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虽断,但傅祁暝自然不会就此放弃。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准备了一张关于逊安县的地图,眼下便就取了出来,在上面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确定了他们眼下的位置。
从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往外走,有三个去处。
最近的是一处庄子,地图上并未写明是哪家人所有,不过大抵是因为这庄子大,而且是沿路中仅有的一个,所以在地图上有所标记,而在庄子周围,都是一些农田,而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则有一个叫冯家村的村子。
第二个去处,则是往逊安县外走了,再走一段便是官道,通往的是西安州方向。不过,钱小小一个人单凭一双脚,应该也不会从官道上走,所以这一条路,倒是可以直接排除了。
而这第三个去处,则是一处叫栗山村的村子,栗山村靠栗山,村民多以打猎为生,与冯家村种田为生恰恰相反,而两个村落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再往前,还有其他的村落,但是以钱小小的脚程,应该是跑不了那么久,而且昨日许伍将钱小小的验尸报告也一并送了过来,钱小小虽然是意外身亡,但是尸体上能够透露的消息可不止这些,昨日仵作在现场说的少,而等回去后,做的验尸报告则要详细许多。
例如钱小小的尸首上共计多少道伤害,新旧程度如何,并且还提到了钱小小的鞋子。钱小小的鞋子底有泥土脏污,有些许磨损,不过并不严重,而钱小小的双脚目前也仍是完好的,当时钱小小穿的是绣花鞋,走平地还好,可走山路,十分碍事。
如果钱小小跑了很久,那么绣花鞋的磨损程度显然要更严重,而且尸首的脚也很有可能会起水泡之类的东西,毕竟村和村之间隔的可不近,也是基于这些考虑,傅祁暝将目标锁定了以下三处。
庄子,冯家村以及栗山村。
庄子同冯家村倒是在同一条路,但栗山村是不同路,而且两者隔了不小的距离,他们在此已经花了不少时辰,今日想要将这两条路都走一遍,显然不大可能,若是分开……傅祁暝看了一眼妄生,还是默默收了这个念头。
傅祁暝将地图推到了程见袖面前:“这两条路,选一条。”
程见袖先是讶异,随后等她仔细观察了地图之后,就领回过来傅祁暝的意思,她伸手,笑着点了那处庄子所在:“这条路有庄子同冯家村,二比一,自然选这条。而且,这庄子最近,或许我们还有机会讨些口粮吃。”
程见袖可不是开玩笑,一路颠簸过来,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早上吃的那些东西,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傅祁暝闻言,收起了地图,笑道:“那便走这一条。”
傅祁暝做了主,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妄生本就是跟着一道来了,也不会多加干预什么,等傅祁暝选了路,一行人便就再次出发。
他们从县城出来是骑马来的,但是山路不好走,便将马在上山之前请了附近几个村民看着,而这会下了山之后,也没了马,只能靠一双脚走。
其他几个都还好,都是吃惯苦头的,可算是苦了程见袖了。原本就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现在又要走那么长的一段路,没走多久,便就受不住了。但她又怕耽搁时辰,偏咬了牙一声不吭,一直强撑着。
傅祁暝哪里不了解程见袖,先前的那一个时辰的山路已经是她能够承担的极限了,原先昨日她提出来的时候,傅祁暝就不太想答应她,只是毕竟还是带在身边安心些,这才应了。程见袖自以为装的隐蔽,可傅祁暝本就一直在观察程见袖,她原还能撑得住的时候,傅祁暝没有多说,这会见她面色都隐隐有些变了,哪里还能让她继续走下去。
他主动伸手拉住了程见袖。
“怎么了?”程见袖有些不解地转头望向傅祁暝。
傅祁暝没说话,只是走到程见袖跟前,半蹲下身:“上来吧。”
程见袖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自己的窘状已经被傅祁暝发现,若是只有两个人倒也罢了,可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大家伙都走着,她还要人背,这像什么样子。
于是,程见袖拒绝:“我没事,我能走。”
“别逞强,你这样走的也慢,上来吧,我以前又不是没背过你。”傅祁暝催促道。
