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胜男提前收拾出来的木屋。
门还算完整,但露出了或大或小的孔隙。
地板凹凸不平,滑溜溜的。大风从各个方向扑向我们。
胜男留了后手,她的备用计划暂时拯救了我们。
但我很清楚,双胞胎会循着脚印,最终找到我们的藏身之所。
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关键是,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十分钟,五分钟,还是更短?
黑暗中,我们三人坐在地板上,三双眼睛望向了木门。
我解下围巾,在陆一受伤的胳膊上转了几圈,然后用力包住了伤口,陆一发出一声闷哼。
血一定凝结在了箭镞上,因为我闻到了血腥味。
陆一把老洋炮交给了我,说:“放火药。”
我接过了男人的枪。
这把枪比我想象得更沉,两只手几乎提不起来。
我又接过陆一手里的火药,放入枪筒里,然后用铁棍压实,最后放上了弹珠。
我无比接近死亡。
在濒死时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恐惧,但如果勇气也救不了我呢?
我还没有问出问题,胜男就发话了:“光有勇气还不够,还需要智谋。”
“都这个时候后了,告诉我怎么做吧?”我说。
“有一种胜利叫示弱。”
“什么意思?”
“敌人如果闻到你的血腥味,他会异常兴奋,可能失去理智。这时,你的机会就来了。这点,在男人的身上表现得更强烈。”
我深以为然。我深深地点头。
当我想问具体怎么办时,胜男却不见了。我伸手够了够,没碰到。
胜男就这样消失于黑暗中。
木屋里只剩下我和陆一。
我们一男一女,相依为命。
“来了。”陆一说,“抬枪。”
脚步声从我的左手方传来,随后是木头的吱呀声。
双胞胎踩上了木头阶梯,快要露头了。
“门开的一瞬间,”陆一在我的耳边说,“扣下扳机,要用力。”
陆一的叮嘱刚飘入风雪中,小屋的木门被猛然踹开。
我大叫一声,食指和中指一起用力,扣下了冰冷的扳机。
“轰”的一声,老洋炮巨大的后坐力把我放倒了。
我仰面躺在地板上,还像翻倒的乌龟一样转了两圈。
木门跟着脱落了,倒了下去。
哥哥李强单膝跪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惨叫。
弟弟李胜朝我们走来。
胜男忽然出现了,我就知道她不会放弃我们。
我看不到她,却听到了她的声音:“去二楼。”
于是,我直起身,上了二楼。
月亮的光线洒了一些进来,让我勉强看到了二楼的布局:正中是个小厅,中间有张圆桌,四周是凌乱的衣服和被褥。
胜男在我耳边说:“从右边绕着走,进入左边的洗手间。”
我走投无路,只能按照胜男说的做。
进入洗手间后,我关上了门。门没有锁,我只能能用后背死死抵住。
“怎么办?”我问,“再不回应,就是个死!”
胜男说:“我怎么说的?”
“有一种胜利叫示弱。”
胜男说:“对头。你假装打电话报警,说话语气要快,要表现得惊慌失措。”
我急问:“你为什么不打?!”
胜男回答:“我表现不出来。”
于是我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但没有拨出电话。
我对着话筒,惊慌失措地喊:
“——警官,快来救我们!我们被人追杀!就在武鸣林场的居住区!东北角的木屋!对对对!快点来!”
这时,我听到了追杀者的脚步声。
胜男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敌人如果闻到你的血腥味,他会异常兴奋,会失去理智。
我让自己的话语愈发慌乱:“我要你们快点!他马上进来了!”
弟弟李胜的脚步的频率明显变快了,然后——然后“嚓”的一声响,追杀者发出一声惨叫。
“现在出去。”胜男告诉我,“当心他的弩。”
我打开门,看到矮个子弟弟中了招:
他的左腿被胜男放下的钢铗子咬中了,本人正急剧地扭动身体,嘴里的嚎叫一声比一声响。
陆一从黑暗中走出。
他甩出枪托,一下砸晕了弟弟李胜。
叫声戛然而止,弓弩坠落在地。
陆一高举老洋炮,枪把对准了弟弟李胜。
再来一下,李胜的脑子会被砸扁,陆一大仇得报!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箭射中了陆一的某个部位。
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脖子。
陆一只发出了一声闷哼,高大的身体往前扑倒。
我想跑过去时,胜男捉住我的手腕,大声说:“陆一死了!被李强射穿了脖子!”
“李强挨了两枪,怎么还没死?!”我问,“现在怎么办?!”
“跟我跑!”胜男一边回答,一边冲入卫生间。
她来到后窗前,放下提前准备好的绳索,先滑了下去。
我照做。
我握紧绳索,身子刚翻出小屋,一支箭飞来,带走了我的帽子,我的头发散乱开来。
李强来到窗前时,我和胜男已经落地,开始奔跑了。
雪暴呼啸,像石头一样砸我们的身体。
没了帽子,我的头发围住了我的脸,像疯了一样扑打脸庞,太阳穴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声。
“你没慌,我很高兴。”身边的胜男说。
这是胜男第一次表扬我,我很自豪。
“想不想干掉李强?”胜男问。
追随胜男,本来是要取回我的画,但我的爷们陆一死了,这变成了私人恩怨。
“想!”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胜男说:“那就别跑这么快。李强腿上肯定受伤了,说不定脸上也是,撵不上你。”
“他跟过来了吗?”我问。
“跟过来了。”胜男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回答。
看样子,受伤的李强是铁了心先解决我们,再回去救他的弟弟李胜。
李强以为我是女人,虚弱、胆小的女人,任男人欺凌、宰割的女人。
李强错了,还要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
哦,一定会的。
我用手掌挡暴戾的飞雪,但挡不住碎雪飞入眼睛。
疾风袭来时,像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巴掌,我一个踉跄,歪倒在齐腰高的雪地中。
直起身时,大风再次把我吹倒。
雪暴在“呼啦啦啦”地怒吼。
胜男就在我身边,但我看不到她。
我的头发很快冻成了结,双腿则冻成了冰。
黑夜中,我机械、孤独地行走于最残酷的世界里。
这或许是一个人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刻。
这时,我再次看到了狼群。
它们站成一排,明亮的眼睛像一条曲线,切断了了夜幕,光晖闪烁。
其中一只狼抖落身上的雪花,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嗥。
“你要让自己变成狼,才能杀掉双胞胎。”胜男的话不断敲打我的耳膜。
我想到了办法,朝深湖的方向挺近。
这是一条拯救之路,一条救赎之路。
稍有不慎,也会变成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