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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津卫借鸡生蛋 大沽口联军逞凶(1 / 1)


夜晚子时,风静了,人声亦稀了,除了浪涛的拍打声外,整个世界似乎都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李耀庭走到甲板上时,立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万籁俱寂,薄雾缥缈,唯有涛声依旧,这是何等的富有诗意的情景啊,若非战事在即,他真想坐在船头,静下心来,写一篇文章,以抒情怀。

可惜的是,这难得的怡人的宁静,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凌二炮、杜元珪以及另外三名红帮兄弟,悄无声息地走到李耀庭的背后,他回过头去时,看到的是那几人凝重如铁的脸。

凌二炮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指挥舰,朝几人打了个眼色,正要动身,突听后面传来一声喝,几个洋人巡逻兵走了上来。

凌二炮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笑道:“我等几人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说话间,洋兵后面幽灵似的出现了数个红帮兄弟,边往洋人靠近,边从腰际摸出刀来,及至相近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其嘴巴,手起刀落直插胸口,那几个洋人连哼都没哼出声,就被结束了性命。

凌二炮挥了下手,示意将尸体扔到海里。与此同时,李耀庭纵身一跃,投身入海。其他人不敢怠慢,跟着跃下。到了水里时,从怀里取出件绿营兵的马甲套上,朝指挥舰方向泅了过去。

不消多时,已近了指挥舰,杜元珪眼里凶光一闪,把九环刀往牙口上一咬,便要靠近。李耀庭连忙拉住他道:“杜将军莫急,到了这里多的是杀洋鬼子的机会,切不可提前暴露了行踪。”

杜元珪愤然地往指挥舰上看了一眼,至少有三支巡逻队在船上走动,只得忍了怒气,停止游动。凌二炮回首朝另三名红帮兄弟道:“一会儿靠近时,拜托你们了,切记要小心在意,活着逃出去。”

那三人沉重地点了点头,“凌大哥莫要记挂我等,不完成任务,我等誓不生还!”

凌二炮的虎目里精光一闪,没再说话,招呼了李、杜两人一声,猛地把头往水下一扎,潜入到水里去了。

另外三人则不疾不徐地往前游着,直至看到凌二炮等人在指挥舰附近探出头时,这才停下身子,探手从背后取来弓箭,瞄准了船上的巡逻之人,咻咻几声响,船上便有三人应声而倒。

随着三名巡逻兵的倒下,船上顿时大哗,持枪的洋兵不断往这头涌来,举着鸟枪便射。

亏的是此时海面上飘着薄雾,又因了那三名红帮兄弟距指挥舰尚有一段距离,鸟枪精准度差,洋人一时也奈何他们不得。

这边凌二炮见船上的人都已被吸引过去,趁乱游到船边,取出飞索,觑了个真切,铁臂一扬,飞索呼的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在船舷上。李耀庭见状,暗赞了声好臂力!

凌二炮使了使力,见很是稳妥,双臂用力,两脚借着船体,快速地往上攀去。杜元珪、李耀庭两人岂敢怠慢,紧跟而上。

须臾,三人都已上了船,杜元珪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身子尚没站稳,就听到他一声暴喝,铁塔也似的身子往前奔袭出去的同时,手中的九环刀丁零作响,两个洋兵刚要举枪射击,只觉得眼前电闪也似的一亮,未及回神,便已丧了性命。

那些洋人何曾见过这般神勇人物,愣了一下神,待回过神来时,杜元珪一马当先,已然冲入人群之中展开厮杀,洋兵手中虽道是端着枪,因恐伤及同伙,却是不敢乱射,慌乱之际,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凌二炮没想到此人如此勇猛,喝一声“痛快”!扬刀砍翻一个洋人,亦随着杜元珪杀将进去。

李耀庭目光流盼间,未见巴夏礼,心想莫非他还在船舱内不成?正要往里走,突听有人喝道:“何人敢在此放肆!”话落间,淡淡的薄雾里跃起一人,身子在桅杆上一借力,半空中一杆铁枪若流星一般,朝李耀庭刺将过来。

李耀庭两眼一眯,不敢去硬接,一晃身躲了开去,转身一看,见正是那个广州的将军穆克德纳,怒道:“你要还是炎黄子孙,就带我去找巴夏礼,杀了此贼,解天津之危!”

穆克德纳狞笑道:“荒唐,你以为逞匹夫之勇,便能救得了大清吗?本将告诉你,你今晚的鲁莽之举,将会害了天津一城的百姓!”

“投靠洋人,出卖同胞,不知悔改的鹰犬,纳命来吧!”李耀庭一声大喝,手里的刀一扬,砍了上去。穆克德纳嘿嘿一声冷笑,铁枪一挺,与李耀庭斗作一团。

指挥舰上有重兵把守,没过多久,洋兵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在甲板上把李耀庭等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也就在这时,巴夏礼从船舱里徐徐地走将出来,望了眼这乱糟糟的场面,大声道:“贵国倒真是先礼后兵啊,先是使人来谈判,再遣人来刺杀,这是要把英法联军当猴耍吗?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我要去跟清政府讨个说法!”

