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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1 / 1)


诺哲面临重大抉择,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因为这事情太怪了,怪得让所有人都无法相信:水西的二爷格宗,居然来投奔他们乌撒了。

这确实让人想不通。格宗可是水西的二爷呀。当初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最恨乌撒的水西二爷,他可能投奔任何地方,也不可能来投奔乌撒。

诺哲这段时间以来疲于应付。巴根的谋反罪让乌撒陷入危险,差一点让他再也无法和水西对抗。幸亏郭都督和他相处得不错,他也确实没有谋反的迹象,把责任推给了巴根,用一个假巴根斩首示众,总算把郭都督对付过去了。现在水西的二爷来投奔他,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着实不知该如何处理。

诺哲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阿布,阿布笑道:“他现在已经被奢香贬为庶人,在水西呆不下去,只有来投靠我们。”

诺哲心底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寒气。奢香呀奢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格宗这个大男人,会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如果说诺哲以前对格宗还有什么怨恨的话,现在这怨恨因为奢香而消逝了。是的,他诺哲要想一统彝民的天下,最大的敌人和障碍,只能是奢香。

阿布问道:“老爷,你看,我们收留格宗吗?”

诺哲掂量着。如果格宗能帮他战胜奢香,那肯定无话可说。可这个格宗偏偏是奢香的手下败将,于乌撒何益?

阿布看透了诺哲的心思。“收留格宗有没有好处,现在说不清。不过,如果我们今后要和水西开战的话,说不定他还有点作用。”

“好,就依你。”诺哲打定了主意,“无非多费几斤粮食。”

阿布又道:“老爷,你见不见他?”

诺哲站起来,走了几步,“先不见他。这样吧,先让他去军队里当个小头目,过些日子再说。你们要注意他,随时监视他的行动。”

“老爷,有这个必要吗?”

诺哲阴沉着脸道:“这个时候,我不得不防呀。”又坐下问道:“我们现在有十五万人马了吧?”

“差不多吧,而且,战斗力也大大加强了。”

“好!很好!这样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和水西一决高下了。”

阿布皱眉道:“可是,有一个大问题必须马上解决,不然,军队的士气将受到影响。”

“什么问题?”

“就是军粮。粮官上午向我报告,我们今年的军粮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了。”

诺哲愁了起来,“是啊,昨天我还在为此伤脑筋。下面那些头目,没有一个能够完成今年的赋税。这还不算什么,最危险的是,他们的娃子好多都跑到水西去了。”

“老爷,水西这几年确实肥得流油。”

诺哲感慨道:“你别说,这个奢香治理水西,比那个霭翠强多了。”

“越是这样,对我们的威胁也就越大。”

“看来,我们得提前下手,不然,我们的日子愈加难过。”

阿布压低了声音,“老爷,依我看,现在和水西展开决战还不是时候,我们是不是先走一步奇招?”

“什么奇招?”

“奢香的儿子陇弟,现在南京太学读书,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有人监视他,现在是否可以派人去南京,将他杀死?”

“派人刺杀陇弟?”

“对。一来可以嫁祸汉人,让奢香对汉人不满。二来可以打击奢香,使她神智迷乱,到时我们就可以大举进兵了。”

“好。这样吧,这事你去安排,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诺哲突然想到了巴根,急忙问道:“那个巴根,最近怎么样?”

阿布摇了摇头,“我看他已经废了。这些年来,天天喝酒,早成酒鬼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梁王了。”

诺哲把手一挥,“不管他,不成器的家伙。上次他差点害得我们乌撒家破人亡,若不是念及当年梁王对我们的好处,早就把他给杀了。这次行动千万不能让他参与,找他原来那几个精干的部下,让头目去干。即便出了岔子,我们也好推给头目,把黑锅让那些蒙古人去背。”

自从巴根带着乌撒军队袭击明军后,诺哲虽然没有杀他,但从此再也不敢收留他了。之所以没杀巴根,一是念及梁王原来对乌撒的好处,二是一旦把巴根献出去,郭都督就会知道他收留梁王旧部的事实。诺哲没有把这些蒙古人赶尽杀绝,这是他的计谋。只要这些蒙古人还在,一旦乌撒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就可以推给他们。所有的屎盘子都可以往蒙古人身上扣。这就是巴根和他的几个旧部至今还能活着的真正理由。

巴根又喝醉了,几个老部下给他清理呕吐之物。阿布走进来,见此情景,皱起了眉头,招了招手,巴根旧部中的一个小头目跟着他走了出去。

小头目问:“阿布将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阿布左右看了看,“有件机密大事,需要你们马上去办。你们几个,马上去南京,去找奢香的儿子陇弟,找到以后,就把他结果了。”

小头目回头望了一下,“什么?去杀陇弟?这事要跟小王爷商量商量。”

阿布压低声音道:“你们小王爷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商量的?我家老爷平时对你们不错吧?要你们去办这件事是我家老爷看得起你们。”

小头目有些为难,“我们知道诺哲老爷对我们很好。但我们要干什么,还是要小王爷同意嘛。”

阿布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那好吧,小王爷都醉成这样了,那就明天再说,你先回去照顾小王爷。记住,今天夜里哪里也不要去,明军搜你们搜得紧。”

阿布走了以后,小头目回到房间,总觉得有点不对,赶紧用凉水泼醒了巴根,把阿布的意图告诉了巴根。巴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问道:“你同意了没有?”

小头目道:“没有。”

巴根翻身而起,“快,我们今夜得离开这里,阿布可能要杀人灭口。”

小头目道:“不会吧,平时阿布将军和我们处得很好,不会这样下毒手吧?”

