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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顽童李湛(1 / 1)


长庆四年正月二十三日,宰相李逢吉被任命为摄冢宰。这个任命表明李唐王朝将重任压在了李逢吉身上,希望他能辅佐新皇帝尽快走上正轨。

正月二十六日,皇太子李湛在太极殿东厢登基称帝,这是李唐王朝第16任皇帝,也是郭太皇太后经历的第五朝,这会是郭太皇太后经历的最后一朝吗?

走着看吧。

登基时,李湛15岁,按照现在的标准,就是一个高中生,指望一个高中生做出太大的作为是不现实的,现实的是,看这个高中生是不是上进。

登基后的李湛没能给朝臣留下惊叹,只有摇头,仅仅在登基后的几天内,李湛对喜爱的宦官大发爱心,今天赐穿绿色官服,明天又赐穿红色官服。在他眼中,官服似乎如同戏服,想怎么穿都行。

皇帝应该有的持重没有,有的只是一颗爱玩的心。

趁着小皇帝年幼,宰相李逢吉看到了自己的机会。一人之下,群臣之首,名号摄冢宰,此时不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李逢吉将矛头再次指向了李绅,宠信你的皇帝已经宾天了,新皇帝更信任我,你这个丧家犬还怎么跟我斗?

李逢吉再次开始寻找棋子,这一次他又有了新发现。

李绅的堂侄李虞在文学界享有盛誉,但自命清高,一向标榜自己于仕途无意,常年在华阳川隐居。对于这个堂侄,李绅有所了解,他一直怀疑李虞表面无心仕途,实则在欲擒故纵待价而沽。

果然如李绅所料,李虞并非清心寡欲。时间不长,李虞的一位堂叔李耆出任左拾遗,李虞便迫不及待地给堂叔写了一封信,请求李耆推荐自己步入仕途。

鬼使神差,本该给堂叔李耆的信被送到了堂叔李绅那里,可能送信人记错了具体人名,把李绅当成李耆了。

接信一看,李绅哈哈大笑,我这大侄子果然是装清高,这不低三下四请求别人推荐了吗?

李绅性格耿直,更有文人相轻的通病,急三火四地给堂侄李虞回了封信,信中充满了对李虞的讥讽。这还不算完,李绅还把李虞写信求官的糗事宣扬了出去,这下华阳川隐士的面具被揭穿了,而李绅与李虞的叔侄关系也到头了,接下来二人不再是叔侄,而是死敌。

李虞不甘心白白受辱,根据朝中的传闻,他推定李逢吉是李绅的死敌。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李虞来到了李逢吉的府上,将平日里李绅曾经私下评论李逢吉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李逢吉。

李逢吉心中的怒火又被浇上了一桶油,一不做二不休,指使李虞联合右补阙张又新以及张又新的侄子、前河阳掌书记张仲言组成了扳倒李绅小组,小组的主要任务就是查访李绅的短处然后将之公布于众。

经过三人不懈的努力,李绅在朝中的声望越来越低。三人在散布流言的同时,又散布了一个升级版流言——李绅经常探查士大夫的聚会,动辄就指认为结党营私,然后向皇上禀告。

升级版的流言更具杀伤力,士大夫们由此谈李绅色变,谁也不容易跟一个动辄告密的人共事,还是早点敬而远之吧。

李绅被彻底孤立了,身边没有剩下几个能说话的人。

即便如此,李逢吉还是很忌惮,既然李绅已经成了落水狗,那么就一定要痛打,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

李逢吉思虑半天,必须再次下手,不能让新皇帝重用李绅,一旦新皇帝召见群臣,李绅就有机会见到皇帝,两人万一有了交流,后果便不堪设想。

必须彻底阻挡皇帝与李绅的联系,必要时可以痛下杀手。

李逢吉在宫中是有朋友的,王守澄就是他的朋友之一。

李逢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王守澄听,王守澄轻轻点点头,小事一桩。

王守澄抓住机会,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雷霆万钧:“陛下之所以能成为储君,这一过程奴才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一切都是李逢吉的功劳。至于杜元颖、李绅那些人,他们都想拥立深王。”

深王李悰是宪宗李纯的儿子,前任皇帝李恒的弟弟,李悰即位可以算“兄终弟及”。“兄终弟及”在中国大历史中出现过,只要支持的力量够大,并非没有可能。

王守澄如此一说,就是把李绅往死路上逼。历朝历代,没有几个皇帝能容得下竞争对手以及竞争对手的得力干将,通常的结果都是一方上位,另一方入土。

王守澄与李逢吉将李绅架到了拥立深王的位置上,李绅危矣。

在王守澄之后,又有人上疏弹劾李绅,依旧是指责李绅此前意图拥立深王。

李逢吉盘算着时间,估计火候已到,又一封奏疏递了上去:“李绅想对陛下图谋不轨,陛下需早作防范!”

