很英雄,但也有点儿逞能了。

幸好,他很机警,脑袋灵光至极,很快就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也觉察到了一些风吹草动。的确,这个马蜂窝捅大了,危险已经潜伏在四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曹操沉下心来,深思熟虑,看来这个济南还是别久待了……先去避避风头再说吧。

于是,公元187年,即马腾投了韩遂、正式反叛凉州的时候,曹操上书回了朝廷,灵帝让他去东郡当太守,他说身体有病,于是就给了他个闲职议郎。但曹操也不想久干,老说身体不好,后来索性回了老家谯县。

这次回家,最主要的原因是避祸,另外,就是接着读书。就在这年冬天,卞夫人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儿子——曹丕。曹丕是曹操的次子,长子是曹昂,这时已经十一二岁了。

《三国志》说,曹丕出生的时候,有青色云气像车盖一样环绕在他的头顶,一天都不散,望气的人惊叹:这可是至为尊贵的征兆,不是人臣之气啊!

真是又来了!作为大魏开国皇帝的曹丕,出生时当然得有异相啦!“不是人臣之气”,这话当时的卞夫人听了,得把她吓个半死。不过,曹操可不信这些神异鬼怪外加天命之类的说法。在这点上,曹丕跟他爹一样,甚至是,更不信。

曹操又过上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日子了,但曹家可没有因为他又“归隐”就衰落,因为这时,他老爸曹嵩正飞黄腾达呢!又升了官,当上了太尉,成了三公!不过……不大体面的是,曹嵩这个太尉,是买来的。

这太尉是从谁手里接过来的呢?哈哈,崔烈。崔烈买了司徒之后,又做太尉,过了两年多的三公瘾,最后被罢免。这回灵帝心里可痛快了,当时就心疼卖便宜了,这下终于收回来,一定要好好卖个大价钱!

正好,曹嵩来求官,看上了这个太尉。灵帝可盼来了赚大钱的机会,一定要把在崔烈那里损失的都补回来!而且,他也知道曹家有的是钱,于是开价——一个亿!

本来卖官的价钱,是由买家到西园跟宦官协商,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再定下来。哪知这时曹嵩一下就接了,不但真出了一个亿,还给了各位常侍孝敬钱!

也许我们会感叹,吉利爸爸真是冤大头啊!人家崔烈买三公才花五百万,就算卖便宜了,那一千万还不行吗?他居然花了一个亿!

其实,也不算冤,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第一,人家崔烈是名士,买官的价钱是根据名声打折的,所以崔烈能享受折扣。曹嵩是宦官之子,哪有什么名声,所以享受不了优惠。

第二,这个高到太空里的价钱,其实,是曹吉利闹的!曹操在外面太能折腾,得罪了很多宦官和权贵,曹嵩有点儿怕了!他怕人家一起整曹家,也怕人家暗中对付曹操。曹嵩想通过这种方式,先把灵帝哄得美美的,万一曹操闹出了事,皇上还能出手救曹家一把。他也给常侍们送钱,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家那个浑小子不懂事,公公们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老曹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你们看,曹操和老爸走的真不是一条道啊!曹操一门心思斗宦官,扫黑除恶;老爸曹嵩呢,还要讨好宦官,一心只想平安富贵。

没错,曹操和老爸始终不是同志。

我们看曹操起事时的自家嫡系:曹洪、曹仁都是他的从弟,夏侯惇、夏侯渊是同乡兼姻亲,但曹操的几个亲弟弟呢,在哪里?曹操的亲弟弟在史书里都没有传,只在一些蛛丝马迹中,才发现了他们的影子。曹操有两个或三个亲弟弟,但都没跟着曹操干,如果跟着曹操了,史书必会有详细记录。他们为什么不跟曹操?因为都是老爸曹嵩那派的,都要保平安富贵,不跟曹操一条道!

曹操在陈留起兵的时候,曹嵩不愿跟他一块儿,带着小儿子曹德去避难。可见,曹操的弟弟们,都是倾向老爸,不追随大哥的。所以,我们在史书里,就很难找到他们的故事了。

说到这里,有一点我们还不能否认:虽然曹操跟老爸不是同道中人,可老爸这把保护伞,对早年的吉利来说,却相当有用、相当坐实。如果不是曹嵩在朝里会做人,会跟皇上、宦官搞关系,吉利这么不要命地折腾,别说自保,连老曹家都悬了!