巴夏礼是中国通,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这番话落入杜元珪的耳中,气得他勃然大怒,骂道:“好你个洋鬼子,你侵我国土,倒是占了理了,今晚爷爷不但要把你当猴耍,还要你的狗命!”说话间,九环刀滴溜溜一转,扫开了周边的敌人,顺手抓起一人,暴喝一声,用力将手里的人一掷,那洋人便如沙包也似,被抛上半空,“砰”的一声,撞在桅杆上。那桅杆晃了一晃,船帆哗哗作响,随之桅杆亦摇了一摇。巴夏礼正好站在桅杆下,见此阵势,着实吓得不轻,慌忙退后了几步。

却不想未待巴夏礼站稳身子,半空中突起一声大喝,利刃破风之声大作,举头看时,但见杜元珪手擎大刀,浑身浴血,突出的眼珠子里满是杀气,从半空中扑将下来,好似夺命无常,把巴夏礼吓得惊叫出声,边转身往后面跑,边喊:“快拿枪射杀了他!”

话音落时,“砰、砰、砰”数声枪响,硝烟在雾气里弥漫开来,杜元珪一声闷哼,从空中坠了下来。李耀庭在其不远处,暗叫不妙,脱离穆克德纳的纠缠,边往杜元珪方向赶过去,边朝凌二炮喊了一声:“大哥,杜将军受伤了,不宜恋战!”

凌二炮听得枪响时,也看到了杜元珪受伤落地,因不知他伤势到底有多重,心下也甚是担心,听得李耀庭的喊声,连忙从人群里杀将出来,欲去与李耀庭会合。哪曾想敌兵越聚越多,急着想突围出去时,反而陷入了敌人的围攻之中,怎么也杀不出去。

李耀庭跑到杜元珪的旁边,正好见不远处几个洋兵举着枪要往这边射,忙不迭弯腰一拉杜元珪的身子,借着船上的障碍物,躲避子弹,顺势把杜元珪拖到船舷边上,低头看时,只见他半边身子已然被血浸湿,一时也看不出到底伤在何处,待要说话时,杜元珪反转九环刀,以刀支地,边骂边要撑起身来:“他奶奶的,那鸟枪端是厉害!”

李耀庭见他还能撑起身来,料想没伤到要害,道:“你先下船去,我去接应凌大哥!”说话间,抬头一望,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凌二炮被洋人和清兵团团围困着,连人都看不到,漫说是想把他救出来,就算是要杀进去都难。

杜元珪惊道:“怕是晚了!”

李耀庭目光流转,看了下四周,见有数十个洋人和穆克德纳已往这边杀来,急道:“我不能丢下凌大哥,你先下船去!”话落间,也不管杜元珪回话,身子一弯,抓住其双脚,一使力将他的身子抬了起来,便往船外扔。

把杜元珪扔下海里后,李耀庭回过身来,一个纵跃,跳到桅杆下面,大刀一挥,落在桅杆之上,只听哗啦啦一声大响,桅杆轰然倒将下来。李耀庭眼敏手快,抬脚一踢,桅杆便往围困凌二炮的敌兵砸到。

众人大惊,纷纷四散逃来,李耀庭叫道:“大哥快走!”两人都不敢停留,转身往船边跑,至船舷边时,双手用力一托,整个身边便飞了出去,往海里落。

穆克德纳阴沉着脸喝道:“开枪,往海里开枪!”

噼里啪啦一阵枪响过后,海面上又恢复了平静,穆克德纳命人查了下伤亡,死伤人数竟达二十八人。巴夏礼听到这个数字后,一怒之下掀翻桌子,冲着穆克德纳骂道:“中国人都这么狡猾吗?那谭廷襄明明找我来谈判,却为何又派人来刺杀我?他们是猪吗?不怕我的枪炮往岸上放?”

穆克德纳不敢发话,只低头听训。巴夏礼呼呼地喘着粗气,又道:“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既然他们要打,我就奉陪!”

李耀庭、凌二炮扶持着杜元珪泅上岸后,就往大沽口军营跑。到了城门时,三名红帮兄弟只见两名,凌二炮过去相问时,说是那一位兄弟让洋人的枪射中心口,已然牺牲了。

凌二炮咬着钢牙,骂道:“天杀的洋人,明天开战,爷爷叫你不得好死!”

李耀庭转身朝上面的官兵报上名讳,要求开门放行。不想里面的守兵喊道:“上面有令,凡今晚袭击洋人者,一律不得入内,强闯者杀无赦!”

五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一次精心的策划,一番生死的战斗,只为朝廷能与洋人一战,夺回失去的尊严,不使国土再受侵略,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洋人的战舰上死里逃生后,却让自己人挡在了门外。

望着那一道黑漆漆的森然的城门,海风吹来,五人不觉打了个寒战,一股沁心的凉意自体内散发出来,蔓延全身。

他们相互望了一眼,几乎同时发出一声苦笑。事已至此,不可能再混入到洋人的战船上去了,可他们又能去哪里呢,身处官兵与洋人之间的海岸上,莫非就等明日死在两军的炮火之下吗?

