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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大新王莽 下》(3)(1 / 1)


撰符命惹来杀身祸

狠心肠痛失才智士

众人一愣,没敢再追问比天子更凶猛的敌人到底是谁,只有甄寻急着问道:“李先生,皇上要是遇到了,又会怎样?”

李待诏想了想,又说道:“肉食者生性凶猛,可是往往也会成为他人的嘴中之物,难有善果。”这话虽然说得很轻,却令在座的人不寒而栗,谁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只有丁隆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这克星会是谁呢?”

刘棻感觉话题有些离谱了,对众人再三叮嘱说道:“各位,妄议天子是有杀身之祸的。今天都是些酒后之话,说了就当没有说,千万不要外传!”众人应承着,各自离府回家。

甄寻回到自己的家中,想起那些可恨的符命大臣,心里诅咒了一番,可是脑海里全是石牛、金匮图策的影子,尤其是哀章编撰的四十二篇符命故事,已由朝廷发布天下,五威将帅也把符命带往东南西北四方蛮夷诸国。

“这些符命大臣让人愤恨,符命就真的这么管用吗?”想起有人提到过哀章曾经和王兴、王盛两人认识,他更加相信符命是可以人为制作出来的,于是真的就想去试试符命的效果。

几天以后,甄寻已经做了充分准备,构想好了撰写符命的内容。他把自己关到一间小屋中,秘密起草了一份新的符命,内容是说:大新应当仿照西周任命周公、召公时的故事,把常安地区自陕县为界,划为东西两个地区,分别立两位伯长;右伯长由更始将军甄丰担任,左伯长由太傅平晏担任。符命稿拟好后,甄寻把好友丁隆找来,请他用上古篆文抄写了一份。丁隆是刘歆的学生,熟悉古文字,很快就抄写完毕。甄寻又悄悄找到李待诏,请他奏报朝廷。

却说朝廷一直鼓励各地发现符命,并奏报给天子。王莽果然相信各地符命为上天颁示,他看到李待诏所上符命由上古篆文写成,文字内容引经据典,有西周古制为据,丝毫没有生疑,立即遵照符命内容下了个诏,把京城常安地区一分为二,左区由太傅平宴任左伯,右区拜任更始将军甄丰为右伯。

甄寻见符命果然起了作用,心中暗自窃喜,不禁又想起了宫中寡居的大美人“黄皇室主”。黄皇室主王嬿早就被甄寻暗恋上了,王莽居摄帝位以前,王、甄两家来往密切,两人的子女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印象很好。甄寻比王嬿大了好几岁,当年眼睁睁地看着十四五岁的王嬿被选为皇后,迎进了宫中,那时,甄寻几乎是痛不欲生,可是却无法对外诉说。现在王嬿在宫中已经寡居了五六年,出落得更加美丽端庄,被王莽改了尊号,称“黄皇室主”,甄寻明白王莽的心思,是想让女儿王嬿断绝和汉家的关系,希望她重新嫁人。可是,王嬿对情事心冷如冰,人称“冰美人”,向她求爱的王公贵族不少,王嬿的心却给了早已驾崩的汉平帝,不愿意再移情别恋。甄寻虽然已经有了妻室,可是王嬿年少时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那美丽的倩影永远都留在他的心中。

“我心上的美人儿呀,你难道又要落入他人之手?”最近,甄寻得知立国将军孙建的世子孙襐也在追求王嬿,这让他有些着急,辗转于床头彻夜难眠。甄寻上次制作符命献了上去,实际上就是想看看天子王莽的反应,一旦符命奏效,他就立即着手准备一道新的符命,借用上天的神示,让王莽把王嬿赐予自己。第一次的尝试是成功的,看来符命是让自己得到黄皇室主的唯一办法了。甄寻鼓足了勇气,又起草了一道符命,仍然是引经据典,称黄皇室主命中应当归于甄寻。符命拟好后,甄寻再次请丁隆用古篆文抄写了一份,这次他没有通过李待诏,而是找到了好友刘棻,由刘棻直接上奏朝廷。

