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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极生悲(1 / 1)


乐极生悲

南京沦陷以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国民政府除了将政府的机构部门迁往重庆外,还将东南地区的大量工矿企业迁往重庆。为了控制和管理金融,国民政府同时命令将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农民银行四家银行的总行迁到重庆,并准许各省地方银行在重庆设立分支机构。后来,随着战事的发展,很多沦陷区的富豪、大亨们不愿意做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的亡国奴,也携带着巨款来到重庆,在重庆或设厂、或投机金融,大发利市之财。重庆因此几乎成了全国的金融中心。

杜月笙到重庆后,见到银行业务十分繁华,利润丰厚,便也有了建一家银行的想法。虽然杜月笙在上海、香港都开过银行,但要在重庆开设一家银行,却绝非容易之事。这是因为,无论是在上海,还是香港,国营大型银行只有一两家而已,其他的都是豪绅、大亨开设的私人银行。银行虽多,竞争虽大,但都不过是汪洋里的鱼虾而已,杜月笙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重庆不同。在重庆大银行比比皆是,就说中国、中央、交通、农民这四家银行,莫不是资本在几千万之上,且其背后还有国民政府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想要在重庆开一家银行,在金融界有所作为,都不得不好好地斟酌一番了。

但杜月笙就是杜月笙,一旦有了想法,立即着手实施。他了解到国内的大银行中只有中国通商银行因为种种原因滞留香港,没有迁来重庆后,即决定在重庆创办中国通商银行重庆分行。这第一步,自然是申请营业执照了。国民党中央政府对金融控制严密,没有营业执照,不但会将资产全部没收,其负责人也会受到严厉的制裁。杜月笙去找了蒋介石,求他帮忙。杜月笙明白,若要在重庆金融业界做出一番成绩,还得需这位大人物点头才行。对此,杜月笙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莫说有戴笠这位知交好友照应着,就是他和蒋介石本人也是交情匪浅。

杜月笙首先备下一份厚礼,拜托戴笠代为进言,双方约好日子。到了这天,杜月笙穿戴齐整,就去了总统府门房。递上名片,卫士见是杜月笙,就说:“委座传话下来,如果是杜先生来了,就不用通报了,请直接进!”这话让杜月笙非常高兴,心想自己在委员长的心里还算是个人物。

事实上,他在蒋介石的心里也的确是个“人物”。在戴笠将杜月笙之事告诉蒋介石后,蒋介石心里先是一惊,心忖:这位杜大亨,又要搞什么名堂。随之,又是一喜:也好,可以好好地会一下这位“老朋友”。蒋介石明白,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像杜月笙这样势力通天,通吃黑白两道的人,绝对有着可以利用的地方。尤其是戴笠领导军统,展开锄奸活动以来,杜月笙发动门下成千上万的徒子徒孙,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情报,这都让蒋介石看到了杜月笙的能力。杜月笙来访,刚好给了他一个拉拢对方的机会。为此,他发挥自己的专长,大打人情牌。不但给予杜月笙直接觐见之权,还让岗哨对之开绿灯——免检,以示坦诚。

果然,只这一手便让杜月笙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杜月笙刚到门口,蒋介石已经满面堆欢地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杜月笙惊喜交加,自认为深受恩宠,心情也就放松下来。一阵寒暄之后,杜月笙便将自己打算在重庆开设中国通商银行分行之事告诉了蒋介石。

蒋介石当场表示支持,还说自己也想入个股。蒋介石入股,通商银行的分量可就重多了,杜月笙自然非常乐意。这一次相见,宾客皆欢,宋美龄亲自拿出50万大洋的支票交给了杜月笙,作为入股资本。蒋介石打算留杜月笙在他的总统府吃饭,但杜月笙考虑到蒋介石诸事繁杂,就推说自己另有要事离开了。