倒李绅运动进展到这个地步,小皇帝李湛不表态是不行了,在再三询问之后,李湛终于作出了决定,贬户部侍郎李绅为端州司马。

户部侍郎,位高权重,上可以出任宰相,下也是朝中高官。端州,则位于今天广东省肇庆市,那儿盛产砚台,史称端砚,唐时的端州山高水长,尚未完全开发,虽山清水秀,但终是偏远之地,端州司马只是无足轻重的州府军务秘书长。

从户部侍郎到端州司马,李绅的落差有多大,旁人都清楚,至于他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即便如此,李逢吉还不准备放过李绅,每天指使张又新上一封奏疏,强烈要求处死李绅以绝后患。

李湛对张又新的奏疏秀不胜其烦,终于承诺将处死李绅。

满朝寂静,没有人替李绅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一次摄冢宰李逢吉要彻底置李绅于死地。

关键时刻,还是有人替李绅说了话。翰林侍读学士韦处厚是唯一一个替李绅说话的人,他上疏写道:李绅被李逢吉的党羽谗言攻击,满朝震骇。李绅受先帝重用,即使有罪,也应该有所宽容,以完成“三年不改为父之道”的孝思。更何况李绅本就没有罪。

一片喊杀声中有了不和谐的音符,李湛若有所思,看来李绅一案确有可疑之处。

事有凑巧,李湛近来正在翻阅宫中的文书,发现一箱父皇李恒封存的奏疏。李湛打开一看,皆是裴度、杜元颖、李绅请求立李湛为太子的奏疏。

李湛放下奏疏,沉思良久,颠倒黑白,三人成虎,这下都明白了。

李湛马上下令,命宦官将所有攻击李绅的奏疏付之一炬,从此任凭谁人饶舌攻击李绅,李湛却再也不听。

由此可见,李湛是可造之材,只是上位过早,没有可靠的人引导,也没有超一流的帝师对其打造,最终白瞎了材料。

长庆四年二月二十七日,小皇帝李湛在中和殿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坐标——打马球。

李湛继承了父亲对马球的热爱,从这一天起,他把自己对马球的热爱写进了历史,而且一发不可收,甚至可以说,他为马球而生,最终也因马球而死。

中国马球业是不是该奉他为形象代言人呢?

李湛继承的不仅仅是对马球的热爱,还有孝道。在孝道方面,李湛表现堪称完美,无可挑剔,对于郭太皇太后,以及母亲王太后,李湛极为孝顺。然而跟其父一样,注定只是个孝子,而不是合格皇帝。

打完马球的第五天,李湛开始上朝,登延英殿召对宰相,这是李湛第一次上朝,群臣以为从此走上正轨,但理想如此丰满,却架不住现实如此骨感。

在上朝时间方面,李湛表现极为拙劣,拙劣到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历史记录。

三月十九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李湛还没有出现,等着上朝的官员站立了很久,一些年老体衰的官员站立不住,甚至有人晕倒在地。

仅仅一天前,有官员上疏,提醒李湛上朝别太晚,没想到这一天变本加厉,日上几竿头,依然看不到李湛的身影。

千呼万唤始出来,李湛终于出来上朝,此时距离原定上朝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一个连上朝都不积极的皇帝能有什么样的作为呢?群臣在心里对李湛打上了问号。

时间就这样如水流过,群臣期待李湛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快快成长,不料平地起了惊雷。

话说长安城中有个叫苏玄明的算卦师傅,他有一个朋友叫张韶,张韶在宫中染坊做事,两人友情深厚,关系非同一般。

有一天两人在一起喝酒,酒至半酣,苏玄明对张韶说:“我为你算过一卦,你将来某一天会坐在皇帝宝座上,与我一起进餐。如今皇帝成天忙着打球猎狐,多数时间不在宫中,我们合计一下,大事可图!”

说者可能无意,听者却很有心,张韶从此将坐上皇帝宝座用餐当成了终极梦想,而且将这个终极梦想当成希望的种子,在染坊的工人中播种。时间不长,一批好吃懒做的无赖就聚集到张韶身旁,他们都想实现终极梦想。

不知张韶跟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在皇帝宝座上吃顿饭究竟有多大号召力,总之,一百多个工人行动了起来,磨刀霍霍,刀指皇宫。

四月十七日,苏玄明、张韶带着一百多个追梦人开始行动,他们将兵器藏在了运送紫草的车里。紫草的根可以用来印染,以前张韶多次往宫里运过,这一次他想瞒天过海,光天化日之下将暗藏的兵器运进宫。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将通过银台门进宫,进宫后将兵器隐藏起来,半夜再向梦想冲刺。

不料,还没有走到银台门,就有警卫走上前来。警卫见推车子的人步履踉跄,察觉有异,平时推这种运草车都是健走如飞,为何今天如此艰难?莫非紫草车里有玄机?

