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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 / 1)


此后几年中,水西没有战事,奢香抓紧时间发展生产,水西的落后面貌逐渐得到改变。

这天,宣慰府议事厅里,奢香正在召开水西部落会议。

奢香欣喜地说:“近几年来,由于我们学会了汉人先进的耕作方式,又在整个水西改种了包谷、稻谷等作物,这两年水西百姓的生活好多了。”

俄梨首先道:“是的,今年我们天云坝部落的赋税全部缴齐。”

孟昆也说:“对,现在我们部落,再不像以前那么缺粮了,这两年也没有人饿死了。”

老望大笑起来,“去年过年,我们寨子有好多家都杀了猪。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奢香满面喜悦,“日子过好了,大家都高兴。趁着大家高兴,今天,想和各位商议一件大事。我们宣慰府是贵州宣慰府,我本人是御封的贵州宣慰使。我们治理管辖的范围,早就已经扩大到河东。但是,我们宣慰府却一直在老城,对整个辖区的管理甚为不便,因此,我想了想,准备将宜慰府迁至贵阳。”

老望一听,大声叫道:“夫人,贵阳去不得!”

奢香笑道:“看你说的,贵阳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去不得?”

“夫人,据我所知,当年,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曾打算把宣慰府迁到贵阳去,可就是考虑到贵阳的汉人太多了,有危险,所以就一直没有搬迁。”

奢香皱起眉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搞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这么仇恨汉人?”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人说话。奢香继续道:“大家还记得吗?当初我们修路修桥时,有人就说路通了,汉人会来侵犯我们。可现在,桥架起来了,路修通了,汉人确实进来多了。可他们来做什么?来办学,来教我们先进的耕作技术,来和我们做生意,大家的生活都慢慢好起来了。现在,你们还这么仇视汉人,不觉得太可笑吗?”

孟昆笑道:“对,夫人这么决定,一定有夫人的理由。”

老望歉疚地笑笑,“夫人,老望不希望你搬迁去贵阳,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老望道:“我听人说,贵州都督马烨那人,特别傲慢,不好打交道。我是怕夫人吃亏。”

孟昆也道:“对,我也听说过,这人是皇亲国戚,仗着这一点,他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夫人,你要是去了贵阳,肯定要经常和他打交道,难免会被他钻空子。”

奢香说:“感谢大家的提醒。但我想,不管马都督为人如何,我以仁义待他,他总不会无端生事吧?”

老望诚恳地说:“夫人,希望你慎重考虑,我们水西是离不开你的。”

奢香笑道:“大家不要把我说得那么神奇,我也是依靠大家才有今天。再说了,我去了贵阳,可以更好地治理水西,又不是不管水西了,大家完全不用担心。”

一年后,奢香把宣慰府迁到了贵阳。奢香到贵阳的第二天,就去拜访贵州都督马烨。

马烨正在和军师研究公务。“奢香?”马烨看着军师,“她来干什么?”

“奢香刚刚把宣慰府迁来贵阳。看来,她是来做礼节性访问的。”

马烨沉吟片刻道:“既然这样,你去告诉她,就说我军务繁忙,没有空闲见她。”

军师劝道:“大人,奢香是朝廷的三品命官,你如果不见她,于理说不过去。”

马烨不以为然,“她三品命官又怎么了?终究是蛮夷一个。不见就是不见!”

都督府大门口,奢香和朵妮在等待着。不一会儿,那进去通信的人出来告诉她道:“我们马大人现在军务繁忙,请奢香夫人改日再来。”

奢香想想道:“那好吧,既然马大人军务繁忙,奢香就暂且告退。请你转告马大人,过几日奢香再来拜访。”说着,奢香上马离去。

贵阳街头,奢香和朵妮骑着马慢慢往回走,朵妮有些生气,“哼,这个马大人,也太傲慢无礼。不管怎么说小姐也是贵州宣慰使。他偏说什么军务繁忙,难道,你成了他的下属不成?”

“他要怎么说,由他去吧,我尽到礼数便是了。”沉思片刻又道:“朵妮,照今天的情况看来,这位马大人对我们可能有些误会。你要记住,我们今后与此人打交道要多加小心。”

朵妮担心道:“只怕这个马大人不会让你消停。”

奢香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我既然来到了贵阳,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奢香的来访,让马烨对奢香产生了兴趣。马烨干脆停止了手中的事情,问军师道:“这个奢香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奢香夫人,很不简单,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人。”

“说来听听。”

军师慢慢介绍道:“此人是四川永宁宣慰府禄照的妹妹,十五岁时,嫁到了水西。她的丈夫叫霭翠,以前是水西四十八个部落的首领,曾帮助圣上打败过元梁王巴扎瓦尔弥,功劳不小。十年前,霭翠得病死亡,霭翠的儿子继位,奢香就做了水西的摄政。之后没几年,圣上又下诏书,封她为贵州宣慰使。”

马烨站起来道:“能够统领四十八个部落,如此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有些能耐。”

“是的,此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听人说,水西百姓对她可是有口皆碑。”

马烨哼了一声,“言重了吧?不管怎么说,充其量她也只是一个大土司罢了。”

军师笑道:“大人不可小视她。我听人说,这位奢香从小就熟读汉家诗书,深知我汉家文化之精要。尤其是她当贵州宣慰使以后,在整个水西修桥筑路,开办汉学,改革耕作技术,倡导商贾流通。短短几年,水西大大富足起来。因此,水西的百万彝民对她特别尊敬,视她为救命菩萨。”

马烨不以为然道:“那是彝民们无知。”

“可是,据说皇上也对她称赞有加。”

马烨摇手道:“那只不过是皇上对她的安抚罢了。依我看,皇上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军师有些诧异,“大人此话怎讲?”

马烨拍了拍军师的肩膀道:“军师熟读历史,应该知道,自秦汉以来,历朝历代,朝廷由于鞭长莫及,对西南的这些不开化的民族,只能采取两种办法,其一,安抚为上。但这种安抚,让朝廷并没有对这些地方实现有效的控制。其二,彻底镇压。但采用这种办法,必须视当时朝廷的国力而定,如果国力不强,此举非但无效,反而适得其反,造成内乱。也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军师听罢,沉吟片刻,问道:“依照大人的意见,你认为朝廷应该对他们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才行?”

“这些不开化的民族为什么会这样顽固,其根本原因,就是这些地方还在实行土司制度。”

“依大人所言,你认为取消了土司制度,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了?”

马烨点点头,“对,只要在这些地方实行和中原一样的郡县制,尽灭诸罗,代以流官,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大人,你的想法是好的,但要消灭一种制度,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了,我大明现在立国初始,百废待兴,估计是不会采用这种办法的。”

“是吗?”马烨对军师道:“你等着瞧。这奢香如果乖乖待在水西,我还会等待时机。可她来到了贵阳,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我的计划要提前了。”

奢香和朵妮骑马来到贵阳街道的一个街角,朵妮往不远处一指,高兴地说:“哟,小姐你看,那家书店还在。”

奢香一看,当年她和朵妮化装来贵阳买书的书店果然还在,奢香饶有兴致地说:“走,我们去看看。”

奢香和朵妮二人下了马,来到书店。书店的伙计已经换人。“两位……客官,要买书?”伙计有些惊讶,来的是两个女人,而且是彝家女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奢香笑道:“我们随便看看。”

老板还是以前那位,但明显老了。他迎上来,客气道:“二位客官想要买些什么样的书?”

奢香本来是随便看看,但她认出老板后,就想开开玩笑。“要买你们汉人打天下、治天下、教人怎么做人的书。”

老板一惊,又仔细打量打量奢香,“你……”

奢香故意吃惊道:“老板,你怎么了?”

老板笑道:“你这话使我突然想到十多年前,也有两个你们彝家的小伙子,来老朽这里买书,说的和你同样的话。”

奢香笑了起来,打趣道:“于是,你就推荐了《论语》、《孙子兵法》、《易经》、《汉书》、《唐诗》、《宋词》给他们,是吗?”

老板更是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难道那两位小伙是你的……”

奢香哈哈一笑,“老板,你仔细看看我们。”

“难道,你二位就是……”

奢香对老板一拱手道:“对,当年就是我俩。”

老板双手一抱,“幸会!幸会!”书店老板感慨道:“想不到,一别十多年,二位客官还记得老朽这个小小门脸,老朽实在感到荣幸啊!”

