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不行了,军队一离开西域,匈奴人后脚就来了。车师人没办法,只得又归附于匈奴。这一次归附的时间长,一直从王莽,到光武帝,差不多有六十多年的时间。
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没有想到东汉人又来了。东汉人的目标,明确又坚定,拿下车师前后国,重新控制西域的咽喉要道。
打车师,是肯定的,大家没有异议,怎么打,有了不同意见。
窦固提出,直接对交河城发起攻击。耿秉不同意,说交河城地势险要,出入只有一座桥。兵力多,用不上,要想攻下,定会造成重大伤亡。
窦固问耿秉有什么好主意,耿秉说,车师后国的国王安得,是车师前国国王的父亲,不如先去把车师后国拿下。只要让父亲投降了,儿子肯定就不会再抵抗了。
能够不伤一兵一卒拿下交河城,窦固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只是车师后国的安得会不会轻易归顺?耿秉说,耿恭去过车师后国,见过王后。那个王后有汉人血统,到了生死关头,她肯定会劝国王安得不要用鸡蛋碰石头的。
耿秉不但提出了建议,还要主动要求立刻率兵翻越天山,前去攻打车师后国。
因为耿恭不久曾去车师后国的地盘上侦察过,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耿秉提出让耿恭一起前往。
窦固同意了耿秉的军事计划,在离交河城不远的柳中城里等待着耿秉的好消息。
一条近道,耿恭走过。不太好走,可不用绕路,顶多两天就到了。兵贵神速,越快越好。耿秉让耿恭带路,走在前边,五千大军随后。
一会儿穿行在看不到天空的峡谷间,一会儿又登上了飘着白色雪花的大坂。再往前走,又是一片开阔的高山草原。
全是在西安和洛阳看不到的风景。耿秉忍不住对耿恭说,这大好河山,不归我汉朝,实在是太可惜了。
耿恭说,到了山的那一边,土地的肥沃、水草的丰盛,与南边完全不同。
两兄弟边说边走,有点不像是去打仗,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这时,在车师后国,位于务涂谷的皇宫里,包扎了伤口的左鹿蠡王正躺在椅子上,与国王安得喝着茶。
来自汉朝江南的绿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可上等的好茶,却并没有让喝茶人的心情变好,说出的话听起来也没有清茶的软绵。
安得说,大王打算在这里歇息几日?我好做安排。
左鹿蠡王说,说不准,可能马上就走,可能再也不走了。
一听再也不走了,安得暗暗叫苦,赶忙说,那太好了,那我是不是给大王盖一座房子呀?
左鹿蠡王说,房子就算了,有帐篷就行了。
安得说,你说那汉军被你打败了,是不是真的呀?
左鹿蠡王说,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吗?
安得说,我是说,要不要为你举行个庆祝胜利的仪式?
左鹿蠡王说,免了吧!你是不是在盼着汉军来呀?
安得说,怎么可能呢?我对大王可是忠心耿耿的。
左鹿蠡王说,你那个老婆,我有点不放心。
安得说,女人嘛,成不了气候。
左鹿蠡王说,你听着,如果汉军来了,可是对你的考验。
安得说,考验什么呀!汉军已经被你打败了,怎么会来呀?
正在这时,有下人进来报告,说,有一支军队正在朝这个方向移动。
左鹿蠡王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安得也有些心神不安起来。
左鹿蠡王说,肯定是汉军。
安得说,那怎么办?
左鹿蠡王说,怎么办?你看着办吧!告诉你,汉军远在万里,来了,也待不长,他们走了,这里还是我们匈奴人的天下。
说着左鹿蠡王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说,我得先回阿尔泰山。
安得说,汉军来了,你怎么走了?
左鹿蠡王说,我回去集合军队,再来收拾他们。
不到半个时辰,左鹿蠡王的人马,就像一阵风似的,从车师后国的土地上消失了。
同样不到半个时辰,窦固的大军也出现了。
连左鹿蠡王这么厉害的人,都被打得夹着尾巴逃跑了,整个车师后国的军队集合起来,不过才三千人,让安得来抵挡汉军,这不是在开玩笑又是什么?