有了蒋介石的支持,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杜月笙拿着蒋介石写的亲笔信,去找了财政部长孔祥熙。孔祥熙见信,当场批准了杜月笙开办银行的要求。经过一段日子的忙碌,中国通商银行重庆分行终于开业了,注册资本1000万元。银行的地址在林森路48号,紧挨着中华贸易信托公司。那里原本是一家装潢豪华的综合性旅馆,后来因为老板前往其他的地方,就把这栋大楼以低价出售给了杜月笙。杜月笙买过来后,重新布置了一下,就将它变成了通商银行的营业大厅。

中国通商银行重庆分行举行了隆重的开业大典。林森路宾客云集,杜月笙的一些老朋友,生意上的新伙伴,纷纷到场祝贺。众人的拥簇中,宋美龄亲来剪彩,大长杜月笙颜面。随后,杜月笙举行宴会,宴请金融界的各巨头,签订了转账互惠合同,与众人共掌金融权。

通商银行分行开张之后,凭借着杜月笙四通八达的人脉关系,再加上骆清华、庞安民等人的尽心尽力地辅助,业务兴隆,存款数目暴增。通商银行的兴旺发达,也带到了杜月笙其他产业的兴盛。中华贸易信托公司倚通商银行为外援,方便了转账业务,增强了公司的信誉,从而吸引了大量的顾客,其业务自然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此外,杜月笙还积极地利用银行的存款,开设工厂,设立分公司,扩展业务。当时,纺织工业在中国发展势头良好,杜月笙于是就寻思着开设一家纺织公司。他通过学生把自己的这一想法透露给专管纺织纱布业的管理局局长。局长起初并不愿意,但经不过杜月笙再三的请客送礼,只得同意了。没过多久,“中国纺织公司”正式成立了。杜月笙自任董事长。

后来,杜月笙还设立了面粉厂、造纸厂等,他的公司或者分公司遍及西南数省。当然,这么多的公司,杜月笙不可能一人兼理,他的徒弟们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杜月笙挑选了精明强干的弟子,让他们到各地去任经理、董事等职务,帮忙管理公司,扩展杜氏的势力。

经过几年努力,杜月笙成为西南金融、工商界的头面人物,声名赫赫。然而,恰如一句古语所说:盛极而衰,乐极生悲。就在他意满志得,威风八面的时候,一件祸事却骤然降临到他的身上:他被绑架了。

一日,杜月笙兴冲冲地坐着新买的“别克”轿车到银行办事。办完事,回到停车处,却发现车子连同司机不翼而飞了。停在自己车位的是一辆军用“雪佛兰”,一名满脸虬须的大汉坐在“雪佛兰”车里,嘴里叼着香烟,优哉游哉。

就在杜月笙万分疑惑的时候,两名壮汉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推进了“雪佛兰”里。那名虬须的大汉立即扔掉香烟,一踩油门,“雪佛兰”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杜月笙自知自己生平做了不少缺德事,仇家很多,开始以为对方是寻仇的,便有些害怕。但听到几名汉子只是求财时,便松下了一口气。这几名绑匪开口勒索40万。40万,这对平常人而言几乎是天价了。但杜月笙为了稳住对方,也想从对方口中探知其身份,就慨然表示,愿意每人奉上30万,共90万。

三名绑匪一听,乐坏了,觉得遇上了财神爷了,对杜月笙的态度也就和善了很多。当下,有人给杜月笙松绑,一再地向杜月笙赔礼道歉。甚至,还有人帮杜月笙点上香烟,帮他按肩松背。由于杜月笙身上没有带足够的现金,绑匪们就要求让杜月笙的家人把钱送来。但杜月笙担心会惊扰到家人,就让他们随着自己到一个朋友处去取钱。

这个朋友就是刘航琛。刘航琛是酿酒世家出身,是国内有名的实业家,时为重庆市中心中央饭店的老板。杜月笙之所以要绑匪们和自己到中央饭店去取钱,也是想让刘航琛辨认一下这几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刘航琛为中央饭店的老板,交游甚广,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或许见过几个劫匪也未可知呢。