巴根拿起宝剑道:“如此重大的机密让我们知道了,他肯定后悔没有把我们几个当场处理掉。快,我们得赶快离开。”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巴根拔出宝剑,“你们快从后门走。”说完就要出门迎敌。

小头目抱住巴根往后门拖。巴根喝醉酒了,身上无力,被小头目拉出后门,其余的几个旧部也跟着冲了出去。

庭院里火把通明。火光中,阿布挥手喊道:“一个不留!”说完扭头走了。也许,他不愿意亲自下手砍杀这些昔日的兄弟们。

阿布并没有走远,他在院子外面等待最后的结果,但结果并不好,杀了巴根七名旧部,自己的人也死伤十几个。最令他不安的是,醉醺醺的巴根居然不在死尸堆中。

阿布又一次没有完成任务,而且又把机密泄露了出去,所以没敢把这个结果告诉诺哲。好在诺哲可能念了旧情,没有提出来看巴根的尸首,否则,阿布就无法隐瞒了。

阿布是诺哲最信赖的人,这样的隐瞒当然不会影响诺哲的决策。既然蒙古人不干,那就由乌撒人干。阿布当然会忠实地执行诺哲的决定,他认为,巴根基本上是个废人,应该不会对这次行动构成威胁。他的计划是,第二天就派出两队人,一队寻找巴根,斩草除根;另一队前往南京,伺机刺杀陇弟。以巴根现在的能力,怎么快也快不过他阿布的。

对巴根来说,世上的一切都已经冷了,只有陇弟还在他心中残存着一丝温暖。巴根意识到陇弟的危险后,就袭击了明军的散骑兵,抢了马匹,向南京方向狂奔而去。他要和阿布比速度。

刺杀陇弟的人已经出发了,可诺哲总觉得不踏实,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虽说这些人都是乌撒忠实而勇敢的壮士,即使没有杀死陇弟也不会暴露,但是他总觉得这一招有点悬。阿布匆匆进来,不等他请安,诺哲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想了想,光杀奢香的儿子恐怕还不行。这个女人非同凡响,光杀她的儿子,还达不到我们的目的。”

“老爷的意思是……”

“我在想,阿离已经嫁给莫里这么多年了,奢香一定对她放松了警惕。”

阿布大惊,“老爷的意思是,让阿离下手,除掉奢香?”

“你说呢?”

阿布没有说话,但心存疑虑:说不定阿离早已和水西一条心了。

但诺哲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说来说去,还是只有利用阿离。他吩咐阿布道:“你今天就去贵州,找到阿离后就告诉她,如果她心头还有我这个阿爸的话,无论如何,要置奢香于死地。”

阿离并不知道远在乌撒所发生的一切。她在水西的日子非常幸福。她很满足于在莫里府认真地做一个女主人该做的事,甚至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厨为莫里烧饭做菜。

这天,她知道莫里要回来吃饭,做了很多莫里喜欢吃的菜。莫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阿离端起碗,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莫里问道:“你怎么了?”阿离刚要说话,突然呕吐起来。

莫里慌了,急忙放下碗,大声叫人去请郎中。

郎中为阿离把完脉后,对莫里道:“三爷,恭喜你呀,夫人有喜了。”

莫里欣喜若狂。常言道:长嫂为母。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奢香,于是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宣慰府,见到奢香时,只顾嘿嘿地笑。

见莫里只是傻笑不说话,奢香也笑了起来,打趣道:“看你那傻样,还像个孩子。”

莫里摸了摸脑袋,“夫人,我……我要当阿爸了。”

奢香高兴地站了起来,“什么,阿离有身孕了?太好了!莫里啊,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阿离。”

“我知道。”

“要为她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这……弄些什么呀?”

奢香道:“放心吧,有我呢。”

“谢谢夫人。”

“谢我干什么?我是阿嫂。”

莫里摸摸脑袋,又傻笑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阿离都处在幸福的喜悦之中。她有孩子了,有了她和莫里的孩子。这可是她朝思暮想的事。这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多好,就像他阿爸一样,将来肯定也是一个雄赳赳的男子汉,是彝家的英雄。如果是个女孩呢?女孩也不错,肯定会长得像仙女般美丽,阿离就要教她绣花、做鞋……阿离闭上眼睛,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就在这时,奢香和朵妮走了进来。

阿离脸上一红,“夫人,你怎么来了?快请坐。”

朵妮手里提着一个汤罐,她把汤罐放在桌上,“阿离,我听说你有喜了?”

阿离幸福地笑了起来。

奢香高兴地说道:“这是好事呀,用不了多久,我就有侄儿了。”

阿离娇羞道:“谁知道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管他男娃女娃,都是我们家的宝贝。来,阿离,喝一碗。”说着,奢香从朵妮手中接过碗,舀汤端给阿离,“这是我为你熬的汤。这汤呀,既能养胎,又能补身体,快,趁热喝了。”

阿离感动地接过碗,“谢谢夫人。”

“谢什么,叫我阿嫂。”

阿离笑了。“是,阿嫂……”

幸福总是那样短暂。诺哲派来的人,已经来到莫里府周围等待着。他装扮成叫花子,见阿离送走奢香,还在痴痴地望着奢香远去的背影,于是上前对阿离道:“小姐,行行好吧。”

阿离正沉浸对奢香的感激和对幸福的憧憬中,没有在意这个化装的叫花子,回答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说着就要进屋。

“小姐,是我。”那叫花子四处看了看,轻声道。

面前站着的是阿布,阿离一惊,“是你?”阿离左右看了看,“快进屋。”

阿布眼中闪出一股光焰,但很快就熄灭了。他冷静地说道:“小姐,我这样子就不进去了,老爷让我给你带信来。”

“我阿爸他怎么了?”

“老爷没有事,但要你办件事。”

“什么事?”

