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辰未料到他竟来的那么快,离开长安之前,他曾细细计算过,从邺城到壶关,紧赶慢赶,也要明日上午才能到,更何况,即便他提早到了,押送德妃队伍也不可能像他这般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最快也要明日傍晚才能到。
司徒翊这般拼了命的赶过来,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项辰警惕地问:“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谢傲寒道:“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微臣认得其中一人是独孤雁。”
项辰疑惑:“就这么点人?”
谢傲寒点头:“微臣里里外外已经探查清楚,他就带了四个人,进店之后,林远夫妇给他们安排了厢房,他似乎很信任林远夫妇,并未疑心客栈有问题,都未查看过其他厢房。”
项辰的心略定了定:“林远夫妇的家主必定是司徒翊极信任的人,他若只带了四个人,并且对这个客栈毫不设防,想来他并未有任何的疑心,只是提前到了。”
谢傲寒道:“司徒翊悄悄将接人的地点改在客栈之事做的极为隐秘,监察司也是牺牲了好几个细作才得到的消息,即便他料到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也不会想到我们是要在这里动手。”
项辰想了想:“确实,朕是临时改的主意,连顾德才和皇后都未告知,司徒翊不可能知道,但他这么匆忙的赶来,朕总觉得有问题。”
谢傲寒:“有一事,微臣觉得有些奇怪。”
项辰:“何事?”
谢傲寒:“司徒翊一进客栈,没有去厢房休息,而是进了后院灶房。”
项辰越听越迷糊:“他去灶房做什么?”
谢傲寒也很蒙圈:“微臣怕他起疑,将后院里的人都撤了出去,自己也不敢太过靠近,他已经进去好一阵子了....”
话未说完,一楼客堂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这声响谢傲寒最熟悉不过,那是手脚被锁了镣铐走路的声音。
“又有人来了。”谢傲寒将声音压得极低,隐隐有一股不安:“算着时间,不可能是押送德妃的队伍,莫不是林远出卖了我们?司徒翊也带了兵过来?”
若真是如此,项辰眼下的处境就危险了。
“不可能。”项辰虽神色淡然,却也疑惑不解:“若他早有准备,一进客栈就该对我们发难。”
客堂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极熟悉的声音:“殿下呢?怎么只有你们几个?”
项辰心头更惊:“元晔?他这么快就把人给带来了?”
以德妃的娇气,他们的脚程不可能这么快。
项辰来不及细思,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忙的穿上靴子,带着谢傲寒去密室。
密室漆黑一片,项辰顾不上点灯,快步走到墙边将密室的暗格打开,明晃晃的烛光透了几缕进来,客堂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待看清跟着元晔走入客栈的人竟是姝儿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一般,整个人都石化了。
谢傲寒见项辰一脸震惊,从暗格的斜角处往下看去,见姝儿双手双脚都带着镣铐,冷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跟在元晔身后,一看就是被劫持来的。
谢傲寒惊道:“陛下,他们劫持了皇后娘......”
项辰抬手止住了谢傲寒的话,面色冰寒,眼睛死死地盯着下面看。
楼下,独孤雁见姝儿双手双脚被镣铐锁着,也很震惊,她不解地看向元晔:“元将军这是何意?”
他们不是师兄妹吗?当年两人一起,感情好的就像是亲兄妹,元晔为何要将她拷过来?
“从昨夜到今晨,她足足逃了七次,七次啊,我若是不用镣铐,只怕后日也到不了这里。”元晔看着姝儿,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小师妹,算是师兄求你了,看在多年同门的份上,今晚就别再逃了,让师兄我清清静静的睡个整觉。”
独孤雁见元晔一脸憔悴,一副可怜兮兮的疲惫模样,忍不住笑了。
密室里,项辰手握成拳,因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谢傲寒胆战心惊地问:“陛下,要不要现在冲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项辰一瞬不瞬地盯着姝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姝儿如今受制于人,刀剑无眼,我怕伤到她,再等等。”
谢傲寒奇道:“德妃娘娘呢?元晔都到了,为何娘娘还未到?”
项辰这才想起还有德妃这个人:“德妃不会武功又娇生惯养,路程慢一些倒也不奇怪,只是元晔为何要将姝儿抓来?”
楼下,姝儿环视了一圈客栈,然后冷着脸问:“司徒翊人呢?”