奢香诚恳地说:“老板,我这次来,就是要感谢你。你当年推荐的那些书,对我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老板听了这话,再次望望奢香,小心问道:“请问这位客官,该怎么称呼?”

奢香大方地回答:“水西奢香。”

老板大惊道:“原来是贵州宣慰使奢香夫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也!”

奢香拱手道:“老板贵姓?”

老板急忙回答:“小老儿姓赵,单名一个枫字。”

奢香行礼道:“原来是赵先生,奢香有礼了。”

赵枫感慨道:“夫人,你当年来买书时,说的那几句话,给老朽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老朽当初就意识到,那位彝家小伙子绝非常人,以后定有大作为。果然,老朽没有猜错。”

奢香摇摇手道:“赵先生过奖了。奢香一介彝家女子,买几本你们汉人的书,充其量只是附庸风雅罢了,岂敢妄谈什么作为?”

赵枫正色道:“夫人谦虚了。这些年来,夫人治理水西、水东有方,水西、水东地面政通人和,黎民安宁富足,这在贵阳早已成为美谈佳话。”

“赵先生过誉了。奢香现在已经把宣慰府迁到了贵阳。以后,定会经常来向赵先生请教。”

“请教二字实不敢当,如奢香夫人有什么需要老朽效命的,只管吩咐就是。”

奢香想了想,“那好,奢香今日就有一事需要请教。”

“夫人请讲。”

奢香左右看看,放低了声音,“常言道,读书人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奢香想知道先生对贵州都督府马都督的看法……”

赵枫沉吟一阵,心想,这奢香真是天真得厉害,像这种官场上的纠葛,一般来说,官员们都避讳,可她偏偏放在了口上。但赵枫钦佩奢香,就道:“本来,对于你们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老朽一直不敢妄言。但夫人看得起老朽,老朽就不妨直言。夫人今后肯定要经常和马都督打交道。这位马都督,是大明的一员悍将。但这么久以来,观其对彝人的态度,老朽以为,对于这个马都督,夫人只能有一个字。”

“忍?”

赵枫再次仔细看了看奢香,感叹道:“夫人非常人也!”

奢香双手一揖,“奢香知道了。赵先生,今日我们暂且别过。改日恳请赵先生到宣慰府喝茶。”

这些年来,水西把主要精力放到了发展生产和经济上,而乌撒却不同。诺哲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扩充军队、发展军事力量上。诺哲每时每刻都在做着西南彝王的梦,他记得巴根跟他说过“卧薪尝胆”的故事,但他错误地理解了这个历史典故。他认为,只要有了军队,就可以做到这一切。

此刻,乌撒部落的演兵场上,巴根正在指挥乌撒军队进行训练。演兵场外面,诺哲和阿布站在高处观看。

诺哲看了看军队,问阿布道:“我们的军队已经有十五万之众,你说,现在我们和水西交战,赢面能占多少?”

自从阿离嫁给莫里以后,阿布变得消沉了许多,他和诺哲的关系,也有些微妙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听了诺哲的问话,阿布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然后小心道:“虽然我们的军队比起往年要强大得多,但依小人看来,要是真的和水西打起来,我们的把握还是不大。”

阿布见诺哲脸色有些难看,便接着说道:“老爷,你仔细想想,水西毕竟有二十万大军,莫说其他,单人数上他们也占优嘛。”

诺哲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据我所知,这几年,水西的军队也没有闲着,也在天天练兵。看来,巴根所说的什么卧薪尝胆,十年复仇,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老爷,小人认为,我们虽然打不赢他们,但我们可以经常派些小部队去骚扰他们。”

“那能起什么作用?”

“当然有作用。我们可以抢些粮食、马匹回来。这两年水西年年丰收,粮食可不少。”阿布清楚,他们和水西之间,肯定会有一场战争,而战争一旦打起来,就不是短时间能够结束的。支撑战争打下去最重要的保障,就是粮食。在这点上,水西比他们有优势。诺哲老爷又不可能像奢香那样去发展生产。想要粮食,就只有抢。

“这个奢香也真是奇了,”诺哲感慨起来,“一个女人家,居然会把水西治理得兵强马壮,五谷丰登。”诺哲的话语中明显地带有嫉妒。

阿布继续道:“我们经常派小部队去骚扰,可以扰乱水西的民心。他们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富足了,就希望安定,不愿意打仗了。我们这样做,是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

“说得有理。今晚就把巴根叫来,我们商议商议。”

“依我看,老爷,这次最好让巴根带兵去。”

“让他带兵去?你放心?”

阿布冷笑道:“我早就注意到,这个巴根,好像一直不愿意对水西发难。”

诺哲也道:“对,我也注意到了这点。”

“那好,我们就偏偏让他带兵去攻打水西,彻底斩断他对水西的念想。这样,他就只能对我们死心塌地了。”

“这主意不错。”诺哲道,“今天晚上就命令他,就这几天让他带队行动。”

阿布说得没错,巴根很不愿意向水西发难。

这些年来,巴根过得很艰难,或者说,过得很痛苦。巴根清楚地知道,要靠他去反明复元,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他当初答应过梁王,他就得一诺千金。他很想结束这种痛苦的生活,很想马上去找朵妮,和朵妮远走高飞。他一次次地把希望点燃,又一次次地被父王的嘱咐掐灭。在这一次次的煎熬中,巴根变得更加沉默了。当诺哲向他交代任务时,巴根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诺哲的用心,但他没有反对。

奢香坐在案前看着公务文件。这些文件都是各个部落报上来的,从这些文件中,奢香能够感受到整个水西的变化。但细心的奢香注意到,他们的邻居乌撒,这些年来一直在扩军。扩军的目的是什么,奢香当然清楚,想到此,奢香对朵妮道:“你马上请三爷来一趟。”

朵妮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三爷今天清早就回老城去了。”

“三爷回老城去干什么?”

“三爷说,去把阿离接来贵阳安家。”

“三爷早就该把阿离接来了。”奢香想了想,对朵妮说:“三爷不在,你先去把赫布找来。”

半个时辰以后,赫布来到宣慰府。奢香指指桌上的公文,“我今天看了几份公文,都是西南几个部落报来的。他们说,这几年乌撒部落年年在招兵买马,扩大军队。我就想,他们是有目的的。”

“难道他们想对抗朝廷?”

奢香笑道:“对抗朝廷倒是没有这个胆量。我想,扩充军队的唯一目的,就是针对我们水西。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水西,对他们不能不防。”

赫布微微一笑,“诺哲敢和我们水西作战,我看他是想找死。”

“他现在的实力是赶不上我们,公开和我们宣战当然不敢,但难保他不会随时派军队三天两头来偷袭我们,这就很令人讨厌。所以,我们必须有所防范。”

“那夫人有什么打算?”

奢香站起来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就赶回老城去,和莫里商量一下,把西南的防务加强,以免遭到乌撒的偷袭。”

当天晚上,赫布就赶了回去。和莫里商量了之后,赫布赶到了西南的边境线,检查各处哨位。赫布道:“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尤其是晚上,一定要在各个路口多加几道岗哨。”

带队的头目笑道:“将军放心,乌撒的军队都是些笨牛,他们只要敢来,我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这个态度,我就更不放心了。记住,乌撒的人明着是不敢来的,但是要提防他们偷袭。你还记得前些年吗?我们可是吃过他们的大亏的。”

头目急忙收敛住笑容,严肃地点点头。

赫布在头目的陪同下,到了一个山头。山下是几座大仓库,仓库附近只看到稀稀拉拉几个哨兵。

赫布责怪道:“你们是怎么搞的,那仓库好像一点防备都没有?”

头目急忙解释道:“将军,那是贵州都督府马都督的粮草仓库,不归我们管辖,我们是无权过问的。”

“你是说,是那个马烨的?”

头目道:“对,就是他的。哼,他的那些士兵,每天只知道寻欢作乐。我敢说,只要有三百人就可以把这几座粮草仓库抢光。将军,我们是不是派人帮他们守守?”

赫布想想道:“没有这个必要。他们疏忽防守,要是被人抢了,那是他们活该。”

这话不幸被赫布言中了。当天晚上,天刚刚黑,巴根就带着三千乌撒兵马往水西方向赶来。

没有多久,他们就到达了边境,巴根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巴根对两个士兵道:“你们两个悄悄去前面看看有什么情况没有。注意,千万不要惊动对方。”

士兵接命令去了。

过了一阵,巴根派去的士兵回来报告:“小王爷,我们去了几个路口,都有水西的岗哨,而且,防守还很严密。”

巴根道:“看来,水西一直对我们不放心呀!”