从这里,也可看出这些庶长子的心路,他们在外面整事的时候,是全然不管家里的爹娘叔伯的。干什么的时候,不会顾虑亲族的需要。曹操如此,袁绍如此,马超更如此!当然,如果曹操顾虑了老爸和弟弟们,当了乖娃,那我们的三国史,甚至整个中国史,可能都要改写了。

曹操第二次躲回了老家。这时天下的局势又怎么样呢?——还是闹腾到不行!闹腾中,我们的大佬刘先主,也终于逮到机会,领到了朝廷的盒饭。但是……命运不济,这饭票不是长期的,没多久就丢了。先主当然不答应……于是,特别著名的故事就发生了。

我们看现在的大汉朝,就像一条破烂的巨轮,虽然曾经威武辉煌,但早已锈迹斑驳,四处透水了。窟窿一个接一个,先是黄巾起义,接着是交趾、凉州,那后面是哪儿?放心,能闹腾的地方都会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果然,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哪儿?幽州。主角是乌桓。

乌桓,本是东北地区游牧民族的一支,汉武帝打跑了北匈奴后,乌桓人臣服于大汉,在靠近边塞的地区居住(现在的张家口、承德、赤峰一带)。大汉朝也设立了官员专管乌桓,就像凉州有护羌校尉一样,幽州也有护乌桓校尉。

乌桓的北面是鲜卑,西面是南匈奴。南匈奴是归附了大汉的,北匈奴早被大汉军队赶到欧洲去了。乌桓和南匈奴虽然都归附了大汉,但风格都一样,全是——天下太平就装蒜,天下一乱就翻天。

这回乌桓造反的事由是:张温当初带兵讨伐凉州,从乌桓征了三千突骑,打算带着乌桓人去打西羌。本来挺常见,大汉朝经常干这种“以胡制羌”或“以羌制胡”的事,这些边境民族们,也习惯了当壮丁。但这次大汉朝眼看要日落西山,国力也跟不上,该给人家乌桓人的粮饷,拖了好多天没给。乌桓人怀疑粮饷没戏了,结果一个个全都掉头,一路奔回自己家去了。

本来,这只是一次逃军事件,还到不了反叛的高度。谁知这时候,一个汉人掺和进来了,这人名叫张纯,是中山国相,即中山郡的太守。张纯在张温面前自告奋勇,想领回这支乌桓兵,很可能张纯跟乌桓人有交情。结果,张温不答理,他看好公孙瓒。这时,公孙瓒只是涿县县令,跟张纯这个国相不在一个级别。张温宁要公孙瓒一个县官,也不要张纯这个郡守。结果,张纯怒了。眼看乌桓人都跑回家,不替朝廷卖命了,张纯起了异心。

他暗中联络老乡——从前的泰山太守张举,还有乌桓大人丘力居,三人结成联盟,反了!其实这次真正动意的是张纯,不是乌桓人。丘力居正担心会不会受处罚呢,张纯就来劝了,丘力居一想,索性趁大汉马上就玩完的势头,反了吧!

这几人煽动汉人和乌桓人,在蓟中一带攻杀,蓟就是现在的北京。他们先杀了护乌桓校尉,又杀了右北平太守、辽东太守,总共聚集了十来万人,驻扎在肥如,就是现在的河北省卢龙县,离北戴河不远。张举自称天子,张纯叫弥天将军、安定王,还发书信给朝廷和各州郡,说张举已经取代汉朝,灵帝你赶紧退位,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朝里的公卿大臣们,你们都到肥如来迎接新皇帝!果然丧心病狂,乱世出产最多的物种,就是疯子。

我们回头来看,灵帝的日子过得也是够受的。每天里,除了惊悚就是抓狂,除了抓狂就是暴怒,如果没有挣大钱带来的喜悦和安慰,妥妥地会得抑郁症,精神分裂也大有可能。所以,人有点儿爱好还是有好处的,哪怕是爱钱。至于灵帝怎么对付幽州,我们后面再说。反正幽州最后是被一个牛人搞定了,行动很低调,效果很神奇,高明得很!

现在我们要说的,是先主刘备。先主刘备跟张纯、张举这俩疯子,是有那么点儿关系的,因为这俩发疯,先主又得到了打酱油的机会,终于领到了朝廷的盒饭!

黄巾军被灭后,“刘备是个人物”一说已经在民间流传,先主没盒饭,但是有流量。所以这次张纯造反,就有人去推荐,刘备有本事,他一定可以消灭反贼!于是,刘备就带着兄弟们又上路了。

不过,这次先主可不是像打黄巾时去打酱油的,而是真玩命了!很可能打过胜仗,也经历了不少危险。有一次,先主突然在田野间遭遇了敌军,猝不及防,结果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刘备动不了,又怕被杀,索性装死骗过了贼人。后来,他被自己人拿车推着撤离了战场,这才保住性命。当然,这个“自己人”,很可能是关、张。

这可真是为朝廷拼了命啊!先主也终于得到回报,被任命为安喜县尉,领到了盒饭。

安喜县即现在的定州市,当时属中山国,安喜县尉,就是安喜县管治安的武官。刘备领着关、张去上任,以为自己已经正式上道,展开仕途了。哪想到,这份盒饭,居然只是一张临时饭票!