已是凌晨丑寅交际时分,东方的海平面露出了一小块微微发亮的青色,天快亮了!

此时此刻,大沽口军营里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紧张气氛。杀了洋人,天亮后就将面对一场战争,于朝廷方面来说,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之前所商量的所努力的议和都将付诸东流,对于这场战争,朝廷准备好了吗,这里的官兵准备好了吗?谭廷襄黑着脸愤怒地看着僧格林沁,若他手中有权力的话,恨不得将他斩于军前,“违背圣上旨意,致国家于危境之中,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在洋人的战船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以为我还会怕死吗?”僧格林沁手臂一抬,“啪”的一声,手掌重重地落在桌面上,“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大清的先祖是如何入关的!一个从马背上得天下的民族,若是未战先降,不光会辱没了祖宗,更会让这大好的河山,一寸一寸落入洋鬼子的手里!你回去告诉圣上,僧格林沁已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人在城在,绝不会在这海岸线上退让一步!”

“将军之勇气可嘉也!”谭廷襄揶揄地道,“可要是人亡城破了呢?”

僧格林沁虎目一瞪,颌下的胡须因为气愤,不停地抖动着,戟指道:“谭廷襄,莫以为你是直隶总督,皇上钦定的钦差,本都统就不敢动你,要是再敢乱我军心,定斩不饶!”

谭廷襄周身一震,果然不敢再言语,拂袖而去。

僧格林沁目送着他出去,然后朝格世宁道:“速去通知那王炽,大战在即,若在三日内搞不到军粮,提头来见!”

格世宁领命,急步跑了出去。

片晌后,有士卒入内禀报道:“谭大人把凌头领、杜元珪等五人抓了起来。”

僧格林沁愣了一下,摇摇手让士卒退下。他知道谭廷襄此举,是防万一战败,就拿那几人去向洋人请罪。

僧格林沁突然咧嘴哼了一声,似乎想笑,却是没有笑出来。他有血性,敢跟洋人血拼,可他也是朝廷命官,如果到时真的不敌洋人的炮火,或许谭廷襄之举,还能保北京城暂时不受洋人的践踏,从谭廷襄的角度来看,并没有错。可从个人感情上而言,他心里是有愧的,一腔热血,一颗赤诚的报国之心,临到头没死在洋人的枪下,却让自己人给抓了起来,这算哪门子鸟事?

僧格林沁飞起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张椅子。

王炽是在清晨时分,接到僧格林沁传来的命令的。

李晓茹睁着惺忪的睡眼,道:“你这人啊,心眼是不少,却是急躁了些,每次行事都要孤注一掷,你当自己是那打不死的孙猴子吗?要卷土杀回重庆固然是好,可要是没命回去跟刘劲升斗,岂非忒是不值?”

于怀清叹息一声,道:“李大小姐有所不知,我们此番出行,便是打算要孤注一掷的。”

李晓茹望向王炽,蛾眉一动,“为何要如此做?”

“我没有退路了。”王炽蹙着浓眉道,“我拼了命地努力向上,努力地把事情做好,同样一件事我要比别人多付出数倍的精力,可却敌不过同行的妒忌,我不甘心。”

李晓茹揉揉眼睛,从王炽、于怀清、席茂之三兄弟一一看将过去,最后又将目光落向王炽,迎着他投来的眼神时,她似乎明白了他此时的心境。

出走昆明时,他没有挫败感,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败北,且身边没那么多人跟着,他可以骄傲地告诉自己,那里的官商两道太过黑暗,不适合自己;兜兜转转了一圈后,他发现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一样的,都有黑暗,都有官商勾结的龌龊,所行所见无一片净土。所以他看透了,决心要在这混浊的世界中立足,去拼去争取。而且现在身边有一帮人跟着他,他们把梦和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在无形之中多了一份责任,他不能输,一旦输了,输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青春和精力。

如果说与洋人的这场战争,是僧格林沁的背水一战,那么对王炽而言,天津则是一场绝地反击之战,生与死、荣与辱在此一举!