傅祁暝这一说,程见袖便想起了过去。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一起做过的事数不胜数。程见袖自小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那般性子,好奇心重,总爱去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偏她又是个娇生惯养,很多时候走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她便同傅祁暝撒娇,傅祁暝哪里受得住,往往她一出口,就乖乖地在她面前半蹲下身。
背过程见袖的人不少,她爹,她哥,可真要说谁背她的次数最多,时间最久,那便是傅祁暝了。而且,她也喜欢让傅祁暝背,小时候没有那些什么男女大防的心思,她只知道傅祁暝背着她最稳当,傅祁暝会照顾她,怕她不舒服,每回背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不像她哥,背着她还能到处乱晃,可难受了。
而这,已经过去了三年了。
“愣着做什么?”见程见袖没出声,傅祁暝再次催促。
程见袖这才回了神,想起过去,那股子羞意少了些,她和傅祁暝本就是未婚夫妻,而且他也是为了她好,她何必扭捏呢?何况,她好像也有些怀念过去的时光。
想到这,程见袖笑了笑,说:“这三年我可长了不少,你别喊累。”
“这几年我也不是白练的。”傅祁暝笑着回。
程见袖上前,将整个人都趴在了傅祁暝的背上,等她抱稳了,傅祁暝确认她已经准备好了,这才站起身,背着程见袖继续往前走。
傅祁暝这几年在锦衣卫吃的苦可比当年在苏州的时候多多了,当年他能背着程见袖到处跑,如今程见袖虽然年长了些,的确长了些肉,可他也不是当年的傅祁暝了,背自个的媳妇,还是不在话下。
陆吟青在旁瞧着有些羡慕,而阮朱则是捂着嘴笑,看着自家小姐和傅祁暝好好的,她真是哪哪都高兴,文二瞧了也啧了啧舌:“千户同程姑娘这样瞧得我都有些想回家找个媳妇了。”
阮朱听了,笑道:“文二哥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媳妇了。”
“进了锦衣卫,哪还有这个心思。我爹娘去的早,家里也没个给我招呼的,阮朱妹子,你可有什么认识的好姑娘,要不,给哥介绍介绍?”文二笑呵呵地凑了上去。
阮朱笑道:“我认识的都是苏州那块,你不介意?”
“不介意,苏州姑娘好啊,到时候去岳父家还能与千户一道顺路呢。”文二笑呵呵地说。
这话一半真,一半打趣,程见袖听着默默地将头埋进了傅祁暝的背上,而傅祁暝也没多加指责,笑了笑,由着他们说去了。
文二不敢多打趣,说了几句之后,就默默将话头转了,他注意到了一旁的妄生,又凑到了妄生身边:“妄生大师,你就没想过还俗娶媳妇?反正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寻个伴,也热闹些。”
阮朱听了,立马笑骂:“人家是出家人,哪有你这样同出家人说话的。”
妄生是个好脾气,听了也不恼,笑道:“世上讲究缘分,若是无缘无分,勉强寻个人作伴,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这倒是个道理。”文二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妄生大师这话的意思,若是你遇上了那么有缘有分的人,便会为她还俗?”
妄生笑道:“有何不可?”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间扫了傅祁暝背上的程见袖一眼。
文二这一听,便来了兴趣:“那么照大师所说,能甘愿让大师还俗的,该是什么样的女子?”
文二问的时候无心,也以为妄生不会答,谁想妄生竟真的仔细琢磨了一下,随后开口:“近乎完美的人。”
“近乎完美?”文二咋舌。
妄生点了点头:“倒也不必尽善尽美,但首先贫僧希望她会是一个足够聪慧的姑娘,是个有主见,有一技之长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仍能靠己之力去应对,不畏惧,不退缩,当然,若是能长得漂亮些,自然最好。还有,贫僧喜欢眼睛漂亮一些,透彻会说话的。”
文二闻言连连感慨:“大师你这要求有些高啊,单就有主见这一点,怕是就删掉了不少女子了,还要聪慧漂亮,大师你这样,怕是一辈子都还不了俗。不过,大师你想的那么多,看来,也不是没动过凡心啊。”
妄生依旧微笑:“其实换一种说法,不过是追求了另外一种美,也并非一定要用情爱理解。贫僧愿意为美还俗,倒不一定是出于情爱。”
文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笑道:“不过大师你的这个目标,太难了,我估计你是还不了俗了。”
“或许吧。”妄生回。
两人的对话,傅祁暝与程见袖都一一听着,越来越觉得妄生这个人,真的是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怪异,这真的是一个和尚吗?