刘备的县尉没当多久,朝廷突然下了一道旨,说靠军功当上县官的,多数要淘汰。其实,这还是起因于灵帝那道“人人都能讨贼”的诏书,地痞混混外加流氓,都出来讨贼了,人家立了战功,就得封官,可这些人一旦当官,难免就胡作非为、为祸一方。灵帝大概回过味来了,或者也接到了不少反映,这帮靠讨贼上位的,也都跟贼一样啊!于是,就有了这次“淘汰”诏书。

先主刘备很可能在被淘汰的名单里。他自己也有些怀疑。这时,郡太守派督邮来查办。督邮是干什么的?是太守手下负责传达命令、督察县里官员行为的官。职权很广泛,就像一个特派员。

刘备一听这道诏书,心里就火了。自己领着兄弟们不要命地干,换来了一个县尉,就这么个小官,还不让当了。这不是耍人吗?现在一听督邮来了,刘备强忍怒气,想先求见一下,打听打听实情。谁知这督邮摆起了谱,不见。当然,也很可能是,刘备确实要被“淘汰”,督邮就是见他也没什么意义,气氛更尴尬。其实,督邮这做法没什么不合理。

所以后面的事,是督邮怎么也想不到的,真是前世作孽,遇上个活阎王!

然后,著名的故事就开始了。

都督这个“不见”,把先主强压的怒火一下点燃了。第一,他确信自己肯定被免了官;第二,他不在乎了,反正官也当不成了,这么耍我,好,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先主怒火爆棚,瞬间恶向胆边生。他立刻回衙门召集手下,带上关、张等兄弟,气势汹汹地又杀回督邮的住处,然后直接破门而入。刘备谎说:“我奉太守的命令,来捉拿你!”小弟们冲上去,在床上就把督邮给捆起来,然后押出门,一直到了安喜县的边界,又把人家绑树上了。为什么非要到边界,这显然是做掉的节奏呀!

刘备解下自己的绶带挂在督邮脖子上,表示,这破官爷爷我不要了,然后抡起鞭子就开抽,一百来下!这督邮也真够能抗打,一般人早受不住了。刘备本打算杀了他,架不住督邮一个劲儿地求饶,那叫一个惨,刘备也算解了气,终于把督邮放了。

之后,先主带着关、张离开安喜县,另谋出路去了。

这就是正史版的刘备鞭督邮。咱们引一段史料原文,《三国志·先主传》裴松之注引《魏略》:

督邮至县,当遣备。备素知之。闻督邮在传舍,备欲求见督邮,督邮称疾不肯见,备恨之,因还治,将吏卒更诣传舍,突门入,言“我被府君密教收督邮”。遂就床缚之,将出到界,自解其绶以系督邮颈,缚之著树,鞭杖百余下,欲杀之。督邮求哀,乃释去之。

跟老罗的《三国演义》完全不一样。

有朋友会问,怒鞭督邮真的不是张飞?不是,是刘备自己。老罗为了塑造刘备仁爱得像圣母一样的形象,把血腥暴力的情节甩给张飞了。

有朋友还会问,难道不是因为督邮是大坏蛋,刘备兄弟才揍他的?这个督邮在史上连个名都没留,也根本没向刘备索过贿,你说他是不是大坏蛋?

我们来论论这里面的是与非。

先主无辜不无辜?无辜。但督邮比他更无辜!先主的无辜,在他耍起黑社会手段的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督邮只是郡太守的特派官员,传令来的。免掉先主的官,也不是他的主意,至少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不见刘备的面。虽然不见刘备没有错,但却惹了几乎杀身的大祸!一个并没有做错的督邮,惹上了怒火爆棚的刘先主。虽然,我很想写写先主的雄豪事儿,很愿为大佬主角增光添彩,但这件事,我必须得说:倒霉的督邮好无辜!而且,这只是无辜的开始。到了《三国演义》,更惨。

老罗为了使先主永远正义,还给这个倒霉蛋加了一箩筐的罪。因为主角揍了你,所以,我必须为他找到揍你的正当理由,你必须该揍,必须是大坏蛋!督邮本来丢了半条命,到了老罗这里,剩下的半条命外加最后的一点儿脸面,也全丢了,完全被黑进了深渊。我们看《三国演义》电视剧,督邮连形象都是那般的猥琐!