一个小头目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巴根想想道:“传令下去,绕道走,避开他们。”

小头目反对道:“绕道走?老爷吩咐过,我们一定要潜入到水西的寨子去。”

巴根一下子冒火了,厉声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小头目见巴根冒火,顿时不敢吭声了。巴根指着一匹大山道:“翻越那座山头后,再想办法。”

巴根带人翻过了那座山头,他们站在山上往下一看,下面有几座仓库。巴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头目观察了一阵道:“好像是明军的粮草仓库。”

“明军的?防卫怎么那么疏漏?”

“据探,水西的士兵根本就不管这仓库,那几百个明军士兵又个个贪玩,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哪有心思守仓库。”

巴根心想,好,诺哲老爷,你想逼迫我,我就给你惹一场祸。他马上命令道:“那好,我们悄悄下去,偷袭他们。记住,下手要快,能抢就抢,不能带走的全部烧光。”

他旁边的小头目急了,“小王爷,官军的仓库不能抢,万一官军知道是我们乌撒干的,那老爷岂不是有麻烦?”

巴根白了他一眼,“废话,不抢,哪来粮食?弟兄们,抢占那座仓库,杀死那些明军。”

“小王爷……”

巴根大怒,“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你再违抗命令,小心我宰了你!快给我冲!”

小头目不敢说话了,跟着士兵们冲下山去。

明军营房里,士兵们正在喝酒,赌钱,守卫军官喝得大醉。守卫军官对一个小头目道:“怎么搞的,山头的哨位都不在了?”

“是我叫他们都来喝酒了。”

“万一要是发生情况……”

小头目笑道:“将军,你就放心吧。就是借给彝人一万个胆,他们也不敢来老虎嘴上拔毛。”

正说着时,突然喊杀声大作。只见巴根带着人冲了进来,见人就杀,勇猛非常。明军士兵毫无抵抗力,到处都听见一片鬼哭狼嚎。

仓库着火了,火光冲天。

此刻,赫布带着人准备往回走。突然,山那边燃起了大火,熊熊火光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赫布急问:“那是不是明军仓库方向?”

“是的。怎么会起火呢?他们是不是遭到袭击了?”

赫布有些吃惊,“莫非是乌撒军队干的?可乌撒军队怎么会去袭击明军呢?你马上派人去打探。”

粮食仓库被烧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都督府。马烨的军师向马烨报告:“我们的粮食仓库被烧,三百多守仓库的将士们大多数被杀,只有几个人逃脱了性命。”

马烨一拍桌子,“反了!”

军师道:“都督,烧杀抢粮,这可是这些年来的第一次。”

马烨站起身走了几步。“仓库就在水西境内,你说,这会不会是水西的人干的?”

军师想了想,“以小人看来,水西的军队不会这么干。”

“为什么?”

军师分析道:“仓库就在他们境内,他们只要一有动作,就逃不脱干系。所以,他们最希望的是我们的仓库不要出事。再说了,水西这几年年年丰收,他们的军队不缺粮食。他们抢粮食干什么?”

马烨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看起来,这确实不像是水西干的。水西的人不会这么愚蠢。可是,”马烨话锋一转,哈哈一笑道:“这是个好机会。”

“大人的意思是……”

“要想在水西实现我的计划,就必须使皇上看到现存制度的弊病,对奢香彻底灰心。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使奢香反叛朝廷。现在机会来了,哪怕这不是水西干的,我也要把这罪名强安在他们头上。一句话,他们有瓜田李下之嫌。”

“大人是想逼奢香反?”

马烨洋洋得意道:“对。”

“大人,这可是一着险棋。”

“但也是一招妙棋。”

“大人……”

马烨手一挥,“别说了。走,马上去宣慰府,找奢香问个明白。她要是讲不清楚,休怪我手下无情!”

巴根带着军队回到了乌撒。起初,诺哲听他说抢得了三千多担粮食,非常高兴。但再往下听,诺哲顿时傻了,“什么,你把明军仓库抢了?”

“对啊,你不是说要抢粮食吗?粮食太多了,弟兄们抢了不少回来,带不回来的只有烧光。”

诺哲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们还烧了仓库?那些守仓库的明军……”

“全被我们杀了。”

诺哲一下子跌倒在椅子上。“这下糟糕了!”

巴根心里笑起来,但脸上却毫无表情。“怎么了?老爷不是说过,要我们多抢粮食回来吗?”

诺哲气得浑身发抖。“你知道吗?抢的粮食越多,我们的罪行就越严重。而且,你还杀了他们的士兵。朝廷要是知道是我们乌撒干的,那还不派军队来镇压我们?你怎么干这蠢事!”

巴根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明军来了,就和他们干一仗,大不了鱼死网破。”

诺哲气得双眼圆睁,指着巴根,说不出话来。他一挥手道:“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让我想想。”

巴根一走,诺哲就对阿布道:“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他还在想反明复元。我怎么就这么相信他呢?”

诺哲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定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阿布急问:“什么办法?”

“把这个巴根献出去,把责任全部推到他一人身上?”

阿布摇头道:“这样干,我看不妥。”

“怎么不妥?”

“你想,我们就是把巴根献给了明军。可巴根从哪里来的军队?这是其一。其二,巴根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我们乌撒住着。明军只要一审,我们仍然脱不了干系。”

诺哲灰心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白白等死?”

阿布显得很冷静。“老爷也不必如此惊慌,依我看,此事非但可以躲避过去,而且,还可能是一件大好事。”

诺哲怀疑地望着阿布。

“仓库是在水西境内,我们昨天晚上的行动又很秘密,谁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我们完全可以嫁祸给水西嘛。”

诺哲有些不相信,“嫁祸给水西,这能成吗?”

阿布继续道:“我们的情报说,奢香迁到贵阳去了以后,和贵州都督马烨很不和。那马烨好像一直在找奢香的岔子。发生了这件事,说不定马烨会对水西发难呢。”

诺哲点点头道:“对,你说得有道理,如果马烨找奢香的岔子,奢香肯定不服,两人之间就会越来越紧张。”

“他们最好是打起来,那就更妙。”

诺哲双手一拍,“对对对。如此看起来,我们是因祸得福。是要想个办法,让水西和明军打起来。”

“他们只要一打,水西就是造反,朝廷肯定要派兵镇压。到时候,我们不正好趁火打劫吗?”

诺哲哈哈大笑道:“好个巴根,想讨奢香的好,谁知给奢香送去一场大灾难。”

奢香也同样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的第一反应是,马烨会把罪名加在水西头上。他们现在是瓜田李下,难以说得清楚。

赫布在一旁道:“夫人不必担心,谅他马烨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奢香摇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烧抢朝廷的仓库,还杀死守卫的士兵,那是反罪。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只有耐心解释。”

“可马烨会听我们的解释吗?”

“不听也要解释。你马上去告诉大家,无论官军有什么过激行为,我们都只能忍,知道吗?”

赫布有些不服,“可万一他们……”他话没有说完,一侍卫进来报告:“夫人,都督马烨来了。”

奢香正要说话,只见马烨带着人,怒气冲冲进来了。

奢香急忙站起道:“马都督驾到,奢香有失远迎。”

马烨哼了一声,看了奢香一眼。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就坐在正中位置上。赫布见此,正准备发作,被奢香按住。

奢香笑道:“奢香前几日登门拜见马都督,不料马都督军务繁忙。奢香正打算今日再去,岂料都督亲自登门,奢香甚感荣幸。”

马烨一声冷笑,“奢香,用不着再演戏了吧?”

“都督这话什么意思?”

马烨两眼直盯奢香,“前天晚上,朝廷建在你们水西的粮草仓库被烧,守军被杀。夫人对此作何解释?”

奢香道:“仓库在水西被烧,我奢香有一定的责任。到底是谁干的,我正在命下属调查。请都督给我点时间。”

马烨桌子一拍,“事情就发生在水西地面上,这是谁干的,岂不一目了然?你还要调查什么?不要贼喊捉贼。”

奢香冷静道:“听都督的意思,你认为是我们水西军队干的?”

“事情明明摆在那里,奢香,你胆子太大了。”

“马都督,我希望你冷静冷静。你不想想,烧掉建在自己地盘上的朝廷仓库,我们水西没有这么傻吧?”

