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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分手(1 / 1)


对蔑儿乞人的战斗结束了,联军完成了预定的作战计划后就分手了。

毕竟军事同盟仅在有战事时才在一起,战斗结束后就该各回各的营地了。

克烈部同札木合与铁木真告别,满载着战利品回到了土拉河上游的黑林,而铁木真与札木合这对好安答则持续在一起扎营放牧了一段时间,他们边放牧边聊天,一直到豁儿豁纳黑川。

这段时间应该是他们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他们是童年时代的好朋友,先后两次结拜安答,此次共同讨伐蔑儿乞人的战争又使他们进一步加深了友谊。

童年,总是美好的,尤其十多年、几十年没有见到的朋友突然相遇,快乐之感溢于言表,我们经常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现在,他们一起回忆着儿时愉快的往事,一起骑马射箭,在河里捕鱼,在湖畔折箭而誓的豪言壮语,如同在昨天一样。现在他们都成了各自部落的首领,他们的关系也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如果论出身,铁木真是正统的黄金家族后裔,门第要比札木合高,前文已经描述过,札木合的出身值得怀疑。

但此时此刻,札木合的势力无疑要比铁木真强大,此次征讨蔑儿乞人的战争扎答阑部出兵2万,而且由札木合担任统帅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而铁木真现在部众也不超过1万,而且缴获的财产物资也要远远少于札木合,实力略逊一筹。

在豁儿豁纳黑川,这对朋友再次结拜。在一棵茂密的松树下,在以前忽图剌可汗宣誓就职的地方,他们再次对长生天起誓缔结盟约,永不背叛。

这是他们第三次结拜,也是最后一次。

铁木真将缴获的一条精美的金带和一匹骏马送给札木合,札木合也将一只雄壮的海东青和一匹优良的白马送给铁木真,他们在这里举行了盛大的筵席,宰杀了牛羊,喝了无数的马奶酒。这种欢闹一直持续到晚上,他们又同眠共枕,睡在一个蒙古包里。

睡到半夜,者勒蔑突然进来叫醒了铁木真,他带来一个消息不禁让睡意惺忪的铁木真打了个激灵:“孛儿帖生了”。

铁木真急忙起来跑到了孛儿帖的蒙古包,在门口就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诃额仑和豁阿黑臣等妇女们正在忙活,铁木真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

豁阿黑臣将包裹好的婴儿递给铁木真。

铁木真抱着这个强壮漂亮的男婴既高兴又有些隐忧,高兴的是爱妻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子,而且这个孩子是个健康漂亮的坯子,初为人父的感觉是美好的。让人隐忧的是这个男孩究竟是否是自己的骨血,铁木真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毕竟孛儿帖被蔑儿乞人掳走了八九个月,而且被迫与人同居。但他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念,就被他心头的理智压了下去:是的,这个儿子是我铁木真的儿子,而且必须是我的,每当他有怀疑的念头的时候,他就尽力说服自己去相信自己。

这是铁木真的长子,名叫朮赤。

朮赤的到来依然给乞颜部带来了轰动,人们按照传统的习俗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萨满巫师举行了宗教仪式,为婴儿做了祈祷。但从铁木真到部落里每个人几乎都知道,这个孩子从出生之日起就要面临很多怀疑,经历很多磨难,无论这个孩子多么优秀和努力,这些磨难也将伴随着他。

第二天,乞颜部和扎答阑部共同开拔了,人们有条不紊的把蒙古包、各种家什装上车帐,赶着牛羊动身,札木合和铁木真骑着马并排着走。

“这天气真好啊”,札木合大声说,“如果挨着高山放牧,对放马有好处,如果沿着河流放牧,则对放羊大有好处,你说呢,我的安答”。铁木真听着,没有回答,似乎若有所思。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铁木真将札木合的这席话说给诃额仑和孛儿帖听,让她们帮自己分析一下札木合的意图。

孛儿帖一边给朮赤喂奶一边说话了:“我听说札木合一向喜新厌旧,心胸狭窄。他的意思是他们扎答阑部实力雄厚,马匹众多,要依山扎营,我们乞颜部现在实力弱小,马匹少,羊群多,适合沿着河扎营,他是在暗示我们最好分开放牧,不要在一起了”。

按理说,笔者并不相信孛儿帖的分析。经常有人帮笔者分析领导或者朋友的话意,说你应该如何如何做,领导的意思是什么什么。可我自己认为这种分析纯属扯蛋,把原本很简单的东西弄得复杂了,他说他的,俺做俺的,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可这次铁木真却相信了,他当即决定:当天晚上拔营,离开扎答阑部往斡难河下游开拔。为了保密起见,他只告诉了别勒古台、者勒蔑等少数几个人。

