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右护法却如此恭敬行礼,整个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戴婆婆,不必多礼。”清隽的少年音从无字碑顶传来。
柳池盈正觉得声音眼熟之际,一道修长笔直的身影从天而降。
分毫不差地落在她跟前。
抬眸望去,正是那日在神坛小楼中碰到的沐浴男子。
“这就是你们说的官眷?”
碧绿的眸子如青蛇一般,缠绕着柳池盈的身段攀爬。
“这位娘子,瞧着眼熟。”
柳池盈风情万种地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倒也是个有脾气的。”
弥阿罗轻笑一声,视线又落在祝宴卿身上。
“来人,给宸王殿下松绑。”
祝宴卿眸子微眯,“你认得我?”
“祝氏一族,我都认得。”
他手中转着一把柄上嵌有宝石的匕首,朝着祝晗夷遥遥一指。
“那是三公主殿下,对吗?”
还未等祝宴卿开口,匕首飞掠而出,径直擦着捆住祝晗夷双臂的麻绳而过。
小公主被松绑后,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有些兴奋地拉住柳池盈的手。
“嫂嫂,这是哪儿啊?”
柳池盈一时有些语塞。
这傻丫头,被人卖了还呲着大牙傻乐呢。
弥阿罗一昂下巴,示意左护法将祝晗夷带走。
祝宴卿却挡在她身前,“你要带她去哪儿?”
“宸王殿下放心,”圣主的薄唇勾起一丝弧度,“我的目标,可不在她。”
神坛中只剩下柳池盈主仆,祝宴卿与弥阿罗四人时,柳池盈率先开了口。
“弥阿罗,这青天神教究竟是什么?”
想来是许久未听过有人直呼自己姓名,弥阿罗笑意更甚。
“回答这个问题前,我倒是有个问题想先问问宸王妃。”
“昨日夜里趁我沐浴时闯入我寝殿的,是你吗?”
莲翘被惊的打了个哆嗦。
她家主子竟然这般生猛?!
主子,您就是女人中的女人,雌性中的雌性!
眼看着小狐狸的嘴角慢慢耷拉了下去,柳池盈连忙纠正他的用词。
“我不过是在躲避追捕。”
“可是这样无法否认,”弥阿罗欺身上前,“你在我沐浴时闯入,还……”
“还什么?”
“还把我看光了。”
柳池盈默默阂上了眸子。
这桥段,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柳池盈板起脸,“我已经嫁人了,你最好……”
斟酌片刻,才挑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最好矜持些。”
弥阿罗无所谓地耸耸肩,“在我们部落里头,不但男人能纳妾,女人也能。”
“我听戴婆婆说你男人身子羸弱,还逼得你停车下马给他炼丹,啧啧,这样怎么能传宗接代?!”
“不如看看我,身强力壮,虎虎生风,保准儿你一年抱俩,三年抱……”
“八”字还未说出口,一道如剑气的掌风迎面劈来。
弥阿罗迅速闪身,躲开了祝宴卿的攻势。
清润的桃花眸中翻涌起阵阵杀意,他以掌为剑,竟将身后一块水缸大小的青石拦腰斩断。
弥阿罗面色肃然,望向祝宴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赏识。
“祝氏出了这么个天才,倒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古往今来,敢点评皇陵祖坟冒青烟的,弥阿罗还是头一人。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柳池盈连忙喝停。
一边环着小狐狸替他顺毛,一边问弥阿罗,“你到底是什么人?”
“故人。”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惹得小女子新月似得眉蹙成一团。
她总觉得冥冥之中,她与这青天神教有着难以言说的关系。
然这种预感,却虚无又缥缈,看不见,抓不着。
祝宴卿眉峰微扬,“倘若你再不如实交代,你这青天神教过不了两日便会被炸上天去。”
弥阿罗抬手抚上眼前的无字碑。
“我父亲曾是朝中某位将军的旧部,那位将军举家含冤而死,父亲意图上疏揭露实情,却状告无门。”
“无奈,他便联合其余部曲成立了青天神教,意图借此引起朝廷重视,将命官引至弘川附近。”
“只可惜他想的太单纯,弘川县令联合其他官员,给他扣上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话至此处,弥阿罗眼眶有些泛红。
“父亲带领部曲撤离时,为保护妇孺牺牲,我便继承了他的意愿,想去替那位将军伸冤。”
这样的事迹,在大岳太多太多。
青山忠骨,冤魂难息。
“那黑羊又是什么?”柳池盈问道。
“那就是弘川县周边的大小官僚组成的组织。”
弥阿罗攥着匕首,刀剑贴着无字碑,却迟迟没有凿刻画。
“西南经略安抚使肖义安是黑羊的头目,去年时病重,便动了以少女五脏炼丹的邪念。”
“我带人去杀过他,只可惜寡不敌众。”
青年咬牙,“所以我回来屯兵,一口气把弘川县衙与肖义安的兵马连锅端了。”
“屠杀朝廷要员,可是死罪。”祝宴卿声线如水。
弥阿罗阖眸,语气极淡,“他们没死,都没关在神坛下的地窖中。”
“我还要留着他们,亲口供述自己的罪行。”
祝宴卿沉吟许久,缓缓开口,“不良司或许能替青天神教与那位将军洗刷冤屈。”
弥阿罗深深望了他一眼。
“原本我已经对姓祝的不抱期望了。”
“难不成你还想推翻大岳,自立为王?”
小女子嘴角一抽。
宸王殿下,你不怕你太祖太宗从皇陵里爬出来找你吗?
弥阿罗把匕首插回腰间的刀鞘,“现在看,倒无所谓了。”
“她既然信你,那我信你也无妨。”
丢下这句话,青年迈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往神坛外而去。
却迎头撞上了大汗淋漓的左护法。
“圣,圣主,不好了……”
弥阿罗眉毛拧成一团,还未等开口,就闻见一阵浓郁的肉香。
正好到了用早膳的时候,他腹中空空,便随口问了句。
“今日炖了鸡汤?”
左护法神色怪异,结结巴巴地扭着衣角,“是,啊不,不是鸡汤,是……”
“老伯,让你喝鸡汤你怎么跑那么快呀?”
祝晗夷费劲端着一只巨大的青铜鼎,步履蹒跚地挪了进来。
祝宴卿见状,连忙接了过来。
鼎中的鸡肉炖的的酥烂脱骨,汤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水,勾的人食指大动。
而这时,弥阿罗也看清了那鼎的全貌。
“这不是我的八卦奉天鼎吗?”
左护法不敢直视他,兀自点了点头。
“那这鸡……”
“是,是您院外的那只翔天凤凰……”
弥阿罗眼前一黑又一黑。
好好好,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拿他的鼎炖了他的凤凰!
就说这姓祝的果真没一个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