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刻钟的交谈,消息量却是巨大的。
即便是宋玉枝,不禁也有些脑袋发懵,仿佛被一团迷雾笼罩。
回过神来的时候,宋玉枝已经办完了户籍手续,坐上了衙门的马车,回到了清水巷附近。
正值午前,各家炊烟袅袅,各色吃食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几个胆大一些的小子,正聚在巷子口玩耍。
宋知远也在其中。
只是他脸上不见高兴,反而有几分犹豫。
宋玉枝走近巷子,恰好听到他说:“栓子哥,铁牛,你们玩吧。我还是得回家去,我姐姐不在家,得我看顾着呢。”
有个小子不住在清水巷,是铁牛家的亲戚。
先前铁牛一家躲去了村里的亲戚家,最近城里又比外头太平了,就原样把亲戚都接了过来还恩。
听到宋知远这话,他理所当然道:“你才多大,能管啥事啊?就算家里有事,让你爹管呗!”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一变,一众小子说话玩闹的声音都小了。
铁牛连忙扯了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又赶紧致歉:“知远,我堂弟刚来,不知道你家的情况。我跟你道歉。”
那铁牛堂弟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也跟着说了声“对不住”,“知远,我是喜欢同你玩,不想让你回家,才那么说的。”
宋知远抬起一张笑脸,说没事,“你们玩吧,我真要回家了。”
小管家公在外头素来是老成持重的,脸上自若的神情,别说一众半大小子,就是教宋玉枝看来,也看不出什么。
但是转过身,他眼底多少还是流露出一丝伤感。
迎面看见宋玉枝过来,宋知远连忙又拾起笑脸,小跑着上前,“姐姐,你回来啦?累不累?”
宋玉枝心头酸涩,脑子也逐渐清明起来。
且不说那些什么朝中大事,宋彦变成了什么身份。
只说他还活着,自家人再不用经历丧夫/丧父之痛,便是一桩天大的喜讯!
宋玉枝笑开来,牵上弟弟的手,“姐姐不累,不止不累,我还要同你说一桩喜事!”
姐弟俩说着话就往家去。
等一众小子瞧不见他们了,宋知远就开始蹦蹦跳跳的,“姐姐最是持重,你说有喜事,那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咱们快些走,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两人回到小院门口,周氏和赵大娘刚出隔壁院子。
因着宋玉枝只保证天黑前回来,她们便做了简单的午饭,送到了隔壁。
“大老远就听到知远说啥‘喜事’,可是户籍办的很顺利?”周氏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
到底是在家外,宋玉枝含糊地应过一声。
进了家门,周氏和赵大娘进灶房去收拾,宋玉枝又去看过沈遇一眼——
他还在睡着。
就跟常人发热时,夜间总比白日厉害一样,沈遇的伤势似乎每每到夜间都会发作的更厉害些。
即便是喝下安神的汤药,他也睡不上一个囫囵整觉。
所以白日里,沈遇的睡眠就格外宝贵。
宋玉枝不舍得打扰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索性就去往灶房,在灶房里说起今日之事。
朝中局势和民兵营的冤屈不公,宋玉枝未曾说太多。
毕竟说了,也不过是再添几个心余力绌的人。
而且霍知州特地在生人勿进的书房里同宋玉枝说这些,应也是有所避讳。
宋玉枝重点说的,就是收到的两封书信。
“第一封是魏家的来信。魏先生起复,他们一家已经去了京城安顿。第二封,我还未拆开看过。娘,你来看吧。”
说着,宋玉枝从怀中拿出第二封还未拆开的书信,递到周氏眼前。
周氏本来在刷锅洗碗,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意,一边随意道:“怎么就非要我看了?你或者知远看,不也是一样……”
一边她扫了宋玉枝手中的信封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之后,周氏如遭雷击,猛得顿住,眼中顿时徐蓄起雾光,手中的粗瓷碗“砰”一声,落入了水槽中。
赵大娘和宋知远也察觉到情况不对了。
赵大娘把周氏另一只手上的丝瓜瓤接过,给她擦干了手,扶着她到一旁的矮凳坐下。
宋知远则踮起脚尖,仔细瞧那信封。
瞧过之后,他也呆愣了一瞬,带着不敢置信的哭腔说:“是爹!这是爹的字迹!”
宋玉枝直接把信拆开,拆出了一张信纸,递到了周氏手里。
周氏总算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打开了信纸,入眼便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夫人,枝枝,知远。见字如晤。展信安。”
周氏眼眶中的泪珠滚落下来。
宋彦在信中简单写了他先前为人所救,后头追上流放的队伍,却只见到了山石崩塌。
近来他回到了京中,一边打听昔日流放宋家的官差,一边写下这封书信。
因为不知道这封书信最终会不会送到他们手上,所以未曾写太多。
最后,宋彦声明如今自己正在京城,在八百里加急送出信件的同时,已经派了人马来寻他们,至多再过一月,人马便能抵达丰州城。
于泪眼迷蒙之中,周氏和宋知远飞快看完了这封书信,又仔细从头读起了第二遍、第三遍……
宋玉枝在旁边看过一遍之后,就默默给周氏擦泪。
或许是相较之下,宋玉枝的反应太过冷静,后头宋玉枝去堂屋拿水壶,给周氏添水的时候,赵大娘跟了她出去。
“枝枝,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记怪你爹?”
赵大娘不善言辞,绞尽脑汁地劝慰:“虽他信中不提,但我听你娘说过,你爹幼时受过伤,腿脚不便。前年他跌下山崖,想来是伤得不轻。后头误会你们遇难,又要养伤,或者又被别的什么事儿绊住了……这才耽搁了一年多才来寻人。”
“当然,枝枝你素来是家里最明白事理的。这一年多,也是你受的苦最多。我也不是要逼你如何。如果你决定不原宥,我同遇儿肯定都站在你这边。”
宋玉枝听着就知道赵大娘是想岔了。
她心中熨帖地开口解释:“娘,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记怪他,如您所说,一年多的分别,是一系列巧合造成的。今日我也是十分高兴的。只是我在衙门里拿到这封书信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因此才显得镇定了一些。”
“再者说,若是连我也慌了手脚,如何安排后头进京的事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