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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1 / 1)


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张不群手提着礼物来拜望奢香。

奢香笑道:“张老板,最近生意好吗?”

张不群连连点头,“很好,夫人。现在水西的路也通了,秩序也好了,这生意比以前好做多了。”

奢香道:“张老板,人心换人心。只要你是一颗诚心对待我们彝民,我们彝民是最讲情义的。”

张不群感激道:“夫人,这一切都得感谢你为我们做主。你的训示我一定记在心上。这点小意思请你收下。”

奢香微微一笑:“张老板,我是把你当成我们的朋友才说那些话的,别说什么训示不训示。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礼物我不能收。”

“夫人……”

奢香把手一挥,“张老板,你若真的要感谢我的话,就请你抓紧时间帮我做一件事。”

“夫人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张老板,我想请你去贵阳,帮我找一个好的先生,请他到我们水西办学。”

张不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要办学校?可是,贵阳那些先生都是教汉人文化的。”

奢香笑道:“听张老板的口气,好像是担心我们彝家人学不会汉人的文化?”

张不群急忙摇手道:“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有些纳闷,夫人怎么想起来要办学习汉文化的学堂。”

奢香道:“张老板,汉文化源远流长,海纳百川。我要让我们的后代学习汉人文化,只有这样,我们彝家才会不再保守,我们水西才会强盛起来。”

张不群感叹道:“夫人,你心胸宽阔,太有远见了。水西有你这样的摄政,是水西的福气!”

奢香笑道:“张老板,这些客气话就免了。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这个忙你到底肯不肯帮?”

“夫人,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办到。”

“那好,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下午,奢香带着果瓦、莫里等官员查看各工地情况,来到一座桥边。再有十来天,这桥就可以通行了。想到给百姓们的出行带来的便利,大家都非常高兴。唯有果瓦站在一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奢香问道:“大总管,你好像不高兴?”

“夫人,这桥,这路,有什么用?”

“人便其行,商通其流,水西与外界的交往更加畅通。”

“畅通又有何用?”

“难道阻塞就好?”

“那好,我就请夫人看一个试验。”果瓦命干活的人在水塘边挖一个小坑,里面灌满水。

奢香不解,“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果瓦指着水坑道:“那大的水塘好比汉人,这小的水坑好比我们彝家。以前,我们互不干扰,各有各的水。但如果修通了桥和路,就好像这两个水坑之间挖通了……”说到这,果瓦命人在两个水坑之间挖一条沟,不一会儿,水塘里的水流过来,小水坑一下被淹没了。果瓦大声道:“大家看到了吧,如果水西和外界沟通了,怎么样?汉人的东西进来了,我们水西就会被淹没。”

众人一看,点头称是。

奢香见此,微微一笑,命人把中间的沟堵上。“好,那就照大总管的意见,把这条沟堵上。可我敢断定,用不了几天后,我们这个小水坑就会变干,你们信不信?”

众人也频频点头。

奢香道:“水坑就必须有水,如果不引水进沟,任由水坑干涸,我们水西还能活下去吗?”

众人个个疑惑,不知是果瓦对,还是奢香对。

张不群来到私塾先生耿其昌家,耿其昌一见张不群,有些惊讶道:“不群兄,算起来,我俩怕是有一年多未见面了,今天张老板怎么会想起光临寒舍?”

张不群双手作揖,“耿老兄,你的身体还好吧?”

耿其昌急忙还礼,“蒙仁兄挂念,其昌无病无灾,诸事无忧。”

“那就好,那就好。”张不群坐了下来,“耿老兄,张某今日登门,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耿其昌有些奇怪,“张老板,我能帮你什么忙?”

张不群笑道:“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

“请说说。”

“想请你耿老兄带着弟子们去办学堂。”

耿其昌眼睛顿时放光,“办学堂,去哪里?”

“水西。”

“水西?”

“对。”

耿其昌一口回道:“不去。”

“为何?”

耿其昌摇摇头,“我久闻水西乃彝人蛮荒之地,这些彝人蛮横无理,动辄刀枪相见。我去那里办学会有什么名堂?”

张不群嘲讽道:“耿老兄,你这话甚是无理。你说没有名堂,那你说说,为什么会没有名堂?”

耿其昌道:“这还用我多说吗?其一,我听说彝人对我们汉人成见很深,我去水西,安全难保。其二,我传授的乃是我堂堂汉学,彝人们能学吗?学得懂吗?”