各地上奏朝廷的符命,大都是由国将哀章负责收集。哀章见是国师刘歆的儿子刘棻所上,内容称黄皇室主应是甄寻的妻子,不敢怠慢,立即呈递给了天子王莽。王莽看了符命文字,内心却惊疑不定,让他吃惊的是符命内容竟然和女儿有关,让他生疑的是献符命的刘棻精通篆文,平时又和甄寻十分要好,他怀疑这道符命的真实性,于是向哀章征求看法。哀章心想,这甄丰父子清高自傲,似乎瞧不起自己,如果让天子的女儿与甄氏联姻,必然会对自己不利,再说这道符命很可能是人为制作的,如果以后人人都拿符命说事,自己以前所上的符命就容易被怀疑,于是对王莽说道:“陛下,臣察访到近年来各地出现了太多的符命,官员们事无大小都以符命为据,陛下应对真假有所辨识。臣以为有的符命不可全信,否则谁都可以用符命要挟朝廷。”

“嗯,国将这话说得有道理。”王莽说道,他也感觉到最近符命出现得实在是太多了,有些符命真假难辨,内容也让他哭笑不得,何况自己就是因符命登上天子大位,如果让下臣效法此道,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让哀章离开了皇宫,想起了自己女儿王嬿的事情。甄寻的这道符命虽然让王莽将信将疑,可是又让他挂念起女儿来。王莽早就不忍心看着爱女终身寡居于深宫之中,很想为她另觅佳婿,但不知女儿的心意如何。一念至此,王莽让宫中安排好朱车,跳上车辇就向定安馆驶去。

定安馆是由汉朝的明光宫改名而来,位于长乐宫之北,和桂宫一样在楼阁之间修建了两重楼阁复道,可以通往桂宫和未央宫。当年汉武帝修建明光宫是为了祈求神仙降临,并供神仙享用,曾征发了燕赵之地的两千美女置于宫中。汉成帝时,成都侯王商得病时曾向成帝借住明光宫避暑。王莽一路上都想着王嬿的事情。华贵的车辇驶进了宫观,停靠在大殿前,早有卫士向宫中传报。王莽刚刚下了车,就传来黄莺般的声音:“皇上,室主正在殿中呢。”一位美丽的女婢笑盈盈地站在殿门迎候,此女正是原碧。

王莽瞧着原碧,不禁怦然心跳。原碧是定安馆的侍女,在王莽的心中却是天下最美的少女。原碧年方二八,天生丽质,肤如羊脂,举止芷雅,声如黄莺,比起后宫的魏美人,不仅还要美丽许多,而且至少年轻了十来岁。王莽望着原碧甜美清纯的样子,脚步竟也忘了移动。原碧笑道:“皇上,室主在等……”

王莽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跟着原碧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黄皇室主王嬿伫立在一幅画像前垂泪不已,这画像中的人物正是汉平帝生前的模样。王莽心痛不已,叫了一声:“嬿儿……”

王嬿说道:“父亲,你来了。”她转过身来,眼睛中还浸润着泪水。以前她身为国母的时候,王莽在她的面前要称臣,现在王莽成了天子,她也不想称王莽为“皇上”或“陛下”,因为在她的心中,汉家才是正宗的皇室。

“嬿儿,为父过来是想看你过得怎样了。”王莽对王嬿既有些敬畏、忌惮,又有些伤心和哀悯。王嬿曾经身为皇后、皇太后,性格刚烈,这让他感到敬畏和忌惮;可是她很早就成了寡妇,又不想再嫁他人,这又让王莽感到伤心和哀悯。

王嬿知道王莽的心思,最近一段时间,王莽时而试着关心她的感情问题。但她从平帝驾崩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要守候平帝一辈子。她对王莽说道:“女儿一个人过,宫里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我,挺好的。”

王莽叹了口气,望着墙上的画像说道:“他已经走了这么些年了……”

“他一辈子都在女儿心中。”王嬿说。

“如果有合适的人呢……”

“女儿永远是汉家的人,不会再考虑其他人了……”

“唉,你这是何苦呀,为父的一直放心不下。”

“这段时间,女儿身体一直欠安,父亲就不要来打扰了。女儿的路自己知道怎么走……”王嬿说罢,转入了内室。王莽郁郁不乐地离开了定安馆,回到了寿成室,心里对王嬿始终放心不下,于是把立国将军孙建召入宫中。