警卫示意停下,接受盘查。苏玄明和张韶使了个眼色,事发突然,提前动手吧!

张韶抬手一刀砍杀了警卫,将警卫尸体拖到一边,与一众追梦人换好了起事的衣服,一不做二不休,高喊着冲向了皇宫。

马球天子李湛正在清思殿打马球,浑然不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批莫名其妙的追梦人。

值守宫门的宦官眼看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染坊工人挥舞着刀剑向皇宫杀来,惊骇之余,赶紧关门,飞跑着向皇帝报警。

惊慌失措的宦官们自然挡不住武装追梦者的进攻,一百多名追梦者迅速砍开宫门,向皇宫杀去。

刀锋向小皇帝李湛逼去,李湛慌了,该到哪里躲躲呢?

平日里,李湛最欣赏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每逢右神策军和左神策军进行马球比赛,李湛喜欢站在右神策军一边,为右神策军加油,顺便偏袒一下右神策军。

李湛第一反应是去右神策军大营,左右大喊:“右神策军大营离这里有些远,万一路上遇上盗匪呢,不如去离这里最近的左神策军大营。”

李湛不做多想,带领一众宦官向左神策军大营跑去。左神策军中尉马存亮听说皇帝前来避难,连忙跑过来迎接,抱着李湛的脚就哭了起来,那意思是说,奴才守卫失责,让皇帝受惊了。

象征性哭完,马存亮背起皇帝一路狂奔进了左神策军大营,这下马球天子安全了。

马存亮安抚完皇帝,火速派出大将康艺全率领骑兵入宫平定叛乱,听闻皇帝担心太皇太后以及太后安危,马存亮又派出五百骑兵将二位太后迎入神策军大营。

这边马存亮指挥若定,那边张韶和苏玄明正在实现梦想的路上做最后狂奔。

梦想近在眼前,清思殿已空无一人,张韶走进大殿,坐上皇帝的宝座,拿出随身携带的食物与苏玄明分享。

梦想真的实现了!

张韶心满意足地对苏玄明说:“你的卦真准啊!”

苏玄明脸色一变,大喊道:“难到你只为了来这吃顿饭!”

张韶心说,可不,我不就为到这里吃顿饭吗?我的梦想实现了啊!

然后呢?

张韶这才想起,妈呀,梦想是实现了,可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张韶和苏玄明这才想起逃命,已经晚了!

左神策军在康艺全的带领下扑了上来,另一拨援军也已到位,两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实现了梦想的张韶和苏玄明没有躲过围捕,双双倒在了神策军的刀下。一百多名追梦者多数被斩,少数就地隐藏,也没有躲过地毯式的搜捕。

当晚小皇帝李湛夜宿左神策军大营,宫中人等以及群臣并不知情,人心惶惶不定。

第二天,李湛从神策军大营还宫,本想将本次失职的35位看门宦官全部处死,架不住左右神策军中尉同时求情,35位宦官死刑改棍打,然后仍留任原职。

一场叛乱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仅仅因为想登上皇帝宝座吃一顿饭,就纠集一百多人向梦想发起冲击,到底是为什么呢?莫非背后还有隐情?

史无明载。

在中国大历史中,此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并不是孤例,别人看到的是宫廷防卫松懈,我看到的却是亡国先兆。历朝历代,只要出现此类莫名其妙的闯宫事件,这个王朝的命运就开始转折了,如果说以前还是蒸蒸日上,那么之后就是日薄西山,急转直下。

公元825年正月初七,皇帝李湛宣布改元,之前为长庆五年,之后为宝历元年。

屈指一数,李湛父亲李恒的年号只用了四年,祖父李纯的年号用了15年,曾祖李诵惨点,当了八个月皇帝,连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年号都没有留下。

李湛以为自己的宝历年号会延续很久,谁承想,他的年号也是属兔子尾巴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李湛作的。

李湛用一系列事实证明,他只是一个顽童,而不是合格皇帝。

宝历元年(825年)正月,鄠县县令崔发卷入了一场是非之中。

事情发生时,崔发正在县衙办公,突然听到大街上吵吵嚷嚷,便让衙役出门查看。衙役出去看了一下,回来禀告说:“皇家五坊的人正在殴打百姓。”