可怜无名也无恶迹的小人物督邮,因为被先主一顿无厘头的胖揍,就遗臭万年了,甚至还连累了“督邮”这个官称,史上督邮千千万,可后人一听这官名,就立刻产生联想,嗯,肯定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过了督邮,我们再回头说先主。

先主的愤怒可以理解吗?当然。用性命换来的一点儿小认可,也要被剥夺了去,当然火大了。只是,他的发泄方式……实在太悍猛了!督邮何罪?先主该去揍上级郡太守,也就是中山国相,其实郡太守也不是祸首,刘备真正该揍的,是皇帝!是灵帝要免他们的官。刘备当然不能也不敢去揍太守、揍皇帝,只能抓着个督邮,于是,就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这个倒霉蛋身上了……

我们看先主的真实个性,够有脾气,够有狠劲儿!跟《三国演义》里那个动不动就仁慈地掉眼泪的皇叔,根本不是一个人。

三国里很多著名人士都评价过刘备,比如周瑜:“刘备以枭雄之姿”;比如鲁肃:“刘备天下枭雄”;比如贾诩:“刘备有雄才”;比如程昱:“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当然,最著名的,还是曹操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而”。

我们暂不论先主到底是英雄还是枭雄,但无论如何,这个“雄”字,是全天下的公认。刘备是一个妥妥的“雄杰”!《三国演义》太想体现先主的仁爱和圣母了,把刘备塑造成了泪点极低的阿姨范儿,却大大减损了他的“雄杰”气!就连我奶奶,在评书和戏台上知道了刘备,都嘲笑地说:“刘备啊,他就会个哭!”

当然,真实的先主不是这样的,他有仁心,但不是圣母;他有情有义,但不靠眼泪撩人。本来他是个铁铁男人,是真“雄杰”,有“枭”气。但这回不问青红皂白、不吝杀伤无辜地怒鞭督邮,就是这男人“枭”气的极端表现。果真是,丈夫一怒,管你山崩地裂、大河泛滥,别跟我说什么事由、什么情理,我刘备怒了,知道不知道?我才不管那些弯弯绕!

鞭督邮这件事,大致内情就是如此。平心而论的话,督邮真是天大的无辜,简直当了整个朝廷的替罪羊,去对撞先主作为一个男人的疯狂暴怒。当然,看先主一辈子,像这样怒到失控的状况,并不太多。如果这种疯狂成了常态,那他就不是“雄杰”,只是一个“莽夫”了,这等莽夫,又如何能三分天下?

黄巾之乱后,已经连续“砰”地爆了三声。第一声,交趾;第二声,凉州;第三声,乌桓。边境上,能爆的都爆了。什么?还有一个南匈奴没爆呢?别着急,他们会爆的。就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地方比他们更迫不及待地要爆,而且还不是边境!

这是哪儿?长沙。

长沙是荆州第二大郡(第一大郡是南阳),有25万户人家,快赶上著名的好地方颍川了。不过,虽然人不少,但周边靠近蛮夷,发达程度上还是跟中原核心地区没法比。张纯、张举俩疯子伙同乌桓人刚一爆,灵帝还没来得及对付,长沙的巨响就传来了。

贼人区星,在长沙自称将军,聚众一万多人,反了!

灵帝现在就是一个专业补窟窿的,补完一个再补一个,补完一个还有三个。他一看长沙这窟窿,不算很大,一万多人,还没有溃烂成片,那么,就需要一位性子爽、武力高的猛将,一把端掉,不让它泛滥,也别留下隐患。谁最合适呢?灵帝马上看准了——孙坚!

这时的孙坚,正在朝里当议郎。讨凉州回来,跟猪领导一起吃了败仗,理应受罚的。不想,人们知道了他当时劝张温杀董卓的事,都又惊又叹,觉得这小伙儿真有胆,真敢说。于是,免了孙坚的别部司马后,大家又推举他做了议郎。

我们看这个时间差,曹操在济南打黑之后,回朝当议郎,是在187年左右;孙坚当议郎,也是187年左右,很可能这两位大佬,还曾经在朝里当过一阵子同僚,有过一段交情!当年两人都是32岁,也都是心头有热血、想干事的类型。吉利是想做政教,整风气,当好官;孙坚是想揍坏人,立军功,当名将。虽然路子完全不同,但心劲儿却一样足足的。

不过,曹操比较谨慎,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太多,得先收敛着。所以跟孙坚一块当议郎时,他只是混日子点个卯而已。孙坚呢,从讨黄巾杀入中原,已经三年了。现在稳稳地做了京官,虽然议郎只是一千石,但也相当成功。跟曹操混成同级了!

这两位大佬共事,同辈论交。后来,曹操看孙策、孙权,就像看孩子,所以才有了那个“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叹,由此,吉利也成了少有的“儿子是别人的好”的奇葩爸爸。

短暂的共事之后,曹操称病回老家了。而孙坚,却等来了新机会。

灵帝打算把长沙全权交给孙坚了!就盼着他把窟窿赶紧补好,别留后患。

灵帝以孙坚为长沙太守,征讨叛贼区星。那时,东汉还没有改刺史为州牧,州刺史是监察官,不算太守的顶头上司,郡国都是直接向皇帝汇报的。虽然,长沙地处偏远,这个太守的分量比不了南阳、汝南这种地方的长官,但也是妥妥的两千石。三年前,孙坚带着一众小弟在下邳当县丞的时候,怎么也料不到会有今天吧。而且,还这么快!

灵帝眼光不错,果然,孙坚一点儿没让他失望!

