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的她,脑袋昏昏沉沉的。
等再次迷迷糊糊地睁眼,只知道自己躺在床榻上,旁边的姚姚在说话。
言语中很着急,她睡得昏沉,听不清她讲的话,只是听见对方长长叹气:
“姑娘的右手,再也无法抚琴了。”
柳如梦闭上眼,又睡了过去,只是眼角还在继续流眼泪。
不能抚琴?
也好。
琴弦断了,抚琴的心思也没了。
曾浓烈,经不住那流光逝。
曾欢喜,抵不过那风波侵。
————
皇上问傅斯程,祝青甫心仪女子后。
傅斯程一直隐隐不安,皇上很喜欢尹衮的原因,不只是他在研究长生不老之术,更重要的,尹衮会拍马屁。
他早就察觉到,皇上对尹衮相当信任,许多时候皇上的决策,并非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周围有给他献策的人。
而那些人往往是奸佞之臣。
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关心他和祝青甫的婚配。
他是新起之秀,皇上担心他起异心,想尽快拉拢他,他理解。
可祝青甫屡战奇功……
他脑海中回想到许舒说的四个字——功高盖主。
那晚他睡得并不好,躺在床上,身下的晋帛蚕丝被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心头烦躁。
夜已经深了,四周一片寂静,知了蝉鸣声无比清晰,他的呼吸声夹在其中。
傅斯程的双眼紧闭,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心中一团乱麻,久久无法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进入了梦乡。
梦境昏昏沉沉,充满了混乱和不安,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可出现了反常的突兀的场景。
他成了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可战马背上的他并不高兴,打了胜仗,他再也没有年少时的期待和激动。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孤独,只有看到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崇拜的笑容时,他才稍微露出笑意。
傅斯程忧愁地梦境中的自己,身临其境一般,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可悲伤的原因,无处得知。
画面一转,他匍匐在皇帝高刘前面,同他汇报着情况。
御书房只有他们两人,傅斯程从自己身上看到了愤怒和不满。
但他在隐忍。
极力地隐忍,为了某种无法得到的美好,他在当守护者。
画面再转,他在军营内,又是新的打仗。
傅斯程猜不到,梦中的自己会与哪国交战,只是,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没有情感了,令他有些害怕自己。
一只鸽子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看了鸽子脚上绑着的纸条之后,神色慌张,即刻骑上战马出发了。
他的战马比现实生活的憔悴多了,傅斯程感慨。
但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速度加快了不少。
梦中的自己进入了一片山林之中,他直冲到山林峡道之中。
峡道之中一群官兵围着一个女子。
“放开她。”
傅斯程甚至能听见梦中的自己,紧张激动又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随后傅斯程便看到了梦中的女子,她身后是官兵,还有连绵起伏的山脉。
一身黑色紧身衣,腰间系着皮带,皮带上挂着几把锋利的匕首,在阳光的反射下透露着寒光。
许舒!
这一场景震撼到傅斯程了,许舒不再是现实中的许府嫡小姐,而是成了土匪。
她的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简单束起,额前只有几缕不羁的发丝随风飘扬。
“好汉!别救我了!你赶紧走!”许舒喊道。
好汉?
梦中的许舒,为何不认识自己?
傅斯程眼神一眯,丹凤眼无尽的冷冽,挡在他前面的官兵吓得后退了几步。
“若你离去,我的世界便再无光彩。”
梦中的自己这般说道。
听到梦中的这句话,傅斯程内心翻江倒海。
“什么?”许舒没听到。
两边打起来了,傅斯程抱着必死的心,一剑一剑刺向官兵们。
微风猎猎,吹动着他铠甲下压着的衣袍。
他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拔出长剑,舞动如风,他的眼睛只看着许舒。
最后,他筋疲力竭地倒下了,颤颤巍巍的。
好在他拼了命,倒在了许舒旁边。
许舒吓得流着泪,捂住他的胸口。
周围的官兵在讲话,但傅斯程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
“你是……定远大将军?”
“我是,傅斯程。”
梦中的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下一瞬间,身后的官兵就给了许舒一刀。
许舒口吐鲜血,却对他露出笑容,倒在他的面前。
她灵动的睫毛不再颤动了,眼睛闭着,无声无息,以前苍白如雪的皮肤,如今带了淡淡的晒黑色。
鼻梁小巧,眉毛精致,仿佛下一秒还会温暖地问他:
“莫哭,我有钱,你可以拿去给你娘亲治病。”
傅斯程的眼泪无声地滑落,颤抖的双手吃力地一点一点爬过去,不顾身上流血的伤,一点一点,脸上憋得铁青。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脸庞,曾经温暖而生动的笑容,再也见不到了。
他的眼泪与她的血迹交融。
梦境一点点开始撕裂,傅斯程只感觉头晕目眩,他捂住脑袋。
可他似乎听到了梦中的自己在呐喊,他后悔了。
“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
“就算你心不在我,我也要让你留在我身边才对。”
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难过,带着深深的不舍和痛楚。
“将军!将军!”
一声声短促急躁的呼唤唤醒着傅斯程。
傅斯程惊醒,大喘着气,周身衣襟已经湿透了。
“将军!您终于醒了!”沈辰在床榻服侍,拧着毛巾,给傅斯程擦额头:
“您睡了一天一夜!幸好今日休沐,若您要上早朝,我和阿莱可不知怎么办好了!
如何叫您您都不醒!”
“一天一夜?”
傅斯程心中还是难过,他在梦中亲眼看着许舒倒在血泊之中。
触目惊心。
她若不在人世……傅斯程的心如同一块大石头压住,久久不能呼吸。
“将军?为何您在哭。”沈辰慌张道。
“做了不好的梦。”傅斯程不想让自己太失态,极力控制道,“生离死别。”
沈辰顿了一下,扭着毛巾给将军换水盆,淡淡道:“世事无常,老天总爱开玩笑。”
傅斯程摸出腰间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只很丑的猫。
是啊,世事无常,未来飘忽不定。
但许舒,你如今就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