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东西后,我和孙友强回到车内,驶向岛内。
我的右手边是幽静的海滩。湿热的海风撩起长发,扑在双唇上,感觉涩涩的。
远方,月亮洒下斑驳的银光,将小渔村的房屋塑成了一尊尊雕塑。
路灯的黄光在颠簸的车前流淌,仿佛有了生命。
车里正播放着一首喜庆的歌曲。等一切完结后,我心想,我一定会来到这里,躺在沙滩上,好好放松自己。
我转瞬想到日记里的美华沙滩,又想到生病的外婆,我心头一颤,兴致消失了。
在车里,我打电话给周兰,说我们想把东西连夜送过去。她让我在我家里等她,她马上赶来,语气颇为激动。
我问孙友强:“龙飞发现东西没了,会找我们算账吗?”
孙友强轻蔑地回答:“他敢!他这种人色厉内荏,欺软怕硬。”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咱们拿走了他的命根子。”
孙友强摇摇头,没有说话。
越野车过了跨海大桥后,进入岛内。半个小时后,我们回到了家。
这是孙友强第一次来我家,但他没把自己当客人。
他换上拖鞋,去厨房给我做了一杯冰咖啡。家里没有啤酒,他回到车里,抱上来整整一箱。
我们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和啤酒,望向了对方。
自从外婆生病以来,这是我最安心的时刻。
自从龙飞上次吻了我,我就没有被别的男生触碰过了,连握手也没有。
我虽然很理性,尊崇定理,但我发现自己很需要这些东西,正像我妈需要爱人的呵护一样。
我压抑住这些念头,走向厨房,拿出铁桶,放在了餐桌上。
冰块的上方冒出白气,我深深吸了一口,享受这股凉爽的感觉。
孙友强来到我的身后,看我做冰雕。“没想到你喜欢这个玩意。”
我一边雕刻,一边回答:“我喜欢冰块的凉意。”
我很快雕刻出一个男人的脸,当浓眉大眼出现在脸庞上时,身后的孙友强惊声说道:“原来是我啊!”
我笑着没说话,手里的冰刀没有停。
很快,小了几号的“孙友强”出现在铁桶中。这次我用了心,人形冰雕跟真人颇有几分神似。
“我想留着,作为纪念。”孙友强严肃地告诉我。
“南方的冰雕只有五分钟的生命。”我平静地说。
我们俩一起看着冰雕融化在我的掌心,变成了一滩水。孙友强叹气道:“太可惜了!”
正在雕刻时,敲门声响了。从敲击的节奏判断,应该是周兰。
我放下手里的冰块和冰刀,马上打开了房门,放周兰进入了房间。
周兰身上的小衬衫很紧,脸上的神色更紧绷。
周兰对孙友强点点头,孙友强会意。他放下啤酒瓶,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东西呢?”周兰马上问我。
我将磁带和记事本摆在茶几上。“都在这儿。”
周兰翻看磁带,然后打开记事本,仔细看了看。
她找到其中一只磁带,黄色的标签上写着“周兰、黄波波”。
周兰抬头,激动得想亲我。
“太好了!”周兰喜悦地说,“慧慧,你救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朋友高兴,我就高兴。“不用感谢。朋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嘛。”
“请不要说出去。”
“绝对不会。”
周兰离开前,目光瞥到饭桌上的铁桶。她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冰块,我喜欢刻冰雕。”
“没想到你还喜欢玩这个。”
“我有肾上腺危象,身体发热,所以喜欢冰。”我告诉她。
周兰放下磁带和记事本,坐在圆桌后,对上了我的目光。“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我欢快地回答。
“好凉啊!”当周兰拿起冰块时,她这样说。
她拿起铲形冰刀,对上了冰块,但没能割下碎冰。我刚想提示她用力的方向不对,没想到冰刀一歪,刮到了手指。
周兰发出一声尖叫,鲜血从手指里涌出,冲入了冰块内。
周兰按住手指,我慌忙拿来创可贴,包在了伤口上。
“疼吗?”我怜惜地问。
“钻心得疼。”周兰的脸煞白。
“皮肉伤,过一会就好了。”我安慰她。
周兰站起来,脸上面无表情。她对我勉强一笑,拿起磁带和记事本,走向大门。
在离开前,周兰对我笑道:“慧慧,谢谢你!”