“我刚才说了,不要贼喊捉贼。”

奢香压制住心头的火气,耐心道:“马都督,仓库虽在我水西,却归都督节制。你的几百人都守不住,你也推脱不了责任。现在,我们争吵于事无益。当务之急,是先查清真相。”

马烨根本就不听解释,“本都督今天就是怀疑你!”

奢香再也忍不住了,把脸一沉,大喝一声:“赫布,送客!”

马烨一惊,“你……”

奢香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马烨是个军人,他这一辈子想要干的,就是在战场上横刀立马,建立旷世功勋。然而,天下太平了,他这幻想破灭了。他现在最热心的,就是要逼反奢香。“如果奢香反了,又将如何?皇上会置之不理吗?”马烨踌躇满志地对军师道。

军师想想道:“奢香不会反。”

“为何?”

“想那奢香,自幼熟读汉书,自然深晓历史,顺应时务。她是不会让她的百万彝民处于战火之中的。”

马烨两眼闪出凶光,“那,本都督就还是那句话。”

“逼反奢香?”

马烨一拍军师肩膀,哈哈笑道:“太平之世哪来名将?大将立功只在战场。”

军师没有说话。

马烨在屋里走了几步道:“奢香,你给我狂!好,本都督就设一个套子让你钻。”

格宗正在打猎。

这几年来,格宗无所事事,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猎,但他想夺取水西权力的梦想一天也没有消停过。他就像一只豺狗,躲在暗处,只要一有机会,便会一跃而出。

机会来了,他的管家气喘吁吁赶来报告:“乌撒的军队把官军的粮草仓库烧了,马烨认为是水西干的,找奢香的晦气去了。”

格宗大喜,急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上的事情,是我们的哨探放回来的飞鸽传的信。”

格宗哈哈大笑。“机会又来了。”

当天晚上,一支明军悄悄开进水西。这消息很快就到了奢香这里。奢香立马意识到,这是马烨在有意挑衅。她马上传信给莫里,叫他千万不要上当,并明确告诉莫里,不准和明军开战,否则杀无赦。

格宗已经在床上睡下了,突然,门外响起猛烈的敲门声,传来管家的声音:“二爷,是我。有情况。”

格宗急忙下床,开门让管家进来。管家告诉格宗,有几百官兵进入水西。格宗感到心跳加快了,“奇怪,来这么一点人干什么?不是送死吗?”

管家阴阴一笑,“很明显,官军就是想引奢香打他们。这样,他们才有理由出兵。”

格宗何尝不知道?他在思考,该如何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管家问他:“我们怎么办?”

格宗说:“马上去城南卫队,就说奢香命令歼灭这股明军。”

“二爷是有意钻这个套?”

“对,我就是要给奢香制造一场大麻烦。”

“可是,二爷你没有调兵信符。”

“我亲自去,他们敢不听话?”

果然,城南卫队队长不敢违抗格宗的命令,将一千多卫队士兵全部交给了格宗。格宗带着这支彝军,悄悄来到明军驻地外。

正是夜半时分,明军大帐外没有一个巡逻的士兵,整个营帐悄无声息。格宗想想,叫来两个士兵,命令道:“你们两个,先过去看看。”

两个士兵过去后不久就回来了。“二爷,营帐是空的,里面没人。”

格宗大惊,“马上撤!”

话音刚落,四周喊杀声响起。跟着,箭矢雨点般射来,不少彝军士兵中箭,倒在地上。只见数千明军从四方杀来。彝军慌忙应战,溃不成军。

奢香刚刚走进宣慰府大厅,就见一个侍卫冲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喊道:“夫人,不好了!”

奢香冷静道:“什么事,不要慌,慢慢说。”

“前天晚上,二爷带人去偷袭明军。没有想到,遭到了明军的伏击。”

“二爷带人去的?谁叫他去的?”

“是他自己去的。”

“他没有调兵信符,怎么调动的军队?”

“他去了城南卫队,说是你的命令。”

“结果怎么样?”

“带去的人全部被杀,二爷被他们抓走了。”

奢香坐下来,迅速思考了一会儿,对卫兵道:“叫上朵妮,马上跟我走一趟。”

“夫人要去哪?”

“去见马烨!”

“夫人,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

奢香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手一挥,“不行,我必须去救二爷。”

贵州都督府,马烨高高坐在大堂上,一声大喝:“带犯人!”只见格宗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

马烨盯着格宗看了几眼,一拍桌子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谁?如实招来!”

格宗把头一昂,“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水西二爷格宗。”

“原来是水西的二爷,像条汉子。”马烨哈哈大笑,“那你说,为什么要袭击朝廷军队?”

格宗好像根本不怕,“那是奉了我们君长的命令,谁敢侵占我们水西,我们就对谁不客气。”

马烨盯着格宗道:“这么说,你们水西军队攻打朝廷军队,是奉了奢香的命令?”

格宗骄傲地把头一偏,“那当然。在我们水西,如果没有君长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行动。”

马烨微微一笑道:“好,那我问你,奢香明明知道是朝廷的军队,为什么还要攻打?”

格宗唯恐天下不乱,继续编造下去:“我们君长说了,水西是我们彝家的地盘,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敢进犯我们,我们就要消灭他。”

听了格宗这话,马烨如获至宝,他得意地看看军师,接着又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刚才说的这些,可全是真话?”

“格宗乃堂堂彝家汉子,敢作敢当,还会说假话?”

马烨哈哈大笑,“奢香,我看你这回往哪里跑?”

格宗心里一乐,急问:“你说什么?”

马烨看见所需要的已经得手,就不想再审格宗了。“我说,你们的奢香夫人马上要高升了!来人啊,把这个家伙带下去!好好看管!”

格宗这才意识到,马烨并非傅友德。他对着马烨大骂不止,马烨根本不理他,一挥手,他被几个士兵押了下去。

奢香带着朵妮,很快就来到马烨府上。

奢香进来后,马烨既不迎接,也不招呼,高高坐在厅堂正中,对奢香傲慢无礼。奢香见此,朗声道:“马都督,不管怎么说,奢香也还是皇上御封的贵州宣慰使,都督如此傲慢无礼,怕是有损朝廷礼节吧?”

马烨一愣,看了看军师,军师急忙道:“给贵州宣慰使看座!”

奢香坐了下来。

奢香盯着马烨问道:“马都督,奢香请问,我们水西的二爷格宗,现在是不是被你关押了起来?”

马烨沉吟片刻道:“是的。格宗企图谋反,其罪难逃!”

奢香朗声道:“马大人,你不要动不动就给人加上反叛的罪名。我问你,格宗为什么要谋反?”

马烨一声冷笑,“奢香啊奢香,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本都督正想问你,你为何指派格宗带兵攻打朝廷军队。你自己说说,攻打朝廷军队,这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奢香毫不示弱。“都督何必咄咄逼人?你既然说是我奢香派兵攻打朝廷军队,请问,你有何证据?”

“倘若没有证据,我敢下如此断言?”

“那就请都督拿出证据来。”

马烨把格宗的供状一扬,大声道:“这就是证据。我告诉你,格宗他亲口交代,他是受你的指使进攻朝廷军队的。”

奢香一怔,“格宗说是受我的命令吗?”

“对,铁证如山,奢香,你还有什么话说?”马烨非常得意。

奢香微微一笑,“好,马都督既然说是我下的命令,那好,请马都督把调兵信符拿出来给我看看。”

“什么东西?”

“水西的调兵信符。”

马烨看看军师,军师也是一脸茫然。

奢香不慌不忙道:“马都督,我告诉你,在我们水西,有一条铁的规矩,凡调动百人以上兵马,必须持有调兵信符。既然格宗说执行我的命令,他肯定会有调兵信符。请都督拿给我看看。”

“这……”马烨顿时哑然,显得有些尴尬。他见奢香满脸嘲讽的神色,不由把桌子一拍,大怒道:“奢香,你别在这里花言巧语。我告诉你,你们水西谋反,我已经是证据在握。”

此刻,奢香完全清楚,这个马烨已经是在耍赖皮了。奢香针锋相对道:“都督,你说我水西谋反,你现在的依据,无非是说我水西军队袭击了朝廷军队。”

“你明白就好。”

“我请问你,这场战斗发生在什么地方?”

“就在你们水西。奢香,你还想抵赖吗?”

