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翊看着碗里的面条,一字一句地道:“至少我还有机会,而不是与你隔着千里之遥,再无相见之日。”
姝儿眼角的泪水越流越多:“司徒翊,你可知你有多自私,当年你为了救司徒清柔,亲手将我送入魏国皇宫,我心里虽然伤痛,但却没法真的怪你,因为易地而处,我极有可能也会做那样的选择,可当初你既选择弃了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司徒翊厉声打断姝儿的话:“当年若非陷入绝境,我怎么舍得用你去换含笑,平定姚令叛乱之后,我为何要马不停蹄的攻打洛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故意提前了与项辰的婚期,不就是为了与我赌气吗?”
“我没你这么自私,为了一己私欲,让百姓遭受战火。”姝儿看着司徒翊,伤痛至极:“你永远都有你的道理,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何曾顾过别人的感受,在你教王珺瑶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争宠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心中的伤痛。”
“没有王珺瑶还会有别的女子,你终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而他的后宫也会有源源不断的年轻女子涌入,这种伤痛你迟早是要受的,我只想让你早日看清现实罢了!”
姝儿未料到司徒翊竟如此厚颜无耻,气得全身发抖:“没错,我终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那你与他又有何区别?你早晚也是要登基为帝的,到时后宫佳丽三千,各个年轻漂亮 ......”
“你别拿我和他比,我和他不一样。”司徒翊怒声道。
“哪里不一样了?”姝儿嗓门比他还大:“你能为了我放弃已有的权势富贵吗?还是你能为了我放弃即将到手的帝位?”
“若是我能呢?”司徒翊挑衅地看着她。
姝儿打从心底里不信:“那我也可以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司徒翊立刻回道:“就这么说定了!”
短暂的怔愣过后,姝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一时语塞,而司徒翊在目的达成之后,不愿再惹她生气,一改方才盛气凌人的态度,用手去擦她眼角的泪:“我送你的镯子呢?”
姝儿拍打掉他的手,她说不过他,一怒之下便故意气他:“我把它给淬了!”
“姑奶奶,那可是帝王绿,还是冰种的,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比它更好的翡翠了,你可知我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去找的原石,又费了多少心力才能在项辰不生疑的情况下,将镯子送到你手上?”
“不知道,也不稀罕!”
“我就知道你这人粗心,还好早有准备。”
司徒翊像变魔术一般,从衣袖里又拿出了一只翡翠镯子,依旧是辣辣的帝王绿,水头比之前的那只还要好,他拉过姝儿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镯子套入她的手腕。
见姝儿生气的要将镯子取下,司徒翊无赖道:“这一手料子有七八个,我全都按着你手的尺寸做的,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把它给淬了,我那边还有。”
姝儿知道这镯子难得,狠不下心真的淬了,恨恨地道:“你可以再无赖一点吗?”
司徒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要能讨你喜欢,你让我变成什么样的都成。”
姝儿发现自己是吵也吵不过他,恼也恼不了他,看着他一脸谄媚的模样,连恨都恨不起来了:“你没收到我的消息吗?项辰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追杀你。”
“离开邺城之前就收到了。”
“那你还来壶关,是真不要命了吗?”
“我要不来,你能乖乖的随元晔去邺城。”
“你来了我也不会去!”
“那我就去子午河或者晋阳,等着他把我给杀了,我就不信,我若死在他手上,你还能再与他花前月下,和好如初!”
“你果然可以更无赖!”
司徒翊见她恼怒,不再与她斗嘴,伸手轻抚了抚她鬓边的发髻,柔声道:“随我回邺城去,给我两年,不...一年的时间就够了,我会处理好国事,然后带着你远遁漠北,我们去西域,去塞外草原,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再不问世事,只做这世间最寻常的夫妻。”
姝儿未料到他竟是认真的,心头震撼,却倔强的不肯面对:“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要相信,你框了我一次又一次,我若再信你,那就真的是蠢笨如猪了!”
“不是,你相信我一次也没什么损失...最多就损失一年时间。”司徒翊抛开感情,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你都打算一个人浪迹江湖了,有我陪着你,不是更好吗?”
姝儿恼恨自己口才不好,总是说不过他,气呼呼地道:“好在哪里?”
“我可以照顾你饮食起居,你这人迷迷糊糊的,肠胃又弱,不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你身旁伺候着。”
“你还能伺候人?”
司徒翊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之间什么时候不都是我伺候的你吗?”