“信上都写清楚了,看完后务必把信烧掉。”

阿离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看了起来,脸色骤变。看完信,她四处张望,寻找阿布,但阿布早已离开。

整整一天,阿离神情沮丧,茶饭不思,情绪坏到了极点。下人们见女主人这样,有些慌张,便去叫莫里回来。

莫里三步并两步地跑了回来,见阿离这样,有些慌了,摸摸阿离的头道:“阿离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阿离勉强露出笑容,“三哥,你回来了。”

“阿离,快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很好的。就是想你。”

“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

“阿离,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儿子可要靠你了。”

阿离紧紧抱着莫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害怕一个人在家,生怕突然失去你。三哥,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不要离开我……”

莫里不知阿离为何这么说,虽有疑惑,但还是安慰阿离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永远不离开你……”

阿离流泪喃喃道:“三哥,要是只有我们两人,那多好。”

见阿离流泪,莫里安慰道:“傻瓜,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呀。”

阿离神情幽怨,“三哥,我们干脆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吗?我们在那里养鸡、种地、打猎、生儿子。要不,我们去找果瓦阿爸好吗?我们不见任何人,只有我们两个。”

莫里一听,顿感蹊跷,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肯定有什么事困扰阿离。于是急切说道:“阿离,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好不好。你一定有什么心事,快告诉我。”

阿离答非所问:“三哥,阿离要是犯了大错,你原不原谅我?”

莫里见阿离说话颠三倒四,以为就是阿离怀孕了,自己又公务繁忙,很少陪他,便安慰她道:“阿离,你胡说什么呢?你是一个好姑娘,怎么会犯错?以前我太忙了,没能好好陪你。今后,我一定要更好地弥补,抽时间多多陪你。”

阿离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

行刺陇弟的那队人已经和监视陇弟的人会合。巴根无法接近他们,所以,要想知道他们刺杀陇弟的方案,只有一个办法:守在陇弟的住所附近等待。巴根判断,他们白天是不敢在京城行刺的,于是,他每天深夜都到陇弟的住处附近埋伏起来。他本来有机会告诉陇弟加强防备,但是杀手在暗处,陇弟在明处,防不胜防。因此只有自己也在暗处,才能干掉杀手,解除陇弟的危险。

不出巴根所料,第三天深夜,就有三个黑影翻墙到了陇弟的房门外。他们正准备破窗而入,巴根从埋伏处一跃而出,一刀砍翻一个,另两个以为中了埋伏,想逃走,但见巴根只有一个人,便与巴根打了起来。院子里的打斗声惊醒了陇弟,陇弟开门查看,大叫道:“有刺客!”杀手闻声,一个人缠住巴根,另一个向陇弟扑来。眼看情况危急,巴根一跃挡在陇弟的身前,那刺向陇弟的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右胸,他也一刀刺进了杀手的胸膛。陇弟的侍卫闻讯赶来,围住了另一个杀手。杀手见刺杀无望,自刎而死。

陇弟抱起巴根,“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巴根喘着气,“小家伙,你还好吗?”

陇弟听出了巴根的声音,“阿爸!你怎么来了?阿爸,你要挺住……”

巴根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吃力地说道:“父王,儿臣无能,有负父王啊!”

陇弟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准备给巴根包扎,巴根艰难地说道:“没用了,他们刀上有毒……”

陇弟抱着巴根哭了起来。

巴根嘴里涌着血泡,强笑着道:“小家伙,你都长大了,不要哭。”

陇弟哽咽着,“陇弟不哭。”

巴扎挣扎道:“世事难料,该了的都了啦。小家伙,记住,阿爸这辈子只有一事未了,告诉你朵妮小姨,就说巴根这辈子没法报答她了,等下辈子……”

巴根把一个小包裹吃力地放进陇弟手里,头一歪,咽了气。

奢香在宣慰府隆重举办陇弟的生日宴。虽然陇弟远在南京,不能回水西过生日,但是每年陇弟过生日,奢香都要举办宴会,一是让各部落时时能够想到他们的君长,二是以此来抚平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这次宴会,四十八个部落的土司都到齐了。

一见阿离跟着莫里来了,奢香满心欢喜地招呼阿离,“来,坐我身边。”

阿离神情恍惚,好像没有听见。

莫里碰了她一下,“夫人叫你。”

阿离急忙笑笑,走了过去,坐在奢香身旁。

奢香拉着她问道:“身体还好吧?”

阿离不敢看她,点点头。

奢香关心道:“想吃什么,对我说,我叫人去做。”

“谢谢夫人。”阿离觉得,自己的声音快哑了。

奢香并未察觉阿离的异样。宴席要开始了,来的人多,奢香四下应酬着,人们在热烈的气氛中相互寒暄。阿离利用这个机会,轻轻抬起手指,把指甲里的毒药弹进了奢香的酒杯。阿离紧张得几乎窒息,脸色非常难看,好在她有身孕在身,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在众人的祝福中,奢香回到了桌前。她站起来,高兴地举起酒杯,“今天是我们水西君长十五岁的生日,他也快要成大人了,再过几年就会回到我们水西。奢香将还政于他,我相信我们的陇弟君长会把水西治理得更加富足……”

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奢香挥挥手,大家静了下来。她拉起身边的阿离对大家道:“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们水西的大喜事,我们水西三爷后继有人了。”

众人又欢呼起来。

莫里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奢香举起酒杯,“现在,请大家举杯,共同饮下这杯喜庆的酒。”说完,就要带头喝酒。

阿离突然抢过奢香的酒杯,把自己的那杯酒递给了奢香。

奢香看着她,不解地问:“阿离,你怎么了?”

众人全都望着阿离。

阿离仰头把酒一口喝了下去。在大家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阿离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有人大叫:“那酒有毒!”

莫里冲上前一把抱住阿离,一阵大喊:“阿离,阿离!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惊呆了。片刻,人们缓过神来,有人欲上来查看阿离,奢香用手势制止。她俯身握住阿离的手,阿离睁开眼缓缓道:“夫人,我对不起你,我不是诺哲阿爸的亲生女,我的阿爸叫阿嗒……我是诺哲派来谋害你的。可是,我不忍心害死你,你太好了。”

奢香安慰道:“阿离,别说了。”然后抬头大喊:“快,快去请郎中!”