“臣叩见陛下。”孙建来到王路堂,向王莽叩首行礼。王莽兀自叹息不已,说道:“将军,予已经去了定安馆……”

“陛下日理万机,却为犬子的事操劳,让臣感动万分,臣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隆恩呀。”

王莽说道:“予也想和将军联姻,成为通家之好,可是……上次把定安太后的尊号改成了黄皇室主,以示和汉家再无瓜葛,可是我那千金仍然转不过弯来,不肯再嫁。唉……”

“陛下,这说明黄皇室主对感情十分执着,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这真是难得呀!室主是万金之躯,唉,我那犬子和我一样,长得五大三粗,学识不高,怎么配得上室主呢?”孙建说道。

王莽说道:“将军身材魁伟,一表人才,如果世子长得和你一样,和室主最为般配。最近,予得知另外还有人在追求室主,予倒是希望将军的儿子再去努力一下,看看有无机会成为皇室的驸马。”说罢,王莽面授机宜,把王嬿身体欠佳的事告诉孙建,要孙襐借机去接近王嬿。

“臣深得陛下信任,备感荣幸,这就回去让世子再作努力。”孙建再三叩谢,然后退出了王路堂。

几天以后,一辆皇宫的车驾停在定安馆大门,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太医,由皇宫的侍从护卫着进入了定安馆。

“黄皇室主,皇上派遣御医前来为室主看病,已经到了前殿。”宦官奏报说。

“让御医进来吧。”王嬿吩咐宦官和侍女原碧前去迎接。御医跟着宦官走进大殿,皇宫里的御医,王嬿大都是认得的,这次派来的御医却面目陌生,人长得英武,也十分年轻,穿戴得也十分整齐。

“请室主伸手,让微臣把脉吧。”御医小声地说道。

王嬿闭着眼睛,缓缓地伸出了玉手,对方的一只手指已经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腕,皇宫的卫士和定安馆的宦官守候在旁。时间沉寂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那把脉的手指却颤抖起来。王嬿睁开了眼睛,见御医的脸上热汗淋漓,神色慌张,于是问道:“太医,妾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御医望着王嬿,嗫嚅着说道:“室主……”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御医是孙襐假扮的,此时面对心仪已久的女人,心里发慌,手也抖得厉害,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嬿越发觉得不太对劲,把手伸了回来,整了整衣袖,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么连病都不会看?”

孙襐心头发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说道:“室主息怒,在下是谁,室主难道不认得了吗?室主入宫前,我和父亲经常到贵府一起玩呀。”左右宦官大惊,赶紧把孙襐围了起来,原碧也走到王嬿身旁。

王嬿似乎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冷哼了一声,说道:“本主管你是谁!说,为何冒充御医混入馆中?”

孙襐无奈,只得从实说道:“室主,在下就是孙襐呀,吾父孙建经常带着我到贵府走动,室主的样子,在下永远都无法忘怀!”

王嬿大怒,命令宦官取了一根皮鞭,呵斥道:“大胆狂徒,怎么混进宫来的?从实招来!”皇宫里的侍卫紧张地保护着孙襐,说道:“室主息怒,天子知道室主身体欠安,诏令我等护送立国将军的世子一起来看望室主。”

“啪”的一声暴响,王嬿猛地挥动着皮鞭,朝着孙襐抽去,边抽边叫道:“本主身为大汉天子的皇后,贵为皇太后,岂容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乱来,都给我混出去!”说罢,举起皮鞭一阵乱抽。皇宫侍卫都用身体遮挡着,宦官们也过来劝阻。王嬿越想越生气,噼里啪啦一阵狂抽,把众侍卫抽得嗷嗷乱叫,没人敢还手。孙襐见势不妙,赶紧狼狈地溜出了大殿,随身的侍卫也跟着跑了出去。

孙襐等人逃离定安馆后,王嬿把皮鞭一扔,对着平帝的画像号啕大哭起来。原碧在旁边劝解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从这以后,王嬿积郁成疾,大病了一场,宫外所有的陌生人都拒不再见,例行的朝会也不参加,一直幽居在宫中不外出,性格变得越来越冷漠。

王莽得知孙襐碰壁的消息,只是唉声叹气,别无他法。

几个月过去了,王莽对王嬿还是放心不下,于是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乘坐法驾来到定安馆。当然,他也想看一眼定安馆中的侍女原碧。

进入定安馆,王莽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原碧。王莽问道:“室主的身体现在好些了吗?”