我对她一笑。“应该的。”
周兰离开后,我收拾了铁桶和碎冰。我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了。
咖啡起了作用,我毫无睡意。
我拿出我妈的日记本,翻看里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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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星期五,阴
我喝酒越来越厉害了,由开始的一天一瓶,到了现在一天两瓶。
冰箱里摆满了红葡萄酒。我抽出一支,熟练地打开瓶盖,把暗红色的酒液倒入玻璃杯中,享受杯体传来的凉意。
我陷入沙发里,先是浅饮一口,然后把剩余的一饮而尽。
冰爽、畅快。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我和他在一起的场景。
在海里游累后,我们来到美华沙滩上,在幽静、偏僻的小树林里坐着。
我们先凝视对方,然后亲吻。
我们会喝一两杯葡萄酒或者气泡酒,让阳光和酒精牵起我们的嘴角,升起我们体内的激情。
他搂着我的腰,与我一起望向蔚蓝的天空和更蓝的大海。
我们享受着最美丽的二人世界……
但这一切都远去了。
喝酒虽然让我反胃,但是为了忘掉他,我别无选择。
今天不一样。刚喝了一杯,我胃里便翻江倒海。
我疼得弯下腰,结果额头撞在了茶几的边缘。我摸了摸,有血,撕裂般的疼痛跟着散开。
大洋不在家,我踉跄地找到创可贴,贴上了。
我来到卫生间,望向镜子。
里面的女人我不认识。她脸色苍白,脸颊浮肿,眼圈黑大,额头上还有斑斑的血迹,身形还胖了一圈。
我感觉心里空了一大片,对着镜子哭了一场。
我的样子很糟糕,如果外人看到我,他们一定会嘲笑我。如果老妈见到我,她会担心。
但他们不知道,我的内心伤痕累累,才是身体变差的根源。
我染上了酗酒的恶习。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明白了这个事实。
把创可贴放到柜子里时,我看到旁边未拆封的卫生巾。
多长时间没用它们了,我迷糊地问自己,好像有四十多天了。
这个数字让我猛然警醒。
我跑出家门,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药店,买了套验孕试纸。
我来到家中,在洗手间里试完后,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颜色的变化。
洗手间有风扇在吹,但我出了一身汗。
接二连三的呕吐感、变胖的身体……这些都不是好兆头。
一条红杠、两条红杠出现在试纸上。我感觉像是迎面挨了一拳。
我的眼睛隐隐作痛,眼前模糊一片。我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很久没有起来。
最后,我不知道怎么爬起来的。我筋疲力尽地坐在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像弹簧一样直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家门。
我来到他的工作单位,保安不让我进去,我对着保安大喊大叫。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我的身旁。
他捉住我的手腕,力道非常大。他把我拽到旁边的公园里。
他对我怒目而视。“你有完没完?!”
我真希望他把手放在我的肩头,或者给我一个拥抱,说出暖心的话,因为我特别需要这些,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我。
我先呜呜哭,然后告诉他:“出事了。”
他怀疑地打量我,问道:“什么事?”
我把试纸递给了他。“我怀孕了。”
一丝不安掠过他的眼睛,随后扩大到整张脸上,像是水里的波纹。
“怎么会这样?”他气急败坏地说。
他的这副模样让我非常失望。
“有几次咱们没用保护措施。”
“你跟你老公同床过吗?”他怀疑地问。
“有过两次。”我如实回答。
他把试纸还给我。“那不一定是我的。”
“肯定是你的孩子!”我几乎是哭喊着告诉他。
他不为所动:“如果是,打掉它。”
这句话太冷了,像是有一桶冰水把我从头灌到脚。我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
我摇着头说:“不不不!绝不可能!”