遗憾的是,这几名绑匪都是上海来客,刘航琛眼生得紧。他见到几人跟随在杜月笙的身后,还以为他们都是杜月笙的朋友呢,连忙热情地将几人招呼进楼上的雅间,一番寒暄之后,自己也陪坐一旁。杜月笙和刘航琛谈笑风生,非常热络,三名绑匪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们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决定如果杜月笙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对两人下手,大不了以命抵命。

杜月笙看见几人神色有异,猜到了对方心里所想,连忙将自己的来意告诉刘航琛。对此,刘航琛并没有起疑。他人在江湖,总会有有求于人的时候,而像杜月笙这样和国民政府高层多有往来的传奇人物,正是自己日后可以倚重的朋友。于是,他慨然应允了,随即离席去筹措现洋。

刘航琛走后,杜月笙招待绑匪好吃好喝,他故意装出一副热络的样子,和对方东拉西扯,企图从他们口中探出一些情报。但这几个人口风甚紧,只管大吃大喝,对于绑架之事却是一字不提。

没过多久,刘航琛回来了,带来了10万元现洋和一张80万元的支票。绑匪们见到还有支票,唯恐有诈,面有难色。杜月笙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就又亲自领着他们到银行提取了现金。经过一番折腾,一共90万的现洋全部交到了三名绑匪的手里。绑匪们对杜月笙大生好感。所以,当杜月笙提出送他们上码头时,他们满口答应了。

杜月笙之所以作此安排,还是想从他们那里套出幕后指使之人是谁。堂堂的青红帮老大,海上闻人杜月笙竟然让几个小毛贼给绑架了,还被敲去了一笔,这个耻辱从来就不曾有过,这让杜月笙如何能甘心呢?

果然,在江边码头,几名绑匪露出了马脚。他们不小心地向杜月笙透露了一个讯息:他们绑架用的“雪佛兰”车是他们从一个朋友处借来的,等事情办好之后,那个朋友会来江边取走。

杜月笙将此默记于心。此外,杜月笙还有了意外的收获。他知道了那名虬须大汉的名字,沈八。沈八的一位旧交好友金久林意外地出现在江边,而这个金久林却是黄金荣的徒弟。为什么金久林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此事……杜月笙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感觉。

送走沈八后,杜月笙立即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让虞彪监视“雪佛兰”,看究竟谁和这件事有关。不久,虞彪回来报告说,“雪佛兰”回到了金久林的寓所。这更证实了杜月笙心里的猜想,他更加不安。恰在此时,失踪了三天的“别克”和司机回来了。司机告诉了杜月笙,那天,他在外边等杜月笙,一辆“雪佛兰”开过来,和他攀谈了会儿,给了他根香烟。哪知,他抽了香烟后,就觉得昏昏欲睡。接着,就恍惚见到一个人跳进车里,开着“别克”就跑,挟持他到了一个院子里,关押了几天。直到今天,对方才同意让他开着车离开。

又过了两天,沈八来到了杜府,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并给杜月笙带来了一封信。信是黄金荣写给他。黄金荣在信中说,他在上海生计困难,故此派遣兄弟来借款。杜月笙这才明白原来绑架自己,勒索走90万大洋的人竟然是往昔的恩师黄金荣,不由得又气又恨。

原来,上海沦陷以来,日军横征暴敛,予取予夺,搞得上海人心惶惶,鸡犬不宁。黄金荣虽然曾经是上海滩的头号大亨,此时也遭到了日方的打压,搞得自家鸡犬不宁。黄金荣的几个徒弟甚至因此断送了性命。黄公馆生活日渐拮据,黄金荣一筹莫展。在得知杜月笙在重庆发了大财之后,黄金荣就寻思从这个徒弟那里“借”点钱来。所以,就派了沈八前往重庆找金久林同办此事。

起初,杜月笙心里非常恼火,他甚至打算将此事告诉蒋介石,请蒋介石出面收拾黄金荣,报一箭之仇。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吃瘪这件事传到了老蒋的耳朵里,岂不是大煞自己的面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后来又想到,黄金荣、林桂生也算对自己有过知遇之恩,这些钱权当是还他们二人的恩情了。这么想着,心里就释怀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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