思及此,李晓茹微微叹息了一声,她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甚至是有些纠葛的,然却见证了他一路走来的坷坎,当离开昆明那片土地,走到外面的世界,要面对更多未知的抑或已知的敌人,面对的是强悍的洋人的时候,他们之间与所有的人一样,不知不觉心与心之间的隔阂就少了,多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同仇敌忾的心理。

也许此时此刻,李晓茹还不曾觉察到这种心理上的微妙变化,但她却已付诸行动,从重庆不远千里赶来报信,便是最好的明证。

“没了退路,那就不退了。”李晓茹蛾眉一挑,笑吟吟地看着王炽道,“今日就先去探探天冿商界的水有多深。”

清晨时分的天津,天空中飘着淡淡的水汽,似雾如雨,缥缥缈缈。天上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事实上天津是一座水城,即便是没有早上的这些雾气烘托,它依然是一座水一样的城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京杭大运河贯穿天津,流入海河,汇于渤海。宋时金国人在海河边设立直沽寨,从此作为军事重镇,为历朝所重视。明永乐二年,在直沽设卫,赐名天津,寓意为天子车驾渡河之地,清承明制,取名叫天津卫。

因了水系众多,天津自古靠漕运兴城,南方各省各府的漕舟大部分要自此而过,高峰时期每年要运载两万艘以上,一时成了粮船、粮仓、粮食汇集之所在。

按说这样一座城池,不会缺粮食,然在特殊的年代,却也有例外。

王炽带着一干人从那拉府告辞出来,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后,把席茂之三兄弟留在了客栈,带了于怀清、李晓茹两人,找到了天津城内最大的一家粮行——老米店。

老米店的大掌柜姓米,叫作米不三,因其家大业大,当地人都尊称他为米三爷。

米三爷是个瘦小的老头,平时说话风趣,爱与人开玩笑,且能与下人打成一片,颇是随和,也因了这性子,在天津城内人脉较广,下到贩夫走卒,上至达官贵人,都有他的朋友。

王炽打听到此人时,心想这回倒是遇上好主顾了,可转念一想,能将生意做得如此大的,定然是精明之人,哪有那么容易对付的?当下不敢大意,到了米府后,恭恭敬敬地投上名帖,让下人去禀报。

不出多久,下人出来回话说,米三爷有请。王炽称谢,带了李、于两人入内。

那米不三人虽瘦得若竹竿一般,精神却是极好,两眼炯炯有神,须发如霜,颇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反倒是看不出是生意人的模样。见了王炽等人后,哈哈笑道:“远道而来的同行,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炽见他为人果然随和,也笑着拱手道:“晚辈滇南王四,见过米老前辈!”

米不三请客人入座,随即命下人奉茶,又寒暄了两句后,目中精光一闪,切入了正题,道:“三位莅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王炽道:“不瞒前辈,乃为前方将士借粮而来。”

王炽如此说,这里面大有名堂。他虽然身怀僧格林沁的手谕,有调度天津及周边乡县粮食之权力,可但凡大生意人,都是手眼通天之辈,若是生硬地说替官府征粮,人家未必会买你的账,然而说借粮意义就不一样了,一来在语气上婉转了些,二来借调会有个缓冲期,在天津城内拿了粮食后,能马上拨给军营,然后拿了银子后再去外面征粮来还,时间上充裕不说,利润可能会更大。

米不三目光一闪,不知是看穿了王炽的把戏,还是另有算计,佯笑了两声,道:“小兄弟身在商场,心系国家,令老夫敬佩!不过老夫有一事不明,所谓官有官道,商有商路,军粮是朝廷调拨的,为何让小兄弟出面来借?”

王炽道:“洋人兵临城下,朝廷却无意作战,欲割地赔款一心议和。米老前辈见多识广,相信定能看穿洋人是一头喂不饱的狼,即便是赔他个千万两银子,还是会再寻借口,侵我国土。因此前方将士和民间义士,决心违背皇上旨意,要与洋人决一死战。如今开战在即,朝廷却没拨下军饷来,僧格林沁将军便托付在下,务必在三日之内筹到军队的救命粮,以让在阵前浴血奋战的将士无后顾之忧。”

“这话听着在理,可仔细一咀嚼,味道却还是不对啊。”米不三眯着双眼道,“非是老夫排外,天津以漕运而闻名,商人自也不在少数,为何选了你来周旋,莫非真应了那句古话,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说此话时米不三的语气依然随和,但明眼人一听便能听出敌意来,于怀清干咳了一声,笑道:“三爷之意,不才听明白了,不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讲的是缘分,生意也是如此,我等接手此事,也不过是机缘凑巧罢了。三爷是天津卫赫赫有名的大生意人,该不会为难吾等晚辈吧?”

这话说得同样和和气气,却是绵里藏针,把米不三架了上去。米不三眯着眼睛一笑,“大家都是同行,要说是彼此为难,那就见外了,你倒不妨说说军粮的缺口到底有多大。”

王炽忙道:“大沽口目前有两万余众将士,粮食消耗一日至少需要一百石,多了我等都不好办,但保证将士们七日的口粮,却还是有必要的。”

“小兄弟这话说得在理啊。”米不三道,“前方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漫说是七日的口粮,若是这仗需要持续地打下去,便是七十日的粮食也应该提供的。但咱们在商言商,毕竟这七百石粮食不在小数,小兄弟刚才说借粮,却不知要怎么借,借了之后何时还?”

王炽道:“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如数奉还,可好?”

“支持朝廷抵抗外侮,这事没得说!”米不三起身道,“这粮老夫借了!”

王炽大喜,连忙起身致谢:“米老前辈大仁大义,在下替天津守城将士谢过前辈!”