原碧笑吟吟地说道:“皇上,室主身体一直不好,经常躺在床上,性情也越来越刚烈了。”王莽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原碧说道:“皇上,除了你和太皇太后,室主什么人都不想见呢。”说罢,她带着王莽走进大殿。

王嬿见王莽走了进来,略略欠了一下身,态度依然冷淡。王莽微笑着说道:“嬿儿……你还在生父亲的气呀?为父也是为你好呀!”

王嬿示意王莽坐下,又让原碧给他斟上香茗。父女两人对坐于几案,良久无语。王莽心想:难道女儿是不喜欢武将,她对平帝一往情深,平帝不过就是个小白脸而已,眼下这甄寻却是个文官,也有些儒雅之气,而且还是群臣中的后起之秀,小女说不定会看上甄寻这小子,只怕要由我亲自出面,劝劝她才行,于是说道:“嬿儿,为父看着你每天这样,心里也痛呀!”

一声“嬿儿”,把王嬿的心也触动了,她抬起头来,望着父亲身穿天子服饰,头戴天子冠冕,不禁叹了口气,说道:“父亲,女儿过得很好。”

王莽见她愿意说话了,试探着说道:“为父的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你记得当年有个甄伯伯常常到咱们家来吗?”王嬿点了点头,对于甄丰,她的印象是极为深刻的,当年的甄丰是府上的“夜半客”,和父亲一聊就是大半夜。王莽全家被发配到新都国时,甄丰也一起到了侯国任职。王莽又道:“当年,甄伯伯是父亲的同窗好友,帮助父亲辅佐朝政,才智过人呀。”

王嬿以为王莽是来和他拉家常的,于是幽幽地说道:“父亲,你身边的睿智之士就是甄伯伯了,其他那些符命大臣都是些白丁蠢材。”

第一次有人当面批评符命大臣,王莽有些尴尬,王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还记得不,甄伯伯有时还带着他的公子来咱们府上。”王嬿点了点头,她对甄寻是有印象的。“现在甄寻也长大成人了,经学有成,当了京兆大尹,还封了侯呢。”

王嬿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知道王莽可能又要提婚姻大事了,没有再往下说,两人相对无语。原碧为两人斟上了香茗,这香茗是来自蜀山的贡茶,民间普通人家是品尝不到的。

王莽在朝廷中确实凶狠如猛虎,在女儿面前却变得有些敬畏和忌惮,但他已经忍耐了很久,这次一定要和女儿当面说个明白,于是狠着心肠说道:“嬿儿,最近有人献来符命,让为父感到难办,只好请女儿自己做主了。”

王嬿哂笑道:“天下还有什么让父亲决定不了的事呀?”

“上天的心意,谁也不敢轻易怠慢。”

王嬿静了静心,叹道:“父亲难道真的相信那些符命吗?父亲可以用符命得天下,其他人也可以用符命得天下。”

王莽听得暗暗心惊,半晌才又说道:“嬿儿,这次符命的旨意和你有关,为父不得不当面问问你的意见。”于是,把符命所言黄皇室主应是甄寻之妻的内容婉转道出。

王嬿听后,抬头望着天空,语气坚定地说道:“女儿生是汉家天子的人,死是汉家天子的鬼!今生今世,永远不再嫁他人!”

王莽有些愠怒,说道:“嬿儿,为父的心思你还不理解吗?是想让你过得快快乐乐,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每天以泪洗面……现在已是咱们王氏的大新天下,为何还要留恋过去?”

“当初,你要女儿嫁给汉家天子时,朝廷派遣大臣占卜择吉,还说是什么‘康强之占’,上上之签,你那时是想给女儿快乐还是什么……”几乎是迹近伤心的哀哭之后,王嬿哽咽着说道。王莽无言以对,因为当时他一门心思想把王嬿嫁给平帝,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王嬿又道:“女儿既然走到这一步,曾经身为一国之母,难道还要女儿轻贱自己,再改嫁他人?父亲如果非要女儿再嫁,女儿就不活了!”

