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了男友。
他踏着节拍,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发光的眼睛像一对火炬。
我缩在密集的人群中,是那么的不起眼。
男友优雅地来到我身前,英俊的脸庞瞬间攫住了我的心。
他说出幽默的话,引得我咯咯笑。他伸出温暖的双手,将我揽入怀里,动情地吻了我。
梦境里的音乐由欢快的圆舞曲突然变成低沉、幽怨的丧曲。
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男友的脸孔开始收缩,血肉剥落,露出里面的白骨,狰狞、可怖……
我猛然醒来,浑身都湿透了。
身边的男友翻动身体,又睡了过去。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我无助地想。
我望向熟睡的男友,在心里诉说着:
我们这么幸福,你为什么破坏呢?为什么要伤害我呢?你可以犯任何错误,为什么犯这种癌症似的错误呢?
我想再次缩入男友的怀抱,但我做不到。
男友看上去还是那个男友,但里面的东西变了,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热泪顺着我的脸颊滴落。
我来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呆滞地看着水流争相涌入下水道。
这时,我突然羡慕起患上心因性遗忘的精神病人来。
她们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便忘记了该忘记的。有些记忆很折磨人,能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这样也好,何不一忘解千愁呢?
我也理解男人为什么热衷于喝酒了。在酒精的刺激下,男人们可以短暂地忘却烦恼,卸下重担,简单地做一回自己。
可是我忘不了,也释怀不了。
我依然跟男友一起生活。
晚上,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早上,我们互相道别;周末,我们一起去逛公园和商场。
我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在每个亲密时刻,我的内心翻江倒海,情绪像热水一样沸腾。
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精神分裂,成为精神病人的一员。
洗漱完后,我照例做了男友喜欢的煎鸡蛋,双蛋、单面煎、滴了点酱油。
我把早餐端在饭桌上,男友正好洗漱完。
他坐在桌子后,金色的阳光在他的脸上翻涌,映衬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盐放多了。”男友放下筷子中的煎蛋,喝了几口麦片粥。
我感觉很丧气。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压抑内心,我还是做不到淡然应对。
我绝望地想,属于我们的甜蜜时光腐烂了。
男友愉快地跟我道别,出门前还亲了我一下。我差点推开他。
男友有一双诱人的嘴唇,但这双嘴唇触碰过野女人,还可能触碰过很多部位。
想到这里,我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男友爱那个野女人吗?他会像对我一样对她吗?
晚上,男友很晚才回来。
在亲我时,我感觉到了异常——他的下巴很光滑。男友的胡子长得很快,一天一刮,但都是早上刮。
很明显,他今晚也刮了胡子。
我判断,他肯定是为了见那个野女人。
我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我真想挥起双手,把他英俊、阳光的脸抓个稀巴烂。
我真想从厨房里拿出刀,对准他的下面。
我真想痛骂他一番,然后把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删个干干净净,最后一走了之。
离开他,还是报复他呢?我像精神病人一样思索着。
我没有答案,但我知道我的想法越来越疯狂了。
男友进入浴室后,我打开他的手机,输入偷窥到的密码,进入他的微信,查找蛛丝马迹。
这段时间,他跟新开拓的客户联系得很频繁,言语中带着暧昧。
当我往上翻动聊天记录时,浴室的门打开了。我慌忙放下手机,对上男友的眼睛。
男友告诉我:“牙膏没了。”
“待会我买。”我镇静地回答。
男友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他笑道:“小妖精,一起洗澡吧。”
我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他。我进入浴室,脱下衣服,步入淋浴房。
男友一边打开花洒,一边告诉我:“昨晚你说梦话了。”
我心中一凛,问道:“说什么了?”
“你在梦里喊‘救我’。”男友有些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单位收治了一个病人,很棘手。”
“我怎么说的来着?跟疯子在一起,自己早晚变疯。”男友戏谑地笑道。
我避开他的目光,问道:“你跟踪的新客户怎么样了?”
“进展神速。”男友一边得意地回答,一边揉搓胸膛,泡沫欢快地跃动,“如果不出意外,嘿嘿,我能大赚一笔。”
男友身上的乐观和热情总能轻易地感染我。这些东西我渴求,自己却不具备。
“小妖精好像藏着心事?”男友问道。
我回答不出。
有一瞬,我想和盘托出,但我实在做不到。我能做的,是给了他一个苍白的微笑。
在平常,洗完澡后,我们会嬉笑着冲入卧室。
男友会施展***。
等一切平息下来后,我会醉倒在他的怀抱里,陷入缥缈的美梦中。
这次,我洗得很慢。当他求欢时,我往后缩了缩,拒绝了。
男友离开淋浴房后,我把水调得很热,身体没入蒸腾的水汽,让泪水和热水一起流落……
我擦干净身体,来到镜子前。
镜子里出现一个女人,我根本不认识。
镜子里的女人双眼无神、头发干枯、脸庞塌陷。
如果没有颊骨撑着,脸颊上的肉还能往里缩。
我望向日渐垮塌的胸脯,感觉自己一月之间变成了老女人。
青春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我捂脸哭泣,抖若筛糠。
快崩溃时,是腹内的胎儿拯救了我。
我昂起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我告诉自己,张晓蓝,为了孩子,你要振作起来。
离开男友的想法像斩断我的手臂一样疼,我残酷地意识到,我根本做不到。
我年龄大了,再次遇到像他这样适合我的男人,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有深厚的情感。
我依赖他,爱他。
我想到了我妈。我头一次以另外一种视角审视我妈。
她的人生称不上幸福,看上去很失败,但她似乎做多了一点——攥紧了我爸。
或许,我只能抓住男友,再尝试爱他。
这是爱的唯一救赎之道,但这不代表我忘记了背叛。
我不会打掉胎儿。
我不会跟男友分手。
我会让男友坦白,然后选择原谅他。
我不会重复过去的错误。
我会再次幸福的。
“我追求注定得不到的爱,并在里面挣扎。”这是决定我命运的定式。
如果走不出这个定式,那我只能顺从它,控制它,让它为自己所用,改变未来,追求独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想到单位里的精神病人。
她们无法忘记这些创伤,只能任由这些创伤吞没了自己。
我苦涩地想,我是一名心理医师,手段要比她们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