李晓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及至出了米府,也是微蹙着眉头,低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什么。王炽觉得奇怪,便问道:“李大小姐一直闷不吭声,不知为何事郁闷?”

李晓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总觉得那姓米的老头透着古怪。”

王炽一时没明白过来,道:“莫非借粮是虚与委蛇,故意与我拖延时间?”

“是否故意跟你打马虎眼,我不敢肯定。”李晓茹道,“可是你想啊,你与他素不相识,为何寥寥几句话,就答应了借你七百石粮食?就算他有一份赤诚的爱国之心,要助前方将士杀敌,也没必要让你去做这个大大的人情啊,他自己送去军营,岂不是更好?”

“就行商之道而论,李大小姐的经验比我等都要丰富,她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于怀清道,“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下面的事须步步为营,不能大意。”

王炽沉着眉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知府衙门。”

天津知府衙门在南马路水月庵,距老米店并不远,王炽等三人到了地头,令衙役进去禀报后,很快便受到知府的接待,且对王炽十分之尊重,说本府已听闻王兄弟要筹粮援军之举,令人肃然起敬云云。

知府的态度让三人颇感意外,心想莫非这知府大人与米不三一样,热情之下暗藏玄机?

很多事情做得太过艰难,固然是不正常的,可是太过于顺利,也不免让人生疑。王炽自入了天津,从见僧格林沁起,到见米不三,再会这位知府大人,不但没有遭遇任何阻碍,而且是极为顺利,莫非天津官商两界端是如此友好,乐于助人吗?

王炽不是傻子,他自然不会相信在朝廷不支持作战的情况下,天津的官员个个都会冒大不韪去跟洋人开战。因有了此想法,再者僧格林沁只给了他三天时间,王炽不想跟这位知府大人兜圈子,客套了两句话后便直奔了主题,“大人,在下虽有援军之心,却也难免有商人之俗气,朝廷不曾拨饷银下来,在下一介商贩,自也出不起那么多的饷银,所以军粮所需的费用,只能落到天津府的头上了。”

王炽此话一落,李晓茹和于怀清几乎同时都将目光落到了那知府的身上,紧张地看着他究竟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王炽从重庆出来时,身上并无多少银子,此番天津筹粮,最为关键的就是这个环节。

羊毛出在羊身上,王炽用的这一招手段,是商人经常使用的伎俩。一般情况下,作为一方的父母官,自然不想自己管辖的城池沦陷,丢了身上的顶戴花翎,这是得不偿失的,没人敢去冒这样的大险。王炽敢在僧格林沁面前承诺,若调不到军粮,愿领军法处置,所依仗的便是官员的这种心理。

“大敌当前,身为一方之父母官,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城百姓惨遭蹂躏?”天津知府迟疑片晌后,眉头一皱,叹息道:“本府惭愧啊,人说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本府却是家徒四壁,不曾有丝毫积蓄,与小兄弟一样出不起这许多的饷银。”

李晓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倒苦水哭穷了,不由冷笑道:“大人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反正和谈是朝廷的意思,至于天津会否沦陷,姑且由他去就是了。”

天津知府闻言,脸色一沉,似乎想要发作,咬了咬牙根,到底隐忍了下来,沉声道:“所谓人穷志短,姑娘可嘲笑本府,却莫以此来侮辱于我。”

一句人穷志短,把王炽等人听得内心一颤。莫说是堂堂知府,就算是普通人,敢于把此话说出口来,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李晓茹看着他那张瘦瘦黑黑的,仿如农夫一般布满皱褶的脸,开始后悔自己出口鲁莽了。

天津知府姓石名赞清,字襄臣,贵州黄平人,是道光十八年的进士,直至咸丰六年才补了天津知府的缺。十多年的官场沉浮,到了晚年才擢升为天津知府,倒不是他没有能力,不思进取,相反,他颇具才华,甚有远见,奈何为人刚正不阿,为官清廉,在晚清的官场里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时值外强入侵,石赞清有心抗战,叵耐朝廷一意求和,他也只能徒叹奈何。适才他说家徒四壁,出不起那饷粮,乃是肺腑之言,并无推诿之意。

王炽显然也看出了石赞清的坦诚,待要起身致歉时,石赞清却是摇了摇手,示意其坐下,“天津之局势,连日来本府甚是焦虑,后听说小兄弟愿为军队筹粮,本府极为欢喜……只可惜,战争终归是要银子的……”

听着石赞清的叹息,王炽的心突然乱了。他在僧格林沁那里是立了军令状的,满以为天津知府为保城池不失,会竭尽全力拿出银子来,补了那空缺的军饷。即便是知府衙门处不够,从乡绅身上凑一些出来,也能凑足区区七日的军饷。只要这七日的军饷到手,王炽就能借鸡生蛋,再解决城内百姓的粮荒问题。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天津会有一个大清历史上罕见的穷知府……

现在凌二炮已然把洋人杀了,洋人定然会起兵攻城,这趟子买卖要是做不成,不光他王炽会死在天津,这座城池也将不保!