这样一来,有趣的一幕发生了:扎答阑部还在睡梦之中,乞颜部连夜起身走了,还留下了很多篝火,意味告诉别人自己还在。

铁木真一生做过很多事情,笔者都很赞同,但惟独这件事,似乎给人的感觉缺乏风度。毕竟友谊尚在,好说好散,不愿意一起放牧了,打声招呼说我暂时找个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不愿意给扎答阑部带来拖累了等等,客气一番再走也无妨。这样不辞而别有些不太合适,更何况离开的还是自己的安答,帮助自己夺回妻子的安答。

如果我是札木合,我心里也会不舒服。

总之这对安答是分开了。

而且从这次分裂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合作过,甚至到后来成了敌人。

这次分裂也是必然的,因为有一个东西在左右着他们。

这个东西就是自然规律。

凡事都有规律,而草原上的规律就是: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草原上只能有一个主人。如果有两个主人,他们只能展开竞争,淘汰一个,剩下的那个就是胜利者。

从征讨蔑儿乞人的战争一开始,这两个年轻的首领都想重新振兴蒙古帝国,都想把整个草原统一到自己的麾下。应该说札木合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魄力和雄心壮志,他并非一个安守本分、小富即安的人(如元末的张士诚),如果没有铁木真,他很可能实现他的梦想。但随着铁木真实力的不断壮大,他也隐约认识到这个安答以后会成为自己的障碍。

以前说过,札木合愿意帮助弱者,但容不下强者,尤其是可能挑战自己的强者。当铁木真是弱者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来帮助自己的安答,可一旦铁木真强大了,他并不会祝福对方,为对方感到高兴,反而会疏远甚至仇视后者,这就是人的嫉妒之心。

此外,札木合还有一个天然的弱势,即自己的出身。蒙古人都珍藏着家谱,铁木真是黄金家族的正统传人,而札木合这一支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姘妇的后代,这对于重视血统的蒙古人来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裂痕其实在他们一起放牧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当时两部举行了祭祀祖先俺巴孩汗的仪式,关于由谁来主持了此次仪式的问题上,当时一些首领倡议由铁木真来主持,铁木真竟然没有推辞,而是当仁不让的自己上了,让札木合处于一个配角的位置上。

这让札木合很是不快,认为这位安答抢了自己的风头。

但现在无论是札木合还是铁木真都不想直接撕破脸皮,因为他们并不具备一下就消灭对方的实力,而且毕竟他们是结拜三次的安答,这种恩情和友谊让他们互相珍视对方,感激对方,但是一想到对方可能成为敌人,又不得不提防和攻击对方,这真是一个上天也难以解决的问题!

当绐察儿把铁木真不辞而别的消息告诉札木合时,他的心理也很复杂。走吧,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由于铁木真是连夜开拔,在草原上也没有现代化的导航设备或者电子地图,草原人一般是根据河流的流向,山川的走向来判断方向,而各个部落又不太稳定,处于逐水草而居的流动状态,所以部落之间经常不期而遇。这次铁木真所带的部众误打误撞的闯入了一个营地,谁的营地呢?泰赤兀人的。

这突如其来的访问吓坏了塔里忽台,他以为铁木真是在讨伐自己的,慌忙命部下拔营逃跑,他命令悍将纳牙阿和只儿豁阿歹召集部众连夜投奔扎答阑部去了。

而铁木真开始也没有发现是泰赤兀人,只是听说前方有其他部族的营地已经人去楼空,于是上前打探,只发现了一些来不及走脱的老弱病残和车帐。在一个破败的车帐前还发现一个4岁的小男孩。这个小家伙就是诃额仑母的第二个养子阔阔出,铁木真发现他的过程中几乎与曲出一模一样。

这次分裂没有给铁木真带来损失,倒带了一些实惠,因为很多原来扎答阑部的部众因为仰慕铁木真的威名也离开札木合,跟随铁木真而来,这其中就包括很多也速该生前的旧部。二十多年前这些人离开了诃额仑母子投到扎答阑部,现在重新回归旧东家,这充分说明了铁木真此时的威望和实力是处于上升期,同时也说明札木合的阵营开始分裂,人心思动的想法开始蔓延。

回归的部众中包括当年抛弃诃额仑母子而去的答里台、捏昆太石的儿子忽察儿,当时捏昆太石已经去世了,所以叮嘱弟弟答里台和儿子忽察儿一定要回到斡难河与铁木真母子团聚。当离别了近20年的叔嫂、婶侄再次相聚时,不禁抱头痛哭,尤其是答里台真诚的向二嫂表达了内疚之情,愿意做也速该的守灶之人。

稍后一些回归的还有主儿乞部族,虽然这个氏族也曾经背弃他们,但他们对铁木真的伤害和仇恨没有泰赤兀人那么深,相当一部分还怀着对故地和故人的同情。加上主儿乞部由于力量和领地逐渐缩小,也面临着各种困难,需要强大力量的保护,而铁木真的势力正在急速上升,于是回归成了大势所趋。

当额里真妃和撒察别乞召集部众商议投奔铁木真事宜时,一些人确实曾提出过质疑:很难说铁木真会不会还记着以前的仇恨,用马刀而不是马奶酒来迎接他们!