阿离紧紧抓住奢香的手,“夫人,不用了。那是孔雀毒,没救的。阿离只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奢香流出了眼泪,“阿离,你说,阿嫂一定答应你。”

阿离声音微弱,“阿嫂,我死之后,我阿爸肯定不甘心,要向水西发兵。他不是你的对手,阿离,求求你,放过我阿爸,不要滥杀乌撒的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话没说完,阿离就断气了。

莫里悲痛地大叫:“阿离!”

诺哲在家里坐卧不安,在向阿离发出毒死奢香的命令以后,他就一直忐忑不安。诺哲清楚,要杀死奢香不容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阿离了。但三天过去了,他还没有等到阿离创造奇迹的消息。

就在这时,阿布闯了进来,开口就喊:“老爷,不好了,小姐她……”阿布话未尽,泪先流。

“小姐怎么了?”诺哲急切地问,“奢香死了吗?”

阿布的头垂了下去,“她没死。可是小姐却……”

诺哲紧紧盯着阿布,“怎么回事?”

阿布抬起头,满脸泪痕。“小姐是怎么死的,现在还不知道。可奢香肯定没死,我们的人已经看到她还活着。”

“我的阿离啊!”诺哲老泪纵横,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咬牙切齿大叫着,“肯定是奢香害死的!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为阿离报仇!我一定不会饶了奢香!”

诺哲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在屋里奔来奔去,又向阿布狂喊:“马上去把格宗叫来!”

格宗此时正在和几名士兵一起喝酒。一位副将过来,对格宗一挥手,“坐一边去。”

格宗乖乖地站起来,坐墙角去了。

副将坐下后嘲笑道:“你们知道吗,这家伙原来是水西的二爷。”

一个士兵道:“是吗?那肯定是威风八面的。”

“那当然。当年,我们这位二爷只要一出门,那可是前呼后拥的,谁敢对他说个不字。”

士兵们大笑。有一个士兵打趣地对格宗叫道:“二爷。”

格宗急忙站起来答道:“小人不敢,叫格宗就行了。”

士兵们哈哈大笑。格宗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但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阿布来了。他四处看看,终于在墙角看到了格宗。他走过去对格宗道:“格宗二爷,你叫我好找呀。”

格宗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道:“将军找小人何事?”

“诺哲老爷要见你。”

格宗有点不相信,“诺哲老爷要见我?”

“对,请二爷跟我走吧。”

格宗盯了副将一眼,跟着阿布走了。

格宗跟着阿布来到诺哲府。

诺哲已经平静了下来,一见格宗进屋,马上上前拉着格宗的手,亲热道:“二爷,这段时间我太忙了,对你照顾不周,让你受苦了,请二爷原谅。”

格宗连忙点头哈腰道:“老爷公务如此繁忙,居然还记得起格宗,格宗实在是受宠若惊。”

诺哲哈哈一笑,“二爷啊,这么说可就见怪了。今天诺哲特地把你请来,就是向你赔罪的。二爷,你请坐。”

格宗道:“老爷,小人不敢。”

诺哲坐下来道:“坐,坐。二爷,我前段时间叫你去兵营,其实并不是有意怠慢你。我是有目的的。”

格宗不解地望着诺哲。

“我让你去兵营,是为了让你对我们的军队有所了解。二爷,你是带兵的人,你一到乌撒,我就打定主意让你带兵。而带兵的人不了解部队怎么行呢?所以二爷千万别多心。”

格宗急忙站起来,“老爷,你能收留我,给我一个栖身之地,格宗已是感激不尽,岂敢有怨言?”

诺哲拉着格宗的手道:“二爷客气了。从今天起,你就别去兵营了。这样吧,你先留在府内,给我当军师,二爷看行不行呀?”

“格宗只怕难当重任。”

“二爷这话就谦虚了。整个西南,谁不知道二爷文韬武略,是个干大事的人呀?”

格宗叹道:“此一时,彼一时,那都是过去了。格宗如今已是丧家之犬,老爷不要见笑就行了。”

诺哲一愣,“谁敢说这种话?我看他吃了豹子胆。二爷,哪个英雄没有落难之时?汉人有个关云长,天下第一英雄,也有走麦城的时候嘛。二爷,你以后就安心在我这里吧。”

格宗闻此,深深一揖,“格宗就谢谢老爷的栽培了。”

诺哲摇摇头,眼睛有些发红。“二爷,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吧?”

“什么事情?”

“我的女儿阿离,被奢香害死了。”

格宗一下站起来,“什么,阿离被她害死了?”

“就在几天前。”

格宗深吸一口气,“阿离可是一个好姑娘呀,怎么会被奢香害死?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

“所以,二爷,奢香现在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对,老爷,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二爷,我准备最近就向水西进兵,你看怎么样?”

格宗双手一拍,“太好了。如果老爷发兵,格宗愿意当先锋。”

“好。二爷,水西的防务你都清楚吧?”

格宗讨好道:“一清二楚,我马上帮你画出来。这几年,奢香在水西到处修路,但她绝没有想到,这对我们进攻水西大有帮助。”

诺哲看了阿布一眼,喜形于色。“太好了。我们有了二爷的帮助,胜过几万雄兵。”

就在诺哲准备进攻水西的时候,宣慰府里,奢香正召集莫里、赫布等人研究对策。奢香道:“阿离临终前说过,她死以后,诺哲肯定要对我们发兵。我考虑了几天,觉得有这种可能。”

赫布道:“夫人,不是有可能,乌撒已经在动手准备了。”

奢香一听,急忙问道:“乌撒有什么行动?”