奢香一声冷笑道:“马大人,我记得,还在好多年以前,皇上就对水西的防务下达过旨意,想必都督大人应该记得。”

马烨一怔,没有说话。

奢香继续道:“按照皇上的旨意,水西地区的防务,由水西的军队自己维护,朝廷军队如若没有圣上的旨意,不得随意开进水西。马大人,你身为贵州都督,皇上的旨意,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这……”

奢香反问道:“马大人,奢香斗胆问你一句,你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派兵进入水西?你这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马烨有些理屈词穷,“本都督领命管辖整个贵州的治安。凡贵州的地方,我为何不能去?”

奢香道:“马都督这是强词夺理。奢香刚才已经说过,皇上早就向朝廷军队下了禁令,朝廷军队不得随意进兵水西。你这样做,是不是有意违抗皇上的旨意?”

马烨一时无语,望望军师,军师也没有任何主意。马烨恼羞成怒了,一拍桌子,大吼道:“奢香,今日你就是舌绽莲花也逃不脱罪责。你前几天派兵烧我仓库,后又派人攻击我军队,你这是大逆不道!”

奢香站了起来,“马都督,你何必虚张声势。现在已经查明了,前些日子烧你仓库杀你士兵的,是云南乌撒部落的诺哲企图嫁祸我水西。至于攻击你军队的事,是你违背皇上旨意,擅自派兵,引诱格宗上钩,制造混乱。如果皇上追究下来,这些都与奢香无关。马都督,奢香请问,到时候,是你难逃罪责?还是我奢香难逃罪责?”

马烨说不出话来,他也顾不得都督的尊严了,大吼道:“本都督不想和你多啰嗦,来人,将这个女人拿下!”

奢香离开宣慰府没多久,莫里就带人来到。侍卫见到莫里,急忙报告道:“三爷,夫人只身前往贵州都督府去了。”

莫里一惊,“糟糕!夫人这时候去都督府,只怕是凶多吉少。你们为何不劝劝她?”

“夫人执意要去,她说是必须去救二爷,不然的话,二爷会有危险。我们怎么也拦不住。”

莫里脚一跺,“这个二哥,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尽给水西添乱子。”莫里在屋里考虑了一阵,下令道:“传我的命令,河东彝军集结贵阳城外待命。另外,火速通知刘淑珍,叫河东部落也做好准备。”

莫里的命令一下,贵阳城外,两万彝军马上聚集起来。与此同时,刘淑珍站在贵州宣慰同知府大门前,对上万群众大声道:“乡亲们,贵州都督府的马烨扣押了我们奢香夫人,大家说怎么办?”

下面数千人群情激奋,“打到贵阳去,救出奢香夫人!”

刘淑珍大吼一声:“对,我们杀到贵阳去,救出奢香夫人。马上传我命令,卫队全体集合,去营救奢香夫人!”

越来越多的人手执武器,只等莫里一声令下,就要进攻贵阳。官军士兵见状,急忙飞马回去报告。

都督府里,马烨大喝一声,十几个士兵冲出来,手执刀枪对准奢香。朵妮大喝一声:“谁敢!”她拔出剑来,护在奢香前面。

奢香大声道:“放肆!奢香乃皇上亲自御封贵州宣慰使,属当朝正三品官员。没有皇上圣旨,你们谁敢拿我?”

士兵们一听,个个不敢上前。正在这时,军师匆匆进来,对马烨耳语一阵。马烨问:“多少人?”

军师道:“至少五万!”

马烨着急道:“这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无数的彝族群众冲到了都督府外面。他们大声喊道:“放出我们的奢香夫人!”

卫兵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急忙关上大门。

都督府里面,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奢香不紧不慢道:“马都督,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就看不起我们彝家,总想找点岔子来灭掉我们水西。但我告诉你,你错了!水西的百万彝民百姓,也是我大明王朝的子民。你这样做,挑起内乱,制造麻烦,你就不怕皇上追究你的罪责?”

马烨虚张声势道:“奢香,你休想活着走出我都督府的大门!”

奢香微微一笑道:“奢香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从来就不怕威胁。奢香今日敢只身过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但我要告诉你,你马烨只要敢动奢香一根汗毛,我水西的百万军民,将会踏烂你的都督府,将你撕成碎片。你信不信?”

马烨一时间骑虎难下。军师一看,马上对士兵们喝道:“你们还不退下!”那些士兵马上乖乖离去。

军师急忙上前对奢香道:“夫人,今天是一场误会,我们都督刚才有些言语不周的地方,请夫人谅解。如果没其他事,就请夫人暂且回府,我们过些日子再商议,如何?”

奢香想想道:“如此,奢香告退。但奢香有一言忠告。”

军师拱手道:“夫人请讲。”

奢香对马烨道:“马大人,你身为朝廷重臣,应该随时为皇上分忧,维护我大明王朝的和平与安宁。如若你为了个人私利,一意孤行,我想,皇上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马烨脸上一阵发烫,“马烨为官多年,用不着你来教训!”

“既然马大人明白,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妥善处理双方的冲突。但我要警告你们,希望你善待我们二爷。倘若我们二爷有什么好歹,我对你们绝不客气!告辞。”

奢香和朵妮走出了都督府,彝民群众一见奢香安然无恙,全都欢呼起来。

奢香大声道:“大家回去吧。”

百姓们簇拥着奢香离去。

都督府里,马烨又气又恨地坐在椅子上,对军师道:“你为何把这女人放走?”

军师轻叹道:“大人刚才没听奢香说吗?她是贵州的宣慰使,是皇上亲自御封的。论其地位,是和大人你平起平坐的正三品官员。如果没有皇上圣旨,你随便动她,那是死罪。”

马烨长叹一声,“这个女人,本都督小看她了。”

军师进言道:“我记得,都督来贵阳上任前,傅友德大将军曾告诉都督,在贵州,千万不要和奢香发生冲突。傅大将军还再三说,这个奢香在水西深得人心,是朝廷的一员功臣。”

“哼,这个傅友德,肯定已经被奢香收买。”

军师见他如此,再也不说了。

马烨在厅里走来走去,一时没了主意。“这个奢香,这个奢香……”

军师皱起眉头,“大人,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把这里的一切都上报皇上,请皇上定夺,你看如何?”

马烨忧虑道:“可是,有些话不好出口。皇上确实明令不得向水西派兵,这是我的软肋。万一皇上知道了,怎么是好?”

“我们为什么要写明?只是说奢香烧毁仓库,攻打朝廷军队就行了。难道皇上还会派人来调查?”

马烨双手一拍,“对,就说奢香谋反。另外,必须奏请皇上,要他们立即解散军队,这些彝人军队,令人头痛。别说水西那二十万人马,就是水东这两万人,对我们也是极大的威胁。”

晚上,莫里和河东的几个土司头目来到宣慰府。莫里道:“夫人,你没受什么惊吓吧?”

“什么也没有,马烨不敢对我怎么样。”

刘淑珍道:“那就好。可是夫人,你也太冒失了。万一那马烨狗急跳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奢香微微一笑,“我正是看准了马烨的弱点,才敢孤身前往。你别看他貌似强大,其实,他也有软肋。莫里,我听说,你调动了水东的两万人马,聚集在贵阳城外?”

“对,除了军队,还有刘淑珍同知大人号召来的两三万人。只要马烨胆敢对你不轨,我们马上扫平贵阳。”

奢香哈哈一笑,“你们两个干得不错。你们知道吗,马烨听说了以后,脸都变青了。”

众人都笑起来。奢香马上又严肃地说:“不过,我可是警告你们,昨天是特殊情况,吓唬吓唬马烨可以。但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水西都要克制,都不准对朝廷军队先动手。”

莫里急了,“可是,万一他们欺负到了我们头上,我们不可能不还手吧?难道坐着等死?要不,夫人干脆把宣慰府迁回去算了。”

奢香道:“我既然把宣慰府迁到了贵阳,就没有迁回去的意思。”

刘淑珍劝道:“可是夫人,你应该清楚,那个马烨是不怀好意的。他这一次没有得逞,肯定要寻机报复的。我们就担心,他万一哪一天要对夫人下手,我们怕来不及赶来。”

奢香想想道:“马烨对我下手能有什么借口?告诉你们,他谋害奢香最大的借口,就是诬告我奢香谋反。可是,我孤身一人留在贵阳,这行动本身,就是明白地告诉皇上,我奢香绝无反意。”

莫里劝道:“要不,我再把水西的军队调一部分来贵阳。”

奢香摇摇头,“用不着,水东现在已经有两万人马,这就足够了。你若再调来军队,反而会使朝廷对我们有所防范,那样,会适得其反的。”