张不群哈哈大笑,“你呀,耿老兄,耿先生,你实乃井底之蛙。”

“此话怎讲?”

张不群也学他,摇头晃脑地说:“其一,水西是个秀美之地,山水奇观,堪比贵阳。彝民为人忠厚,心地朴实。什么蛮荒之地,纯属愚人之见。其二,委托我聘师办学的,乃是水西摄政奢香夫人,你的安全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耿其昌怀疑地望望他,“奢香夫人委托你来聘师?”

“对,你休看奢香夫人是一女流,可巾帼不让须眉。夫人的远见、胆识,确实令人佩服。”

“真有此等彝家女子?”

张不群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就在前段时间,我与当地的土司发生了冲突,那土司派人杀死我的伙计,抢了我的货物,我一怒之下,告到了宣慰府,你猜结果怎么样?”

“愿闻其详。”

“奢香夫人秉公断案,无偏无倚,处死了那个土司。”

耿其昌惊奇道:“真有此事?这确实令人刮目。”

“少废话,耿老兄,你去还是不去?”

耿其昌想想道:“这样吧,不群兄,容我考虑几天再回答你,行不行?”

耿其昌根本没有想到,奢香居然会亲自登门。两天后,奢香在张不群的带领下,来到耿其昌的住所。

张不群老远就喊道:“耿先生,水西的奢香夫人亲自拜望你来了。”

耿其昌正在看书,闻言急忙放下书本,站起身来迎接。“夫人大驾屈尊寒舍,寒儒实在不敢当,夫人请。”

奢香笑道:“昔日刘皇叔为宏图大业,曾三顾茅庐聘请诸葛孔明。奢香虽不敢和刘皇叔比肩,但为了水西百万子民的后代,也应该学习刘皇叔的风范。耿先生请受奢香一拜。”奢香说着,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耿其昌一阵惶恐,急忙道:“夫人如此礼节,折煞其昌也。”

奢香坦诚说道:“奢香虽不是汉人,但也知道汉人有尊师重教的美德。学习汉人文化,也应该先学习这种美德。”

耿其昌大受感动,觉得奢香果然不同凡响。

奢香坐下,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听张老板说,耿先生担心在水西的安全问题?”

耿其昌直言道:“久闻水西之地,民风剽悍,稍有不睦,便是刀枪相见,所以其昌有如此担心。”

奢香摇摇头,“先生此言差矣。我水西百万彝民,多是好客之人。诚然,也难免良莠不齐,有那么几个蛮横之人。但先生尽可放心,奢香愿以自家性命担保先生的安全。”

耿其昌沉吟道:“可是,我如若去水西办学,传授的都是汉人学问,贵部落的孩童可否接受?”

奢香诚恳地说:“奢香正是为了学习汉文化,才专程来延请名师的。”

耿其昌激动起来,“夫人远见卓识令其昌佩服。那好,看在夫人的一片诚意之上,其昌明日就带学生们启程。”

奢香站起,又是深深一躬,“奢香在此谢过了。”

宣慰府外面正在修建学堂,好些路人驻足观看。

“这房子是干什么用的?修得这么宽敞?”

“听说是夫人和老望老爷他们出钱修的,用来做学堂。”

“我还听说,请的是汉人先生。”

“那不乱套了?汉人的东西能学吗?”

“怎么不能学?你家现在不是在种包谷吗?那不是汉人的东西?”

果瓦走到宣慰府门口,听见人们的议论,心中很是不悦。他决定和奢香好好谈谈,劝阻这件事。

奢香正在看着公文,见果瓦走进来,高兴地说:“果瓦大总管来了,快请坐。”

果瓦没有就座,仍然站着道:“夫人,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说说。”

“大总管是想说办学堂的事吧?”

果瓦满面阴沉。“既然夫人明白,那果瓦请问夫人,为什么要在我们水西开力、学汉文的学堂?”

奢香放下公文。“大总管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请问大总管,汉文化对我们彝家有什么坏处?”