不管是不是开玩笑,这个时候的车师和汉朝还处在敌对的状态,只能是按敌人来对待。国家再小,也是有面子的,不能动不动就服软。再说了,轻易就服软了,汉人也会看不起他,匈奴人回过头也会找他算账的。
安得决定在摸不清汉军底细的情况下,还是不能对汉人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汉人会以为他是个胆小鬼。
一声号令,整个车师后国的军队行动了起来。厚实的城门关了起来,所有的弓箭手到了城墙上,大刀长矛也都亮了出来。
安得亲自带着一行官员,来到了城头上。国家到了这个时候,作为国王必须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什么叫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时候的安得体会到了。想到了汉军这次肯定是来势凶猛,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强大的阵容。
距皇城还有三里多路,卷起的尘雾已迷漫了半个天空,排开的队伍横着看像一座山,竖着看,看不到尾。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步步走得很踏实,看得出来,这种不急不躁的沉着,更显示出了汉军的自信。
和汉人打过仗,汉人几夺车师的故事,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听父辈多次说过。作为国王,他对以往的历史不能不了解,这对他应对突发的状况会有很大帮助。
一个小国的国王日子是不好过,既不能太有损尊严,又不能让民众蒙难,国家面临灭顶之灾。
夫人在一旁说话了。汉军要么不出动,要出动,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个话的意思,安得当然听出来。只是汉军这次来,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他还不知道,他不能随便就做出决定。
在不知汉军的目的是什么时,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说实话,车师国自建国以来,跟着匈奴也一样杀了不少汉朝官员。两国的关系并不是很友善的,谁敢说这次汉军来不是报仇的?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车师国还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随着汉军渐渐逼近,城墙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弓箭手与刀斧手,全部接到了号令,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旦汉军强力攻城,坚决进行无情的反击。
汉军走得确实不太快,但三里路还是用不了多大一会就可以走到了。可以看到走在前边的将军了,因为在他的后边有一面黑色的龙旗。他的身边一字形排开的,也全是威风的武士。
马上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了。耿秉挥了一下手,让整支大军停了下来。他看到了城头上飘扬的车师国旗,还看到了站在国旗下的一群官员。中间那个穿着的华丽长袍的,不用问就是国王安得了。
不用动兵动枪,让敌人投降,是最好的用兵之法了。就算是要用武力,先礼后兵也是正义之师的必选。车师国虽然曾经归服了匈奴,变成了汉朝的敌国,但还不是匈奴人,在对待上是一定要有区分的。
怎么个区分法,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还征求了耿恭的意见。耿恭不但表示同意,还亲自起草了一份劝降书,请求由他作为汉军的代表,前去交给车师国王。
对于耿恭的提议,耿秉想了想说,为了表示诚意,还是我亲自去。
耿恭说,这样做有些太危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耿秉说,难道说车师人会比匈奴人还可怕吗?
耿恭说,我与你一道去。
耿秉同意了。
耿恭对着城头大喊,国王大人,我汉军来到这里,是为了从匈奴手中收复失地,并不想与车师国开战。希望国王大人为了民众和国家,免遭战火的毁灭,能够接受我军的劝告,达成和平协议。我军保证车师国的主权独立完整,保证国王享有的权利不会失去。现由我耿秉大将前去与国王商谈,若大人也有同样的诚意,可走出城门,在桥头相会。对于我军的建议,大人若无异议,请将大旗在空中左右摆动两次。
过了一会,大概国王安得是在和大臣们商量,征求夫人的意见。看到还没有动静,耿恭又喊了起来,大人如果再不回复,我军将视为一种拒绝,我们就会马上发起攻城战。匈奴的几万大军,都被我们打败了,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个情况吧。
不知道是不是耿恭的话起了作用。反正这个时候,城头的那面大旗左右摇动了两次。
两兄弟各骑了一匹马朝着车师国皇城走去,不慌不忙地进入了车师人弓箭的射程内。看到了汉军的大将这么真心诚意,真的是连死都不怕了(这不但是胆量,还是实力的体现)。安得也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赶紧让人打开城门,也带着一个武将走了出来。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战争的可能性已经几乎没有了。
不过,看了劝降书,安得并没有马上答应。他找了个理由,说是国家大事太重要,还要和众臣们再商量一下。他这么做,说实话也是为了面子,不能让汉军太容易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太容易了,他们就不会看重他了。
站在城头上的国王夫人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担心万一谈不拢了,双方打起来了怎么办。她的丈夫虽然是国王,但不是个武人,一定不会是两个汉军武士的对手。
看到了桥头上的汉军武将,发现其中有一个人似乎有点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夫人能想起来,一点儿也不奇怪,不过才几个月没见。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要把一个商贩和一个汉朝武将联系起来是有些难)。
夫人想不起来也不会多想,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国王和汉军武将的会面上,她心里边暗暗祷告,让神明保佑,一切都会顺利。说实话,尽管已经好几代了,可到底是血浓于水,只要涉及和汉朝有关的事,她总会多多少少在心里边有一点偏向。
其实,夫人的担心有点多余。因为不管是汉军,还是车师国王,都不想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商谈可以算得上是顺利,安得国王基本同意汉军提出的条件。汉军也同意,先在荒野上扎营,等到国王答应了全部条件,并为汉军提供一定数量的粮草和房屋后,再开进金蒲城驻扎,行使管辖权。
不过,耿秉给安得国王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天后,如果安得国王不能满足汉军提出的条件,那么战争很有可能就会不可避免。
这种狠话,是给安得国王施加压力。耿秉不想节外生枝,想早点解决车师后国的问题,因为,窦固还在等着呢,不把车师后国拿下来,车师前国是不会放弃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