孙坚带着他的嫡系一到长沙,当地官员就都老实了。这位新领导的狠名,大家早有耳闻,这次见了面,再看那威猛的风格,都更信了——这领导不好惹,咱们还是小心吧!(《魏书》:“坚到郡,郡中震服。”)

一看官吏们都挺听话,孙坚立马开干。第一件,调整官员,“任用循吏”。啥叫循吏?就是有德爱民、清正廉洁的官,说白了,就是清官、好官。孙坚提拔这些好官,换掉那些名声差、坑百姓的。孙坚给官员们开会,说:你们小心处理好老百姓的事,善待良民顺民,还有,朝廷文书礼节啥的,你们也规规矩矩照章办,把这些干好就可以!至于盗贼,不用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大家一瞧,领导还真爽快。简直是大哥罩着兄弟们的劲头嘛。

把后方安顿好,孙坚立刻开始了第二件事——征伐。现在,孙坚的力量壮大了,除了自己的嫡系,又加上了长沙郡的兵。他也是经历过很多阵仗的大将了,区星虽然闹得凶,但对孙坚来说基本不堪一击。孙坚制定好战略,亲自率军上阵,不到一个月就完全搞定,长沙摆平了!

胜得很漂亮,但却出了一个小插曲。

长沙隔壁的宜春县,也遭到了区星这伙贼的攻击。县长派人来向孙坚求救。这位县长是谁呢?吴郡陆康的侄子。陆康就是那位说灵帝造铜人是亡国之道的清正官员,后来的吴国大都督陆逊的叔公。算一下,陆康的侄子,就是陆逊的叔叔。

陆逊的叔叔来向孙坚求救,孙坚立刻答应了。马上整顿兵马,准备出征。

这时,一边的主簿赶上来劝:府君,您可不能去啊!法令说“两千石行不出界,不擅发兵”,这事儿咱不能管!

什么是“两千石行不出界”?当时大汉朝有规定,如果没有皇帝的诏令,郡太守不能自己走出郡界,更不能向别的郡派兵。其实,这条规定就是为防郡太守谋反的。不让你带兵出管辖区,你还能干成什么?另外,主簿还有一句话没说呢,宜春县属豫章郡,豫章郡属扬州,可长沙郡在荆州。要发兵的话,不但越了郡界,连州界都跨了!真是超级违法!

哪知孙坚根本不听,凛凛地说:“我没有文治的德行,就是靠征伐为国立功。现在我越界剿杀贼人,是为了保全别的郡国。如果因为这个被陛下处罚,我也无愧于天下!”

主簿啥也不说了。心想,太守气场好足哇,真是服您了……

于是,孙坚立刻领兵越界攻讨,解救宜春。贼人在长沙就被打得闻风丧胆,这回一听孙坚又来了,根本没打,一溜烟全跑了。就这样,解了宜春之围。

这件事,对孙坚来说,不算多大,但是……难道真的冥冥之中有天意?他们吴郡孙家和吴郡陆家这对老乡,从这事起,就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牵连了三代人的相爱相杀,其中的爱恨情仇,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几十年也整不清。

孙坚当然不会想到,在这段世纪情感纠纷中,他越界救宜春这事,只是一个序曲。这一曲的效果是,孙家对陆家有恩。那么,他们之间的恩仇又会怎么发展,我们后面再详说。

现在,孙坚平定长沙,又救了宜春。不想,几乎是同时,零陵、桂阳两个郡也反了。这两郡的贼首一个叫周朝,一个叫郭石,这两人眼看着区星造反,索性也闹腾起来。孙坚再次率军征剿。还是越界!零陵、桂阳虽然属荆州,但也不是孙坚的辖区。这回主簿不劝了,领导已经说过,就算违令他也无愧天下,那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干就对了。

很快,周朝、郭石都被击败,零陵、桂阳两郡也干净利落地平定了。本来又是一场漂亮的完胜,谁知这时,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现任荆州刺史王睿,也到讨贼前线来了,不知他是来打仗呢,还是来视察。

这里,我们得先说说,当时的州刺史和郡太守的关系。这事说起来不复杂,但实际情况相当混乱。东汉时天下有十三州,每州设一位刺史,所以各个州都叫“刺史部”,比如“冀州刺史部”“荆州刺史部”等,只有司隶这个州,因为是京畿,包括了洛阳和长安两座都城,所以叫“司隶校尉部”,由司隶校尉管辖,没用刺史这官称。

刺史是监察官,工作对象是官员,不管行政,年薪也不高,六百石。一个州往往有几个到十几个郡,这些郡太守们,刺史都可以管。刺史看哪个太守干得不好,就可以向皇帝弹劾。那么他们算不算太守的领导呢?不算。郡太守由皇帝任命,直接向皇帝汇报工作,而刺史只负责监督他们。但是……刺史的权力很大!虽然不是直接领导,但确实现管。到了东汉,刺史的权力更是一步步扩张,都有自己的官署,有的刺史还有军队,所以,一个州里,常常太守有太守的兵,刺史有刺史的兵,互不统属,相当混乱。