“我只知道,这坏了我们彝家祖上的规矩。”

“是吗?”奢香端起茶喝了一口,“但奢香认为,规矩也要因时而定。有些不好的、不合理的规矩,就必须废除。”

果瓦大声道:“果瓦不同意夫人说的。祖宗定下的规矩,必须严格遵守,不能随意改动。”

“其实在我们水西,有许多不合理的规矩,早几年都已经改了。”

“夫人这是强词夺理。我们水西,向来是遵守规矩的。”

奢香笑道:“那好。按照过去的规矩,你虽然是宣慰府的大总管,但你此刻面见君长,就必须跪着和我说话。像你现在这么站着和我说话,按照以往的规矩,那就是大不敬,轻者鞭挞,重者杀头。你自己说说,这合情理吗?”

果瓦顿时语塞。

奢香笑道:“大总管,你就不要固执了。”

果瓦摇头叹息道:“夫人,我就不明白,你明明是一个彝人,为什么如此钟情汉人的文化?”

奢香站起身来道:“大总管,其实这些道理你都明白。只不过,你曾经遭受过汉人的荼毒,所以你一直对汉人耿耿于怀,继而仇视汉人的一切,包括汉人的文化。但我要告诉你,一个民族,如果永远故步自封,不学习先进的东西,这个民族就会永远贫穷落后。”

“我不信我们不学汉人的东西就会贫穷落后。”

奢香一声冷笑,“那我问你,我们今天的许多东西,比如说,士兵们使用的刀枪,田里干活用的犁、锄等许多铁器,是不是从汉人那里学来的?你能够因为仇视汉人,放弃使用这些东西吗?”

果瓦无话可说,长叹一声而去。

学堂终于开学了。耿其昌和几个弟子衣着整洁,在学堂门口等候着学生。然而,他们等了半天没有一个学生来。

耿其昌的一个弟子道:“老师,不是说好了吗?怎么没一个学生?”

另一个弟子道:“老师,依我看,朽木就是不可雕,这些彝民学什么汉家文化,实在可笑。”

耿其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有些灰心。正在这时,他的一个弟子说:“老师,奢香夫人来了。”

耿其昌一看,奢香领着她的孩子陇弟来了。耿其昌急忙上前道:“夫人,你……”

奢香恭敬道:“先生,我先把我的孩子送来。今后,他就是你的弟子了。陇弟,叫先生。”

陇弟规规矩矩地行礼,叫道:“先生好!”

奢香环顾四周道:“耿先生,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万事开头难。水西开办汉人学堂,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所以,有许多人还不能接受。但请耿先生放心,奢香向你保证,明天,会有好多学生来。”

耿其昌有点激动,“好,好,来,我们上课。”

陇弟坐进了课堂里,宽大的学堂,就只有陇弟一个学生,显得十分空旷。但耿其昌亲自为他授课。“人之初,性本善……”

奢香坐在后面。她就像一个学生,规规矩矩,专心听课,目不斜视。

外面,不少彝民在围观。

奢香送陇弟上学的事惊动了整个水西。就在这个晚上,老望在家里臭骂他夫人:“你这个蠢女人,我叫你送娃娃去学堂,你偏不肯。”

老望夫人不敢抬头,“我听人家说……”

老望大声道:“你听人家说?你怎么不听夫人说?你看,夫人都把陇弟送去了,你要我今后怎么有脸见夫人?”

“老爷,修学堂就我们捐了银子,送娃娃就算了吧。”

老望一挥手道:“你懂个屁!你捐了几个银子,就以为了不得了是不是?夫人为了修桥铺路,捐了那么多,人家一个字都不提。夫人要我们办学堂,那是为我们好,你知道不?”

“老爷,我明天一定送去。”

老望仍旧骂个不停,“你这个蠢女人……”

第二天早上,耿其昌一走出学堂门口,只见几十个娃娃,整整齐齐站在门口。娃娃们一见耿其昌,就齐声喊道:“先生好。”他们的家长都站在后面。

耿其昌大为感动。急忙道:“孩子们,快进来,我们马上上课。”

课堂里面,几十个学生整整齐齐地坐在下面。水西的司们大多也来了,奢香、莫里等也在,但果瓦没有来。

耿其昌对奢香道:“夫人,请你先说几句吧。”

奢香笑着摆手拒绝。

耿其昌又对老望道:“那,老望老爷说几句吧。”

老望也不敢。

耿其昌看看奢香。

奢香道:“先生,今天只有先生你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讲话。”

众人一片掌声。

耿其昌激动地站在了讲台上,“老朽今天非常感慨,也非常激动。我耿其昌这一辈子收了无数的学生,但完全没有想到,在我的垂暮之年,会收下你们几十个彝民的娃娃。老朽在这里断言,水西一定会繁荣昌盛,因为,你们身上昭示着水西的未来,你们会成为水西的栋梁之才,成为我华夏的栋梁之才……”

全场一片热烈的掌声……

此时,果瓦独自来到学堂外面。他悄悄朝里面看着,一见里面的情景,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长叹一声,愤然离去。

果瓦走在大街上,神情悲愤。突然间,果瓦嚎啕大哭,继而狂歌起来。

彝家将亡啊,天道何存?