崔发以为只是普通的五坊小儿寻衅滋事,便让衙役把打人者拽到县衙大堂,听候发落。

皇家五坊为雕坊、鹘坊、鹰坊、鹞坊、狗坊,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为皇帝豢养打猎助手的地方,能跟皇帝直接对上话。如果说五坊小儿只是跑腿打杂的,那么五坊里的宦官可是非同小可,尤其当今皇帝是个顽童,最爱好的就是马球和打猎,皇家五坊的地位必然不一般。

崔发没做多想,只当一般案情处理,等一一审问后才发现,坏了,事大了,他抓的竟然不是五坊小儿,而是货真价实的五坊宦官。

按照惯例,没有诏令,地方官员无权处置宦官。

崔发赶紧把宦官一一释放,希望宦官们高抬贵手,能放过自己。

消息还是传到了皇帝李湛耳朵里,李湛顿时怒火冲天。如果是一个成熟皇帝,会更多从自身找原因,可惜,李湛是个顽童,他只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崔发跟五坊宦官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一声令下,崔发被捕,羁押于御史台监狱,与其他普通犯人一起站在御史台的金鸡之下,等候皇帝发落。

就在这时,数十个宦官拎着木棒冲了进来,目标明确,冲着崔发就是一顿乱棒,直打得崔发披头散发,面容被毁,牙齿脱落,昏死过去。

过了很长时间,崔发苏醒了过来,这时又来了第二拨手持木棍的武装宦官,指名道姓要找崔发。

御史台官员怕出人命将来不好交代,连忙把崔发藏在了席子下面,好说歹说才劝走了前来复仇的武装宦官。

事情到这一步还没完,尽管武装宦官出了气复了仇,但顽童李湛心里的气还没出完,继续将崔发羁押于御史台监狱,却把与崔发同期羁押的囚犯一一释放。

倘若李渊李世民地下有知,会做如何感想呢?

群臣都知道此事荒唐,却不敢进言,贸然进言为崔发说情,那等于指责皇帝做错了,古往今来,皇帝有错吗?

要劝皇帝回心转意,还得多选择几个角度。

给事中李渤壮着胆子给李湛上了一封奏疏:县令不应该拘押宦官,宦官也不应该殴打御囚,两方都有罪。县令犯案是在大赦之前,宦官犯案却是在大赦之后。宦官的凶暴蛮横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陛下应该早点用刑罚加以处置,倘若一味纵容,恐怕四方藩镇闻听之后会心生轻视朝廷之心。

奏疏写得有理有据,可惜没摸准李湛的脉。

谏议大夫张仲方接力上疏:皇帝的洪恩遍布天下,却不能施行御前;德泽普及于昆虫,却唯独绕过崔发。

写得也很好,还是没写到点上。

御史们继续接力上疏,还是没有打动李湛,难道崔发一事就这样陷入僵局?

关键时刻,还得是老将出马。

眼看御史们都不能化解崔发的僵局,也无法顺理成章地让李湛就坡下驴。老江湖李逢吉知道自己该出马了,如果任由僵局继续,崔发被委屈事小,皇帝因此被天下人耻笑事就大了。

李逢吉找准机会,与群臣一起进言道:“崔发拘押宦官确实是大不敬,但他的母亲是已故宰相韦贯之的姐姐,八十多岁了。老人家听说崔发入狱,急火攻心,积忧成疾。陛下以孝道治理天下,此事还应再考虑考虑。”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李逢吉准确摸到了李湛的脉,顽童李湛几乎一无是处,唯独孝道方面还可圈可点,对付这头小犟驴就得从孝道入手,事半功倍。

面对李逢吉递过的台阶,李湛总算把握住了:“此前谏官们只知道一味给崔发喊冤,却绝口不提崔发的大不敬,也不提他家有八十岁老母。如果他们早像卿等这般说明情况,朕怎能不赦免他!”

恶气出尽,就坡下驴。

当天,崔发被宦官宣旨赦免,并被护送回家,顺便向崔发母亲转达了来自皇帝的亲切慰问。当着宦官的面,八十岁老母打了崔发40棍,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没办法,这是打给皇帝和宦官看的。

崔发事件就此结束,但李湛的顽童本性依然不改,以其心性和资质,若做个平安王爷,想来是极好的,只可惜这样一个顽童,偏偏做了皇帝。如果他有看到未来的第三只眼,他会选择做王爷还是做皇帝呢?