那么,这位荆州刺史王睿,也不能算孙坚的顶头上司。但如果他觉得孙坚干得不好,可以去皇帝那儿弹劾。

来说说王睿这个人。非常重要的一件,是他的出身。王睿出自被称为“中国第一豪门”的琅琊王氏家族,就是后来王羲之的家族。虽然琅琊王氏在晋朝才达到鼎盛,但从西汉起他们就开始显贵了。汉末三国时代,王家虽比不上袁绍家、杨修家,但也是公认的世族,极有身份。琅琊王氏的著名人物实在太多,故事够写十本书了。就说这时很近的,比如王睿的侄子王祥,后来是曹魏的三公,西晋的太保,那个孝道故事“卧冰求鲤”的主人。“卧冰求鲤”虽然很出名,但也太变态,我就不多讲了,免得扰乱视听。

反正,王睿出身于琅琊王氏这个很牛的世族,未来的头号豪门。所以,王睿觉得自己也很牛。

本来孙坚很自豪,干得这么漂亮,刺史虽不是正牌领导,但也算个准上司,自己一定会被狠狠表扬吧!哪知等他满心欢喜地把王睿等来,再瞧人家那派头,全不是这么回事!王睿都不带正眼看他的,好像孙坚根本不配跟他活在同一个时空一样。

王睿真心看不起孙坚。就算孙坚立了大功,在他眼里,也不过一个瓜农出身的穷小子,靠着给朝廷卖力气换得了官。人家世族就是看不起没文化的武人。王睿一个“傲慢”,一个“轻视”,可把孙坚气爆了。自己干得这么卖命,业绩又这么好,换来的不是表扬,却是白眼,还有天理吗?

出身,是孙坚最大的短板,他不要命地血拼,就是为了弥补这个弱点,让别人都瞧得起他。可这王睿简直是往他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往他的老伤口上撒盐,而且,还是他刚获大胜、理应嘉奖的时候!孙坚表面敷衍着准上司,心里的恨却已经排山倒海了。

王睿肯定想不到,他的“傲慢”和“轻视”,真给自己埋下了祸根。孙坚可是打小混黑白两道的!十来岁就随手杀强盗,啥阴暗面没见过,啥狠事干不出来。就比如现在的越界攻讨,虽然正义凛然,问心无愧,可也实在目无王法,胆气逆天。

王睿也是没脑子,孙坚都如此无压力地越界了,妥妥的狠人一枚,你还敢随便轻视他、得罪他?在《三国演义》里,孙坚的绰号叫“江东猛虎”,相当准确。猛虎不发威,你真以为他是乖乖猫呀?所以,王睿后来经历的惨痛事,多半是他自己埋下的。当然,现在的孙坚没发威,狠狠心忍了。自己刚上任,总不能一来就跟准上司翻脸。好,你看不起我是吧,我先记着,咱走着瞧。于是,视察就在王睿的一脸不屑中结束了。

胜利的消息很快报到朝廷。

灵帝可美坏了。他不是王睿,谁能给他守住天下,帮他干趴贼人,谁就是他的最爱!一个月就平了长沙,灵帝欢乐地想,孙坚这杆枪真是好使呀!于是,什么越界攻讨,他也全不追究,朕要的就是把贼们一窝端,越界就对了!

灵帝清点孙坚前前后后的功劳,给他封了一个很高的爵——乌程侯。乌程侯是县级侯,以孙坚家乡吴郡的乌程县为食邑,大约有一万户,是军功侯的最高级了。

这回,孙家是真的发达了。在那时来说,“封侯”就意味着“富贵”。封了侯就有食邑,成富人了;封了侯,就有爵位,成贵族了。孙坚这十几年的血拼,收获满满。

然后,孙坚在长沙太守任上干了三年,这三年他有钱,有地盘,发展得十分迅猛。更多的大将投到他的麾下,士兵们都成了他的嫡系铁杆。所以,三年后天下英雄集体讨董卓,孙坚再度杀入中原、出现在战场上时,就又成了最抢镜、最威猛的主力军……

现在是公元188年,黄巾之乱后的第四年。

这年三月,一件特重要的事发生了。

灵帝看着爆得遍地弹坑的天下,正一筹莫展呢,一个人忽然蹦出来,给他提了一条建议。

这可是条极重要的建议,在大汉朝的灭亡之路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提建议的这个人,是太常刘焉。这条建议,就是非常非常著名的——改刺史为州牧。

刘焉跑到灵帝面前说:陛下您看,现在天下哪儿都叛乱,原因就是各州刺史权太轻、太不给力了。把刺史改成州牧,这样才能控制得住。应该选名声又好、您又信任的官员,到各地当州牧去……

灵帝一听,这主意不错,真能给朕减负啊!现在各地疯了一样地造反,朕早就有心无力啦,让这些州牧来跟朕一起扛天下,好歹能解燃眉之急!