赫布指着地图道:“据我们的探子报告,就在前几天,诺哲已经向他的军队下了作战命令。”

莫里咬牙切齿道:“我就怕他不来。哼,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宰了诺哲。”

奢香提醒道:“三弟,切切不要小看乌撒。他们现在不同以前了,这几年一直招兵买马,军队已经有十几万,再加上格宗投靠了他们,他们肯定会对我们水西的兵力部署一清二楚。所以,我们一定要认真部署,千万不能轻敌。”

赫布点头道:“夫人放心。当初格宗一投奔过去,我和三爷就意识到了危险,马上把兵力重新作了部署。”

奢香点头道:“这样就好,可你们还是要多加防范,小心他们突然袭击。但有一点要记住,我们万万不可先动手。”奢香考虑了一阵,又道:“这样吧,你们今晚就回去,仔细研究对策。”

莫里赫布走了以后,奢香还是不放心,独自在地图前仔细查看着。

朵妮端茶进来,见奢香神态严峻,就悄声问道:“小姐,我们和乌撒打仗,你有把握吗?”

奢香抬起头想了想,“坦率地说,心里没底。我以前很有把握,因为当时我们有两个优势,一是我们的军队人数比乌撒多,二是我们的粮草足。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所以,我没有绝对把握了。”

朵妮不解,“现在情况怎么不同了?”

奢香抬起头,“乌撒今非昔比呀。这些年来,他们年年招兵买马,实力已经大大加强。更为恼火的是,格宗跑到了乌撒。他对水西的防务一清二楚,对我们是个极大的威胁。”

“三爷他们不是重新进行布置了吗?”

奢香摇摇头,“重新布置?谈何容易。那只是部分的调整。你想想,二十万人马,要想完全重新部署,这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完成的。”

“这么说来,我们水西会有危险?”

奢香笑道:“那也不一定。我只是把问题想得多一些,到时候才好应付。不过,我希望最好不要打。如果我们一开战,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是,诺哲不是这样想的,他是肯定要打的。这些年来,他就一直都想和我们水西开战。”

“是啊,以前我一直想用一片真心去感化诺哲。我始终认为,我们彝人之间是可以用这种方式化解冲突的。可现在看来,这是一厢情愿。诺哲不会听我们的。这场战争不打是不行了。可是,我首先还要想个办法制止这场战争。”

“小姐,你能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也许,制止战争最好的办法还是战争。”

“小姐的想法真有意思,朵妮不太懂。”

乌撒军队浩浩荡荡地向水西开进。诺哲亲自领兵,阿布、格宗跟在后面。诺哲打马来到高处,放眼望去,乌撒军队的帐篷一座挨着一座。诺哲骄傲地问格宗:“二爷,你看,我们军队的气势如何?”

格宗伸出大拇指。

诺哲又道:“水西的军队是我们的对手吗?”

格宗思索片刻回答道:“不是。”

阿布怀疑道:“二爷,你这回答是不是太随便了?”

格宗分析道:“乌撒这些年来一直励精图治,而在水西,日子好了,军队也有些懈怠了。所以说,他们不是对手。”

诺哲哈哈大笑。

乌撒和水西即将开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马烨的耳中。马烨获此信息,先是一愣,跟着一拍桌子道:“太好了!”

军师问:“此事让都督这么高兴?”

马烨一挥手道:“那当然,你想想,乌蒙山中,乌撒和水西各自聚集了十万人马,双方剑拔弩张,几天后,就会血流成河。”

“大人,我们怎么办?”

马烨哈哈一笑,“我们坐山观虎斗。”

“大人,我们要是不管,万一皇上追究下来……”

马烨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道:“你放心,皇上不会追究的。为了对付这些蛮夷,本都督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没有效果。现在好了,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这是解决他们的最好办法。我们也省心。”

军师还是担心道:“可是,他们的动静要是闹大了,整个西南乱了起来,影响整个大明稳定,怕还是不妥吧?”

马烨一下子站起来,“我就是担心他们动静不大。最好是杀个尸横遍野。那时候,圣上就会考虑出兵收拾他们,本都督就正好借此机会出手,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了。”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奢香带着朵妮,骑马来到水西彝军军部。莫里和赫布一见奢香,都有些吃惊。

莫里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赫布也道:“夫人,这里离战场太近了,你到这里来很危险。”

奢香微微笑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莫里劝道:“夫人,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我们,你就放心吧,诺哲不是我们的对手。”

奢香坐了下来,“这场战争事关重大,我不来不行。”

莫里道:“夫人,你放心,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赫布补充道:“是的夫人,别看他乌撒有十万人马,可要想进攻我们水西,占不了任何便宜。”

奢香看了看他们两个,摇头道:“你们啊,恐怕没有理解我的来意。”

莫里望望赫布,“夫人不是想打赢这场战争吗?”

“是的,我是想打赢这场战争,但是我不希望死很多人。”

赫布不解,“夫人,打仗哪能不死人呀?”

奢香道:“我知道,是要死人。但是,如果只死极少的人,就能制止这场战争,那是最好的结果。”

听了奢香这话,莫里思索道:“夫人的话,我好像有点懂了。”

赫布望着莫里道:“可我不懂。”这时,天上响起炸雷,下起了大雨。

莫里一看天降大雨,高兴起来。“好啊,大雨一下,对我们太有利了。”

奢香问他:“为什么?”

“这些地方本来就易守难攻,再这么一下雨,道路更加泥泞难行。他们进攻的难度就更大了。”

“可这还是要死人,要死很多很多的人。”

莫里望着奢香,下了决心。“夫人,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去诈降。”

“诈降?”

“对,夫人,按照你的想法,只死最少的人。我只要混进了他们里面,就一定有机会。”

奢香一口否决:“不行,这太危险。诺哲不会相信你的。再说,我答应过阿离,不能伤害诺哲。”

莫里请求道:“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夫人,别再犹豫了。莫里哪怕是死了,只要能制止这场战争,也是值得的。”

奢香坐了下来,考虑了好一阵,抬起头,对莫里道:“莫里,记住,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制止这场战争。”

“莫里明白。”

奢香的眼睛有些红了,“三弟,你要保重!”

赫布也担心道:“三爷,你可要倍加小心。”

莫里笑道:“大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是去见阿离的阿爸,我怕什么?”

乌撒彝军帅部里一派繁忙。诺哲问阿布道:“阿布,各个部落的军队都准备好了吗?”

