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买华丰
杜月笙在金融界打开局面之后,他把目光又投向了工商界。工商界和金融界不同。在金融这个圈子里,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的人都必须按规矩出牌,而工商界则不同,它有着自身的一套游戏法则。在工商界有无数的机遇,也有无数的陷阱,有可能你抓住了某一个机遇,一夕成名,成了亿万富翁;也有可能因为某一次的大意,顷刻破产,身陷囚笼。较之于金融界,在工商界闯出一番天地,倒更符合杜月笙赌徒的脾性。所以,杜月笙在一只脚踹开了金融界的大门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将另一只脚踏向了实业界。他首先盯上的是面粉业。
20世纪30年代,面粉业在上海滩是一个非常能赚钱的行当。一袋白花花的面粉,从磨出粉到包装,再到销售,每一个过程都有利润可捞。上海滩很多富户阔佬都是从开办面粉厂开始逐渐发迹的。杜月笙也正是看见了面粉厂有巨大的利益存在,所以决定进军面粉业。恰好在这时,传出了上海滩华丰面粉厂准备出售的消息,这给杜月笙提供了一个踏足实业界,大展身手的机会。
华丰面粉厂要出售,可谓是无奈之举。华丰面粉厂位于小沙渡路上,经过上代人的苦心经营,到了卢少棠这一代,华丰面粉厂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本来,在面粉业逐渐走俏的时候,是无论谁都不愿意将面粉厂出售的。但这个卢少棠偏偏是个败家子。这位大少爷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精打细算的生意经,反而和上海滩的一群纨绔子弟整日厮混在一起,无所事事,常常泡在赌馆豪赌,一掷千金。他父亲在时,赌多大,输多少,都没有关系,自有父亲这一片天帮他扛住。然而,不幸的是,没过几年,父亲病死,卢少棠头顶这一片天轰然崩塌。但他仍然不怕,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生前劳碌了一辈子的心血——华丰面粉厂。卢少棠觉得有这么大的一个面粉厂在,就好比坐在一座金山上,一辈子吃喝都不用愁。所以,他继续游手好闲,放纵自己。
卢少棠最爱的是赌博,他觉得赌博这种生财的方式最刺激,也来得最快。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赢的钱就可能是别人一辈子也挣不来的。既然这样,与其没日没夜地为了银子努力,还不如好好地赌上几把呢。所以,他就成了赌场里的常客。卢少棠还觉得豪赌豪赌,不豪气一点,怎么能叫做豪赌呢,所以他的赌注往往都很大。因为赌注大,所以输得也很惨。
一次,在几个通宵的“厮杀”后,卢少棠输光了身上的钱,且欠下了巨债。等到赌场老板把一叠叠的欠条拿来的时候,卢少棠吓了一跳,竟然有几十万元之多。债务自然是要还的,可是卢少棠回家搜罗了所有家当,也凑不够还债的钱。卢少棠面如死灰,他知道赌场的规矩,如果有赌徒还不起债,那么赌徒就得用另外的“东西”来偿还了。这个另外的“东西”,很可能是你的妻女姐妹,也有可能是你的手或者你的脚,当然也可能是你的命。卢少棠当然不愿意用另外的“东西”来还,所以,他就产生了卖掉华丰面粉厂的念头。在他看来,与其每日起早贪黑地为面粉厂操劳,还不如将面粉厂卖了,收一笔款子,付清赌债,一了百了。然而,毕竟是传了多年的家业,卢少棠心里纵然有此打算,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没过多久,华丰面粉厂发生了一起事故,促使卢少棠下了卖掉华丰的决心。当时,厂里的一名童工因为大意,被卷到了机器中,虽然经过抢救,保住了一条命,但却永远失去了一条手臂。卢少棠作为华丰的老板,不得不承担起责任,付了大笔的医疗费用。这件事发生之后,卢少棠更坚定了卖掉华丰面粉厂的想法。