于是,灵帝准了刘焉的奏,改刺史为州牧。马上开始实行!

前面我们说了刺史的官职,那么州牧,又是什么官呢?

简单地说,州牧就是州长,掌管一州的军政大权,它跟刺史有很大不同。刺史是监察官,只管官吏,不管行政,更不管军事。但州牧是各州的一把手,行政、军事、监察,啥都可以管,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再加军区总司令,军政完全一体!本来,大汉朝是郡国制,没有州一级行政区,现在,州牧却成了郡太守的顶头上司,妥妥的封疆大吏。

灵帝的本意是想让地方力量更强,好自行对付叛乱,他也省点儿心。现在一有事就得中央想办法,他早就心力交瘁、青年早衰了,而且从目前趋势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摆弄不过来。话说灵帝这辈子,也实在够惊悚、够折磨的,当个乱世皇帝,真是逃不掉的凄惨悲摧啊。

改刺史为州牧,就像把天下分成了十几块大蛋糕,每个州牧分一块;又像把公家的地搞了承包,都分包给州牧,你们自己招兵,自己讨贼,自己搞钱,自负盈亏。不要啥都让朕来管,都来跟朕要……但不知灵帝想到没有,这会引发什么后果?或者他想到了,但已经顾不得,解决燃眉之急才最重要。

的确,改刺史为州牧,极有效地加强了地方力量,可以更得力地镇压叛乱,但同时,也为天下制造出了一批顶级土皇帝和大军阀,一伙最高级别的次生贼!

真是“以贼养贼”,皇帝还成了最有效的催化剂。

提建议的刘焉,是西汉鲁恭王之后,现任太常。他是宗亲,又有学问,做过各级地方官和京官。刘焉给灵帝提这条建议,当然是有心思的。他早就不热爱大汉朝了,早已打算好,去当个封疆大吏,现在天下太乱,至少先给自己找个踏实的地方。

刘焉暗暗看中了交趾,想求个交州牧,天高地远,自己正好做土皇帝。交趾那地方物产丰富,宝贝也多,先享受享受去。

刘焉正打算去跟皇帝求交州,有个人来找他了。这人是侍中董扶。董扶是益州广汉人,很有学问,特懂谶纬,就是占卜和预言术。

董扶神神秘秘地来找刘焉。刘焉的心思,董扶已经看穿了,而且,他还挺看好刘焉。董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为什么不跟着刘焉一块儿去享受,却要留在京都跟皇帝担惊受怕呢?

于是,董扶压低了声音,诡秘地说:明公,您如果想做点儿什么,为什么要去交趾?从我望气的结果来看,益州正有天子气啊……

刘焉一机灵,阴恻恻地与董扶对视,也低声说:“董侍中说的……是真的?”

董扶一笑:“千真万确。”

董扶善于占卜望气是出了名的,刘焉被说动了,捻着胡子,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说:“好,那就……求益州。”

这一问一答里,双方的不轨之心,也心照不宣地完成了交换。

于是,刘焉听了董扶的劝,向灵帝求益州牧。董扶和另一位太仓令赵韪,都申请辞官,跟着刘焉走了。这个赵韪和董扶一样,也是益州人,两人都借着刘焉去当土皇帝这事,回了家乡。其实,他俩的做法,应该说很不厚道,明摆着不再孝忠皇帝,却把刘焉当主公了。灵帝看在眼里,但真没心思追究了。

刘焉分走了第一块大蛋糕,承包了益州,成为割据第一人。益州有12个郡118个县,总人口724万,无论面积和人口,都排天下第一。从此以后,这天下第一大州益州,就开始姓刘焉的刘,而不是刘宏的刘了。

接着,灵帝任命第二位州牧,送出了第二块大蛋糕。

这块蛋糕是豫州。好鲜美的一块!豫州虽然面积小,只有6个郡,但总人口有718万,是东汉排名第二的人口大州,人口密度极大。那时候的“人口密度”,就是“发达不发达”的直接标志。汝南、颍川、陈国、沛国这几个百万级人口大郡,都在豫州。曹操、袁绍、荀彧等,他们的老家也都在豫州,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豫州这块大蛋糕,灵帝送给了太仆黄琬。黄琬出身江夏黄氏,连续三代都是大汉朝的名臣。记得“香九龄,能温席”吗?这里的小娃黄香,就是黄琬的曾祖父。

灵帝信黄琬的人品,把最好的一块分给了他。这回,确实信对了。黄琬跟刘焉不一样,他对大汉朝还是很忠心的。黄琬领下豫州牧,有了军政大权,却没生半点异心。到任后,立即率领军队扫清了豫州境内的各路强盗,让全州都安定了,后因政绩特别突出,名声传遍了天下。灵帝很满意,给黄琬封了关内侯。

好,益州包给了刘焉,豫州包给了黄琬,紧跟着,灵帝就放出了第三块蛋糕——幽州。

现在的幽州,正是灵帝的心病!张纯、张举俩疯子,还有乌桓人,正在幽州造反呢!所以,这位幽州牧,任务可艰巨了,第一件,就是先扫平这十几万的反贼!

