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欣妹妹，你的状态比上次好多了。”
我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望向对面的精神病人。
这句话不是恭维。
进入精神病院后的第一个月，童欣骨瘦如柴，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像画笔画上去的一样。
现在，她的脸庞泛出些许红润，柔软的头发很干净，眼睛明亮了一些，只是手臂上多出几个针孔。
童欣靠在椅背上，坐姿也不像原来一般僵硬。
她说：“张医生，有几天没见你了。”
我回答：
“我请假了，忙了几天家里的事。童欣妹妹，咱们上次说到你在裤兜里发现了东西，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童欣挑战似地说：
“张医生，你错了。上次我们提到了你的男友，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我的男友很不安分，童欣想知道我跟男友的进展，这些我当然记得。
我看了童欣一眼，感觉自己跟她调换了位置。
我说：“我没忘。这么说吧，这是我的私事。”
“张医生，你想建立信任，这是建立信任的唯一办法。”童欣盯着我看，眼皮都没眨一下。
我调转眼神，望向手里的记事本，说道：“我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童欣用逼人的口气说：“为什么？因为你不愿面对血淋淋的事实！”
我抬起头，对上这双张狂的眼睛。
对视片刻后，童欣笑道：
“张医生，你的状态比我还差。你男友到底干了什么事，让你魂不附体？”
“跟你没关系！”我严正地告诉她，“我不会敞开说的。”
童欣竟然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开心地笑。
她笑起来其实很美，脸颊上现出一对酒窝，里面盛满了得意。这让我既羡慕又生气。
“张医生，敞开说话——你不是一直逼我这样做的吗？”童欣质问。
这个问题让我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童欣告诉我：
“我在等你的回答。如果我满意了，我会告诉你发现了什么东西。”
我冷笑道：“童欣，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
童欣的神情突然变得恐惧，像大白天见到了鬼，脸颊抽动了几下。
我提醒自己：童欣刚刚有所恢复，如果你不想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别惊吓她。
我连忙挂上一丝微笑：“请别错会我的意。我是说，我同意你的观点——男人都不安分。”
“你男友到底干了什么事？”童欣赫然发问，“告诉我！”
我揉揉鼻子，回答：“让我伤心、愤怒的事。”
“你男友出轨了吧？”童欣惊喜地发问。
我有一种把她按在地上，甩她耳光的冲动，但我绷紧嘴唇，什么也没说。
“快告诉我！你男友是不是背叛你了？”童欣前倾身体，双臂放在桌子上，语气非常兴奋。
这个问题像撕裂了我的胸腔。我的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棒了！”童欣放肆地鼓掌大笑。
她果然是个疯子。
我再也忍不住了，对她吼道：
“童欣，我男友是出轨了！这正是你想听的，对吧？！你这个可怜虫！”
童欣高兴地笑道：“张医生，是你可怜！你太可怜了！”
我愤恨地想，你杀了自己的老公，还轮不到你来蔑视我，但我没蠢到说出来。
“你准备怎么办？”童欣用严肃的口吻发问。
我强压怒火，摇摇头，说：“不知道。”
“离开他！”童欣斩钉截铁地告诉我。
“我——我——我离不开他。”我嗫嚅地说。
童欣的目光里有了怒意。
她喊道：“笨蛋！你还没结婚，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出轨的男人不值得信任！”
她跟我妈的看法一致。可惜啊，鞋子合适不合适，该不该扔，只有自己知道。
“我同意。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再次重建。无论我怎么用力，我们俩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们的感情变质了。”
“继续下去只会更糟糕。”童欣慢悠悠地说。
“怎么个糟糕法？”我引导童欣说出她杀夫的真相。
可惜童欣没上钩。
她说：“你会很愤怒，会做蠢事和疯狂的事。你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就是控制不住。”
“比如？”
童欣没有正面回答：“张医生，婚姻里的女人比男人吃亏。咱们女人能得到的，只有实实在在的金钱。”
她的这个观点让我大出意外。我皱着眉头问：“钱？”
“没错，”童欣凝望我，“还有孩子。”
难道是童欣为了钱而杀了张一楠？
我随即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
我悲怆地说：
“童欣妹妹，我没有你看得这么通透。我的男友是出轨了，我也坦白，不管我怎么用力，我就是离不开他。他很合适，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他这样的男人了。”
“张医生，你缺爱，”童欣盯了我一会，然后做出了判断，“所以容易被他控制。”
“每个女人都缺爱，这是我们女人的宿命。独立和坚强不属于我们，所以只能依靠男人。”我问童欣，“难道你不缺爱吗？”
童欣不置可否地说：“女人都渴望爱，但程度不一样，结局也大相径庭。”
我顺势问道：“我缺失的，男友都有，所以我爱他。你爱你老公吗？”
童欣一本正经地回答：
“爱是由很多种情感组成的，不能一概而论。如果你结了婚，如果你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意识到这点。”
我说：“我很痛苦。我知道男友沾花惹草，但我爱他，爱到停不下来。”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流出来了。
我哭了一会，接着说道：
“他背叛了我，我又离不开他，心里很难受，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办。有时候，我杀他的心都有！我还怀孕了，不知道是打掉还是留着！”
童欣凝望我的眼睛，目光中终于浮现出女人间的同情。
她对我点点头，说道：“张医生，你被感情控制了，跟原来的我一样。”
接下来，童欣开始继续诉说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