阿布手一挥道:“都准备好了,老爷,只等你一声令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发起全面攻击。”

诺哲站起身,“那好,通知各个部落……”

格宗打断他的话,“老爷,且慢通知。”

诺哲回过头,望着格宗道:“格宗二爷,你有什么想法?”

“老爷,天降大雨,对我们不利。”

“怎么不利?”

格宗指着地图道:“我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全是上坡,只要一下雨,道路就泥泞难行,易守难攻。”

“易守难攻?”

格宗继续道:“对,这种天气,马匹很难走,对方根本无需出战,只要用擂木、石头,或者弓箭,就完全可以守住。我们如强行进攻,是要吃大亏的。”

诺哲点了点头,“嗯,二爷说得有道理,等这场雨停了再说。可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呀?”

格宗看了看天,“我看最多两三天。我们趁机休整休整。”

“也好,反正也不急这两三天。阿布,你马上通知下去,要大家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进攻。”

“那好,老爷,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回营帐了。”

“二爷先去休息一下也好,这几天,你也太累了。”

格宗刚刚离去,一个侍卫就进来报告:“老爷,水西、水西……”

诺哲一惊:“怎么了?水西的军队打来了?”

“不是,水西的三爷来了。”

诺哲更是吃惊:“什么?莫里来了?他带多少人来的?”

“就他一个。”

“就一个?他来干什么?”

“他说……他要见老爷。”

诺哲望望阿布。阿布急忙道:“老爷,你最好不要见他。现在,两军对垒正在关键时刻,他一个水西的主帅,居然会来见你,这肯定有阴谋。”

诺哲想想道:“不,我必须见见他。”

“老爷……”

诺哲一挥手道:“阿布,你是不是还把阿离的仇记在他的身上?莫里是水西的主帅不假,可你要记住,他也是我的女婿。”

阿布道:“老爷,莫里是一只猛虎,小心他吃人!”

诺哲哼了一声,“就算他是一只猛虎,来到我这里,就被关到笼子里了,还能发什么威风?”又对侍卫道:“去,马上带三爷进来。”

不一会儿,士兵把莫里带了进来。

诺哲围着莫里转了一圈,突然笑道:“莫里三爷,我们两军马上就要交战,而你这个水西的兵马总管,却突然到我们乌撒这里来了,我真搞不清楚,你来干什么?该不是来诈降的吧?”

莫里显得非常颓废。“诺哲老爷,莫里不知道,莫里该不该称呼你为阿爸,我的阿离她……”莫里突然失声哭了起来。

诺哲没想到莫里会说出这种话,他一怔,马上问道:“我的阿离,她是怎么死的?”

莫里摇摇头,悲戚地说道:“那天,奢香为她的儿子举行生日宴会,阿离不肯去,奢香非要阿离去。就在宴会之中,谁知道怎么的,奢香强迫阿离喝下一杯酒,阿离死活不肯喝,奢香就叫人给她灌了下去,结果,阿离就被毒死了……”

“这么说,那酒有毒?”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奢香硬说阿离是你们派去的奸细。我,我一个兵马总管,居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莫里满脸泪水,再也说不下去了。

诺哲关切地问道:“奢香后来怎么对你?”

莫里叹了一口气,“她说我居然没有发觉阿离是奸细,肯定是受了阿离的影响,所以她把我的总管夺去了。现在,是她亲自带兵。阿爸啊,你说,我现在这个样,留在水西还有什么意义?”

诺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是来投靠我们的?”

莫里摇摇头,“不,阿离死了,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我谁也不想投靠,只想远离水西。”

“那你来干什么?”

“我现在只有二哥一个亲人了,我是来找他的。我二哥呢?”

诺哲立马道:“快,去把二爷请来。”

没多久,格宗匆匆来到乌撒彝军帅部,一进门就大叫:“三弟!”

“二哥!”莫里急忙站起,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三弟,我听说你也被奢香革职了?”

“我现在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是了。”

格宗恶狠狠道:“这个女人,太狠毒了。三弟,你就留下来,和我一起帮助诺哲老爷。我们打回去,夺回水西。”

莫里摇头道:“不,二哥,我不想打了。我想,我们远走高飞吧,离开水西这鬼地方。”

格宗急了。“三弟,水西是属于我们家族的,我们为什么要走?”

诺哲也急忙劝道:“对啊,莫里三爷,你应该振作起来,像你二哥那样,才能为阿离报仇。”

莫里喃喃道:“可奢香毕竟是我的阿嫂,她……”

诺哲一听急了,“三爷,你对她有情,可她对你无义!二爷说得对,水西本来就是你们弟兄的,却被这女人霸占了,你难道不想夺回来?”

莫里望望他们,犹豫道:“让我想想。”

格宗瞪眼大声道:“三弟,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我十四岁,你才八岁,我们就一起杀死了一头豺狼。三弟,你放心,只要我们兄弟联手,水西肯定能夺回来!”

莫里仿佛受到了感染。望望格宗,又望望诺哲,没有说话。

格宗一拍莫里的肩道:“三弟,你还犹豫什么?就跟着二哥干。只要我们兄弟联手,就一定能把我们家族的水西夺回来!”

莫里勉强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就跟你们干,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诺哲急忙道:“三爷你说。”

“你们攻下了水西,不要杀奢香。”

诺哲和格宗互相看了一下,“为什么?”

莫里假装犹豫道:“她毕竟是我们的阿嫂。”

格宗想想答应道:“行,只要她交出权杖,我们可以不杀她。”

诺哲附和道:“对,把她贬为庶人就行了。”

莫里假装释然,“好吧,我跟你们干。”

诺哲大喜,“三爷,这就对了。来人啊,拿酒来,为三爷接风!”

莫里走后,奢香还是有些后悔,觉得莫里太冒险了。她也清楚,诺哲不会轻易杀掉莫里,但这毕竟是情理上的推测。奢香头天一夜未睡好,一清早就把赫布喊了过来,问道:“赫布,乌撒的指挥部在什么地方?”