“可是,夫人……”

“别说了。奢香感谢各位的好意。奢香既然是贵州宣慰使,就是朝廷的重臣。你们放心,皇上不下圣旨,没有任何人敢对我无理。我在这里是很安全的。”

南京紫禁城,朱元璋早朝。贵州都督马烨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到了朝堂上,内容是马烨精心设计的,就是奢香要谋反。群臣知道后,非常吃惊,议论纷纷。朱元璋也是吃惊不小。既然是正式奏报,就需要廷议。朱元璋也想借此听听群臣的意见。

户部侍郎出列道:“陛下,卑职认为,对待这些蛮夷民族,光靠安抚是不行的。皇上应该当机立断,速速出兵对其进行镇压,否则,西南永无安宁。”

兵部侍郎附和道:“陛下,自古以来,西南边境的蛮夷就视我大汉民族为天敌。我大明起初因为要全力对付元贼,先对这些彝民实行安抚政策。而今元贼已灭,剿灭这些蛮夷也就成了当务之急。陛下,卑职认为,现在完全可以发兵了。”

朱元璋沉吟道:“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刑部侍郎道:“陛下,卑职有一想法,可不费吹灰之力,使水西的百万彝民束手听命。”

朱元璋没有说话,抬了抬手。

刑部侍郎继续道:“贵州宣慰使的独子陇弟,现正在太学读书,陛下可把他扣为人质,要挟奢香投降。”

朱元璋听罢,眉头微皱,对傅友德道:“友德,你曾久居贵州,也和奢香打过交道,谈谈你的想法。”

傅友德出列,朗声道:“依臣看来,说奢香谋反似乎毫无根据。”

朱元璋道:“说说你的理由。”

傅友德不慌不忙,慢慢道来:“陛下知道,当年,昆明元贼梁王巴扎瓦尔弥尚未被歼时,曾多次游说水西与之合谋,以抵抗我大明军队,但都被奢香劝说其夫予以拒绝。试想,当年他们两家如若联合一气,其势力肯定数倍于今日。当初都不曾谋反,今日再行此事,于理不通,此其一。据臣所知,贵州宣慰使奢香早已禀报皇上,将宣慰府迁至贵阳。陛下,倘若奢香真的要反,何必不带军队前往贵阳,而将自己置于险地?此其二。据微臣与奢香交往以来,可以看出,奢香深受我汉人文化影响,是一个顾全大局、明晓是非的彝人。水西、水东这些年来日渐富足,百姓安居乐业,足见其执政能力。如此聪明之人,为何要反?此其二也。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听罢,点点头。

兵部侍郎急忙道:“傅大将军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或许那奢香现在认为她羽毛丰满,可以与朝廷对抗了。”

傅友德扭头看着兵部侍郎道:“下官刚去贵州时,也曾对奢香成见很深。但与其接触以后才发现,奢香是一个深明大义,维护我华夏一统的彝人领袖。说实话,我是不会相信奢香会反的。”

礼部侍郎上前一步道:“傅大人如此袒护这些蛮夷,下官实在不解。”

傅友德有些冒火。“陛下,下官对刚才各位大人的话深感忧虑,各位一口一个蛮夷,这不是在制造民族之间的矛盾吗?须知,彝民也是我华夏的一部分,我们为什么不能平等对待?一定要分什么亲疏贵贱,难道,彝民们远在边陲也是一种罪过?”

礼部侍郎见傅友德说得有理,便不再接话,但是他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马都督所奏之事,如何理解?”

傅友德上前一步对朱元璋道:“这只是马都督一面之词,真相到底如何,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挥挥手道:“朕以为,傅爱卿的话甚是有理。奢香其人,是我大明王朝的贵州宣慰使,岂可对她随意镇压?西南的数百万彝民,也是我大明的子民,不可随意加以欺侮。现在,我大明王朝四海升平,民心思定,尔等胡言出兵,岂不自乱我大明江山?”

傅友德道:“陛下英明。”

朱元璋扫视一下全场,继续道:“而说要扣留奢香之子做人质的话,实不可取。试想,我堂堂大明,居然会对一个小孩下手,这要是传了出去,有何颜面?至于马烨所奏之事,正如傅爱卿之言,现在只是马烨的一面之词。为此,朕决定,任命傅友德为钦差大使,前往贵州查明真相,妥善处理。”

傅友德急忙叩拜。“臣领命。”

马烨很快得到消息,说是皇上派了钦差傅友德来处理他所奏之事。隐隐约约中,马烨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他独自坐在房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妙计,只好请人去把军师叫来。

军师匆匆来到,进门就问道:“大人,京城是不是有回音了?”

“是的。”马烨有一丝不快,“皇上派了钦差大臣,前来贵州查明真相。”

“钦差是谁?”

“傅友德。”

军师沉吟片刻道:“大人,皇上如果派傅友德当钦差的话,这不是好兆头。”

“是的,我正是为此事发愁。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格宗身上打主意。”

马烨望着他,没有说话。

军师接着道:“从皇上派钦差这件事情看来,皇上对大人似乎不太放心。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把格宗的口供咬死。一定要让格宗说是奢香派他去攻打朝廷军队的。只要格宗不改口,傅友德也就没有办法。”

马烨皱起眉头,“办法倒是好办法,就不知道这个格宗肯不肯和我们合作。”

“大人,据我这几天了解,这个格宗和奢香因为争权夺利,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一直是势若水火。我们不妨给他许诺,只要搞垮了奢香,就给他好处。我想,格宗会答应的。”

马烨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不一会儿,格宗被押了进来。

军师假惺惺道:“二爷,这几天吃苦了。”

格宗茫然地望着马烨和军师,摸不清他们想干什么。

军师道:“我说二爷,你这是何苦。你现在关在这里受苦受罪,那奢香会同情你吗?会想到你吗?到现在为止,奢香连个信都不来,早把你给忘了。”

格宗有点不相信地望着他们,仍然不说话。

“据我所知,你们水西,向来就是你们家族的,按照一般常规,你兄长去世以后,应该由你继位的,你说是不是?”

格宗点点头。

“可是,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奢香,把你的位置夺去了呢?现在你在这里关着,按照道理,你是因为替奢香卖命而被关的,不管于公于私,奢香至少在面子上也要来救救你。可是她就是不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格宗睁大眼睛,“为什么?”

军师冷冷一笑,“你怎么这么糊涂?奢香是想借我们这把刀除掉你。除掉你以后,她在水西还有对手吗?二爷,你是聪明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格宗两眼露出凶光,“我真蠢!”

军师露出同情的样子,“二爷,你总算想明白了。你说,你再这样替奢香扛下去,值得吗?”说完,军师看了马烨一眼,马烨满意地点点头。

格宗上前一步,半跪在马烨面前道:“都督,我想通了。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军师扶起格宗道:“这就对了。二爷知道吗?你带兵攻打朝廷军队,犯的可是死罪。你要想脱身,就只有和我们合作。我的话,你懂吗?”

格宗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睁开眼睛道:“我错了。我不该听奢香的话,去攻击朝廷的军队。”

军师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嘛。过几天皇上派人来,你就这样如实讲来。”

格宗道:“我一定照办。格宗愿意和你们合作,但格宗有一事相求,请都督大人考虑。”

马烨点点头。

“小人此次得罪了奢香,她今后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在水西恐怕是待不下去了。将军,我恳请你收留我,不管让我干什么都行。”

马烨拍拍格宗的肩道:“好,只要你愿意合作,什么话都好说。你就放心吧,本都督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半个月后,钦差大臣傅友德进了贵州都督府。傅友德开门见山道:“马大人,友德这次奉圣上之命,专门来贵阳查明大人所奏之事,望大人鼎力相助。”

马烨行礼。“大人放心,为朝廷分忧解难理所当然。傅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直说。”

傅友德微微一笑道:“马大人能这样想,朝廷当然会高枕无忧。”

马烨也听出了傅友德的弦外之音,但他此时是骑虎难下,他必须把奢香谋反变成事实,否则他就有欺君之罪。他把傅友德恭恭敬敬地请到上座后道:“钦差大人,奢香企图谋反之事,卑职已经掌握了她的全部证据,望大人明察。”

傅友德喝了一口茶道:“不妨说来听听。”

马烨清了清嗓门,说了下去:“我军仓库就在水西境内。而水西有二十万军队,一般贼人很难进去,更不用说杀死了我军守仓库的全部官兵。钦差大人请想想,不是水西那些彝人所为,更有何人?至于奢香派人攻击我军之事,他们带兵的首领格宗现已被我捉拿,一直关在大牢里,他已经招供,是奢香下令攻击我军的。”

“你说的这些,是不是格宗说的?”