于怀清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暗怪自己太过马虎,抬头朝石赞清道:“大人,僧格林沁将军冒着违抗圣旨的风险,决意与洋人死战到底,他令我等三日之内务必筹到粮食,此事万万拖不得,您再想想,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石赞清紧蹙着眉头道:“眼下只能去找钱炘和商议一下,如若他肯出手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在来此之前,王炽等人已将在天津方面的大员了解了个透彻,石赞清口中的那钱炘和乃直隶布政使,如果他肯出手,军饷自不成问题,可那钱炘和跟谭廷襄穿的是一条裤子,要让他出手相助,只怕也是个大大的问题。

“原本这事即便是去皇上面前说,也拨不了军饷。”石赞清看了王炽等人一眼,解释道,“可现在洋人死了,大战在即,他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津沦陷吧。”

王炽一听是这道理,便道:“可否烦请大人与我等一道,去会一会那钱大人?”

“职责所在,理当如此!”石赞清当即起了身,与幕宾交代了一声,便带着王炽等人,径往直隶布政使钱炘和处而去。

直隶总督是从一品的封疆大吏,地位高于其他省的总督,为疆臣之首。谭廷襄此时的身份除了直隶总督外,还兼着钦差一职,是可以代皇上说话的。可今日凌晨,却被僧格林沁从军营里骂了出来,心里极端不服气,奈何秀才遇上兵,没有讲理处。况且洋人已然让人杀了,木已成舟,即便是你有心和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让谭廷襄更为担心的是,当今皇上主张议和,你却在天津跟人谈崩了,万一到时候战事不利,怎么去见皇上?

想到此处,谭廷襄心乱如麻,在屋子里团团转着圈,他想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出在背后支持僧格林沁的那人,把他揪出来,凡事都往他身上推,到时即便是皇上责怪下来,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了。

想通了此关节,谭廷襄火速命人去查。天亮时分,回禀说是一个叫王炽的商人,在负责督办军粮。

谭廷襄闻言,眼睛一亮,心想好啊,一个小小商贩,居然敢干涉政事,这便是忤逆之罪,判你个凌迟都毫不为过!但转念一想,与洋人一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时候去动那王炽,要是落个妨碍战事的罪名,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正没做理会处,直隶布政使钱炘和走了进来。

钱炘和与谭廷襄年龄相仿,也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因其是负责财务收支的,故在行事上要比谭廷襄更为精明。听完谭廷襄的难处后,钱炘和微微一笑,道:“大人过虑了,区区小贩,不足以兴风浪。”

谭廷襄讶然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依下官之见,如果僧格林沁决战之心,果然来自那王炽,此事就好办多了,下官可在一日之内,逼僧格林沁向洋人道歉,以息洋人之怒,平战祸之灾。”钱炘和语气一顿,道:“大人试想,行商之人,无利不图,他敢介入到军粮一事里来,必是看中这里面的利润,可朝廷并没拨下饷银,此利润从何而来?这事凭天津的石知府怕是解决不了的,他免不了要来找下官,到时候下官给他个下马威,把路给他们堵了,让僧格林沁死了这条心,大人就掌握了主动权,那僧格林沁没了军粮,他还有什么底气与洋人作战?”

谭廷襄听完这番话,目中精光一闪,笑道:“此不失为好计!”

正自说话间,门外有人禀报说,天津知府石赞清求见。钱炘和咧嘴一笑,朝谭廷襄抛了个眼色,意思是说果然来了!谭廷襄道:“你去接待他一下,本官姑且回避。”

钱炘和称好,正要使人去请石赞清进来,突地轰的一声巨响,连地面亦震了一震,紧接着便是密集的枪炮之声,通过海风源源不断地传来,谭廷襄、钱炘和心头一慌,顿时间脸色大白。

这一声炮响,在整个清朝都是具有历史意义的,它震动了天津,震惊了全国,亦使大清朝的历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谭廷襄、钱炘和位列朝廷的中枢机构,位高权重,从不曾上过战场,听着那枪炮之声,以及脚底下传来的阵阵震动,和那山呼海啸也似的呐喊声、厮杀声,不由得心惊肉跳。

正值惊恐之时,门外人影一闪,进来数人,当前一人刚进门就大声道:“大人,战争打响了,不妨先去观战,以便了解局势,早做决断!”