赫布在地图上一指,“在这里,赫章坡。”

奢香又问:“这里距前沿有多远?”

“大约三十几里吧。”

奢香有些不相信,“这个诺哲,把他指挥部设这么远干什么?传令也不方便。他会不会打仗?”

赫布笑道:“看来他还是怕死,害怕我们一进攻就打到了他的指挥部,所以才隔开几十里。”

奢香思考起来,“要是有人从他后方进攻他的指挥部,他的部队是不是就来不及回去救援了?”

赫布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奢香站了起来,“好,这是个好机会,赫布,你马上去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道路,可以从后面通向赫章坡?最好去找几个熟悉地形的人来,我要亲自问问。”

半个时辰以后,赫布在士兵中找到几个当地的人。

奢香向他们问道:“你们想想,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路,可以通往赫章坡?”

一个士兵道:“有,我以前采药时经常走。”

“好不好走?”

“人走,应该没问题,但是马不行。还有一个深涧,必须用绳子荡过去。”

“这么说,这条路很少有人走?”

“对,别说有人走,知道的也不多。我还是小时候跟阿爸采药走过。”

“去赫章坡要走多久?”

“从这里去,大约三十多里地。虽说路不太好走,但我看,有三个多时辰完全可以到达。”

奢香双手一击,“太好了。”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对赫布道:“赫布,你马上去挑三千精兵,带足干粮,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赫布望着奢香:“什么,天黑就出发?”

“对,兵贵神速。诺哲绝不会想到,下这么大的雨,我们会摸黑杀过去。用汉人的话说,这叫出其不意。”

“那好,我带人去。”

“不,你留在这里,我亲自去。”

赫布急了,“不!夫人,这太危险,你不能去。”

“就这样定了。你放心,走山路你不一定胜过我。”

“夫人……”

奢香命令道:“快去准备,记住,你留守这里也不轻松,要格外小心,集中精力。谨防乌撒的人也来这么一手,偷袭我们!”

夜晚,天还在下着大雨。奢香带着三千水西军,悄悄出发了。他们在崎岖的山道上疾行。奢香脚步格外敏捷,朵妮紧紧跟在后面。

就在这个雨夜,马烨还没有睡觉。他焦躁地问着军师:“云南方面有消息没有?”

“还没有。”

“怎么还没有打起来?”

“哨探说,云南正在下雨。估计是乌撒方面进攻有一定的难度。所以,他们还没有动作。”

“这么说,雨一停,他们就要进攻了?”

“应该是这样。”

“这该死的大雨,扫兴。”

“大人,也不急这两天呀。”

“你不知道,那奢香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舒服。”

“这回我看奢香是回天无术了。水西和乌撒的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马烨望望夜空,“蛮夷之人,早就该消除了。”说着,他打了一个哈欠。

对于莫里的投降,阿布始终不放心,但到底是因为什么,阿布也说不上来,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莫里不像是那种投降的人。马上就要上前线了,临行前,阿布再一次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诺哲。“老爷,我总感觉,莫里投降会不会有诈呀?”

诺哲闭上眼睛,“不会吧?听他一席话,发自肺腑,应该没问题吧?”

阿布道,“据我所知,莫里对奢香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突然背叛奢香呢?我实在想不通。”

“他不是说了吗?奢香逼死阿离,他看穿了奢香。”诺哲哈哈一笑,拍拍阿布的肩道,“不要紧,就算他是奸细,他一人能起什么作用?我们对他多加防范就是。”

“对,不能让他参加大的军事会议,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军队的行动计划。他就是内奸也没有什么作用。”

“你说得对。除了这些,你还要安排人随时把他盯住。”

阿布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老爷,现在雨小了,看样子,明天会晴。”

诺哲双手一挥道:“雨一停我们就可以进攻了。”

阿布摩拳擦掌,“老爷,我们总算盼到这一天了。我现在马上就到前线去。”

诺哲道:“阿布,你辛苦一趟,马上去通知前面的各支队伍,要他们做好天亮进攻的准备。”

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催人入眠,可格宗和莫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一直没有睡着。

格宗见莫里一直没吭声,问道:“三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爸、阿妈和大哥。”

格宗叹了一声,“是啊,我也经常想。”

“二哥,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是最爱打架的。”

格宗扑哧一笑,“你也不老实。”

“我小的时候,只要一被人打了,就来找你帮忙。”

“所以,我挨阿爸的打比你多。”

“二哥,人要是不长大该有多好呀。”

“三弟,你不知道,我经常梦见我们小的时候。”

“二哥,”莫里思索着,“其实,阿嫂经常想你。阿嫂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漂,其实心里很苦。”

格宗一惊,“你说什么?”

“阿嫂希望你回家。真的。”

格宗心头突然涌动起一股冲动,“你?……你二嫂他们,阿洛他们都还好吗?”

“二嫂他们很好。阿洛在水西军队里当了一个头目,比过去规矩多了,也壮实多了。”

格宗笑了起来,“是吗?这小子,就该去军队磨磨他的性子。”

莫里叹了一口气,“二哥,天上的落叶怎么飘,他都没有根呀。”

格宗一时无语。他听莫里一席话,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三弟,你老实对我说,奢香对你二嫂她们没怎么样吧?”

莫里也坐了起来。“上次二嫂病了,大嫂亲自为她找郎中,为她熬药,守了一个晚上。”

格宗躺了下去,眼泪静静地流了出来。

奢香带着三千人马一路急行军,快天亮时,来到了赫章坡。向导指着不远处告诉奢香:“夫人,前面就是赫章坡了。”

奢香一看,前面不远处果然有灯火。奢香把三个头目叫到她面前,命令道:“你,带一千人从左边包围。你,带一千人从右边包围。你,跟着我带一千人从正面进攻。记住,听我的命令统一行动。动作要快,一定要活捉诺哲。”

各个队伍在头目的带领下,将乌撒帅部迅速包围了。

奢香派人抓了几个诺哲的流动哨兵审问:“你们指挥部有多少人马?”