习汉学汉啊,大悖祖训。

江流滔滔啊,草木青青,

老朽无奈啊,唯有泪倾!

……

果瓦哭哭啼啼回到家中,想了想,对外面喊道:“岩多,你们几个过来一趟。”果瓦的几个亲信走了进来。

果瓦想了想,“你们过来……”果瓦悄声对他们说了起来。

岩多一惊,“大总管,这样做,夫人要是知道,那可不得了。”

果瓦眼睛一翻,“怕什么?出了事情,我一个人去顶罪。大不了杀了我。老朽本来就不想活了。”

“大总管还是考虑考虑再说吧。”

果瓦生气了,“还考虑什么?再考虑下去,我们水西就彻底完了!你们从今天就开始,找机会教训他们一顿!”

岩多一连几天都在监视耿其昌及其弟子们的行踪,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这天耿其昌带着一个弟子来到城郊的田园散步。他们被当地的田园风光陶醉,久久不肯离去,天渐渐黑了下来。

看见从树林里突然冲出几个气势汹汹的人,耿其昌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岩多等人也不说话,上来就准备开打。耿其昌和弟子感觉到了危险,大声呼救。这几个人不由分说,冲到耿其昌身边,蒙住耿其昌和弟子的眼睛,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道:

“快滚出水西,不然,下次就要你的命!”

“我们的娃娃,绝不能让你们这些汉人糟蹋!”

直到半夜时分,耿其昌的其他弟子才在河边找到了他们。耿其昌和弟子躺在地上,被打得头破血流。

第二天清早,莫里带着侍卫们把岩多等五个人五花大绑,押到了宣慰府。莫里对侍卫们道:“先把他们看好,我去问问夫人,怎么处理。”

奢香正在大厅等候着莫里。莫里道:“夫人,那五个打人的凶犯已经全部抓获。现就在宣慰府外面,听候夫人发落。”

“是些什么人?”

莫里有些迟疑。奢香沉重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都是果瓦的亲信,对不对?”

“是的。”

“是不是果瓦指派他们干的?”

“他们都只说是他们自己干的。”

奢香感叹道:“好呀,临死都不出卖主人。”

莫里一听“临死”二字,大惊失色,“夫人……”

“果瓦有这样的亲信,令人钦佩!”

莫里急忙问:“那,夫人是不是饶了他们?”

奢香叹了口气道:“莫里,你知道吗?此刻我很难过。如果感情用事的话,我确实想放过他们。但你应该知道,我如果这样做,那就将前功尽弃,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那夫人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先把他们押在大门外示众,”奢香闭上眼睛,“午时处斩!”

莫里大惊:“夫人真的要斩他们?”

“如果不斩,水西无望!”

“夫人……”莫里跪了下去。

奢香挥挥手,“你去吧,说情没用!”

果瓦忧心忡忡地坐在屋里,阿离冲进屋,大声叫道:“阿爸,你的那五个仆人全部被抓住了。”

“他们现在在哪?”

“全部被绑在宣慰府大门外示众。我听莫里说,午时,夫人要斩他们。”

果瓦一惊,“什么,要斩?”

阿离急了,抓住果瓦的手大声道:“阿爸,你得想办法救救他们。”

果瓦什么话也没说,冲了出去。

学堂门口,耿其昌被几个弟子抬在担架上。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水西了。

奢香骑着马,急匆匆赶来,奢香下了马,对耿其昌道;“耿先生,实在对不起,我……”

耿其昌摇摇手,“夫人,什么都别说了。”

奢香诚恳地说:“耿先生,打你的那几个人已经被我抓到了,午时,我就要处斩他们。”

“斩与不斩,那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奢香上前,对着耿其昌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请先生原谅,是奢香食言了。但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耿其昌摇头道:“夫人,耿其昌还敢有下次吗?这一次就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耿先生,请你绝对放心,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耿其昌摇了摇手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算是领教了。”

“先生,你听我说……”

“什么都别说了。夫人,你请老朽来办学,确实是一片好心,可你的这些子民,我算是怕了。”

奢香呆呆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远去。她突然一鞭抽向一棵树,打得树枝乱飞。朵妮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坏了。

奢香大吼一声:“回去!”