说话的那人肤色黝黑,若非穿了官服,活脱脱像个农夫,正是天津知府石赞清,其后跟着的正是王炽等人。

谭廷襄愣了一下,本来即便是借他个胆也不敢去前线观战的,可转念一想,身为直隶总督、钦差大臣,津郊大战岂能置身事外?便咬一咬牙,招呼众人一声,急步往外走去。

如果说谭廷襄不曾去观战,没有让他看到在炮火中生命恍如草芥的悲惨,或许天津的局势会是另一种结果,此时此刻,谁也不会想到,谭廷襄的这个举动,影响了天津的战局。

海上的雾气依旧没有散去,炮火所弥散的硝烟混杂在雾气中,使得海面上更加的迷蒙。战场上很乱,到处都是奔来跑去的人影以及躺在地上哀号着的受伤的将士。谭廷襄看到这场面,心里就慌了,这哪里是战场,分明是人间地狱!再抬头往远处看,枪炮的子弹吐着火信在天空里呼啸,由于洋人大炮的射程及精准度远远高于清兵的红夷大炮,他们把战船停在清兵的射程范围之外,只管令炮兵开火,并不急着登陆,如此一来,清兵只有挨打的份儿,却不能伤及洋人分毫。

被洋人几轮轰炸后,死伤逾百,全军退居到了安全地带,虽说一时无虞,然而这一轮的打击,对清兵心理上的冲击是十分巨大的,绝大多数人认为,洋人武器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谭廷襄急寻着僧格林沁的踪影,最后在一名士卒的带领下,找到僧格林沁的时候,他暴喝道:“只有别人打你的份儿,你却伤不着人家分毫,这仗要怎么打?”

僧格林沁铁青着脸,睛珠子狠狠地往外凸着,像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让他轰炸,只要他敢走近来一点儿,老子让他喂王八!”说话间,看到了后面跟来的王炽,便喊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粮食呢?”

王炽看着外面的炮火,以及这里鲜淋淋的场面,只觉心血往上涌,正要开口说话,却让谭廷襄抢了话头去,“你想要怎么打?”

“怎么打是老子的事!”僧格林沁厌恶地看着谭廷襄道,“这里是战场,不是你的议事堂,滚!”

谭廷襄一怔,堂堂直隶总督,疆臣之首,居然屡次让一个武将呼来喝去,他想发作,但听着那不绝于耳的炮声,他隐忍了下来,转身拂袖而去。

僧格林沁没去理会愤而离开的谭廷襄,朝王炽道:“如果筹不来粮食,老子死了,你也活不了!”

到了这种时候,任何鼓励、安抚的言语都显得十分苍白,王炽俯身一拜,带着一身的凝重离开了。

其实僧格林沁的怒火并非有意要针对某人,这场战争的艰难他早就估算到了,他恼怒的是洋人的狡黠。

按照之前跟凌二炮商量的计划,只要洋人开战,官兵与红帮就里应外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个计划的前提是,需要洋人展开登陆战。

以一般的逻辑来推论,洋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天津外围的海面上,登陆攻城是必然的事。可人算不如天算,洋人的战舰遭遇突袭后,巴夏礼虽然怒不可遏,却没有选择登陆,只发起了远程攻击。

人家远远地停驻在海面上,所谓的里应外合自然就无从谈起。此时此刻不光僧格林沁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束手无策,船上的红帮兄弟因凌二炮不在,更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更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一个时辰后,洋人的炮声停止了,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没安静多久,巴夏礼便命人在海面上喊话,说给你们两日时间考虑,要么接受联军提出的谈判条件,要么纳城投降,不然的话,拿下天津,进逼你们的国都北京,不在话下!

僧格林沁听了之后,固然痛恨洋人的嚣张气焰,但更多的却是困惑。以他们的武器装备和兵力,足以跟清兵一战,为什么要停战两天,而且为什么是两天?是他们在等待什么?

僧格林沁浓浓的眉头一蹙,不管他们在等什么,定然不会是好事,心头不觉沉重起来。

相反,谭廷襄却没去考虑那么多,对他来说,两天时间足够了。他要把这里的情况马上向皇上奏明,那不长眼的僧格林沁,没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连皇上的话都当耳旁风,这还了得!

谭廷襄心想,两天时间足够跟洋人议和了。思忖间,瞟了眼紧跟着过来的石赞清、王炽等人,沉声道:“说吧,什么事?”

石赞清眉头一扬,道:“大人,天津一战,在所难免,可军中无粮,望大人高抬贵手,以解将士后顾之忧。”

“高抬贵手?”未待谭廷襄言语,钱炘和嘿嘿一声冷笑,“朝廷未曾发话,你让谭大人如何高抬贵手,拿这副身躯吗?”

石赞清一怔,他抬起头望向眼前的两人,从他们的神色里他看明白了,这些人根本无意作战。

石赞清微微转过头,往王炽瞟了一眼。王炽看到石赞清那痛心的无奈的眼神,心里突地一寒,身子如置冰窖。他虽然不知道朝廷与洋人之间谈判的内容,但毫无疑问,洋人提出的条件肯定是十分苛刻的,到时万一谈判不顺,洋人再次发起攻击,他在这里筹不到军饷,答应僧格林沁的事无法完成,到时他自己固然死无葬身之地,天津也是难保了!

李晓茹嘿嘿冷笑道:“看来这些当官的,打算袖手旁观,要看着天津沦陷了!”

钱炘和勃然作怒道:“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李晓茹没好气地道:“大人好威风啊,有本事找洋人吼去试试?”

