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汇银行易主
杜月笙逃离上海时很仓促,手头的许多事情都没有处理完,其中就包括中汇银行。
中汇银行是他在20世纪30年代创办的,总经理是浦拯东,副总经理是徐懋棠和杜维藩。抗战胜利以来,中汇银行就有两个大客户,一个是上海的鱼市场,是杜月笙一手创办的;一个是大东书局,董事长是杜月笙。有了这两个实力雄厚的大客户,中汇银行对其他小储户根本不感兴趣。
上海解放前夕,这两大客户的老板杜月笙和唐承宗都撤资跑路去了香港,这就导致中汇银行资金枯竭,几近倒闭。杜月笙其实希望银行关门,不希望储户们再存钱进去,怕将来共产党把这些钱全部没收了。
人人都知道中汇银行是杜月笙开的,所以都愿意把钱存入中汇银行。于是,中汇银行存户猛增,业务异常繁忙。
不过杜月笙可高兴不起来,他不希望用自己的名望为共产党恢复经济出力,担心这样会引起蒋介石的不满。于是,就决定关停中汇银行。
当初撤离时没来得及停业,现在就必须派人回上海处理相关事宜了。此时总经理浦拯东早已辞职了,杜月笙就派副总经理徐懋棠返沪。徐懋棠是杜氏门徒,他在杜月笙的荫庇下享福多年,现在好容易逃到香港,哪里有这个胆量再回那个“龙潭虎穴”去?杜月笙见他推三阻四,非常生气,不过情况紧迫,也就只能派自己的爱子杜维藩回去了。杜维藩不能拒绝父亲的要求,只好独身回了上海。
1949年底,杜维藩奉命返沪,共产党并没有为难他,不过双方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
杜维藩回来后继续去爱多亚路中汇银行办公,他本想尽快结束银行业务,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银行里他已经做不了主了。
当时,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银行职工主导着整个中汇。杜维藩要结束业务,而大部分中汇员工则坚持维系银行业务,两方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新政府也用杜家大少爷返沪之事做积极宣传,这样中汇的业务又进一步扩大了。
杜月笙等人赴港时,中汇的定期存款只有7亿,折合成港币就是三千多块,这对一个银行来说,几乎等于零。而杜维藩返沪后几个月就发现,银行存款已经有了一百七十多亿,折合港币八十多万。中汇在上海市民中的信用很高,不过银行的情况其实不大好。此时上海刚刚解放,谈不上什么放贷业务,只是吸收存款,还要给储户付利息,银行实际上是在亏本运作。在春节时,银行还给辛苦工作的每位员工发了三个月的“红利”,这红利其实也是老本,是中汇银行的所有职工联合起来要求杜维藩发的。
杜维藩无力结束银行业务,又亲眼看到以前嚣张跋扈的许多恶霸都被压上囚车,去接受清算、斗争、公审,更感到心惊肉跳。杜家的罪恶,比那些囚车上的人都大,如今许多杜氏门徒也遭到清算和公审,他哪里还敢再留上海,就一心想着如何尽快离开上海。
杜维藩留上海期间,还做了一件事。1950年春,一直留居上海的林桂生病逝了。她曾是黄金荣的正室夫人,后来黄金荣娶了露兰春,她就搬离了黄公馆,与黄金荣彻底了断了关系。杜月笙当年受过林桂生不少恩惠,与她感情很亲近。所以当年他不惜得罪黄金荣,为桂生姐在西摩路买下了一套房子。此后林桂生就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去世。远在香港的杜月笙得知了林桂生的死讯后,非常伤心,他立即发电报给留在上海的杜家账房先生黄国栋,命其转告杜维藩去料理丧事,替自己举哀。于是,杜维藩一手操办了“寄娘”林桂生的丧事。
杜维藩跑去和中汇银行的干部拉关系,他谎称父亲打算“增资”来扩充中汇业务,说杜月笙手头有一笔卖房的款子,可以调拨到中汇来。杜月笙卖房的事,中汇的人基本都知道,所以杜维藩也不算说假话。为了争取杜月笙回上海,当时上海军管会就批准了杜维藩“回一趟香港”的请求,不过也有条件,就是必须得有一位保人,担保他在指定的期限内再回上海来。
杜维藩为了找借口脱身才说“增资”的,他去了香港就不打算再回来了。所以,这个保人可不容易找。正在杜维藩苦恼不堪时,刘寿祺却主动找上门来。刘寿祺的父亲刘春圃是杜月笙的好友,刘寿祺也是在杜月笙的提拔下,坐上了华丰面粉厂经理之位。刘、杜两家人两代交情都不错,所以刘寿祺愿意帮这个忙。即使杜维藩坦白告诉他,自己去了香港就不会再回上海了,他还是愿意相助。在刘寿祺的担保下,杜维藩终于领到了通行的路条。这令杜维藩及在香港的杜月笙等人都欣喜若狂。
杜维藩返沪半年后,顺利回了香港。一直担心儿子安危的杜月笙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他的身体也好了一点。儿子不在这段时间,他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除了担心儿子,无法向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交代以外,舆论压力也将他再一次推到了风尖浪口。许多人都说杜月笙派儿子返沪,是在为投共铺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重回上海滩了。此时中共为了争取杜月笙,也为他安排了一个新“职位”,就是中国银行董事。虽然杜月笙哪里都没去,但他派了中行香港分行的经理郑铁如去北京参加中国银行的董事会。所以,那些流言就越传越广,甚至以“权威”著称的美联社还发表了电讯,来证明这一“事实”。这些事情,给杜月笙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和心理压力。他的亲朋好友纷纷上门探问情况,病榻上的杜月笙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向众人解释。杜维藩回香港,所有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儿子回来不久,杜月笙就在坚尼地台杜公馆里召开了中汇银行的股东大会。中汇银行是杜月笙办的第一个事业,也是维持时间最长的。股东们基本都是至亲好友,包括金廷荪、顾嘉棠、徐懋棠等人。
杜维藩先向众人汇报了半年来上海中汇银行的各项情况。坦承自己本想结束业务,不料根本做不了主,共产党还用他做宣传,将银行发展得更加欣欣向荣了。同时,他也提到了银行虽存款额大,却没有什么贷款业务,以致亏本运行的情况。
在场的各位股东,想到银行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都比较失落。心情最复杂的还是杜月笙,上海的各家公私银行存款都在减少,只有中汇的储户迅速增加,存款额极度膨胀,可见“杜月笙”三个字的含金量,这令他感到骄傲,也感到惶恐——他实在不想树大招风。不过,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