奢香怒气冲冲赶回宣慰府,一下马就命令道:“马上把这五个人推出去,斩首!”

莫里望了奢香一眼,“夫人……”

奢香怒目圆睁,盯着莫里道:“执行!”

行刑者们吹响了杀人的号角。就在此时,果瓦急匆匆地赶来,大喊:“刀下留人!”

果瓦赶到奢香面前问道:“夫人,我请问,为什么要斩他们?”

奢香冷冷看了果瓦一眼,“我再三对你们说过,耿先生是我们水西的客人。我奢香对他们许过诺,用自家的性命担保他们的生命安全。违令者当以重罚。可这五个人居然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你说,他们该斩不该斩?”

果瓦把头一昂,“夫人要斩,斩我好了。”

“你是在要挟我?”

“他们是我派去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恨这些汉人,所以,是我指使他们去的。”

岩多几人在外面大声道:“不对,是我们自己去的。”

果瓦道:“夫人,我知道我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只求速死。跟他们几个无关,求你放了他们吧。”

奢香大怒。“你以为我不敢斩你是不是?”奢香逼上前一步,两眼紧紧盯着果瓦,果瓦立刻跪下。奢香大喝一声:“来人,将他绑了!”

宣慰府大门外,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阿离急匆匆跑来,一见果瓦已经被绑在木柱下。“阿爸!”阿离大叫一声,扑向果瓦。果瓦老泪纵横,闭上了眼睛。

阿离跌跌撞撞跑到奢香面前跪下:“夫人,夫人,求你看在阿爸多年效忠老爷的分上,饶阿爸一命吧。”

莫里、朵妮等人全部跪下,求奢香饶果瓦性命。奢香不语。

果瓦大声道:“你们别求了,果瓦犯下了大罪,只求速死!”

阿离扑到果瓦跟前,“阿爸……”

果瓦泪流满面。“你们别求了。水西现在乌烟瘴气,果瓦不想苟活于世,只求到另一世界去服侍老爷。”

莫里哀求道:“夫人,莫里知道果瓦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可看在他多年忠心耿耿的分上,求夫人饶过果瓦吧。”

奢香的心情非常复杂,说实话,她很想放过果瓦,但她一想到水西的未来,她就横下心来了。

朵妮也跪了下来,“夫人,朵妮跟了你一辈子,朵妮求你了,饶他一命吧。”

奢香盯着朵妮道:“你也为他求情?”

朵妮哭道:“夫人,朵妮知道果瓦犯了大罪。可朵妮钦佩果瓦的为人,夫人,求你饶了他吧。”

莫里跪步上前道:“求夫人饶过果瓦。”

在场的群众都跪了下来:“求夫人饶恕大总管!”

奢香仰天长叹:“你们都在逼我啊!罢!罢!莫里,朵妮,看在你二人的份上,要想饶果瓦不死,只需一人来说情就行。”

莫里急问:“谁?”

“耿其昌,耿先生!”

莫里慌忙站起:“夫人,你等着,我去求耿先生。”

奢香冷冷道:“但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记住,香完,号停,果瓦人头落地!”

莫里来不及多想,急忙上马,打马狂追。朵妮喊了一声:“三爷,等等我。”朵妮也跟着追了去。

奢香命人点起了一炷香。那炷香袅袅升起的烟雾,揪住了所有人的心。

弟子们抬着耿其昌刚刚走出城门,就听见背后有人在大喊:“耿先生,耿先生请留步。”众人回头一看,是莫里骑着马追来了,众弟子马上把耿其昌围住,“你要干什么?”

莫里飞身下马,“先生请留步,莫里求你一件事。”

耿其昌欠起身子,“何事?”

“昨晚打伤先生的那几人,包括大总管果瓦,已经被绑起来了,夫人要处死他们。”

耿其昌一听,躺了下去。“处死他们,那是你们的规矩,与我何干?”