王嬿泪如雨下,王莽顿时手足无措。王莽可以在朝政上叱咤风云,轻易地决定天下大事,现在对爱女的事却无能为力,他连忙说道:“为父的又没有逼你,是在和你商量呀,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呀?”

王嬿抽泣了一会儿,伤心地说道:“父亲,你再也不要相信那些鬼符命了!你本来可以效法周公,挽救汉运,成为流芳万古的人物,结果最终却听信了符命,葬送了汉运。无论如何,女儿都不会把自己的一生也葬送于符命!”说罢,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王莽沮丧地回到寿成室,对王嬿的婚事完全已经死心,脑海中时刻萦绕着王嬿的话:“父亲可以符命得天下,其他人也可以符命得天下。”他又想起哀章的劝说“有的符命不可全信,否则谁都可以用符命要挟朝廷”。他越想越觉得有问题:难道我王莽身居天子大位,竟还不如女儿的才智?他把哀章召来,说道:“这刘棻所上符命确实有些可疑之处,国将去好好追查一下这道符命的真伪。”

哀章本来就是制造符命的高手,靠着符命位居上公,对大新过去的功臣一直心怀嫉妒,得旨后立即派遣心腹明察暗访。

也是活该甄寻倒霉,那天众人聚会的时候,果然是隔墙有耳,其中有一位来客酒醒以后,十分害怕,便把众人议论天子的话告到了朝廷。哀章大喜,通过这条线索,很快就查得刘歆父子和甄丰父子一直往来密切,又得知刘棻献上符命前,刘歆的学生丁隆常常前往甄寻的府上。哀章和丁隆曾经是太学里的同窗,哀章一直忌恨丁隆学识渊博,于是把结果奏报王莽,暗示那符命很可能是国师的学生丁隆所写,再由刘棻替甄寻上呈朝廷。

“丁隆能够撰写上古蝌蚪文字,刘棻又是甄寻的好友,看来这符命是有些问题了。”王莽联想到甄丰、刘歆和自己似乎渐渐疏远,心里就不是滋味。刘歆是当世大儒,又是自己的姻亲之家,对自己构不成大的威胁,最多把其子刘棻除去,给刘歆一个警示罢了。而甄丰才智过人,对自己一二十年的辅政机密都一清二楚,如果任其渐渐地变成一个陌生之人,将会后患无穷。王莽一念至此,环顾四周,杀机毕现,他准备乘此良机,把甄丰贬官,免去后患,还可以阻止下臣再上符命。

正在这时,侍中张纯来报,说是甄寻差人前来打探符命的事。王莽怒道:“黄皇室主曾经身为国母,怎能再成为他人之妻?上天绝不可能胡言乱语,这符命分明有假!”于是下令把甄寻抓起来审问。

甄丰知得儿子被捕,不禁大吃一惊,他知道一旦被关了起来,很可能就是死罪,而天子向甄寻下手,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有逃出监狱才是儿子的唯一出路。他曾经当过大司空,负责过审理刑案之事,在朝中也有不少心腹,很快把朝中的心腹召来密议了一番,于是设法帮助甄寻逃出了监狱。

华山,天下第一险山,距离京城常安并不太远,自古就有隐士修炼于山中,汉朝以来,更有修真炼仙的道人隐于山间。甄寻得到华山道士相助,跑到华山隐藏起来。

王莽得知甄寻从监狱中逃走,不禁大怒,立即把甄寻身边的三朋四友抓了起来,有儒生曾经参加了那天晚上的聚会,此时经不住严刑审问,把甄寻和刘棻等人议论天下大事的情况招了出来,包括李待诏为甄寻看手相、分析王莽面相等事。

王莽看了审讯记录,感觉到事态严重,下令缉拿甄寻,并把刘棻、刘泳、王奇、丁隆等人捉拿入狱,严刑拷问,结果牵连出朝廷中一大批人来,有的是朝中公卿、诸侯,有的是儒生同窗,有的是平时的好友,再加上各自的亲戚族人,竟有数百人之多。一纸诏令下到全国各地,和此案有牵连的数百名朝臣,甚至包括一些王氏贵戚,统统被抓进监狱。

