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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碑之谜(1 / 1)


由定陵外罗城正门向外透视,一道神路起于七孔桥总神路以北一百步处,而后蜿蜒伸向西北,跨过三孔桥,穿越金水桥,直抵陵园前的无字牌。神路全长达3公里,宽7米,中间铺青石板,两侧砌条石为边。如此豪华辅张,也是其他陵寑少有的。惜1912年之后,神路、三孔桥均废,唯桥迹尚存,供人凭吊。

在定陵陵园与神路之间,一座巨型无字碑矗立于金水桥后,螭首龟趺,通碑无字。此碑初建时置于亭内,亭呈方形,每边长11米,后来遭毁,只有一通硕大的石碑,孤独地耸立在蓝天白云之下,目睹世间沧桑。

纵观整个明十三陵区,诸陵前都有碑亭及螭首龟趺碑,但除总神道有成祖朱棣的“神功圣德碑”外,其余各碑,均不着一字。此一奇特景观,成为后世研究者、游览者,以及好事者争论不休的话题。

自汉字产生之后,中国人便有树碑立传的习惯。既然竖碑,总要刻些文字,以表立碑者心迹。然而,也有另类情况,即有碑无字,且这类现象并不鲜见,最著名的当数陕西的乾陵无字碑,据说是女皇武则天所立。对武则天为什么在自己的陵前搞个无字碑,一千多年来,各色人等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纵观诸说,主要有三种:“夸耀功德”说,“罪孽深重”说,“自知之明”说,三说之外,近世有研究者如田亚岐等人,又生发出一个新说,即武则天当年曾亲自撰写过一篇三千余字的碑文,但一生饱受折磨的唐中宗李显重登皇位后,虽然不能立即公开发泄对母亲的憎恨,但也实在不愿为其歌功颂德。还有一点,即李显不知是把这位母亲称为皇帝还是皇后。纠结、郁闷中,遂把武则天撰定的碑文弃之一边,不予理会。于是,待李显驾崩,后世皇帝更不可能为武则天刻碑立传了,于是有了乾陵前“无字碑”传世。据田亚岐说,此一推断,以乾陵前石碑上预留镌刻三千余字的格子为证。而武则天撰写的碑文并没有销毁,或弃之垃圾堆,极有可能同武则天的《垂拱集》《金轮集》及其他珍贵史册、图册,一起埋藏在乾陵的地宫里。田亚岐这一新说,在史学界与社会上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是耶?非耶?自然没有定论,看来只待打开乾陵地宫的那一天,方能大白于天下了。

定陵无字碑

北京昌平十三陵,只有明成祖朱棣的石碑有碑文。石碑正面刻有“大明长陵神功圣德碑”字样,下刻有朱棣儿子明仁宗朱高炽,即洪熙皇帝亲自题写、为其父歌功颂德的三千五百余字的碑文。但在朱棣之下,其他葬于陵区的十二个皇帝,陵前皆有碑无文。此一奇特现象,如同武则天的无字碑一样,为后人留下了一串谜团。这个谜团,即使明、清遗老也难以破解。如曾官至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范景文公,生前试图释解昌平陵区的无字碑之谜,曾创作《无字碑》诗一首:

片石峰头古并垂,

无端玉简使人疑。

何书不被山灵怒,

深窅谁知无字碑。

明末清初大学者顾炎武,于明亡后数谒十三陵,抒发心中忧郁、痛苦、怀思之情。对无字碑之谜,顾氏颇感兴趣,曾访问看护十三陵的老者。传说,嗣皇帝谒陵时,曾问过随从大臣:“皇考圣德碑为何无字?”大臣回答:“先皇功高德厚,文字无法形容。”这个访问实录,顾炎武写于所著的《昌平山水记》中,但未做更多的解释。倒是清朝入关之后,地理学家兼文学家梁份所著的《帝陵图说》,对无字碑做了部分解释。这个谜团的缘起,要追溯到朱元璋时代。

安徽凤阳县西南明皇陵前的神道口,有一块碑刻有“大明皇陵之碑”,其碑文为开国皇帝朱元璋亲自撰写。本来,洪武二年(1369年)二月,朱元璋命在老家凤阳立皇陵碑,由翰林院学士危素撰文。文成之后,朱元璋不太满意,认为“儒臣粉饰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故在洪武十一年(1378年)四月,在皇陵新建祭殿之时,朱元璋亲自撰写碑文。