“当然是他招供的,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敢瞎编吗?军师,你快将格宗的口供拿来,请钦差大人过目。”马烨说完,对军师一使眼色,军师马上将格宗的口供递给了傅友德。

傅友德看了看格宗的口供,而后问道:“马都督是说,攻击朝廷军队的首领是格宗?”

“对,就是他。将军不妨审审他,自可见分晓。”

傅友德挥手道:“那好,你派人把他带来,我马上提审他。”

不一会儿,格宗就被侍卫押了进来。

傅友德看了看格宗,格宗不敢抬头。傅友德笑道:“格宗二爷,还认识我吗?”

格宗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惊道:“是傅大将军!”

傅友德笑着点点头,“格宗二爷,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查明前段时间贵州所发生的事,你可要如实陈述。”

这个傅友德是知道他的底细的,格宗有些心虚了。然而,事已至此,格宗已没有退路。“将军放心,我会如实说的。”

傅友德拿起口供道:“格宗,这是你的口供。你说,你是奉了奢香之命前去攻击朝廷的军队,是吗?”

“是的。”

“那就请二爷把全部经过说一遍。”

格宗低着头说了起来。“那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睡觉,宣慰府的侍卫突然来到我家,说朝廷有一支人马到了水西,夫人命我前去拦击,我就领兵去了。后来,后来就……”

傅友德笑笑,又问道:“格宗,你说是宣慰府派的侍卫找到你的,我问你,那侍卫叫什么?”

“这……我不认识。”

“堂堂水西二爷,会不认识宣慰府的侍卫?”

格宗看了看马烨,马烨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急忙道:“我忘了。”

傅友德盯着格宗道:“好。那我再问你一事。据我所知,在你们水西,有一条执行了很久的规矩,凡调动百人以上的士兵,必须持有调兵信符。二爷,我请问你,你的调兵信符何在?给我看看。”

格宗真的慌了,头上冒出汗珠。“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马烨一见,急忙上前欲开口说话。傅友德手一摆,制止了马烨。“二爷,你如果说不清楚,就休怪我傅友德不顾情面了。”

格宗一咬牙,“大将军,我没有调兵信符。当时因为事情紧迫,奢香她没有给我。”

傅友德一拍桌子道:“胡扯。水西的兵马总管是莫里,调兵信符都在莫里手中。奢香就是要攻击朝廷军队,也只会叫莫里去,为何会派你?你老实说,这是怎么回事?”

格宗一下子不知所措,瞪着眼望望傅友德,又望望马烨,说不出话来。

傅友德严厉地说道:“格宗,我知道你向来和奢香不和,一直想当水西的君长,所以,你就千方百计地想嫁祸于奢香,是不是?你知道吗,你这样做,险些害了我朝廷大事!”

马烨急了,“傅大将军,难道这事就……”

傅友德转过头,对马烨道:“事情已经很明了,马大人你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来人,把格宗押去宣慰府,交给奢香夫人,由他们自己去处理。”

格宗大叫:“傅大将军,你千万别这样,你把我交给奢香,我就没命了!”

傅友德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格宗见傅友德不理他,马上对这马烨大声喊道:“马都督,你答应过要收留我的,我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傅友德一听这话,紧紧盯着马烨。马烨脸上一阵窘迫,对侍卫一挥手,侍卫把格宗拉了下去。

格宗被人带下去以后,傅友德这才对马烨道:“马都督,刚才当着格宗的面,有些话我怕伤你的面子。我问你,你派军队去水西干什么?”

马烨脸上一红,“我……”

傅友德严肃道:“马都督。皇上曾下过禁令,不准朝廷向水西派兵,水西的防务由水西军队自己负责,你忘了吗?”

马烨双手一摊,“可是,我接到情报,水西要叛乱,我身为贵州都督,不得不管。”

傅友德摇头道:“马都督,如果到现在你还要强词夺理,圣上面前,我就不好替你说话了。”

马烨有些气急败坏,大声道:“傅大将军,我希望你秉公执法,你如果坚持维护那些蛮夷,马烨想问,你究竟是在替谁说话?”

傅友德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有些生气了。“马大人,友德身为朝廷臣子,说话办事,向来是把朝廷的利益放在首位。马大人,友德有一句忠告,你记住,皇上不想天下大乱。即便你是皇亲国戚,你若一意孤行,最后不会有好结果。”

马烨还想争执,侍卫来报:“大人,贵州宣慰使奢香求见钦差大人。”

傅友德一听,马上站起,“奢香夫人来了,快请。”说着,傅友德向外走去。

马烨跟在傅友德背后道:“大人,她一个蛮夷,值得你亲自迎接吗?”

傅友德停住脚步,回头看了马烨一眼,严肃地说道:“马大人,请你记住,奢香夫人是圣上亲封的正三品官员,和你一样,也是朝廷重臣。”

傅友德把奢香迎进了大堂。奢香进来,和马烨打了招呼后,几人坐了下来。

傅友德道:“友德在京城,闻知夫人治理贵州有方,修桥筑路,开办汉学,鼓励耕读,令水东、水西一派兴旺,百姓安居乐业。圣上常常称赞,夫人乃是我大明的贤臣。”

奢香不卑不亢道:“将军过誉了。奢香得圣上恩宠,托付水西、水东百万子民于我,我时时感到诚惶诚恐,生怕辜负了圣上的期望。所以,这些年来虽勤勉有加,但功效甚微,还请大将军多多指教。”

马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奢香见马烨神情怪异,微微一笑,“奢香今日前来面见大将军,想将前些日子的误会当面向马大人说清。”

傅友德看了一眼马烨,一抬手道:“请讲。”

“格宗出兵攻击马都督一事,经过奢香反复查明,是格宗个人所为,他意在挑起朝廷和水西的战争,以达到他个人的目的。至于他的个人目的是什么,我不言明,二位大人也应该知道。”

傅友德笑道:“此事友德已经察明。确实是格宗个人所为,与夫人没有任何关系。”

马烨冷笑道:“那烧毁我军仓库之事,该不会又是格宗干的吧?”

奢香道:“对,不是他干的。”

“是谁?”

“是乌撒部落的诺哲老爷。是他指派手下将领巴根干的。”

“你可有证据?”

“有。诺哲出于个人目的,早就想吞并我们水西。这些年来,他不断派出军队,对我水西进行骚扰。前几日,他的一支小部队又到水西,被我军全部歼灭,并活捉了一部分士兵。其中有几十人,就是参加那日烧毁仓库的人。”奢香取出公文,递给傅友德:“这就是他们的供词,请大将军明察。”

傅友德仔细看了看,又递给马烨,马烨也看了,然后问奢香道:“这么说来,乌撒一直和你们势不两立了?”

“是的,诺哲这人,心胸有些狭窄,他总是想称霸一方,所以,就一直对我水西耿耿于怀。”

马烨冷笑道:“既然如此,夫人何不兴兵剿灭乌撒?据我所知,水西的军队可是比乌撒强大得多。”

奢香听罢,直盯马烨,冷冷道:“马都督是不是以为我们彝人都好斗?不错,诺哲这人的心胸是有些狭窄,但我奢香绝不会轻易去和他开战。”

马烨嘲讽道:“看来,奢香夫人也有害怕的人。”

奢香道:“马大人,你错了。奢香绝不是害怕诺哲。”

“那你怎么不敢出兵?”

“因为,一,我们都是彝民同胞,同胞之间,只应该和平相处,不应该兵戎相见。二,如果我们一打,百万百姓就会遭殃,而更危险的是,西南就会变得动荡不安,我们大明的稳定就会受到影响。马都督,你说是吗?”奢香说完,紧紧盯着马烨。

“这……”马烨有些尴尬,说不出话。

傅友德点头道:“夫人,事隔多年,夫人还是那么顾全大局,明晓事理。傅友德不得不说,夫人真是我大明的贤臣!”