对于这个顽童,还是有人在尽心尽力,这个人就是远在浙西的观察使李德裕。

李德裕在与牛僧孺的宰相之争中落败,长久地停留在浙西观察使任上,时光飞逝,皇帝已经从李恒换成了李恒的儿子李湛,李德裕依然在原地踏步。

李湛的斑斑劣迹从长安散布到全国,李德裕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说一下小皇帝。

李德裕听说,小皇帝游玩无度,亲近小人,一个月上朝的天数不超过三天,大臣们想见一面都难。

沉思许久,李德裕将自己要献给小皇帝的箴言写到了六道屏风上,名曰《丹扆六箴》。

一曰《宵衣》,以讽视朝稀晚;

二曰《正服》,以讽服御乖异;

三曰《罢献》,以讽征求玩好;

四曰《纳诲》,以讽侮弃谠言;

五曰《辨邪》,以讽信任群小;

六曰《防微》,以讽轻出游幸。

《纳诲箴》略曰:“汉骜流湎,举白浮钟;魏睿侈汰,陵霄作宫。忠虽不忤,善亦不从。以规为瑱,是谓塞聪。”

《防微箴》曰:“乱臣猖獗,非不遽数。玄服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餐,斯可戒惧!”

金玉良言,苦口婆心,李德裕希望小皇帝每天能对着这些屏风自我约束,每日三省其身。

李湛是如何应对呢?

下诏将李德裕狠狠地赞誉了一番,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消息传到浙西,李德裕不断摇头,如此顽劣,可不是英明之主,大唐王朝何时才能重新步入正轨呢?

对李湛失望的不仅仅是李德裕,还有李德裕的政敌牛僧孺。

论受重用程度,牛僧孺远在李德裕之上,此时官拜宰相,朝堂之上的位置仅次于宰相李逢吉。

牛僧孺却没有沾沾自喜,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宰相李逢吉为人不正,投靠宦官,小皇帝只宠信宦官和小人,长此以往,朝堂可能有变!宦海浮沉多年,牛僧孺的眼光还是独到的,他知道要早点远离是非之地,一旦陷入旋涡,后果不堪设想。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别人拼命上疏请求从地方调进中央。牛僧孺恰恰相反,他频频上疏,请求从中央调往地方。

李湛架不住牛僧孺屡次上疏,便批准了,将鄂岳道升格为武昌战区,由牛僧孺出任武昌节度使,牛僧孺得偿所愿。

牛僧孺的主动外调,有的人看得懂,有的人看不懂,牛僧孺倒也坦然:“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与牛僧孺主动外调不同,盐铁使王播恰恰相反,他费尽千辛万苦从地方调到中央,为了巩固在中央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

原本,王播是个官声极好的人,为人正直,头脑灵活,眼光深远。裴度平定蔡州,正是王播后方调度,保障后勤,并派得力副手前往战区征税保障裴度的军费开支,可以说裴度的军功章里有裴度的一半,也有王播的一小半。

元和末年,王播被更为得宠的皇甫缚排挤出长安,出任西川节度使,担任多年的盐铁使一职由其副手接任。

这次被贬,让王播终生难忘,从此性情大变,以前的大公无私,变成了大公为私,此后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重返长安,都是为了牢牢保住自己的官位。

既然皇帝都能拿江山社稷开玩笑,那就别怪我了!

在穆宗李恒一朝,王播起起落落,担任盐铁使又被免去。到了小皇帝李湛这一朝,王播几经周折又当上了盐铁使,这一次他绝不放手。

对付小皇帝,王播有办法,他用上了当年政敌皇甫缚的一招———用公款讨好皇帝。

当年,皇甫缚经常用公款讨好皇帝,最为经典的一次,他从国库往皇帝私库拨付了数万两银子,理由很奇葩——这些银子是从国库犄角旮旯的灰尘里找到的,之前就没有登记在册,因此应该归属皇帝私库。

明眼人都知道皇甫缚玩的是数字游戏,偏偏皇帝很受用,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很多人都以为皇帝富有四海,天下都是皇帝的。

实则不然,即便皇帝是天下之主,用度也是有限制的。历朝历代,但凡靠谱的皇帝都会严格区分国库与私库,国库即便再有钱,皇帝也不能擅自占用。

皇甫缚知道这一点,王播知道这一点,但他们更知道皇帝的私心。皇甫缚用国库的银子讨好宪宗李纯,现在王播用国库的银子讨好李纯的孙子李湛。

身为盐铁使,王播考虑最多的不是完成国库税收,而是对皇帝本人的上贡,光是宝历元年七月二日,王播向皇帝进献绸缎一百万匹。

如此力度,焉能官位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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