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窗匆匆一瞥,当时街上有那么多的人,宋玉锦瞧得并不真切。
可那若真的是宋玉枝,让霍家人知道自家出了那样个上不得台面的姑娘,还不知道怎么瞧她、怎么瞧宋家。
这么想着,宋玉锦不觉又把眉头蹙起。
霍繁星再迟钝也发现她有心事了,便试探着问:“不跟宋姐姐开玩笑了。你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与我听。或者……你还是在担心那桩事?”
宋玉锦听完就正了色,再顾不上去想宋玉枝如何。
反正如霍繁星所说,她家老夫人对吃食要求极高,若不是色香味齐全的东西,连尝都不会去尝。
而下场熬粥比赛的厨子有好几十人,更有各家大酒楼的大厨。
就宋玉枝那半路出家的厨艺,难登大雅之堂,想来即便她下场参赛,连霍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那关都过不了!
宋玉锦收回思绪,拧着帕子叹息道:“霍妹妹既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着了。近来每每想到那桩事,我都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
又说宋玉枝这儿,中午之前,总算轮到她进场。
一轮有二十家参赛,若每家都带一二个帮厨进场,那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
因此规定每家只有一人能进场。
宋玉枝就让赵大娘在寺外等候,顺带看顾一下自己的推车,她自己则立刻跟着小沙弥入了寺。
清净寺建造的十分巍峨恢弘,后厨同样规模很大,光灶台就有七八个。每个灶台上更有三到四处灶眼。配备的切菜案台和水槽足有丈余长。
从这配置上说,比大酒楼都不差什么。
想来是香火鼎盛的时候,这清净寺得招待成百上千的香客,故而特地造了这样一个大灶房。
也难怪霍老夫人选在这里办那粥会,确实是非常合适得宜。
现下灶房里不只有寺庙的僧人添柴洒扫,更还有几个衣着得体光鲜的嬷嬷和丫鬟。
她们并不再做活,只是站在灶房里各处监督,维持秩序,使得这处闹而不乱。
宋玉枝猜着她们应该是霍老夫人身边的下人。
很快,宋玉枝就分配到了自己的位置。
丫鬟让参赛的众人在灶台前站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食材,并不让他们立刻动手,而是还需要几个老嬷嬷过来一一检视。
几个老嬷嬷都是满头银丝的年纪,行动颇慢。
等她们检视完全场,至少得要半个时辰。
他们这些最后一轮的人,天刚亮就来了外头排队,一直等到了现在午前。
而且心里也大多知道,这个轮次可谓是还未比就输了泰半。
因此一听说还要再接着等,不少人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有人当即不满地嘟囔道:“也不知道这食材还需要检视个啥?我们还能在豆子里头下毒不成?”
旁边有人附和:“对呀,比做粥的粥会,熬出来的粥好喝不就完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快点比完算了!”
和他们那样心急的不在少数,抱怨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场内议论纷纷的。
宋玉枝并不参与其中,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不动。
过了好一阵子,总算有嬷嬷来到了宋玉枝跟前,把她准备的每样食材都仔细看过。
宋玉枝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总觉得那嬷嬷看完之后,多看了自己一眼。
后头等到为首的一个嬷嬷宣布“开始”。
宋玉枝仔细洗了把手,把棉袄袖子卷到手肘开始干活。
她先在锅里烧了半锅水,然后放入几样泡好的豆子,接着捏了一点碱面放锅里,开始点凉水。
点了五次之后,宋玉枝把锅盖盖上,将另一个灶眼上的锅盖揭开。
和宋玉枝共用一个灶台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很符合常人对厨子刻板印象的长相。
他们二人分到的这个灶台略小一些,只有三个灶眼,也就放了三个锅。
之前两人一左一右,各占灶台一边,互不打扰。
现下看到宋玉枝要用中间那口锅,那汉子就不大乐意了,出声道:“旁人都只用一口锅,凭啥你用两口?”
宋玉枝手下一顿,语气平常地问说:“我的腊八粥配方里头有芸豆,不容易煮烂,需要另外烹煮,你也带了吗?”
前头嬷嬷检视的时候,各家都把自备的食材摊到了面上。
那汉子所带的食材里并没有芸豆。
他被宋玉枝问得愣了下,但还是梗着脖子、毫不客气地道:“你管我带的啥?我就要用咋了?!”
都是竞争对手,互相不用讲什么情面,宋玉枝见怪不怪。
她正要接着开口应对,负责他们这块儿的嬷嬷过了来,不悦地板下脸道:“争吵什么?!万事有个先来后到,她先要用就用,你后头再用就是,若怕时间不够,屋内空着的灶眼还有不少!”
那汉子自然不敢对着霍家这主办方的人争辩什么,只不满地撇了撇嘴,深深地看了宋玉枝一眼。
宋玉枝便不再管他,用第二口锅烹煮芸豆。
等第一锅里的热水烧开,她放入鸡头米、红枣、藜麦,便开始准备处理莲子。
莲子芯苦,若不把芯子去除,再高超的厨艺都盖不住那苦味。
宋玉枝并不用手一个个去剥,早就准备好了一根细竹签。
她一手拿竹签,一手拈着莲子,都不用对着光仔细瞧,随手往里一捅、一戳,眨眼的工夫就把那绿色的胚芽推了出来。
和她同台的那汉子跟场上绝大多数人一样,正在手剥莲子。
才刚剥出一小碗,宋玉枝这边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花架子!”他既酸又急地直嘀咕,“中看不中用!”
宋玉枝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把剥好的莲子放入锅中,再次煮开之后,放入江米、桂圆、大米、小米、栗子仁和另外单独煮至软烂的芸豆,汇聚成一大锅,再弯腰去调整了一下灶膛的火势。
静静等待过一阵,锅里的所有食材翻滚过几次,一锅香浓滚滑的腊八粥就熬好了!
宋玉枝刚把灶膛里的火熄了,准备把粥盛出来,就听灶房里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