独孤雁忙道:“师兄去后厨做饭了,我这就去唤他。”
独孤雁还未转身,司徒翊已然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面,快步从后院走了进来。
他见姝儿手上带着镣铐,也是一愣,元晔见了司徒翊,终于舒一口气,从衣袖里取出钥匙,递到司徒翊面前。
司徒翊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从元晔手里取过钥匙,疾步走到姝儿面前,将她手脚上的镣铐打开。
刚获自由,姝儿便扬起手,对着司徒翊的左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又脆又响,还铆足了力气,司徒翊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唇角有鲜血溢出。
客栈瞬间沉寂了下来,客堂里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元晔朝着独孤雁他们使了个眼色,独孤雁立刻心领神会:“师兄,我和哥哥去后院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元晔指着外面,大咧咧地道:“我和二娘还有伯达兄弟去门口守着。”
说完,五人兵分两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客堂。
司徒翊擦去唇角的血渍,落拓不羁地笑了:“你我多年未见,难得久别重逢,我虽不指望你热泪盈眶,但有必要一见面就这般大打出手吗?”
姝儿看着他一副散漫不羁的浪荡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又是一巴掌。
司徒翊连受两巴掌,脸肿得老高,却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姝儿心中再气,被他这么看着,第三巴掌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第一个巴掌,是打你用我来交换含笑。”姝儿怒气冲冲地道:“第二个巴掌,是打你的言而无信!”
“原本还有第三个巴掌,是打你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教德妃争宠,不过看在你用两座城池换我自由的份上,我忍了!”
司徒翊脸上笑意终于散去,他看着姝儿,神色郑重:“你若觉得两巴掌不够解气,你再多打我几下也无妨,但是打完了,就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去把桌上的面条给吃了。”
姝儿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面条,想着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怕是只有司徒翊了,她这一路逃跑一路被抓,还被元晔拷了手铐,气得一路都没有搭理他,更别提吃饭了。
“本姑娘什么时候都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姝儿怒瞪司徒翊一眼,然后坐到桌旁,端起面条就吃,还是白菜肉丝面,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她饿极了,先是狼吞虎咽的吃,吃着吃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司徒翊坐到她身旁,见她眼泪啪啪往下落,心中抽痛,从衣袖里取出一方素白的丝帕,想要为她拭泪,却被姝儿推搡掉:“你离我远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司徒翊也不勉强,端过另外一碗面,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我好久没有下厨了,没想到手艺还挺不赖的。”
“恬不知耻!”姝儿冷哼一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教王珺瑶争宠的?”司徒翊吹着面条,漫不经心的问,仿佛他与姝儿从未分开过,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在一起吃饭聊天。
“那夜我亲眼看到她与项辰行夫妻之礼...她当时的招数,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名门闺秀能想到的,王安再荒诞,也不可能教女儿用这种招数去勾引夫君,在这世上,会用这种下三滥招数并且不以为耻的,只有你了。”
“就因为这个?”司徒翊饶有兴趣的笑了
“她手腕上的伤疤,她的桀骜不驯,还有她柔弱屈服,这些都是你教她的吧?”
姝儿没什么表情地道:“你让她先用大家闺秀的傲气赢得项辰的赞赏,再用手腕上的伤疤勾起过去的回忆和项辰对她的愧疚之情,然后用柔情蜜意撩拨起项辰征服的欲望,最后,再用那种方式,给了他极致的快乐,让他对王珺瑶念念不忘。”
司徒翊赞道:“我就知道我的这些把戏根本就瞒不住你。”
“你就不怕我拆穿她吗?当年在濮阳城我为她治病的时候,她手腕上可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伤痕都没有。”
“你不会。”司徒翊斩钉截铁地道:“你有你的傲气,你不屑拆穿她,也不会拆穿她。”
姝儿冷笑:“这三年来,你一次次的去太原,故意让天下人误会你喜欢王珺瑶,激得项辰不得不将她接入宫中,还对她另眼相待,你这操控人心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
司徒翊坦然道:“我布局多年,不是为了操控人心,只是为了离间你与项辰的夫妻之情!”
姝儿见他如此无赖,心中又伤又痛,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冰冷:“你离间了又怎么样,就算我与他恩断义绝,也不代表我要与你再续前缘。”
司徒翊看着碗里的面条,一字一句地道:“至少我还有机会,而不是与你隔着千里之遥,再无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