奢香转头,对傅友德笑道:“谢谢大将军对奢香的鼓励。奢香一定不负皇上的期望,努力治理好我水西、水东,为我大明王朝尽职尽责。”

傅友德高兴道:“好,友德回到京城后,定会如实禀报皇上。吾皇知道后,定然欣喜。”

奢香站了起来,对傅友德道:“话也说清楚了,傅将军想必一路劳顿,奢香也就不打扰,这就告辞了。”

傅友德也站了起来,“夫人,傅某送送你。”

马烨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住了,神情十分尴尬。

傅友德的到来,让马烨没能实现自己的谋略。马烨的谋略就是逼奢香谋反。奢香一反,西南战火就会重燃,朝廷就不得不以大军彻底弹压西南大大小小的土司,结束历代西南混乱的局面。这样,他马烨就立下了不世之功,就会成为一代名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奢香是如此难以对付。不过,在马烨看来,这一次奢香虽说躲过去了,但在解决水西危局的时候,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帮马烨实现了他的谋略。因为如果诺哲谋反成立了,就可以先灭掉诺哲乌撒部落,从而截断了水西的后援。水西和乌撒虽然世代相争,但一旦有了外敌,这两个死对头又会联合起来。所以,先灭掉诺哲的乌撒,再来对付实力强大的水西,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策略。

傅友德送了奢香回来,马烨急不可耐地说:“傅大将军,你乃一代名将,扫平了大元的残余势力,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想我马烨却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乌撒部落谋反,证据确凿,马烨愿率一支劲旅,讨伐诺哲乌撒部。”

傅友德摆摆手道:“马都督如何确认乌撒谋反?”

马烨双手一摊道:“你不是很信任奢香吗?奢香都已言明,袭击我军用仓库、杀死我将士三百人就是乌撒部干的。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傅友德严肃地说:“我当然相信奢香说的是事实,但这不等于乌撒部就要谋反。我将上报朝廷,请云南郭都督查清此事真相,皇上自有圣断。”

马烨一听傅友德这样说,有些急了,大声道:“傅大将军,你这是包庇蛮夷,纵容蛮夷。我军用仓库粮食被抢,三百将士殉国,这总是事实吧?如果就这样姑息了,我大明脸面何在?军威何在?大将军若是畏战,还有我马烨嘛。”

傅友德有些愠怒。“马都督,说话要有分寸,不要以皇亲国戚自居,狂妄自大。皇上命我为钦差大臣,全权处理此事,我自有分寸。我来问你,你的军用粮库为何要设在乌撒和水西交界处?你这是别有用心。”

马烨反驳道:“大将军要包庇蛮夷,纵容蛮夷也就是了,为何还要责难马烨?马烨如何别有用心?”

傅友德冷冷道:“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吗?我军驻扎贵阳,而你把粮库建在水西的腹地,即使是最愚蠢的将领,也不会这样做。除了别有用心之外,马都督还有别的解释吗?”

马烨一听涨红了脸,讥讽道:“大将军不会认为是我马烨把自己的粮食抢了,把自己的将士杀了吧?”

傅友德手一挥,厉声道:“皇上派本差全权处理此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来说三道四。我说过了,这是云南郭都督的事情,你静候圣上明断就是。”

马烨还是不服,大声道:“这怎么是云南郭都督的事情?是我的粮食被抢,是我的将士被杀。”

傅友德也大声道:“此事无需再论,在郭都督没有查清原因,圣上没有明断之前,你不能有任何举动。一旦非战不可,我绝不畏战,但我们绝不能好战。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为将之道。”

奢香带着朵妮回到府中,刚刚坐下,赫布就进来报告:“夫人,格宗已经被马烨送回来了,对他该怎么处理?”

奢香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意见呢?”

赫布直言道:“大逆不道,以私犯公,屡陷我水西于水火之中,依赫布意见,当处死为快!”

奢香没有说话。

“看来,夫人还是想饶过他。”

奢香叹口气道:“不管怎样,他毕竟是老爷的兄弟。但愿他能够以此为戒,痛改前非。”

“格宗要改,我看太难。”

“但我们不能草率行事。”奢香站了起来,“这样,你马上通知下去,四十八个部落的首领,即刻启程到宣慰府议事,听听大家的意见。”

四十八个部落的首领全部来到了宣慰府。

奢香看了看大家,开门见山道:“今天把大家全部召齐到这里,只商议一个事情,那就是如何处置格宗。”又转向侍卫命令道:“把他带上来!”

侍卫们押着格宗上来。此时的格宗猥琐不堪,已完全失去昔日的威风,一双悲戚的眼睛乞求着众人,但他看到的却只有愤怒,于是只好把头深深地埋下头去。

奢香冷冷道:“格宗所犯罪过,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为了达到他的个人目的,他不惜谎造宣慰府的命令,出兵攻打明军,尔后又嫁祸于水西,企图挑起水西和朝廷之争,陷水西于战火之中。大家说说,应该怎样处置格宗?”

一位土司道:“夫人,按照我们水西的规矩,没有什么说的,处死他!”

“对,处死他!”下面所有的人都喊道。

格宗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哀怜地求着大家道:“格宗求求大家,饶我一命。”见大家对他怒目而视,又回过头对奢香道:“夫人,不,阿嫂,求你放过二弟,饶格宗一命,格宗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与你作对了,求求阿嫂,饶格宗一命。”

奢香叹口气道:“格宗啊格宗,你知道你为何犯下这十恶不赦的罪过吗?就因为你私欲太重了。你总是认为我们水西是属于你个人的私产,总是想当君长,以便作威作福。作为水西的二爷,你从不把子民们放在心上,如此下去,你怎么会不犯错?”

格宗不停地磕头,“格宗知错了,求阿嫂放过我,我一定痛改前非。”

奢香见格宗这样,有些心软了,“各位,念及格宗是老爷的亲兄弟,我决定,削去他的兵马副总管之职,夺去他的财产,贬为庶民。大家意见如何?”

众人道:“夫人宽宏大量,我们就依夫人决断。”

格宗急忙叩首,“谢谢夫人饶命!”

格宗狼狈不堪地回到家中,只见碗筷扔了一地,儿子阿洛正在家里发脾气,几个女侍胆战心惊地站在一边。阿洛指着她们吼道:“你们看看这些东西,能吃吗?是拿来喂猪是不是?”

格宗走了进来,阿洛一见他,急忙叫道:“阿爸,你回来了。”

格宗挥手让女侍们出去,女侍出去后,格宗拣起被阿洛扔在地上的食物,吃了起来。

阿洛一惊,“阿爸……”

格宗低声道:“儿子啊,今后阿爸连这些也吃不上了。”

“阿爸,你这话什么意思?”

格宗坐在地上,叹口气道:“阿洛,你阿爸已经被贬为庶人了。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出这房子。”

阿洛冒火道:“这是谁决定的?我找他们去!”

格宗制止道:“算了,阿爸这次能拣一条命回来,已经是不容易了。你还去惹什么是非?”

阿洛大声道:“他们凭什么?他们想翻天是不是?阿爸,不管怎么说,水西还是我们家族的!”

格宗狠狠盯了他一眼,“你这个笨蛋,阿爸说你多少次了,要你争气。可你就知道斗鸡斗狗。现在,一切都晚了。”

“阿爸,难道你就这样认了?”

格宗咬牙道:“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我就不信,水西会落在他们手中。阿洛,你马上去叫管家来。”

阿洛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阿爸,管家跑了。”

“什么?”

“女侍说,今天早上他们就看见管家拿着东西,慌慌张张跑了。”

格宗无奈道:“看到了吧?这就叫树倒猢狲散。”

“阿爸,我们怎么办?”

格宗道:“阿洛,你马上去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你阿妈,去贵阳投奔你三叔。”

“那阿爸呢?”

格宗深吸一口气,拍拍阿洛的肩,“你们不用管我。记住,今后你要好好和你阿妈过日子。不管有谁问起我,你们都说不知道。”

“阿爸……”阿洛哭了起来。

格宗匆匆收拾了一点行李,拿起一把刀就出了门。他想去追管家,因为他咽不下这口气。三天后,格宗终于在一个山垭口上追上了管家。管家一见格宗,吓得浑身发抖。

格宗把刀一横,冷冷道:“怎么,看我不行了,就想背叛我是不是?”

管家急忙道:“二爷,你听我说……”

格宗提着刀走了过来,盯着管家道:“哼,你还想说什么?居然敢背叛二爷,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管家望着那把雪亮的刀,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二爷,你就放我一马吧,不管怎么说,小人也跟你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去你的。”格宗举起刀子,一刀砍去。管家惨叫一声,掉下山崖。

格宗擦干了刀上的血迹,回头望了望水西方向,跳上马,朝乌撒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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