王莽尤其气恨那姓李的待诏,竟然敢分析天子的面相,他对哀章说道:“哼!这些蠢物竟然敢说予命中就要食人,予就吃给他们看看!”为天子分析命相的李待诏祸从口出,被处以酷刑。王莽眼看着李待诏被一寸一寸地剐肤而死,才解去心头之恨。其余数百朝臣全都处以死罪。国师刘歆的儿子刘棻、刘泳、学生丁隆,王邑的弟弟王奇等人都被囚,准备捉到甄寻后再一并处置。国师刘歆因女儿刘愔嫁给皇子王临,幸免于难。

更始将军府第,京城里也称“甄府”,朝廷的官军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甄丰被拜任为右伯,正准备西出常安,巡视西域各国。甄丰预感到不妙,因为自己位居上公,甄寻也是京兆大尹,这事怎么看都不太寻常。

“该来的都会来的。”甄丰叹道,他背着手,在厅堂中焦虑地来回走着,思忖着对策。他想起了韩信那句有名的诗,“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隐退朝政。两百多年前,泗水亭长刘邦依靠张良、萧何、韩信等功臣,打下了赫赫江山。谁知高祖得天下后,便对功臣有所猜忌,一些功臣被诛杀而亡。张良是何等才智的人物,早已悟得帝王之道,功成后就杜门不出,谢绝与官宦交往,专心修习导引吐纳之术,还常常有意无意地在朝中说道:“我张良从此不问世事,想专心修习神仙道术,了此一生。”张良靠着这个方法,保住了自己的平安,也保得子孙后代的余禄。而韩信却被刘邦的夫人吕氏所诛,死到临头才恍然省悟,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甄丰何尝不知道功成身退的道理,被任命为更始将军时,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宠,渐渐地不再过问朝政之事,但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天子如此快速地下了狠手。

府第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甄丰已经镇定下来,把一把短剑挟藏入衣袍,便让侍从打开了府门,一群朝廷的虎贲卫士手持兵器冲了进来,后面紧跟着天子王莽,哀章等大臣跟随在后。

甄府的庭院中,君臣两人默默对视。哀章嚷道:“甄将军,还不快快招出甄寻的下落!”

王莽挥了挥手,阻止住哀章的叫嚷。目视良久,王莽说道:“将军别来无恙,咱们很久没有好好聊一下了。”

甄丰说道:“陛下身为天子,身边爱臣众多,何须再有我这旧臣?”

“此话差矣!将军才智过人,为建立大新立下了汗马功劳,予怎么能忘?”

“臣的才智,是为了辅佐贤臣,振兴汉室,革新朝政……”

“予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

“此一时,彼一时。曾经是,后来不是……”

“因此,将军后来渐渐疏远予,是害怕将来和予一样,落得个乱臣贼子的可悲下场?”

“陛下不是也害怕臣知道得太多,不再需要臣这样的‘拐杖’了吗?”

哀章尖着嗓子嚷道:“大胆,甄公子犯了大逆不道之罪,竟还这么嚣张!”

王莽呵斥道:“闭嘴,予和将军说话,不用你开口!”哀章这种臣子,王莽从心里瞧不起,只不过是充分利用而已。

甄丰说道:“陛下,你身边有了这些符命大臣,已经足够了。”

“将军,如向朝廷说出甄公子藏身于华山何处,予念在咱们二十多年的情谊上,绝不严究你的责任。”王莽知道,尽管甄丰和他有了隔膜,可是自己内心深处还是看重甄丰,最多给予降职的处罚。

甄丰望着华山的方向,说道:“找到甄寻后,陛下会怎样处理?”

“予决不姑息这狂徒……”

甄丰嗟叹良久,左思右想,说道:“既然如此,臣活着也没有意义了。”他猛然拔出衣袖中的短剑,往脖子上抹去,顿时鲜血飞溅,倒于地上。

“将军万万不可呀!”王莽没想到甄丰会自杀身亡,惊叫了一声,左右的虎贲冲上前去,想抢下那把短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王莽走上前去,蹲下来抱着甄丰软下来的身体,说道:“长伯兄,你这是何苦呀!予没有要你去死……”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血沫从甄丰的喉咙处喷了出来,甄丰睁开了眼睛,喃喃地说道:“你叫我长伯兄了……巨君兄……”