姝儿却笑不出来,她看着司徒翊,极认真地道:“你方才说的没错,当年我确实是因为和你赌气才嫁给项辰的,我骨子并没有那么在意洛阳的百姓会如何,也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成为独孤静那样的红颜祸水,我只想让你后悔,让你痛彻心扉!”
司徒翊也不笑了,他伸手去握姝儿的手:“若报复了我,能让你高兴,不管如何伤痛,我都愿意受着。”
姝儿挣开他的手,神色黯然:“得知你被我气的吐血昏迷,险死还生,我并没有多开心,反而心里更难受,那时我便明白了,我对你的恨,伤人又伤己,我忽然就不想去恨你了,可没有了恨作为支撑,我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我曾以为自己和含笑和独孤静都不同,可最终的结果却也是被人当物件一样的交换,当我发现我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封建女子任人鱼肉的命运时,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司徒翊歉疚道:“对不起...”
姝儿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只是陷入过往的回忆:“那是我过得最艰难的一段岁月,而我做梦都没有料到,拯救我的人竟然是项辰!”
司徒翊的目光平静淡然,姝儿的话并不让他意外。
“他用他的爱和柔情,一点一滴,将那个支离破碎的我重新拼凑了起来,他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物件,不是一个玩物,而是一个值得被深爱的人,他就像是我溺水时的一块浮木,只要牢牢地抓着他,我就不会死去,我甚至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我与他的帝王野心不冲突,我就会被他珍而重之。”
“你为什么要让我清醒过来,也许我根本就活不到人老珠黄,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在我最爱他的时候,让我亲眼看到他与别的女子缠绵悱恻!”姝儿越说越激动,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司徒翊侵染了她的悲伤,眼眶通红,却还是嘴硬道:“因为我别无选择,姝儿,我不能失去你,我承受不了那样的痛,我说过,这一世我为你而来,为你而生,若是没有了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自战场上昏迷醒来,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你夺回来。”一直藏在心底的伤痛,终是克制不住奔涌而出:“不管花多少年的时间,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踏平九州,拱手山河,我也要将你夺回来。”
姝儿只觉荒谬:“司徒翊,你别忘了,当年是你亲手将我送到他身边的!!!”
“我不可能不救柔儿,她为司徒家牺牲得太多了,我也不可能看着她死在赵萧的剑下,因为我不能与你结下这样的生死仇怨,你就是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框你入宫。”
姝儿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竟想不出反驳之词,许是这些年她心里虽怨他怪他,却也能理解他的选择。
“为什么你永远只看到他对你的好,却看不到我对你的付出?”他爱她逾越性命,所以内心深处,他对她也是有怨恨的:“我可以为你去死,我曾为你去死,他可以吗?”
看着双目赤红的司徒翊,姝儿忽然无言以对,过往的记忆滚滚而来,他前世确实是为她复仇而死,今生亦多次生死相随,她当年不就是被他的一往情深所感动,这才倾心相待。
司徒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他再次握住姝儿的手,语气十分卑微:“我知道王珺瑶的事让你伤心了,我也知道你嘴上说着不恨我,心里还是气我恼我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只要这一次机会,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不做太子也不当皇帝,我只求余生能与你相伴,携手终老。”
她知道他的自尊心有多强,即便爱她入骨时,在她面前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如今这般低声下气,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司徒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目色中带着乞求,仿佛她不答应,他就这般执拗地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姝儿挣扎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累了,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司徒翊用力摇头:“不是的,你喜欢热闹,最怕寂寞,你如今心里伤痛,才会说这些负气的话,我不逼你,我会等你,我就在你身边,一直等着你,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许是这辈子听多了男人信口拈来的海誓山盟,姝儿内心深处还是不信的,但就如司徒翊说的那般,她给他一年时间,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司徒翊见姝儿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知道她心里还是有些动摇的,只是抹不开面子,嘴上不愿承认。
他痴痴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姝儿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恼了,口是心非道:“有时间在这里笑,还不如想想怎么活着走出魏国,你若死在这里,我也不用给你机会了!”
司徒翊笑得气定神闲:“怎么活着走出魏国,我早已想好计策,我还要与夫人长相厮守,自然不会自轻自贱。”
姝儿见他又开始油嘴滑舌,不由恼道:“我是认真的,项辰这次连王珺瑶都舍了,可见是下了决心要杀你的。”
司徒翊看着桌上的油灯,唇畔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他突然用内力大声嚷道:“阁下听了这么久的壁脚,想来心中的疑惑也该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