朱元璋幼年,以租赁地主家的田地耕种为业,家境十分贫寒,不幸后来又遇上天灾人祸,父母兄长连续遭难丧命。据《太祖洪武实录》载:“岁甲申,上年十七,值四方旱蝗,民饥、疾痢大起。四月六日乙丑仁祖崩。九日,戊辰,皇长兄薨。二十二日辛巳,太后崩。上连遭三丧,又值岁歉。”地主刘继德不仅不给朱家死者埋葬之地,且对朱元璋百般申斥,欲要驱之出村。幸亏刘继德之兄刘继祖相助,才匆匆将三亲埋葬。朱元璋回想少年之磨难,青年之困顿,投军之机缘,战争之残酷,开国之艰辛,前辈之劳苦,岁月之苍凉,悲愤交集,激情奔涌,乃遂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了长达一千一百余言的碑文:

定陵陵园平面图

大明皇陵之碑孝子皇帝元璋谨述

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阴侯吴良督工兴造皇堂,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况皇陵碑记,皆儒臣粉饰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特述艰难,明昌运,俾世代见之。其辞曰: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彷徨。俄而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

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殡无棺椁,破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

既葬之后,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道不张。孟嫂携幼,东归故乡。值天无雨,遗蝗腾翔。里人缺食,草木为粮。予亦何有,心惊若狂……

泪笔以述难,谕嗣以托昌,稽首再拜,愿时时而来飨。

碑文情真意切,气魄非凡。现代著名文学家、定陵发掘指导者郑振铎,在讲到此文时曾说:“《皇陵碑文》确是篇皇皇大著,其气魄直足翻倒了一切夸诞的碑文。它以不文不白、似通非通的韵语,记载着他自己的故事,颇具有浩浩荡荡的气势。”

然而,正是朱元璋“儒臣粉饰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这个“祖训”,兼之太祖亲自为父皇撰写碑文的“示范”,使明朝翰林院的学士们再也不敢,也不能为先皇帝撰写碑文了,书写碑文的任务便由嗣皇帝,也就是先皇帝的合法继承人承担。待到朱元璋驾崩,葬于南京孝陵,其碑文为成祖朱棣,即永乐皇帝亲自撰就。到了朱棣驾崩,葬于北京昌平十三陵之长陵后,其碑文乃由新登基的仁宗朱高炽,于洪熙元年(1425年)四月十七日撰就。

自此,父皇驾崩,后继位的皇帝撰写碑文,似已成为惯例,或一项制度保留下来。朱家子子孙孙,永无穷尽,有多少陵墓,就该有多少对应的“功德碑”竖立。有明一代,昌平十三座陵墓分别为:

长陵(明成祖)、献陵(明仁宗)、景陵(明宣宗)、裕陵(明英宗)、茂陵(明宪宗)、泰陵(明孝宗)、康陵(明武宗)、永陵(明世宗)、昭陵(明穆宗)、定陵(明神宗)、庆陵(明光宗)、德陵(明熹宗)、思陵(明思宗)。

定陵陵园第二道门(现定陵博物馆正门)

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撰写碑文的规矩,在历史进程的中途拐了弯。

仁宗朱高炽当上皇帝仅九个多月,就因纵欲过度,猝死于宫内钦安殿,终年48岁,葬入献陵。他生前为其父成祖皇帝撰就的碑文,因琐事羁绊,酒色迷心,未能镌刻到石碑上。

仁宗驾崩之后,其子朱瞻基继位。宣德十年(1435年)一月三日,朱瞻基驾崩,终年38岁,庙号宣宗,葬于景陵。

宣宗之后,由其长子朱祁镇继位,是谓明英宗,年号正统。

这位明朝第六位皇帝朱祁镇,登基之后,在赴昌平天寿山谒陵的时候,蓦地想到,原本由祖父写就的成祖“功德碑”,隔了一代尚未刻就,这成何体统。于是,与阁臣、礼部尚书等商定,于正统元年(1436年)春,在陵区大红门北侧兴建碑亭,并刻碑纪念。三年后,碑亭建成,继刻碑文,由正统初年著名书法家、太常卿兼翰林侍书程南云书丹。而这个时候,离洪熙元年(1425年)仁宗皇帝撰写碑文已过去十年矣。