“长伯兄,你不能死呀!不能死呀……”王莽禁不住伤心落泪,那是男人的泪。

“愚弟必须得死……‘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甄丰渐渐地停止了呼吸,眼角上浸润着的泪水缓缓地淌了出来……

王莽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甄丰的自杀,他不仅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反而深感痛心,毕竟甄丰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好的朋友,又是他的患难之交,当年为他出谋划策的情景历历在目。在这世上,王莽只佩服甄丰出类拔萃的才智。他曾经像一根神奇的拐杖,每当自己处在危急关头,这根拐杖就会支撑着王莽继续前进,哪怕是伤痕累累,也总能帮他化险为夷。至少在哀章这些臣子出现以前,王莽是离不开这根拐杖的。他心想,为何自己在患难之中,总会想起甄丰,而进入顺境时又常常忘记他呢?

回到寿成室,王莽仍然伤心不已,茶饭不思。侍中张纯劝道:“陛下,将军已经走了,再伤心他也回不来了。”

王莽的眼睛又湿润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从大将军王凤时起,到和淳于长的明争暗斗,从与傅太后的争斗以至被遣归新都国,到重返大司马辅政,最后位居安汉公和宰衡……王莽哽咽着对张纯说道:“你们都不了解予对将军的感情。予并没有想株连将军的意思!”

王莽心情忧郁地待在皇宫,什么奏书也不想翻看。过了好几天,他才想起后宫的魏美人,他已有好些天没有去后宫了。

后宫,魏美人好不容易盼到天子到来,她含情脉脉地伺候着王莽,一对美目频送秋波。王莽心里被甄丰之死蒙上了阴影,无心和美人对视。魏美人有些不解,问道:“皇上为何心事重重……”

王莽含糊其辞地应着,始终无法进入角色。上了御床,魏美人为天子宽衣解带,为天子按摩起来。王莽闭着眼睛,正觉得周身十分舒坦,忽然又想起李待诏对自己长相的形容,一掌将魏美人推开,急忙把床前的宫灯吹灭。

魏美人仓促之间被推下床去,吓得嘤嘤地哭泣起来。

王莽心生愧意,摸黑把美人扶上御床。魏美人乘机撒娇不已,哭道:“一定是贱妾没有伺候周到,让皇上生气了……如果贱妾让皇上讨厌了,尽管去找那大美人去吧!”说罢,又伤心地哭个不停。

王莽连忙说道:“唉,美人儿说到哪里去了,予就喜欢你这个大美人,心里哪里还有别人嘛?”魏美人破涕为笑,钻到王莽的怀中嚷道:“那么,刚才皇上为何忽然把贱妾推开,又把灯给吹灭了?哎哟,摔得贱妾身上好痛哟!”

“哎,你有所不知……你说,予长得像什么动物?像鸮?老虎?”王莽不想提甄丰之死,只说到了面相的事。魏美人听得莫名其妙,王莽只好把白天处理甄氏案件的事说了一遍,尤其是说到李待诏为他算命的事,直恨得咬牙切齿。魏美人这才放下心来,嗔怪地说道:“在妾的眼中,皇上虎气生威,是个大英雄,妾心中最崇拜的男人!”王莽开心地笑了,他喜欢受到这样的夸赞,何况出自美人的嘴中。“皇上难道还怕贱妾偷看什么不成?皇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贱妾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陛下的一切都装在贱妾的心里,拿这灯光有什么用?只是没有了灯光,皇上就瞧不见贱妾的香躯了!”一番话说得情意绵绵,终于把王莽的情焰煽动起来。

二人鸳梦重温,过了半个时辰方才云收雨住。魏美人抱着天子说道:“皇上,那李待诏的确可恶,可见朝中总有些人在研究皇上的尊容。从今以后,皇上可以准备一具屏面,凡是接见下臣,就令侍中用屏面遮住皇上的脸面,不轻易让他人看到皇上的尊容。”

“你这建议很好,只是这屏面也挡住了予的视线,怎生是好?”

