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是政府官方同盟通讯社的记者,原子弹爆炸的时候,他正在广岛西部的一位朋友家里吃早饭,距离爆炸中心13公里。房间朝东的玻璃窗突然被震得粉碎,中村也倒在地板上。当他跑到外面时,看到一片巨大的黑色烟雾在广岛市中心升起,烟雾渐渐变成一个火球。他急忙骑上自行车,向广岛市区狂奔。沿途的景象令他震惊,来到总部,他发现只有一条电话线与外界有联系,这是连接冈山电台的。此时,已经是11时20分。中村拿起电话:“请立即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同盟社冈山办事处。”然后,他口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电讯:“8月6日清晨8时16分,1架敌机飞到广岛上空,投下1枚特殊的炸弹,将整个城市摧毁了,预计死亡人数在15万以上。”
中村直接与同盟社办事处的负责人通了电话。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把他们的谈话记下来。这位负责人对中村的电讯稿不太满意,让他再发一条比较实际的,没有夸张成分的消息,因为东京军事当局提供的情况没这么悲惨。中村义愤填膺,大骂东京军事当局是世界上头号的傻瓜,是没有人性的畜生。他把一路上见到的细节通过话筒讲给负责人听,不管是讲述者,还是接听者,都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蜂谷道彦是广岛电信医院的院长,爆炸发生时正走在医院的花园里。当时,他被炸晕了。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蜂谷躺在医院一层楼的1间病房里,身上缠着浸透鲜血的纱布,地板上都是医疗器械。家具碎了,窗框碎了,一切都碎了。他想站起来,2位医生连忙扶住他,其中1位是外科主任医师,他们身上也都缠着纱布。这位外科医师告诉蜂谷道彦,医院共有2500多病人涌了进来,电信医院的125张床位远远不够。病人已经占据了医院所有的空间,病房里、地板上、楼梯上、花园里,甚至有人躺在厕所里。这些人的症状十分类似:化脓腐烂的烧伤、呕吐和一种令人怀疑的腹泻。有些人不停地便血。医院里一片狼藉,没有人打扫卫生。
蜂谷道彦尽管受伤很重,但他想自己是院长,在这紧急关头应该负起领导的责任。他认为病人可能得的是传染性杆菌痢疾,于是叫人搭起一座棚屋,在能力许可范围内建立一个隔离病区。2位朋友从附近城镇来看望蜂谷道彦,他们诉说了一路上见到的情景:“逃亡的士兵比漂浮在河面上的死人更悲惨,他简直没有脸!眼睛、鼻子、嘴都被烧了,耳朵也熔化了,根本分不清前后面。”他们还告诉蜂谷道彦,这场灾难是由一种特殊炸弹造成的。
蜂谷道彦感到非常困惑,一颗炸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难道这颗炸弹含有某种细菌或毒气?到了7日晚上,医院的情况更加糟糕,病人和伤员不断增加,死亡人数越来越多,寻找亲属的人在医院里川流不息,到处都是喊人名字的声音。
夜深了,蜂谷道彦却无法入眠。他的妻子躺在旁边一张床上,伤得不是很重。许多病人由于伤痛不停地发出呻吟和哀号,令人毛骨悚然。这里得不到外界的消息,蜂谷道彦以为美国人真的要在日本登陆了,激战很快就会发生。正在胡思乱想时,1名病人向他的房间摸来。透过月光,蜂谷道彦看见他的面部受到了严重的烧伤,眼睛已经失明。作为医生,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大喊一声:“你走错房间了。”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中反复出现一个问题:广岛究竟是怎么了?
之后两天,蜂谷道彦病情明显好转,食欲还不错,所有的医生都为他感到高兴。然而,其他人的情况不断恶化,有些人出现了牙龈酸疼,长淤斑,身上出现了一些紫色的小斑点。蜂谷感到这些现象很奇怪,出现斑点说明皮下出血,但他们并没有碰伤啊。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这是一种不知名的损伤,可能是由爆炸的巨大威力和高温所引起的大气压剧变而造成的。”
伤员仍不断地涌进电信医院,许多建筑物仍在熊熊燃烧,空中弥漫着焚烧尸体的气味。直到爆炸后的1个星期,蜂谷道彦才知道罪魁祸首原来是1种叫作原子弹的新式武器。他的1个老朋友,驻守在冈山的海军上校看望他时,说:“你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原子弹爆炸实在是太可怕了。”
蜂谷道彦之前曾听到一些关于原子弹的传说,据说10克氢就能把一座岛屿炸飞。然而,他没想到原子弹还有很强的核辐射。他观察了很多病人,有些病人病势很重,但不久却康复得很好;有些人开始症状比较轻微,但在2天后却死了。便血和痢疾的症状不断减少,看来炸弹内没含有传染性痢疾病毒。
原子弹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在它落下的一刹那,已经注定这个恶魔脱离了美国人的控制。它要伤人时,不再仅仅指向日本人,也包括在它魔力范围内的美国人。一旦明白这场惨剧是美国人的杰作,日本人的愤怒就开始指向那些可恶的西方人。任何一个美国人都被日本人看成元凶,都应受到最严厉的处罚。18岁的矶子玉越过相生桥去寻找她16岁的妹妹时,看到了这样的场景:1名高大的穿着美国军服的人被绑在桥东头的一根石柱上,周围是愤怒的日本市民,一边叫喊,一边往他身上掷石块。毋庸置疑,这个可怜的美国俘虏没有命丧最先进的武器之下,却要被最原始的武器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