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谢辛也把莲翘扛了出来。
祝宴卿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提起真气如白鹤般掠了出去。
瞧那方向,应当是去找祝晗夷了。
火势烧的极快,半座山已被火海吞噬。
谢辛不敢走远,只能帮衬着几位妇孺往神坛中转移。
柳池盈被莲翘护在身后,紧紧绞着帕子四下张望。
“不行,”她忽然开口,“谢辛,你去将所有妇孺从神坛中转移出来。”
“倘若这火烧上神坛,这些人还不等烧死,就早早被呛死了!”
谢辛面露犹豫,“那……将他们转移至何处?”
“我方才瞧过了,后山处有一处凹谷,先将所有人转移到那里去。”
青天神教这处神坛兴建的匆忙,只有一条山路通向山顶。
现下烈火阻隔,焦木堆叠。
而教中又多妇孺老弱,腿脚不便,已是退无可退。
谢辛正犹豫,只听那边弥阿罗带着几分倦意的声音传来,“就听她的吧。”
柳池盈回身望去,见祝宴卿与弥阿罗并肩而立。
怀中紧抱着祝晗夷与妞妞。
来不及多言,柳池盈便提着裙摆与几人快速撤离到了谷底。
如今正是夜深露重之时,她见一老媪冻的瑟瑟发抖,便将鹤氅搭在了她身上。
祝宴卿怀中的祝晗夷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如同小鹌鹑似的埋在祝宴卿胸口。
伸手去碰,她抖得更加厉害。
而妞妞则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口中直喊娘亲。
“阿芸嫂她……”
“她把妞妞推出来后,房子塌了。”
柳池盈樱唇翕动,半晌才伸出手来,从祝宴卿怀中接过了妞妞。
许是柳池盈身上的茉莉馨香馥郁,妞妞小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绷断了众人仅存的理智,哭声连绵不绝,闻者心惊。
柳池盈眼眶也有些湿润,来不及伤怀,她又问祝宴卿道:“那人找到了吗?”
祝宴卿摇摇头。
如今无暇再过多顾及,柳池盈指挥着众神教徒,迅速拢起一堆小山似的柴火堆。
有人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生火。”
此言尚未掷地,便掀起惊涛骇浪。
“你是嫌山上火势不够大吗?怎么还要生火!”
柳池盈蹙眉,不想同他解释太多。
她先是俯身,用指尖捻起一团泥土,反复摩挲片刻。
旋即又熟稔地从祝宴卿怀中摸索出一只火折子,吹出火苗后便遥遥抛了出去。
不一会儿,眼前的柴堆也燃起大火。
倏忽间,柳池盈怀中的妞妞止住了哭声,小腿一抻蹦了下去,往小路尽头飞奔而去。
边跑,还边喊“娘”。
循声望去,只见原本葬身于火海的阿芸嫂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除了脸上被燎焦了几处外,人确实是无碍的。
柳池盈讶然,“阿芸嫂,你……”
阿芸嫂揽着妞妞,泪从眼角滚落。
“是左护法把我从火海里头推了出来,只是他……”
妞妞好似也听懂了,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哭声与黑烟交缠攀升,消失在浓重的夜色当中。
又烧了小半个时辰,山头上空的天幕已是亮如白昼。
而后烈火如瀑般自山顶倾斜,开始向山谷蔓延。
蜷缩在一起的妇孺又迸发出凄厉哀嚎,有人开口谴责柳池盈。
“若不是你,我们也不用在这儿等死!”
祝宴卿反呛她,“若不是她,你们已经被烧死在神坛里了。”
一涉及自家小女子,宸王殿下就格外敏感。
那人被生怼一句,脸色比焦土还黑,从鼻中喷出一团白气,扭头不去看他。
“再添些柴来。”
柳池盈又蹲下身子,捏起了一团土。
“姐姐,你在做什么?”妞妞不解。
柳池盈绽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颜,“姐姐准备变戏法呢。”
她拍净手上的土,轻轻揉了揉妞妞的小脸,“妞妞数上一百个数,姐姐就能让天上落下雨来。”
妞妞闻言,兴高采烈地趴在阿芸嫂膝头,声音清脆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
人群中有人绝望地闭上了眼。
待那银铃般空灵的声音脆生生吐出“一百”二字后,一滴雨珠精准地滚落在祝宴卿鼻尖。
滴答,滴答——
雨珠似断了线般,落在这片低矮的山谷中。
“趁雨还小,再添一把火!”
柳池盈声音娇软,却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于是妇孺老幼齐上阵,又捡来一批柴火。
浓烟滚滚,却催的雨势如织。
不多时,那雨势就连成了片,如银河倾斜,模糊了远处黛色的群山。
纵使烈火再急,被暴雨一浇,渐渐收了势,只剩下似有若无的黑烟。
“得救了!”
不知是谁率先振臂高呼了一句,旋即将柳池盈团簇而起,叽叽喳喳个不停。
“你是仙子临凡吧?”
“我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能呼风唤雨的仙法,妙极,妙极!”
右护法紧绷了许久,登时瘫坐在地上,任凭雨水贴着她的额发滚落。
“柳姑娘!”
郦修言与温想一前一后从羊肠小道匆匆而至,身后还跟了队整齐有素的水龙军。
即便是心中万千焦灼,郦修言仍是十分克制。
见她除了额发湿漉漉外,别无不妥,才松了一口气。
温想则径直脱下鸦青镶毛斗篷给她搭在了身上。
弥阿罗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憋出一句。
“那不是你媳妇儿吗?”
宸王殿下掐着刀鞘,“嗯”了一声。
“莫非……你们大岳女子也能纳妾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早说嘛,我不挑,我当个通房也行……”
于是圣主大人又挨了一记爆栗。
鉴于自己的鹤氅与披风都收在客栈,祝宴卿便默许了温想给柳池盈披斗篷这一举动。
毕竟要是把自家这小女子冻坏了,心疼的还是他。
柳池盈确实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裹着斗篷小脸泛白。
“去收拾神坛,把死者安葬了吧。”
郦修言颔首,带着一小队虎贲军往山上而去。
这时弥阿罗猛地反应过来,“这爆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里应外合,跟黑羊的人在神教外围买了炸药。”
弥阿罗的唇抿成一条细线,“不应当啊,这几日都是老槐值守,他最是仔细缜密。”
祝宴卿侧头望向他,眸色深沉。
“倘若那内鬼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