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弥阿罗最不愿相信的事情。
他心中千头万绪,仍是想替左护法辩解一番。
“老槐是我父亲的旧部,他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
赵振邦被弃尸于山门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那日左护法分明不当值,却来的那般匆匆。
最重要的是,弘川的府衙刑狱一直是他经手,在弥阿罗眼皮子底下与黑羊有染也是手拿把掐。
“人死如灯灭,就随他去吧。”
弥阿罗的声音轻的似风。
兴许在身赴火海的那一瞬,左护法心中也有着几分对于青天神教的愧疚与不安。
鉴于神教里不少妇孺淋了整夜的雨发起了高热,柳池盈便差人去城中采买药材。
旋即又亲自上阵,替她们撰写药方。
由于神教山头已经被烧了个精光,众人也只能暂时在谷底安营扎寨。
就连先前炼的避毒丹也派上了用场。
毕竟这谷底中最是易积聚浊气与瘴毒。
那边主仆二人忙得脚不沾地,祝宴卿也稍事修整,准备去同祝璟安谈判。
今晨祝璟安带着侍从姗姗来迟,装模作样地对他嘘寒问暖一番。
那伪善的面孔看得他胃中直翻涌。
只是现下已过去了一天一夜。
该杀的,该埋的,祝璟安定然已经处理妥当。
即便已经让温想带了一队滁阳王军千里奔袭去捉拿肖义安,可这茫茫大山,仍是希望渺茫。
如今他能做的,唯有再让祝璟安放点血。
“都安顿好了?”
祝璟安正单手支着额头,翻看着一本佛经。
那佛经边页已经泛黄卷边,显然被人翻阅了许久。
祝宴卿并未作答,反问道:“你可知那黑羊才是邪教作祟的祸根?”
“啪”地一声合上书,祝璟安瞥他一眼,耸了耸肩。
“黑羊是什么?”
祝宴卿轻笑,顺着他的话头给他解释一番。
末了,还特意点他。
“你那日带去的几人,绝大多数都是黑羊的人。”
祝璟安嘴角一抽,“这么巧?”
宸王殿下忽的感觉他这傻弟弟同柳娉娉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蠢又坏。
“巧不巧的,你也得给个说法。”
祝璟安却不赞同,“这青天神教杀官员,占县衙,整个弘川有目共睹。”
“他们的罪行,你也得给个说法。”
“此事我会同陛下解释,”祝宴卿起身,拂袖准备离去,“准备好五万银子,下午送到青天神教。”
“不然你与黑羊联手倾轧青天神教妇孺老弱之事,我也会同陛下一同‘解释解释’。”
“我又不知他们亦是邪教!”祝璟安额角突突直跳。
“那太子猜猜,陛下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呢?”
……
当日晌午刚过,祝璟安与亲卫亲自将银票送上了山。
而后祝宴卿当着他的面,将银票全部转交给弥阿罗。
太子殿下与圣主目光相触的一瞬,硝烟四起。
待祝璟安走后,弥阿罗才冷哼一声,“大岳储君,不过如此。”
“你这话也敢说?”右护法狠锤了他脑袋一把,“当心他又带兵来围剿。”
“不怕,咱有宸王殿下撑腰,你说是吧,兄弟?”
不知怎的,祝宴卿蓦地想起了深宅妇人们互称姐妹的场面。
“在下姓祝,还同你攀不上亲戚。”
他目光凌厉,恨不能与弥阿罗之间隔出一条云汉。
“啧,”弥阿罗碧眸一翻,“再不济我也去姓祝,祝阿罗,好不好听?”
柳池盈正端着热气氤氲的甜汤出来,就见小狐狸精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王爷用碗粟米姜茶吧,驱寒暖胃的。”
忙碌了半晌,祝宴卿也是腹中空空。
端起瓷碗一饮而尽后,登时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赵振邦恢复的如何了?”
“方才妾试了他的脉搏,气力比前日已经好上许多。”
许是看穿了祝宴卿的心思,柳池盈轻笑,“倘若能稍稍放慢些脚程,他可以撑着同我们一起回京。”
“如此甚好。”
又休整了一夜,祝宴卿便准备带着柳池盈与祝晗夷回京。
临别之际,弥阿罗鬼鬼祟祟地把柳池盈拉到一旁,递给她一只严丝合缝的白银匣子。
“这物件,托你捎给昭贵妃。”
“为何是我?”柳池盈不解。
论起与昭贵妃的亲近程度,不论是祝宴卿还是祝晗夷,皆在她之上。
“宸王爷精的跟狐狸似的,小公主傻的跟棒槌一样,还是柳娘子靠谱些。”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银铃声由远及近。
祝晗夷猛地扑到弥阿罗背上,用白净纤细的手肘扼住他的咽喉。
“你说谁是棒槌!”
祝晗夷心智虽不健全,却是听得懂好赖话的。
弥阿罗被锁得满脸涨红,半晌才把这蚂蟥似的小公主扒拉下来。
“我就是比喻。”
“那我是棒槌,你是什么?倭瓜?”
弥阿罗被气笑了。
堂堂青天神教圣主,第一次被人叫倭瓜。
见两人又要互咬,柳池盈适时挽住祝晗夷的小手,把她连拖带拽地送回了马车。
又扬了扬那只白银匣子,“此物我会转交给昭贵妃的。”
马车行出去许久,柳池盈掀帘回望。
弥阿罗薄唇翕动,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可柳池盈却看得分明。
他说,我们会再见的。
柳池盈与祝宴卿回京,已经是近一月之后的事了。
隔着老远,就见城门口有满满一行人在踮足眺望。
为首的便是许久未见的沈奕兰。
她近日过得甚是滋润,先前有些凹陷的脸颊丰盈了许多,更是明艳动人。
闺中密友乍一相见,便执手而望,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祝宴卿着急入宫同宣帝述职,便将自家小女子托付给了司徒皓照料。
司徒皓拍着胸脯应下。
夫人的姐妹,就是他的姐妹!
沈奕兰带着柳池盈上了马车,旋即神神秘秘地从座椅下摸出一只铁盒。
掀开盖子,里头竟是满满当当的银票。
“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我又琢磨了些新花样,没成想这效果还不错。”
“这是近三个月的惠氏银楼分成,你点点。”
“哎,”纤白的小手把盒子往回一推,“我做了半年的甩手掌柜,倘若再拿了这银钱,可真是丧良心了。”
沈奕兰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你要是不收,我就直接把银子送不良司去。”
“届时治你男人一个私相授受的罪。”
外头驾车的司徒皓浑身一激灵。
他那温柔可人的夫人,怎么叫人夺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