哨兵被抓,本来就非常害怕了,再加上水西的士兵刀架在脖子上,更加害怕了,战战兢兢地说:“有五……五百多人。”

“诺哲在哪个营帐?”

哨兵一指中间:“就那个。”

“他那里有多少人?”

“有二百多人。”

“水西的二爷、三爷都在哪?”

“和老爷在一个地方,就在旁边的营帐里。”

奢香手一挥,“押下去!”

就在水西头目准备行动的时候,诺哲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自己的队伍就要大举进攻水西,诺哲就激动。他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叫卫兵去把水西的二爷、三爷请来。

不一会儿,格宗和莫里就来了。格宗进门就问:“老爷还不睡觉呀?”

诺哲哈哈一笑,“睡不着呀。我想问问三爷,水西的防务有什么变化没有?”

莫里道:“我只知道前些日子的。奢香革去我的兵权后有什么变化,我就不知道了。”

“好,就这几天时间,她想变化恐怕也来不及了。”诺哲拍拍莫里的肩道,“三爷,你给我详细讲讲水西的防务好不好?”

三人坐了下来,正准备讲话,营帐外响起了一片喊杀声。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水西的人打来了。”

诺哲狠狠一脚踢倒侍卫,“你再扰乱军心,我砍了你。水西的人怎么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侍卫顾不得疼痛,爬起来继续道:“真的,老爷,领头的是奢香。”

诺哲这才有点急了,一把拎起侍卫道:“什么?难道奢香会飞?他们有多少人?”

“有几千人。”

诺哲大叫一声:“我不信!走,出去看看!”

诺哲一出帐门,果见水西军正在和他的侍卫拼杀。

奢香站在不远处,高声喊道:“诺哲老爷,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快快投降吧!”

格宗大吃一惊。莫里也是一惊,他没有想到奢香会来这么一招。

奢香喊道:“诺哲老爷,你现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快投降吧!”

诺哲大叫一声道:“你,你不怕我们十万大军杀回来?”

奢香微微一笑,“放心吧,没有任何人可以跑出去报信,就是去了,他们也来不及救你。”

“你,你从何而来?”

“废话少说,快投降!”

诺哲突然一扭身把刀架在了莫里的脖子上,一阵奸笑:“奢香,算你有能耐,我数三下,你若不退兵,我杀了水西三爷。”

奢香笑道:“诺哲老爷,他不仅是水西三爷,也是你的女婿啊。”

诺哲愤怒道:“我的女儿都被你害死了,哪里还顾得了女婿。”

奢香正色道:“诺哲老爷,你这就错了。阿离来到我水西后,我水西一直把她当自己人看待。我水西从来没有害她之心。如果要害死阿离,她怎么还会与我水西三爷如此恩爱?阿离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有数。就是你害死了她。”

诺哲根本听不进去,竖起食指喊道:“一……”

格宗见莫里危险,一刀砍开了诺哲的刀。诺哲被猛然一击,刀掉在了地上。莫里捡起刀,把刀架在了诺哲的脖子上,对诺哲的侍卫们大喊:“放下武器。”

格宗见状,又一刀砍飞了莫里的刀,把身体挡在诺哲的面前。“三弟,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我兄弟。我要救诺哲老爷,是因为诺哲老爷对我有恩”又用手指着奢香,“这是我的敌人,你帮她还是帮我?”

莫里急切地对格宗道:“二哥,长嫂如母啊。你把阿嫂当敌人,阿嫂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敌人。你身后的那个人才是我们的敌人,快擒住他。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诺哲在格宗身后使了一个眼神,三个侍卫举着刀扑向了莫里。莫里手里没有武器,左闪右闪,险象环生。莫里大叫:“二哥,阿嫂等你回家呢!”

格宗突然如一头豹子,大吼一声,舞刀疯狂地冲向那三个士兵,将其中两个砍翻。

莫里此时已身中一刀,眼见第二刀就要砍在莫里的身上。格宗一闪身挡在了莫里的前面,胸部中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这时,水西军呐喊着冲了过来,那个侍卫急忙护着诺哲向山坡上逃去。莫里和格宗倒在血泊中,莫里紧紧抱住格宗,大喊:“二哥,二哥……”

格宗胸口冒着血,口里吐着血沫,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莫里笑了笑。

奢香和朵妮赶到了,奢香见两兄弟倒在血泊中,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她悲愤地挥刀划断披风,和朵妮各拿一块去堵住格宗和莫里冒血的伤口。奢香哽咽道:“二弟,三弟,你们要挺住啊!”

格宗奋力抓住奢香的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了一句“阿嫂”,然后头一歪,死在了莫里的怀里。莫里悲怆仰天大叫:“二哥啊!”又用沾满血迹的手将格宗瞪圆的双眼合上,“三弟一定给你报仇!”

水西的将士们把诺哲和那个侍卫押了过来。诺哲脸色惨白,脸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滴。莫里捡起一把刀,愤怒地冲向诺哲。诺哲看见刀光向他挥来,自知死期难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忽又听“铛”的一声,刀剑在他脑袋上剧烈地相撞,睁眼一看,是奢香的剑挡住了莫里的刀。

莫里由于受伤,受不住这一挡,“蹬蹬蹬”地退后几步,朝奢香喊道:“阿嫂,杀死他,给二哥报仇!”

奢香指着杀死格宗的那个侍卫,对朵妮示意。朵妮把五花大绑的侍卫推了出去。只见莫里刀一挥,那个侍卫的头顿时飞了出去。

莫里杀完侍卫,又要上来砍诺哲。奢香一闪身,拦在了诺哲的前面,对莫里大声道:“三弟,不得无礼!两军交战,自有死伤。诺哲老爷是你的岳父,更是乌撒的君长,不能随意斩杀。”

诺哲见奢香挡在他前面,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冲着奢香和莫里大声道:“诺哲知错,愿与水西永不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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