莫里哀求道:“先生,莫里求求你了。夫人说了,只有你去求情,方可免他们一死。”

正在这时,朵妮也骑马赶来了。朵妮大声道:“耿先生,求你去救救果瓦大总管吧。”

耿其昌摇摇手道:“我不去。”

朵妮急忙下马道:“先生,果瓦大总管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先生,朵妮给你跪下了,求你救果瓦一命。”说完,朵妮在他面前跪下。

耿其昌仰天长叹:“姑娘,你是在逼我啊!”

此刻,宣慰府大门外,那炷香已经燃过了一半,所有人的眼睛全死死地盯住那炷香。阿离双手在祈祷:“求你,求你燃慢点啊!莫里,你快来,你快回来啊!”

奢香命令道:“把他们押出去,准备行刑。”

果瓦等人被押到行刑台上,刽子手手持大刀,站在他们周围。

奢香命令:“吹响号角!”

行刑者们吹响了行刑的号角。

众人全都下跪求道:“请夫人饶过他们!”

阿离大声道:“夫人,你刚才说过的,香还没烧完啊!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奢香满面冷峻,“我知道。号角随着香烟走,香完,号角停,你阿爸他们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阿离大喊:“莫里,你听见号角了吗?你快点来啊!”

一阵号角声传到城外,莫里一闻牛角声,大叫:“完了!完了!”

耿其昌急问:“这是什么声音?”

朵妮道:“这是我们彝人的规矩,行刑之前,吹响号角,号角一停,开刀问斩,人头落地。”

耿其昌有些吃惊,“你们夫人真的要杀大总管?”

朵妮急切地说:“耿先生,我们夫人言出必行!”

耿其昌这才有点急了:“三爷,你快赶回去,请夫人刀下留人。”

莫里急忙抓住耿其昌的手,“那你……”

耿其昌点点头,“我马上回去。”

莫里大声道:“谢谢先生。”说完翻身上马,策马飞奔而去。

宣慰府前,号声阵阵,那炷香越来越短,果瓦双眼紧闭,等待死期。所有的人紧紧盯着那炷香,阿离的脸色越来越紧张,奢香的脸色越来越冷峻,她的双手则在微微颤抖。

莫里一路打马狂奔,口中在不停地大喊:“不要停号,不要停号!”

耿其昌的弟子抬着耿其昌飞跑。朵妮在前面大叫:“快闪开,闪开!”

那炷香马上就要燃尽,阿离急得大叫:“夫人!”一下子扑倒在奢香脚下。

奢香眼睛一闭,“准备行刑。”

莫里一路狂奔,快赶到大门口时,香燃尽了,牛角声停了。莫里急得大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耿先生来了!耿先生来了!”

阿离几步冲到果瓦面前,用身体护住果瓦,对奢香大叫道:“夫人,你听见没有?耿先生来了!”

莫里飞身下马,赶到奢香面前,“夫人,先生回来了!”

随后,几个弟子气喘吁吁地抬着耿其昌赶到。

耿其昌在担架上仰起身子道:“夫人,我想通了,他们恨我们汉人,他们要打,我就让他们打一顿吧,你可千万别杀他们!”

奢香一听他这话,斩钉截铁道:“不行。”

莫里急了:“夫人,你刚才说过……”

耿其昌大声道:“夫人,我求你饶他们一命。”

奢香不为所动:“准备行刑。”

耿其昌从担架上挣扎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奢香面前:“夫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奢香严肃地说:“耿先生,奢香曾经对你有过承诺,要保证你的安全。奢香不能食言。”

耿其昌恳切地对奢香道:“可我现在求你饶他们一命。”

“耿先生,你是真心想让我饶了他们?”

耿其昌指着天空道:“其昌敢对天发誓!”

奢香紧紧盯着耿其昌道:“那好,要想饶他们一命,只有一个办法。”

“你说,夫人你说。”

“请先生继续留下来,教授我们的子弟。”

众人一齐对耿其昌道:“耿先生,求你留下来吧。”

耿其昌仰天一叹:“罢,罢,我留下来,我答应留下来!”

奢香闻此,两眼一亮。她恭恭敬敬地走到耿其昌面前跪下道:“奢香谢过耿先生。”耿其昌热泪盈眶。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动容。

果瓦眼中也慢慢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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