石赞清怕节外生枝,忙岔开话题道:“大人,天津无隔宿之粮,无论如何要给前方作战的将士们想想办法!”

“哪个让他们作战去了?”谭廷襄冷冷地道,“朝廷旨在议和,那些官兵坏了朝廷的大事,死了活该!”

作为朝中大臣,本不该说出这等话来,可谭廷襄让僧格林沁逼急了,一时没忍住发泄了出来,听得在场人面面相觑。

“大人乃朝中重臣,该是知道议和的代价。”石赞清苦着脸道,“上千万两银子赔出去后,苦的还是老百姓,若是能将这些银子用在军饷和武器装备上,定能打败洋人。”

“石赞清,你胆子不小啊!”谭廷襄黑着脸道,“你这是在非议皇上,说他做错了事吗?”

谭廷襄是在打官腔,欲以官威压人。当官的人往往最惧怕这一套,石赞清脸色一动,果然不敢再言语,只低头道:“卑职不敢!”

“那你就不用管了。”谭廷襄下了逐客令,“本官还有要事,你出去吧!”

从谭廷襄处出来后,辞别石赞清,王炽等人就回了客栈,于怀清道:“王兄弟,咱们得想退路了。”

王炽神色一动:“这个时候逃出天津去,良心安在啊!”

是啊,你若是早先未插足进来,眼不见为净,倒也无妨,如今亲眼看到了战场之血腥,洋人之嚣张,整座城池危如累卵,弹指即破,但要稍微还有些血性,便难以狠得下心一走了之。于怀清叹息一声,道:“此番是我们错估了形势,若是留在这里,性命不保啊,到时那僧格林沁岂能容你?”

王炽来回踱着步,突然目光一闪,道:“还有一个办法,那米不三不是答应借粮了吗,索性就去借了,然后就地转卖。”

于怀清一愣,“卖给谁?”

“百姓!”

“你疯了吗?”于怀清不可思议地道,“此事万一传出去,让那米不三知悉,他便会逼上门来,说我们以筹军粮为名,行倒卖之实,到时漫说僧格林沁会杀你,天津上上下下的官员百姓,哪个还会容你?”

“可以通过石赞清,让他找一家可靠的粮行。”王炽浓眉一扬,道,“倒卖了那批粮食后,带着银子马上出天津去邻近县乡购粮,如此来回倒腾几次,不但有了军饷,还能在天津翻身。”

“这鬼主意有些下作,但如果想要在天津继续待下去,倒也是一条出路!”李晓茹嘿嘿怪笑道,“总比灰头土脸地逃出天津去好。”

于怀清跟王炽交换了个眼色,见他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同意了。当日用了午膳后,王炽让于怀清去找石赞清商议,自己则领了李晓茹和席茂之三兄弟去了老米店。

石赞清两袖清风,面对眼下的困局正自束手无策,听了于怀清之言,也就答应了下来,说只要粮食一到,就去联络可靠的粮行。而那米不三也是十分的痛快,让王炽写了借条后,当天就拨了七百石粮食。

王炽在仓库里领了粮后,对米不三千恩万谢,并再度承诺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定当如数奉还!

一切似乎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然正如王炽之前所预想的那样,有时候太过顺利,也是不正常的,在这批粮食借过来后,就出事了。

石赞清联系的是一家叫作裕丰的粮行,掌柜名唤泰福全,矮矮胖胖的,一副老诚厚实的样子,听了石赞清的话后,也是满口答应,说天津战乱,物价飞涨,粮食正是眼下百姓所需,泰某一定不负石大人所托,两天内定将七百石粮食卖出去。

听了这话,石赞清、王炽等人放心了,当天晚上趁着天黑,就把七百石粮食运去了裕丰粮行。

次日,是僧格林沁限定的三日之期的第二天,也是洋人给清廷两日期限的最后一天,毫无疑问,这一天不管是对清廷还是王炽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天,生与死、福和祸就看这一天了。

这天早上,泰福全按照约定,开始销售王炽运过来的那批粮食,让人吃惊的是,原本要么囤货居积,要么高价出售的粮店,这一天都不约而同地低于常价出售大米,且像是要卖不出去了一般,还搞起来促销花样,有的打出是去年秋收的晚稻,称是最新鲜的大米,有的则在门口煮了几大锅米饭,先尝后买……

大米在任何时候都是特殊商品,一般情况下无须玩花样搞促销,特别战乱的天津,正是粮食紧俏之时,高价销售去年入冬前收购的大米,才是经商之道,各大粮行在这时候低价兜售却是为哪般?

泰福全人虽老实,可终归是个有经验的生意人,意识到此事异常,就马上去找了石赞清,石赞清闻言,眉头一皱,又派人去叫了王炽过来,王炽听到此消息,倒吸了口凉气,“我们让人算计了!”

李晓茹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也嗅出了一股危机,“怪不得米不三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是个圈套,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的话,这又是一起官商勾结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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