“亲爱的,”这是很久以来他这样称呼我,“听我的,打掉孩子。这样对咱们都方便。”
“方便?”我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你玩了我,一走了之了?你这样做,跟畜生有什么不同?!”
他的脸色先是紧绷,然后和缓下来。
“别闹了行吗?我们都有伴侣,你也知道这样不对,就是不愿面对而已。你想想,如果你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对我们俩都是灾难,比台风还严重。”
“我跟大洋试了五年,都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有了,我不会打掉的。”我嘶喊。
“你聋了吗?!”他气急败坏地嚷道,“这个孩子会摧毁我们两个家庭的!”
他的面容特别可怕,嘴巴大张,眼睛暴突。
我一边后退,一边坚定地告诉他:“我不会的!绝对不会!”
“到无法收场时,”他在我的身后大喊,“你会后悔的!”
我一边疾步走,一边激烈地想,如果孩子是大洋的,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父女俩;
如果孩子是他的,就让孩子成为我们俩爱情的结晶,爱情的见证。
我知道这样很疯狂,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从小到大,我总心怀侥幸。
如果我看到希望,即便希望像头发丝一样细,我也会死死抓住不放松,直到自己坠入悬崖,摔了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我明白,这次不一样。
如果孩子是他的,真的生下来,我会坠入地狱。
即便这样,我也心甘情愿地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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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妈怀上我的内容时,我感觉很怪异。
这种感觉像你在体育馆里看一场晚会,结果你由吃瓜观众瞬间变成了主角。
探照灯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你无所适从,嘴角还有西瓜汁不断地往下滴落。
说到底,我很佩服我妈。
我妈坚持把我生下来,是为了爱,还是最纯粹的那种,疯狂,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她对爱情的态度既让我敬仰,又让我畏惧。
如果我遇到让我迷恋的男人,我会不会像我妈一样飞蛾扑火呢?
龙飞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模糊的孙友强一闪而过。
我思索了很长时间,依然没有在心中找到答案。
爱就是这么玄幻,你能感受到,但触摸不到……
即使触摸到了,到最后你才会发现,触摸到的可能是一团棉花糖包裹的炸弹……
女人离不开感情的滋养,一辈子都是感情的奴隶。
有些女人虽然信誓旦旦地说不需要男人,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假话。
每个女人都无比渴望感情,渴望男人用心呵护她。
“咚咚咚——”有人敲门。
我放下日记本,望向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了。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呢?
我来到门前,透过猫眼,我看到了龙飞。我吓得后退两步。
“姚慧,开门!”龙飞在外面对我大嚷。
我对着门说:“龙飞,请你离开!”
“我只想跟你聊聊。”龙飞在外面说,“是关于周兰的,听我说,你不能信任她!”
“怎么了?”
“打开门,我就告诉你。我让你记下会员的对话,把你卷了进来,我非常抱歉!”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疾厉,但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我惴惴不安地打开门。
刚露出门缝,龙飞就闯了进来。
他一把扯住我的头发,我大声尖叫。
龙飞吼道:“你个蠢货!竟敢偷我的东西!东西呢?”
我双手一起用力,想扯开他的胳膊,可是他的力量太大了。
“东西呢?”他再次大吼。
“什么东西?”我哭问。
“还敢装蒜?”龙飞打了我一个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嘴唇破了,舌尖上的鲜血有股铁锈的味道。
龙飞恶狠狠地说:“我的出租屋里有摄像头,你跟孙友强干的好事,我看得一清二楚。快说,东西你藏哪了?”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还有邻居的问话:“慧慧,有事吗?需要报警吗?”
我听出他是对门的赵大爷。
我刚想大喊,龙飞便掐住我的脖子。“快说!不说我弄死你!”
我喉头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嘶喊道:“你来晚了!我已经交给周兰了!真的!”
下一刻,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我看到大门敞着,赵大爷正在摇晃我的肩膀,嘴里还喊着什么,而龙飞消失不见了。
我的嘴唇破了。此时,我首先想到的不是我的伤口,而是我妈。
生下我之后,我妈的生活是不是完全改变了呢?是不是充满了鲜血和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