魏美人想了想,说道:“妾知道有一种团扇,用云母制成屏面,薄如蝉翼。透过云母,皇上可以看得见下臣,而下臣站在远处却瞧不清皇上的模样。”

王莽大喜,拥着魏美人沉沉睡去。

皇宫的王路堂,王莽的心情始终有些忧郁,尤其是甄丰的自杀,对他打击很大。短短半年时间,大新的几大功臣有的病死,有的被诛杀,有的逃亡在外,多数朝臣和他渐渐地疏远了,朝中可用的人才奇缺,于是诏令公卿、大夫、诸侯、二千石官员,推举有德行、通政事、能言语、明文学的人才各一名。甄丰自杀后,更始将军改名为宁始将军,初睦侯姚恂被任命为宁始将军。

哀章负责查办假造符命者,亲自前往华山,来到一些隐士居住的地方明察暗访,结识了一位名叫苏乐的方士,一番接触下来,两人惺惺相惜,哀章准备把苏乐推荐给王莽。回到朝廷后,哀章瞧见王莽闷闷不乐,于是奏道:“陛下,凡是圣明君主在位,都希望能够永保江山,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当年秦始皇派遣方士徐福到东海寻找蓬莱仙山,至今未归,说不定就已经找到仙人,羽化不归呢。此后汉高祖、惠帝、文帝、景帝信奉黄老之学,和神仙方术相通。汉武帝喜欢炼丹之术,当时有方士李少君、李少翁、栾大、公孙卿等人帮助武帝修炼升仙羽化不老之术。”

王莽说道:“可是,武帝也没有成功呀。”

“陛下,修仙需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武帝半途而弃,当然不能成仙呀。”哀章说道,见王莽将信将疑,又道:“陛下,臣最近前往华山搜寻甄寻的下落,有缘遇到一位方士名叫苏乐,给臣讲解了不少的修仙知识,让臣茅塞顿开。”

王莽一直对谶纬符命、神仙之术很有兴趣,说道:“国将,你把神仙术说得这么好,先把方士苏乐带入皇宫,予要亲自和他对话。”

苏乐跟随哀章来到王路堂,向王莽伏地叩首。王莽见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头戴方巾,目光炯炯有神,几络胡须飘于胸前,显得有些修养,于是问道:“你就是苏乐先生?”

“小道正是术士苏乐,平时隐居于华山,修炼黄帝神仙术。”

“这世上真有神仙?”

“陛下,哀帝时关东地区曾经流行西王母筹策,西王母就是居于西方昆仑山的女神仙。东海也有男神仙,名叫东王公。西王母和东王公都是仙人,永远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呢。”

王莽以前也听到不少民间百姓的仙人传说,可是儒家正统学说排斥神仙术,因此他也似信非信。哀章从旁说道:“陛下,臣到了华山,结果发现到处都是修真的隐士,有些还是京城的儒生呢,说明神仙术一直在民间流传。”

苏乐再次叩首说道:“修仙的目的就是长生不老。陛下为万乘之躯,好不容易得到了江山,为何不好好修行炼丹,让这江山永远归陛下所有?当年秦始皇派遣徐福带走三千童男童女,至今未归,也许已经修得正果。汉武帝聘请方士高人指点,修真炼丹,点石成金,差点成功,最后精诚不至,金石未开。”说罢,又讲解了一通修仙的道理。

王莽听说自己可以永远保住江山,更是来了兴趣,语调也客气了许多,问道:“先生,这世上如果真有神仙,修炼起来一定不容易呀,得费多少时日?”

“陛下,修仙的方法有许多种。汉武帝时,齐人上疏给朝廷的各种方术就多达数万种。大儒刘向曾经整理了一本《枕中鸿宝苑秘书》,收集方术约两万余种。小道传授的这种名叫‘黄帝谷仙术’,为名门正道,只要持之以恒,必能成功。”苏乐介绍了黄帝谷仙术的主要方法:先要在宫中修筑一处高台,接收四面八方的来风,然后在台上演奏仙曲,顺风制作专门的“汤液”用以灌溉嘉禾。此后在宫殿中按照不同的方向,种植五种高粱和稻禾,还要用鹤髓、琉璃、玳瑁、犀角、玉石等二十余种珍稀物品熬成汤鬻,用来浸泡种子。种子成熟后,每收获粟米一斛可成一金。

王莽大喜,立即拜任苏乐为黄门郎,负责修炼黄帝谷仙术,哀章协助苏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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