这块难啃的大蛋糕,灵帝给了宗正刘虞。

这可是位极靓的人物,是乱世里非常难得的真心大好人。要论三国里谁最能担起“贤”这个字,毫无疑问就是刘虞了。

你说刘备“贤”,不,他贤不过刘虞。比如,公孙瓒一直不听刘虞这顶头上司的话,做得很过分,刘虞决心去讨伐他,还跟士兵们交代,“只杀公孙瓒一个,不许牵累别人”;最后性命难保的时候,他还跟手下说,“要爱惜百姓的房屋,不许焚烧”,老百姓的几间茅屋,在刘虞眼里,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没错,要论“贤”,刘虞排三国第一,该是没啥可争议的。

灵帝把幽州交给刘虞,也是因为他这“贤名”,还有他在异族人中的威望。

刘虞也是正经的宗亲,光武帝刘秀的儿子东海恭王刘强之后。早在黄巾之乱前,他就担任过幽州刺史,因为他的“贤”,他的德政,乌桓、鲜卑、夫余这些异族都特别服他,全都听刘虞的话,每年乖乖地到朝廷纳贡,再不干抢劫的勾当,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兵乱和血腥,边境上竟是一片平安和美,场景简直太神奇!

灵帝十分信任刘虞,把最头疼的幽州交给了他。确实,如果刘虞都不可靠,那天下真没人可指望了。相比来说,刘焉对大汉是“已无爱”;黄琬是“还很爱”;刘虞是“死也爱”!

从后面的事来看,这次灵帝确实又信对了。刘虞不但神奇地摆平了叛乱,而且又打造出了一个平安和美、欣欣向荣的幽州!

关于刘虞如何神奇地平定叛乱,还有他那个前世的死冤家公孙瓒,后面还会详细说。

那么现在,我们来回顾一下,灵帝第一次送出的这三块大蛋糕,或者说“第一次分包”的效果,必须说,效果相当不错!

刘焉到了益州,也干了一系列平叛安民的事。益州已经是他的地盘,这是为了自己拼啊!比从前给皇帝办差主动多了!黄琬平了豫州,刘虞定了幽州,分包之后,生产力大大提高。

那么,这个“改刺史为州牧”,就是正确的了?

当然不是。虽然短期效果不错,但它直接导致了割据成为合法,只能救一时的火,引发的却是更深更久的灾。至少有两条后果,我们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第一,搞了分包之后,朝廷对地方完全失去控制,反与不反,只在这个州牧的一念之间。最后的意思就是:看这人的人品如何!人品这东西,难道不是天下最不可捉摸、最不可信赖的?他是好人?他是坏人?根本是在碰运气啊!还不如求神拜佛有盼头呢。

我们不能说,因为灵帝用了黄琬、刘虞俩好人,眼看成功了,他这政策就必是好的。如果黄琬和刘虞人品不好呢?朝廷还有什么招儿?当然,灵帝也非常无奈,搞分包会失控,不搞分包也会失控,就是失控的时间和方式不一样而已。

第二,“改刺史为州牧”以后,没改的刺史也会把自己当州牧。虽然,这回只是试点,改了三个,但没改的那些,还有后来被任命的“刺史”,都已经把自己当“州牧”了。

比如后来刘表被任命为荆州刺史,他单骑入宜城,跟蒯家兄弟还有蔡瑁商量怎么搞定荆州的时候,可是妥妥地把自己当作封疆大吏、一方之主了,而不是什么监察官。所以,刺史原来“只管监察”的惯例,被大家彻底摒弃了,虽然还叫“刺史”,但实际上成了“州牧”,想招兵就招兵,想囤粮就囤粮,想打仗就打仗。这些招来的兵,也不再是国家的,全成了刺史的私兵。

“改刺史为州牧”,让天下彻底乱成了一团。各自拥兵的刺史,各自拥兵的太守,各自拥兵的豪强,各自拥兵的流氓。放眼看去,满世界除了叛乱砸出的累累弹坑,就是大大小小、一股又一股的割据武装。

分崩离析的状态终于形成,官与匪,越来越不分彼此。只等着中央一乱,大家就可以随心所欲,想咋干就咋干了!

不过,饱受了摧残的灵帝,还是没有放弃。就是垂死,他也要挣扎!

灵帝很快又干了一件大事。刺史都能自己招兵,那么朕也要招!

于是,他就筹划起了真正属于他、而不是属于国家的一支军队——西园八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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