定陵瓮城

在这十年之间,明朝换了三位皇帝,而宣宗皇帝驾崩前,并未给前任,即他的父亲仁宗皇帝撰写碑文。因而,英宗即位后,亦不便打破嗣皇帝为前任皇帝撰写碑文的规矩,以一己之力,承担为祖父、父亲两代皇帝歌功颂德的重担。于是,英宗便把此事搁置起来。

很不幸的是,正统十四年(1449年),为打击日渐崛起的蒙古瓦剌部,有点虚飘的英宗皇帝,在宦官王振的煽惑与挟持下,御驾亲征,结果发生了明代历史上著名的“土木堡之变”,兵败被俘,后被瓦剌部送回,囚禁北京南宫。景泰八年(1457年),英宗发动“夺门之变”,废掉景帝朱祁钰,杀少保于谦、名将范广等人,重新登上帝位,改元天顺,于天顺八年(1464年)崩。庙号英宗,葬于裕陵。

英宗朱祁镇两次登基,在一系列阴谋与刀光剑影中翻着跟头折腾,自然没有精力和兴趣,为先祖撰写什么所谓的功德碑文。既然没有碑文,也就不存在建碑亭的问题。因而,直到明朝第十一位皇帝世宗,即戏曲中那个被忠臣海瑞一顿痛骂的嘉靖皇帝,不知道哪股邪火攻心,于嘉靖十六年(1537年)七月,召大学士夏言等面谕:“前在陵工曾谕卿,独长陵有功德碑而六陵未有,无以彰显功德,今宜增立,示所司行。”

嘉靖十五年(1536年),献、景、裕、茂、泰、康等六陵碑亭建成,世宗皇帝阅览奏章,又下令在成祖的长陵陵园内,修建圣绩碑亭及石碑,以显示自己对昌平陵区的开创者、先祖永乐大帝的尊崇和哀思。待一切准备停当,礼部尚书严嵩奏请世宗撰写七碑文。然而,此时的嘉靖皇帝除了贪恋酒色,更是迷信方士,尊尚道教,炼丹求仙,一心修玄,日求长生不老,根本没有心思撰写如此之多且令人挠首呕心的碑文,直到这位世宗皇帝驾崩,未见一字碑文。

世宗之后的几位皇帝,见祖宗陵前石碑上无一文字,自己也就不便,或不想费力劳神撰写什么碑文。事实上,自明朝中期以后,历代皇帝多好嬉戏,沉湎酒色,敢行暴虐,求仙问道,懒于动笔。而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感到江河日下,帝国飘摇,其“功德”已经无可叙述,不能直言。因而,一代代皇帝传下来,便出现了十三陵区,有十二座陵有碑无文的景观。

当然,大明帝国的历史进展到万历一朝,皇帝本人对陵前的无字碑为何没有碑文,需不需要撰写、书丹,已无一点思考、探寻的兴趣了。他所要求和能够做到的,就是得过且过,把眼前最符合自己切身利益的事办好,其他的一切都如云烟浮尘。于是,当定陵地下玄宫建成后,万历十六年(1588年)九月二十四日,万历皇帝率文臣武将,借巡视之机,在地宫中设宴饮酒,并给有功之臣加官晋爵。太监手捧诏旨,当场宣读,以助其兴。诏曰:首辅申时行,岁加禄米五十石,赏银币,荫一子尚宝司司丞;次辅王锡爵,赏银币,荫一子入监读书;定国公徐文璧,加禄米三十石,给予应得诰命。临淮侯李言恭以下各升一级;石星加太子少保;曾同亨升尚书;提督大工如旧,荫一子入监读书;李辅、王一鹗、沈鲤、杨俊民、于慎行、徐显卿、萧大亨俱加级赏赍有差;穆来浦、洪声远升五品京堂;常居敬、何起鸣、王友贤、赵焕、朱赓、王弘海、魏时亮、王敬民、田大年、李载阳分别加赍。内原任尚书何起鸣,遇缺推用,荫一子入监读书……

当万历皇帝在寿宫中大摆酒宴,为忠实于他的臣僚加官晋爵之时,他不会想到,也无法想到,世界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明帝国二百多年的历史已进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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