卢少棠打算转卖华丰面粉厂的消息放出之后,当天就有一位姓吴的老板登门拜访,愿意出资150万购买华丰。这个数目已经不菲,但卢少棠仍然有些犹豫不决,让他几日之后来听消息。
杜月笙听到这个消息后,顿起吞并之念,立刻让他重要经济顾问杨管北想办法将华丰搞到手。杨管北受命,首先去拜访了华丰和他相熟的陈经理。从陈经理口中,杨管北确认了卢少棠打算出售华丰之意,同时还得到了另外一个重要情报,就是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和卢少棠接洽了买厂事宜。
杨管北闻讯,心急火燎地跑去找卢少棠,对他说了杜月笙有买厂之意,希望卢绍棠能够将华丰卖给杜月笙。卢绍棠却觉得人有先来后到,他不能因为杜先生失了诚信。他这么说,杨管北可不高兴了。他语带威胁地对卢少棠说,上海滩没有杜先生做不成的事,劝卢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别说是一个吴老板,就算有十个吴老板,买了华丰之后,也得乖乖转手让给杜先生。
卢少棠生性懦弱,听他这么说,哪里还敢反驳,只得同意将华丰卖给杜月笙。但在价钱上,又和杨管北产生了分歧。卢绍棠主张按照吴老板的出得150万的价钱卖出,但杨管北只出了100万。
双方争执了一番,杨管北软硬兼施,最终迫使卢少棠屈服。为了不致卢少棠损失过多,杨管北自己也让出一小步,最终以109万的低价买下了华丰面粉厂。
虽然价钱已经谈妥,但这109万的款额,杜月笙却并不想出。时任中国通商银行董事的傅筱庵刚刚从外地避难回到上海。这位傅筱庵在金融界也是一位极其厉害人物,但他在政治上可就不那么精明了。国民革命军北伐的时候,傅筱庵站错了边,认错了形势,居然公然支持孙传芳。结果,孙传芳战败,蒋介石上台。不久,蒋介石就对他发出了全国通缉的命令。傅筱庵得知消息后,惊恐不安,后来在日本人的帮助下,逃往大连。几年后,国民政府撤销了对傅筱庵的通缉,他才又回到了上海。到上海后,傅筱庵通过拉拢收买等手段,竟然又神奇地坐上了中国通商银行董事之位。这样的一位大鳄,杜月笙自然不会忘记从他身上盘剥些好处。
杨管北奉杜月笙之命,去拜访傅筱庵。见面后,杨管北开门见山地对他说,卢少棠打算出卖华丰面粉厂,定价非常低,只要109万元,傅先生此时如果买下华丰,肯定会赢利不少。
当时,杜月笙有意买下华丰的消息,早就如雷声滚滚,传遍了整个上海滩,一些原本有意购买华丰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望而却步。这么大的消息,消息四海的傅筱庵岂会不知。他是个明白人,听见杨管北这么说,自然听出了弦外之意,忙连声拒绝,一再表示还是由杜月笙买下来合适些。杨管北听他这么说,心里得意,嘴上却又虚情假意地劝了一番,最后才佯作吞吞吐吐地提到了钱的问题。这一下,傅筱庵是完全明白了,对方是要向自己敲竹杠呢,随即表示愿意从中国通商银行“借”出低息贷款给杜月笙。傅筱庵不能不“借”,一则,他此时正好要处理中国通商银行的债务以及与孔祥熙等人的矛盾,而这两者都需要借助杜月笙的力量。其二,杜月笙是怎样的人,傅筱庵岂会不清楚。
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来,虽然杜月笙当时已经披上了“金融家”的外衣,但他的骨子里仍然是白相人的身份。他利用自己的势力,在工商界玩弄心计,巧取豪夺,充满流氓习气。但这种流氓式的经营方式,在畸形繁荣的上海滩工商业界又是最有效的,杜月笙由此轻而易举地将华丰面粉厂夺到了自己的手中,从而迅速地在工商界站稳了脚跟。随后他就以华丰为据点,利用自己的势力,一点一点地扩充实力,主导了上海面粉业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