当这些人正在大帐里争吵之时,一声大笑打破了人们的争执,人们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大帐门口的一个侍卫。

这个人叫木华黎,原是扎剌亦儿人,是撒察别乞的门户奴隶,负责首领的护卫。撒察别乞一看是他,很是不快,呵斥道“我们正在商议要事,你在此笑什么呢”。

木华黎说“看到你们在这里进行无谓的争吵,所以忍不住发笑”,撒察别乞听后,刚要发怒,但被额里真妃制止住了,她比撒察别乞倒有些涵养,让木华黎说说他的意见。

木华黎说:“很明显,现在铁木真刚刚起步,实力还很弱小,尚处于成长阶段,他需要人,多多的人,多多的朋友来帮助他,他怎么会拒绝前来的朋友而给自己增加更多的敌人呢?你们这样吵吵岂不是杞人忧天”。

撒察别乞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岂能让一个门户奴隶在此指手画脚。他大喝道“你这个卑贱的奴隶,给我滚出去,不用你来教训我们!”木华黎讪讪而退。

我总觉的木华黎有些类似于汉代的韩信,怀才不遇,长期不被原来的主人所容,投奔新主后才华得到充分施展。所不同的是二人的结局:韩信后来被刘邦杀了,木华黎后来成了铁木真的太师国王,在成吉思汗西征的时候经略草原以南、黄河以北的汉地,为大蒙古国立下了不世之功,也得到了铁木真的充分信任,可谓善始善终。

但在撒察别乞看来,这个奴隶几乎象牛粪一样一钱不值。可见,同样的一个人,放在不同的环境下,跟着不同的主人,所体现出的价值和命运是完全不同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用的人,只有被放错位置的人。

木华黎说的非常对,他对铁木真的性格看得很准,对于回归的部众,铁木真也并没有计较他们曾经的离弃,而是满怀热情欢迎他们的到来,尤其对主儿乞人的到来,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亲切的称额里真妃为婶祖母,称撒察别乞为叔叔。由此可见,铁木真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人,只要这些人愿意投奔自己,哪怕是以前的敌人,他都会热情的欢迎,不计前嫌。的确,要想做成大事,必须要有宽大的胸怀。

除了这些旧部,也有一些新的投靠者,其中最典型的代表是豁儿赤。

就是那个好色圆滑、机灵善辩的豁儿赤。

这个豁儿赤我总认为和春秋战国时期的张仪或者明朝的杨善有一拼。

每每我看到当年明月写的杨善到蒙古瓦剌部游说也先的那段表演,不禁拍案叫绝:这个小官没有钱、没有一兵一卒,甚至没有名分,居然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被敌方俘虏的太上皇给忽悠回来了。而这个豁儿赤也不亚于前两个人,他做了一些漂亮事,让铁木真很高兴,也闯了一些祸,让铁木真给他擦了不少屁股。

他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忽悠,以托梦的方式忽悠,或者说做舆论准备。

一天他和博尔术、者勒蔑、速不台等人围坐在铁木真周围,信誓旦旦的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一头白色的牛一头撞翻了札木合的车帐,撞掉了一支角,它冲着札木合喊:还我的角来,还我的角来。接着又拉起铁木真的车帐,沿着一条平坦的大道往前走……”,铁木真支愣着耳朵听着,豁儿赤开始卖关子不说了。者勒蔑性子急,忙追问什么意思。豁儿赤呵呵一笑,说“这还不明白吗,这是长生天给我托梦让铁木真首领做国主啊,白牛载起铁木真的车帐就是要把他扶上可汗的宝座啊”。

这可真是一个吉利的预言,起码有两个效果:第一让铁木真很高兴,马屁拍到了点上。第二让手下的将领和部众很认可,营造了一种舆论氛围,更加忠诚的跟随在铁木真的周围。这个家伙见时机成熟,遂接着问铁木真“假如你以后做了国主,该怎么报答我这个给您带来吉信的使者啊?”。

铁木真微微一笑,说“假如我以后做了国主,就让你做万户,统帅我的属民百姓”。豁儿赤故意打哈哈,说除了万户的封号之外,以后对我的进言要言听计从,另外还要一样东西,望首领垂赐。

什么东西?

三十个美女。

者勒蔑等人听完哈哈大笑,把豁儿赤笑称为牲口圈里专门配种的公马,从此三十个美女的称号一直伴随随着豁儿赤,直到后来他闯下祸。

但铁木真满口答应了豁儿赤看似非分无礼的要求,说如果以后做了国主,会让豁儿赤在所属的部众里选三十个美女。铁木真说完,豁儿赤立即上前口头谢恩。说首领您可是一言九鼎,现在是履行您诺言的时候了,请您谏纳我的第一个进言。

什么进言?

称汗!

他的这第一个进言似乎出乎人们的意料,一时铁木真和众人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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